该死的湖。
在湖边我遇到他。在湖边我跟他说了好多好多话。在湖边他跟我说以后不要来找他了……
我越想越生气。最后，干脆在周围没人的时候念了那条咒语。
那个世界在下倾盆大雨。
我抹掉脸上的雨水，感觉无比凄凉。
湖面上至少有一万朵涟漪。飞快地扩散，瞬息间消失。整个世界笼罩在苍绿色里。
转过身时吓了一跳。
“看来有人陪我淋雨了。”
汤姆离我很近，冷冽的声音那样熟悉，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你……为什么在这？雨很大。”我傻乎乎地说。
“我猜你会来。”
“哦？你上次跟我说什么来着？而且、你猜我要来……就在这里淋雨？”
“那你上次说什么来着？万圣节会过来？我推掉了所有漂亮姑娘的邀请来等你，你却直到宵禁了还不出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本来想讽刺他一下，结果被他反咬一口。
“……漂亮姑娘？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不过重点不在这里，雨淋多了会感冒的。”
“那你呢？”
“已经习惯了。我经常淋雨。走吧，我们去扫帚棚。”他说罢拉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在雨中跑起来。
这是最棒的一次。那一刻我忘掉了所有的烦恼，只希望这雨永远持续下去。
当他的手触到我的皮肤的瞬间，积攒了一年的怨恨全数化掉了。
后来我才想到，也许汤姆喜欢淋雨，是因为那样可以掩盖掉泪水呢？
我们躲在扫帚棚里，看着外面连成一片的白茫茫的雨幕。明天就是暑假了，不管是他还是我。我们还是要分开。
“我以后……还可以来吗？”
原本不想这么问的，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反应。
他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莱丽思。要是一两个月一次的话，还是可以的。”
尽管是有些无奈的语气，但听到这句话我仍旧很开心。
“真的吗？”
“嗯。”
我告诉他我想起了一些初见时候的事，他眨眨眼，说那时候的我简直不像个孩子，而像个兴奋过度的小女巫。
最后天色太晚，我不得不回去了。
然而念诵了两遍咒语都不奏效。他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我的时候见我还没走，便停下了脚步。
“糟糕了……”
“什么糟糕了？”
“咒语……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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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特快略过夏日连绵的绿色丘陵，开往1943年的伦敦。
我坐在车尾的小包厢里，帽兜遮住了脸，只留几缕银发垂落下来。包厢外很热闹，但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话，包括那个推着餐车的女巫。
想象不到自己是怎么熬过昨晚的。那会儿我愣愣地站在原地，雨水仍旧那么大，睫毛前都形成了雨帘。回不到原来的时代造成的恐惧感把我吞没了。我失去了一切，人际关系，家族历史，还有希望。
汤姆那么冷静的人也急了，他要求我再次尝试，然而我一次次重复咒语，那道咒语却像死去了一般。最后我不得不去霍格莫德过了一夜。
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睛。那种眼神无法用语言形容，非常复杂的情绪沉在深黑色的瞳底，但我不确定的是，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一丝喜悦藏在其中。
他为什么会高兴我回不去了？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讲我是有些开心的，仿佛我留在这里，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逻辑讲不通。我留在这里明明是个麻烦。
这比去年暑假还可怕。我又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并且丢失了身份。我总不能跑到莱斯特兰奇的祖宅对我的祖父说，我是你未来的孙女吧。
整整一天我什么也没吃，一直蜷缩在包厢的角落里。等列车终于在伦敦停下，我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敢出来。
没有行李，身无分文，不知所措。
1943年的国王十字车站看起来很荒凉，也许是战争让一切都陷入了冷色调。人们行色匆匆，满面焦虑，仿佛活不过明天。
汤姆在等我。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走近，然后说，走吧。
在沉默地走出车站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神色，但是和往常一样，尽管我是直觉强烈的人，却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亦没感觉他情绪不好。
我停下了脚步：“汤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怎么会，咒语失效又不是你的错。”
尽管确实不是我的错，一种内疚的感觉却泛了起来。要不是我贸然来找他，也不会弄成这样。
思绪纷杂猛烈如火山爆发，纠结了整整一天的问题终于组织成了语言。
“听着，我想好了，”我深吸一口气，“我决定在对角巷打工，然后用赚的钱租房子……我觉得在这边我是可以在校外施魔法的，所以很多问题——”
他笑了，“你想的太天真了，莱丽思，这个年代太危险了，离开我的话你根本无法生存。”
“有那么严重吗？”我睁大眼睛。
虽然现在是二战时期，但对角巷可以远离麻瓜的战火，而且格林德沃的势力也没有蔓延到英国来。
他看起来很严肃地点点头。
“你觉得我帮不到你吗？我有很多办法。你以为我在伦敦一点人脉都没有？”
“不是……”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就不要觉得是在给我添麻烦了。不要一直站在原地，你把后面的人都挡住了。”
我赶紧跳到一边，十几个拎着行李箱的麻瓜从我旁边愤愤地挤了过去。
原来没有我想得那么糟。我终于感到开心一点了，快步跟上汤姆的步伐。
“汤姆，我们去哪儿？”
他侧过脸看我。在伦敦阴暗的天光下，他的容光尤为鲜明。
“先陪我回孤儿院那里吧，然后——”他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帮我个忙。”
“什么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一刻我的呼吸陷入紊乱，心跳的速度似乎达到了平生的最高点。我想和他一起走下去，这一刻永远不会停，然后，直到世界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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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在酒神狄厄尼索斯的指引下，我们一起走上回忆的小径。
越接近记忆里那条街，我就越是紧张。
“别怕，我在这里。”他握了下我的手。他的手和我的一样冰冷，即使在夏天也温度极低。
而对于这句话我一直印象深刻，甚至把它写在了每个笔记本的扉页上。多年以后，尘埃落定，我穿着深色的华服，眸子里笼上了沧桑，再一次回想起十四岁那年失落的夏天时，仍旧会感慨于当时的温存。
这句话让我剧烈的头痛出奇地平息下来。
一个少年从孤儿院的楼里出来，走近我们的时候看起来吃了一惊。
“汤姆，你回来啦？”尽管表面上像是寒暄，我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畏惧。
“你没发现我每年都是这一天回来么？”
“嗯……”
汤姆在一边跟他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个少年点点头，随后跑走了。
“莱丽思，听好了，”他走到我身前，“我要你对科尔夫人施一个遗忘咒，让她忘记我的存在。”
“可是……你要脱离这个地方？”
“早就想脱离了，只是我在校外不能随便施魔法。”
这种冷酷语气说出来的冷酷想法让我皱眉，千万种想法划过脑海，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是在这里相遇的？或者脱离了庇护我会有危险？”他敏锐地指出问题，“不会有任何事的，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办。你知道我的，不是吗？”
我没说话。
“莱丽思，答应我。”
“好。”
他陪我走进门廊，这个狭窄阴暗的地方几乎不透光。迎面走来的中年女人一定就是科尔夫人。她看起来很震惊，似乎要问我是谁。
他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魔杖飞速念道：“一忘皆空。”

对角巷的住宅在整个二战时期，几乎都是廉价租给来此避难的巫师用的。这里的魔法结界可以隔离麻瓜的战火，亦不会有极端分子前来骚扰。更何况英格兰是格林德沃势力的避风港，有来自欧洲各个国家的巫师入境寻求庇护。
整个七月我都呆在二楼的一个小套间里，只在早午餐的时候下楼，百无聊赖地坐在餐厅角落里听各类巫师的聊天。有一次一位犹太裔的男巫说他被格林德沃手下的夜枭追击，最后不得不变成蜥蜴躲进森林里——幸好他是阿**格斯。但我觉得这个故事绝不是这么简单。
有一次一个商人吹嘘说他利用战争大发横财，卖出了几万把二手大鼻子茶壶，这种茶壶会在危险来临时发出警告。破釜酒吧墙上的爱尔兰女巫画像发出一声冷冷的嘲讽，说这种茶壶还不如养只狗来得更好。
还有一位奥罗摇着头说他已经三天没睡觉了，魔杖从来不敢离身。他的妻子同样顶着黑眼圈，说每天处理暴走的神奇生物已经要把她逼疯了。
马尔福庄园真是个太好的地方了。每每回想起童年的日子，我总是无限感激小姨和姨夫的照料。但疏离是芥蒂，冷漠是心墙，现在即便是回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他们和解。
时空咒语念了又念，仍旧回不到我的1993年。
汤姆不知道去哪了，只说和朋友们在一起。他有时候回来看我，带一些小东西来。在一些夜里疲惫地进来，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愿说。只好给他倒杯红茶，继续遵守不互相多问的契约。他小睡的时候我在远处静静看着他，十五岁的少年苍白精致，眉宇清冷如山。我有种奇怪的预感，他隐藏着某种很可怕的秘密。但具体是什么，我无从知道。
他的行李箱就放在房间的角落，我悄悄把他带回来的课本拿出来翻阅，着迷地看他写的批注，他笔迹清隽的绘图，就连天文课无聊的行星轨迹在他的笔下也变成了优雅的古字符。无聊的时候我独自练习咒语，我喜欢魔力从体内流过魔杖的感觉。
“我想出去走走。”有一天我终于提出了请求。
“想出去就出去吧。”他答应得很爽快，和我一起走了出去。
我们离开城区，来到市郊的森林。湿冷阴霾的天空下是深绿色的松林，立体的浅灰色云朵如同空中浮岛。遥远的地方铁塔耸立，石桥孤零零地立在河滩上方。
亲们我回来啦~~

七月末是狮子座的领空,七月末是悲伤的日子,七月末有苍白的战争.
我们走进市郊的树林,尽管天气炎热,我却感到微微窒息的寒意.不知为何,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感官无限地放大,让我在记忆的深水中几乎死去.
"这是我们之前总来的地方."他忽然说.
此时他走在我旁边,侧脸的轮廓如同硬铅笔勾勒出的传说人物.我静静凝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我们身边打开.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我心想.就算我会因此死去,就算我永远滞留在1943.
苍白的天光和深绿的松林很是忧郁,记忆里的桥就在前方默立,遥远的地方有铁塔.
我蹲下身,将手浸到溪水中.此时此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我本就属于这里,本就不该离开.因为这里有我最重要的记忆.
"要是我一直回不去,该怎么办?"
"给迪佩特校长写信,跟我一起去霍格沃茨."
"我的姓氏怎么办?再重新编一个?可是姓什么好呢?"我托着下巴想,就像某些小说中的女主角.可我的经历真的像是一本小说.
"姓布特.布特夫妻是巴黎魔法部的工作人员,前些日子他们一家人失踪了,你可以假装自己是他们的女儿."
"法国人?!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摊摊手,没回答我的话.
他的沉默让我起了很多疑虑,却什么都不能问.莫明觉得心烦.回去的路上刻意走的快了些,没和他并排.
快到滑铁卢大桥的时候发生了空袭,数十架战机自空中掠过,爆炸在转瞬间发生,人群惊叫着四下逃散.
重重灰霾里我什么也看不见,脑袋嗡嗡作响,耳朵因为爆炸而流血.过了几十秒才清醒一些,赶紧拔出魔杖念了咒语.

随口念出的咒语效果居然非同一般，屏障自方圆几百米形成，将所有的硝烟隔绝在外。
被保护的麻瓜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几人惊奇地仰视，似乎想弄明白是什么透明的神谕将灾难隔绝开来。巨量的魔力自体内涌出，我忍受着突然间到来的心跳过速和精力损耗 ，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这些在几十秒后消失了。
天色黑下来了，人们的皮鞋踏过大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三四十年代上映的黑白电影里的画面。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不见汤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大概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钟，我没力气了，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路灯坏掉了，建筑废墟堆在河床里，一片昏暗。
什么也看不见。
有个人向我走来，牵起我的手。
“莱丽思。”
他的轮廓那么熟悉。
“汤姆！”
我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直到他被我勒得喘不过气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尴尬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别扭地别过脸。
他失笑：“没关系。”
往回走的路上我心里沉甸甸的，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
“莱丽思，你知道吗，刚才你做的棒极了。虽然我在离你很远的地方，但能感觉到这道咒语背后的力量。”
我忽然想起一个秋天的下午弗立维教授惊喜地对我说：“莱斯特兰奇小姐，你知道吗，你是个天才。”
原本我以为自己的天赋仅仅表现在灵活地转换咒语上，现在却发现在使用大规模魔法时也十分轻松。
“这是个意外，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可我不想这样，好奇怪……”
“力量强大不好吗？”
“不，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这个我一直没跟你说……妈妈生下我的时候，用了催生咒。所以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妈妈不喜欢我，在我仅仅是四个月的胎儿的时候就用催生咒把我生了下来，奶奶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头发就是银色的，不像家族里的任何一个人……就因为这个，我认为自己不会被爱，世界上没有人真正关心我。也许催生咒让我的天赋变得更强，但我一点都不想如此，我想过充满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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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认为的爱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是什么？大概就是父母在身边守护，有知心的朋友，不会有太多很难过的事吧。”
“有了这几样东西有什么用？”
“……”
“父母的关系会一直很好吗？他们不会伤害你吗？朋友虽然能带来快乐，但是也许他们会背叛、会拖你的后腿，也并不一定对你实现梦想有所帮助。不管怎样，我不认为情感上的愉悦是重要的。那只能让人沉沦。”
我无言以对。可是，至少也是会有很多开心的时候吧？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因为我知道他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安慰我罢了，我也知道他的字典里没有“难过”这个词，只存在能否解决的问题。
但我仍从他的瞳孔深处察觉到了一丝落寞，当时我心想，即使汤姆一直是个冰冷强大的少年，他心底也有脆弱与深情，和我是一样的。我们的少年时期被命运的飓风破坏了，只留灰色的残影。却依旧有温柔的希望。
然而我错了，他的这般模样只停留在十五岁。往后再无可寻。

@寻寻寻寻寻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