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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已逝两千年】第九十章至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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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赤壁前夕(上)
  远处战马下扬起的浪尘仍然弥散在江上,施茜坐在船中,淡淡看着窗外,那弱柳纠结的岸边,水中波澜定定倒映着每一个仓惶逃窜的流民,纷杂混乱。江边,呜咽声凝着难以描摹的悲怆,夹杂着马蹄声,不绝于耳。眼眶,不经意的便湿了。她的孩子,如今就在乱军之中,没有亲生母亲的照料,他可还好?而秋儿,还不知辗转在何方,这样一个弱女子,抱着一个孩子,能往何处去?叹,叹,叹,一声一声的谓叹,却都道不清她此刻的惆怅。夫差,还在家中候着,不知是否又将气闷发泄在了家丁身上……
  “夫人,到了。”
  闻言,施茜惊异的抬起头。竟这么快么?去的路上,秋儿嘟起小嘴佯嗔的模样仿若还在眼前,而自己则腆着一个大肚子步履艰难,此刻,自己一身轻松的回来了,一切,都还一样么?秋儿不在了,甚至,连孩子,也不在了……
  她点点头,走下船来,踏进了马车。
  轩榥外,街道喧嚣,东吴此刻已陷入两难,而街道,也已呈现出惶然奔走的景象。要打仗了,是真的要打仗了,这一次,是一场大仗呵!历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战,她竟能亲身经历,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许久,马车停住了。
  “夫人,到了。”
  又到了?是不是越不期望的时刻,到来的越快?施茜这么想着,撩开帘子,将军府的大门赫然便出现在眼前。还未及她踏出车外,门却“嘎吱”一声开了,凌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夫差。这一刻,她忽然害怕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夫人回来了?”他只轻笑,声音中没有愤怒,没有伤痛,亦没有欣喜。
  施茜有些错愕。抬头,恰好对上那一双淡定的眸子。第一次,她发现夫差的瞳眸如此深,深不见底,让她看不清,猜不透。她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害怕说什么都是错,便干脆踏出车外,挺直身子,看着他:“我回来了。”
  “好,进屋吧。”仍然是一脸莫测的笑容,转头对大汉们道,“辛苦各位了。”
  大汉们抱拳,随即离去。
  施茜见夫差不愠不火,心底忽然冒出一阵寒意,不知他是怎么了,按照他的性子,此时应该是横眉冷对,出言羞辱才是,可是他……她不禁抬头看了看夫差,却碰巧夫差也在看她,她心中一虚,赶紧低下了头。
  “怎么?”夫差冷哼一声,“不敢看我?”
  “我……没有!”她抬起头,直直对上他的眸子,却还是被那一双深眸盯的有些失措。
  见她目光闪烁,夫差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还说没有?”
  施茜别过脸,任他的手指从她的下巴滑落,只不出声。
  夫差眯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他整个人猛地一震。
  施茜察觉到他的异样,扭头看他,却见他正牢牢盯着她的小腹。
  呵,她明白了,是孩子。她该怎么解释呢?
  他抬起手指着她的小腹,手指竟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孩子呢?!”
  “孩子……在秋儿那。”施茜思忖了半刻,只能先这么说了。
  “已经生了?”夫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很快却又黯淡下来,“那秋儿呢?!”
  “没回来。”三个字,轻描淡写。
  夫差一把扳住施茜的双肩,一字一顿道:“你,说,清,楚!”
  “秋儿……”施茜轻叹一声,“和我走散了。”
  夫差的眼眸危险的敛了起来,唇齿间紧咬出两个字:“是么?”
  这回施茜理直气壮起来,直视他的眸子:“是!”他不相信自己,何必还要问?她确实是和秋儿走散了,他怀疑也罢,不怀疑也罢,这就是事实。
  半晌,夫差竟缓缓的笑了:“好,好好。”随即拂袖转身,大步朝前走去了。
  施茜有些愣怔,看着夫差离去的背影,心中蓦地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仿佛有些失落,还有些……心痛……
  他竟然什么都不问她,是在包容她的任性,还是在隐忍?如今,他的孩子也被告知失落了,他却……唉。施茜摇了摇头,踱步回房。
  “夫人……”灵巧在门口叫住了她。
  施茜笑笑:“灵巧啊,有事么?”



1楼2008-11-11 10:08回复
      灵巧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灵巧!”施茜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将军已经不吃不喝三天了,请您劝劝他吧!”灵巧说着,眼泪大滴大滴涌出。
      “什么?!”施茜大骇。原来,他并不是淡漠了,他并不是不着急,他并不是不在乎,他……只是在折磨自己呵!看来这次,自己,真的伤了他……
      “我这就去!”撂下这句话,施茜匆匆走入夫差书房。
      夫差背对着门,站在桌前,定定看着窗外。他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只喝道:“出去!”
      施茜顿了顿脚步,仍是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我叫你出……”夫差猛地回转身,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然而在看到是施茜的那一瞬,他眼光一晃,忽然便呐口了,“是……你?”
      “是我。”施茜走近他,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衫,“听说,你不吃饭?”
      夫差看着她如此自然的替他整理衣衫,眉头渐拢,鼻息粗重起来:“你……”
      施茜抬头,不理会他的惊异:“吃点东西吧,好么?”
      “呵,呵!”半晌,他却忽然笑了,“这是你给我的怜悯?还是施舍?”
      “你!”施茜愣住,心中一阵撕痛。他竟这么说?他是如何孤傲的一个人,如今,他竟这样说?她是彻底伤了他的自尊么?她摇了摇头,轻道:“将军,我再也不走了,可好?”
      夫差敛起瞳眸,目光掠过她的头顶,看向窗外:“不走……不走?曾经,也有人说,她,再也不走了……”
      施茜愕然。是了,这次,他真的受伤了。这一回,他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责问,那是因为……他绝望了,他的骄傲已被狠狠挫伤。
      “将军……”施茜执起他的手,“你是东吴的大都督,请你振作!”
      “哈哈哈哈!”夫差重又将目光投向施茜,“你让我振作?你不觉得可笑么?这就好比我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了去,敌军将领却对我说:大都督,你要振作!”
      施茜伸手,轻轻放在他的唇间:“不要这样说,我真的再也不走了,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然而当时事态紧急……”她低下头,轻叹了一声,“是我不好,我再也不走了,等战事过了,我们一起去寻回我们的孩子,然后,此生,我们永远在一起。”说到此,施茜闭上了双眼,仿佛如此就能阻隔她纷乱的思绪,心中波涛汹涌。她只能暗呼:诸葛亮,诸葛亮,这么多年,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了你,我和哥哥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看来,此生,我只能如此默默为你了,我……再不忍伤害眼前这个深爱我的男子……
      “你……”夫差听她这样说,心中登时一震,眼中满是惊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施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说,我,再也不走了,此生,我们永远在一起。”
      夫差的眼中,忽然,有什么星星点点的化开了,晶莹一片。
      施茜呆呆的看着他。他,如此骄傲不羁的男人,竟有泪了?郑旦为他而死的时候,他没有泪,痛失国都的时候,他没有泪,此刻,听了她的保证,他……竟有泪了么?
      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被夫差紧紧拥入怀中,他的低语,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迟留在她耳边:“西施,等战事过了,等寻回了孩子,我便辞去都督职位,同你隐居。”
      施茜闻言,心中有一个小角,隐隐被挑的生疼。隐居?曾经,诸葛亮也这样和她说过。从此,隐居,不问世事……然而,真的可以么?但,施茜还是点了头:“好。”
      她答应了他,她答应了。诸葛亮,诸葛亮……她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泪水,忽然便涌了出来。她是多么想陪着诸葛亮隐居隆中,多么想看到他功成名就后,还能悠闲自在的归隐山林,可是……事不遂人愿呵!
      她的目光,越过他宽实的肩膀,掠向窗外。严冬了,梅花傲然挺立。如果说,曾经的她,像一朵小苍兰一般清净温顺,如今的她,便多了一分梅花的坚挺执着。赤壁之战快到了,快到了,等战事过了,她,便同他隐居了。不过,不论她身在何方,她永远,都会在幕后,为少伯出谋划策,为诸葛亮的匡复汉室做准备……
      
      尘埃漫天,马蹄飞踏。在飒飒风声中,刘备鲁肃终于与诸葛亮在江夏碰面了。
      诸葛亮坐在房中,手指轻撩琴弦,铮铮作响,眉间,是旁人读不懂的一抹笃定与怅然。
      他,仍然惦记着他出行前卜的那一卦——大凶之兆。他这一路,虽然遇到过曹操布下的埋伏,却并未有过“大凶”之难。那么……难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楚楚走进来,给他端了一杯茶:“孔明,喝茶吧。”
      诸葛亮睇了楚楚一眼,嘴角略挑:“你有事瞒我。”
      楚楚眼神微颤,笑道:“何来瞒你一说?本就要告诉你。”
      “何事?”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楚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刘使君让我交与你的。”
      略微皱眉,诸葛亮结果那封信,打开。神情,就在那一刻猛地变了。
      “这……信从何处来?”目光灼然,直逼向楚楚。
      “你还猜不到么?”楚楚轻笑。
      “她来过了?!”他“霍”地站了起来。
      “我好久没见你如此激动过了。”楚楚仍是笑。
      诸葛亮一抻手中的信,纸张猎猎作响:“我是问你,她来过了?”
      “是。”楚楚也站起,对上他咄人的视线。
      “她人呢?”
      “回江东了。你想见她?”
      诸葛亮眉梢一动,并不回答,只收好信,翦手入内。
      “等等!”楚楚从背后喊住他。
      诸葛亮回头,看她。
      “江东来使来了,你可知?”她上前两步。
      “如何不知?”他淡漠的回应着。
      “呵,你何不趁此机会去江东,一来,可图联吴大事,二来,可以见见她——如果,你这么想见的话。”说出这句话,楚楚略略垂眉。她并不失落,只是早已看透。有的感情,可藏于心中,然而,日子若久了,却不见得会淡,还不如顺其自然,该如何便如何吧。
      诸葛亮听闻,略怔了一刻,随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江东……自己何尝不想去图大事?然而,若是见到她,当如何?呵,他暗笑自己几时竟也因这种事情而无措起来。罢了,去便去吧,何苦婆妈。若是碰上,若是碰上……思及此,他眼中迷蒙起来。他们,已有三年未曾见过了……
    


    2楼2008-11-11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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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赤壁前夕(中)
        大雪纷飞,落在树梢,花间,屋顶。那一瓣瓣绽放的雪花像极了轻盈的舞者,只是这舞姿,不知为何,却略带忧伤,只能任自己一点一点融进土中。它无法化作春泥,只能在乍暖还寒的时候,化作一泓清水,守候现在,感怀从前,像玲珑的镜子,照亮每一朵凋零花瓣的寂寥。
        施茜坐在窗前,看着雪花,竟然……感同身受,总觉得她似乎能够听见雪花低诉的声音。是了,是了,它们撑不起自己心灵的重量,于是飘落,于是融化,于是不见。可是在雪花中匆匆走过的路人,何尝体味过这样暗哑的哀愁呢?
        夫差走进屋中,见施茜出神的看着窗外,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突然从背后拥住她。
        “啊!”施茜还在怜惜雪花,不期然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箍住,不禁惊呼出声。
        夫差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她一早上起来便呆呆坐着,连发髻都不曾梳起。自从秋儿与她失散以来,她再不允许别人替她挽发髻,每天都是手忙脚乱的自己梳。今天早上忽然下雪,她便一直呆呆看着窗外,许久不动换。这个傻丫头……夫差眼中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手腕蓦然使力,将她扳正,面对自己:“在看什么?”
        “在看雪啊。”施茜有些无奈,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还用问。
        “喝药了!”夫差腾出一只手,将药端到她嘴边,“张嘴!”
        施茜接过碗,咕嘟咕嘟便饮了个干净。喝完之后,她却忽然喃喃道出三个字:“不见了……”
        夫差皱眉:“什么不见了?”
        “飘落的雪花……”
        夫差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怎么了?一场雪而已,值得你这么伤感?”
        施茜却兀自摇头:“不是的,雪花就像人,它曾经美美的绽放过,却终归要入土。”
        至此,夫差总算明白了。她又想起了她的病,可是,她以前并不曾因为她的病而担忧,今日却特别的不一样。他不禁轻抚她的脸,定定凝视着她,深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去一般:“你害怕么?西施,你看着我,我在这里,无论你遇到什么,我都同你一起面对,你可懂?”
        对上她如此深情的注视,她心中一紧。她知道,他是如此爱她,可她心中,却始终放不下过往……如果,她真的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她只希望,能再与诸葛亮过上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呵!他该叫她怎么办好?她曾答应过他,她会给他永远。可是,永远是多远,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正在此时,灵巧走了过来,对夫差道:“将军,鲁先生请您一同去见孙将军。”
        夫差并没有扭头看灵巧,只是紧紧看着施茜,两道浓眉,不放心的微微蹙着。
        “去吧。”施茜笑笑,“别耽误了大事。”
        夫差松开她,点了点头,随口问灵巧道:“鲁先生可有交待是何事?”
        “听说刘豫州遣了使者来商谈国事。”灵巧思索了一刻,轻道。
        夫差淡淡“哦”了一声,施茜的脑子却“嗡”的一下大了。
        刘豫州?使者?那……可是诸葛亮?!
        施茜“霍”的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灵巧,鲁先生可曾说……来使是谁?”
        夫差闻言,脊背一僵,面目冷了下来,回头看她:“你……好似很心急?为什么?”
        施茜愣住:“我,没有,没有啊!”
        夫差轻哼一声,挥了挥手,示意灵巧下去。灵巧也就点头,转身走开了,丝毫不理会施茜又瞪眼又张嘴。
        夫差斜乜着施茜,缓缓道:“你希望是谁?他么?”
        她此时已收拾好心情,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不在意是谁,你快去吧。”
        “唉!”他重重叹了一声,从墙上取下佩剑,整理好仪容,便踏步而去了。
        看着他离去,她这才把满腹心事都摆在了脸上,眼中千回百转。诸葛亮来了么?他来东吴了?是他么?是他么?三国演义里,他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不错,舌战群儒、草船借箭、借东风全都是假的,可是他来东吴这一趟,却是千真万确的呵!他一定是来了,一定是他!
        思及此,施茜急急忙忙盘起发髻,换好衣衫,便走出门去,却正与路过的灵巧撞了个满怀。
      


      3楼2008-11-11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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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茜抬眼,见灵巧也是满眼的匆忙,不禁奇道:“灵巧,你这是去哪?”
          灵巧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奴婢……去……买些茶叶回来。”
          “哦?”施茜看着她,心中泛起狐疑。
          “夫人这又是上哪去?”灵巧倒是聪明,迅速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我?”施茜一愣,“我,随处走走。”
          灵巧嘴边挑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是么……”
          施茜看着她这副表情,不禁有些气闷,冷哼道:“你是要管我?”
          灵巧赶紧低下头:“奴婢不敢!”
          施茜此刻兴致全无,方才的冲动也烟消云散了。罢了,如今诸葛亮怕是在和他们商谈正事,自己去凑个什么热闹呢,若是再生出什么事端,岂不是坏了大事。想到这,她略一顿足,折回屋去了。
          灵巧看着她进屋,这才捏了一把手心的汗,左右看了看,急急忙忙小跑着朝前赶路了。
          
          一天的光景,施茜都在房中踱步不止。夫差去了许久了,还不回来,不知是在和谁商议什么呢?正想着,门口忽然聒噪起来,似乎是有好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嗓门还挺大。
          施茜欲要出去看,却听得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人的声音也随着门开而冲入施茜耳中:“都督知江东之利害否?”
          施茜一愣,江东之利害?这句话好耳熟。思索片刻,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张昭对周瑜说过的话么?看么,此人便是张昭了?
          却听夫差说道:“不知。”语气中明显含笑。施茜不禁有些期待接下来的谈话了。她十分熟悉夫差的语气,夫差这么说,想必是心中早有算盘,却如同看戏一般看别人如何演下去。他这种性子,早在春秋时她便领略过了。
          只听那几人你言我语,说曹操拥兵百万,应投降免去东吴之祸云云,夫差只是轻笑道:“我也想降。”
          施茜听到此处,掩嘴偷笑。呵,这个人,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看吧,待会武将来了,他一定是跟武将说:绝不降曹!
          果然,这一拨文将闹腾够了,走了不多时,一拨武将就来了。以黄盖为首的将领在前厅拍着桌子大呼小喝,说宁死也不降曹,简直群情激昂,施茜不禁开始有点担心前厅的桌案,照这么拍法,估计那桌案不久就该碎了。就在那些个武将激动的不可收拾的时候,夫差适时的说了一句:“我正要和曹操决战,怎会降他!”短短十二个字,掷地有声。施茜第一次发现,夫差果真有些大将风范,方才那一句话,气势如虹,听得人心潮澎湃起来。
          这下,那些武将安心了,声音也放小了些,不久,便别去了。
          此时,夫差在前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噔噔几步朝里屋走来。
          施茜于是便站在原处,迎着他。
          他一踏入回廊,就见着施茜站在厢房门口,盯着他吟吟浅笑。
          “你……”夫差看着她的目光,先是一愣,接着便也笑了起来,“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大王。”施茜故意用了“大王”二字,以凸显他勾起了她当年在春秋的回忆。他可真是装的像呵,明明知道少伯送美人居心何在,却还不愠不火,最后活活纳了两个美人入宫,自己明明是个当事人,却像旁观者一样。这次,可不又是这样么。
          夫差闻言,却登时皱起了眉:“不要再提这两个字。”
          施茜笑了,正要点头,只听灵巧走来,道:“鲁先生在门外求见,还有刘使君遣来的使者。”
          “哦?”夫差搓着手,瞳眸半敛,忽然笑得令人摸不着头脑,“请他们进来!”
          这一瞬,施茜的心,漏跳了一拍。
          请他们进来……请他们进来……
          那么,诸葛亮,也来了么?
          他……曾来过,此刻,他站在门外,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在她发呆的那会,夫差已若有所思的瞟了她一眼,随即整了整衣冠,重又回到了前厅。
          “哎——”施茜只来得及呼唤一声,便已见夫差的身影没在回廊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赶紧趋步往前,躲在厅后,听他们谈话。
          一阵再熟悉不过的笑声传来:“周将军!久仰大名!”
          是他!
          泪……就在这一刻涌上眼眶!
        


        4楼2008-11-11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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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三年了,如今,他们是如此的近,只有一墙之隔……
            他竟说,久仰大名?呵,他这一声“久仰大名”,可让她心酸的紧呵!
            是,他肯定是久仰大名,早在他第一次来这里,他便知道她嫁给了周瑜。上天弄人,此刻,他们竟都站在一处了!
            夫差此刻抱拳回礼:“早已闻得先生风神飘洒,器宇轩昂,曾在隆中笑傲风月,抱膝危坐,虽足不出户,却可知天下事。”
            这话……语气不善。施茜倒抽一口凉气。
            诸葛亮只淡淡一笑:“将军言甚了。”
            夫差却并不想放过他,语气越发咄咄逼人:“如今刘豫州新败,不知先生如何看待此事啊?”
            施茜有些纳闷,这夫差为何对诸葛亮如此不友善?莫非他知道?可是……他如何知道?
            她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夫差曾经跟着她,去隆中见过诸葛亮……
            诸葛亮闻言,呵呵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刘豫州以数千仁义之师,抵不住曹操百万残暴之众,并不足为奇吧?刘豫州只有数千兵马,却不畏曹贼,此等英武,让人深感敬佩。”
            夫差冷冷一笑:“先生言下之意,我等乃藏头乌龟咯?”
            诸葛亮回应得倒毫不客气:“也许将军不是。”
            夫差闻言,几欲拍案,鲁肃赶紧开口:“我们此来,是要图大事,不要为了逞口舌之快而误事啊!”
            夫差冷眼觑着诸葛亮,忽然大笑:“来人,拿琴来!”
            施茜一愣。拿琴?
            却听夫差继续说道:“我们可不能怠慢了客人,看我先弹一曲,招待招待先生,如何啊?”
            这下,施茜有些明白了。夫差是要和诸葛亮暗暗较劲呵!可他却不知,诸葛亮熟谙音律,这一回,恐怕他赢不了了。
            只听“噔”的一声,弦子已被挑起,铮铮之音如藏有千军万马,气势宏大却不失淡定,指端如驾驭着滚滚波涛,汹涌,浑厚,却流畅自如。
            诸葛亮听着,微微眯起了眼睛。确实是好曲呵。
            一曲终,夫差看着诸葛亮,笑道:“算是为先生洗尘了。”
            “哈哈哈!”诸葛亮抚掌,“将军客气了!如此洗尘,倒真是别致,果然是儒雅之人,既然如此,亮愿奉陪!”
            来了!施茜心中一紧。他们,果然较上劲了!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诸葛亮的语气中,挑衅为少,欣赏为多,莫非……他已对夫差的英豪气概产生好感?她屏凝呼吸,侧耳听去,诸葛亮此时,淡挑素指,抚上琴弦……
            静谧,舒缓,悠扬,如点点水波,轻巧跃动,清丽而绝俗,表面上似乎是一曲高山流水,但那清净中暗藏的激越乐符却似在诉说满腔的热血与鹏飞之志,而那稳健的乐声,似蕴藏着丘壑,俯瞰天下,傲视群雄!而这曲子,竟是在回应夫差方才的那一曲,仿佛是定心剂,流淌着告诉夫差:你欲战,我亦欲战,英雄所见,本应相同!
            曲毕,久久无言。
            “咚”、“咚”——
            施茜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忽然——
            “哈哈哈!”夫差站了起身,洒然笑道,“先生,瑜愿与先生相交!”
            “亮亦有此意!”诸葛亮也站了起来,发上缎带随风扬起。
            施茜闻此,心中缓缓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动。她与楚楚虽争过夫,却仍相互欣赏,而此刻,这二人,竟也窥透了彼此的心思,只因一曲,而结成知音。
            她轻叹一声,忍不住,微微笑了。
            哪知,夫差是习武之人,只是这轻轻一叹,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蓦地皱眉,朝墙后看去,心中隐约猜到——也许,是她?
            诸葛亮扫了一眼夫差的神情,立刻也朝墙后看去。
            施茜却不明所以,只知突然没了声音,心下不禁生出些许警觉来,转身便欲离去。谁知,她的手臂正好碰上了花瓶,只听“哗啦”一声,花瓶响亮的碎裂了一地。
            蓦地,手心冰凉。她苦笑,这下,瞒不住了。


          5楼2008-11-11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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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掌声响起,夫差此刻也已站起身来,接道:“曹操若破,他自然北还,那么荆州与江东便渐渐强悍起来,鼎足之势便不难形成了。”说毕,他忽然低眉,佯作悄声状问诸葛亮,“这大概也是先生同吾主说的话吧?”
            诸葛亮略略一愣,继而笑了,只轻摇羽扇看着夫差,并不回答。
            夫差挑眉,也以同样的姿势看着诸葛亮。
            两人对视半晌,随即一起爆发出一阵大笑。
            “呵呵……”诸葛亮摇摇头,指着夫差对鲁肃道,“公谨果然名不虚传哪!”
            鲁肃看他们二人如此投缘,也笑了:“那么,我们一心了?”
            诸葛亮与夫差相视一眼,点头齐道:“一心了!”
            三只手,就在此刻,毫不犹豫的伸出,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夜晚,施茜坐在桌案旁,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
            夫差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忽然玩心大起,喝了一声:“夫人!”
            “啊!”施茜吓得跳了起来,见是夫差,不禁嗔道,“你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
            “哦?”夫差走上前,笑着将她揽进怀中,“我如何过分了?”
            施茜却没有回答他的话,思绪又不知飘到何方去了。
            “唉……”夫差叹了一声,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为何你和我说话时总会走神?嗯?你和他说话时也会么?”
            听闻这句话,施茜心中“突”的一跳,别开脸,道:“和谁?”
            “你不知道么?”夫差的笑容渐渐不见,眸子迷蒙起来。
            “我……”施茜挣开他,走到床边,苦苦一笑,“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夫差紧逼几步,来到她身前,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掠过她的鼻尖,“什么叫何必?我问不得么?你对他……还有情感?”
            施茜见他非要这么问,干脆笑道:“是,又如何?”
            夫差的眸子瞬间一敛,气息缓缓加重:“你……”
            施茜不避不躲,直直看着他道:“是你非要问的。其实我刚才一直在听你们的对话,你是欣赏他的,不是么?”
            夫差沉默半晌,脸色稍缓,挺起身来:“是。”原先以为他只是个胸有大志的村夫,却没想到,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已被笼在他绝尘的气质下。诸葛亮身上蕴藏着一股浑厚的气息沉淀,胸中仿佛纳有万物,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横指天下纵论家国,好一副大家风范。眉宇间暗含的英气,已然超凡脱俗,没有武将的飞扬跋扈,却添了一笔文人的沉静睿智。也难怪,施茜会……
            想到此,他蹙起眉,吃痛的闭上了眼。
            施茜见他如此,心中没来由的一揪,暗思,难道刚才她说的话刺痛了她?可她也并非要故意口不择言的呵,谁让他老自己挑出话题?她轻叹一声,伸出手,覆在了他的大掌之上。
            夫差一阵,遽然睁开双眼,见施茜一脸怜惜的看着自己,忽而笑了:“你同情我?”
            “我……”施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眼珠一转,“你可问了鲁先生有关秋儿的事情?”
            夫差闻言,猛地一拍额头:“瞧我!我立刻问去!”说着便欲出门。
            “等等!”她从后面拉住他,“夜深了,明日再问也不迟,可不许忘了。”
            他被她拉得顿住脚步,只得停下,僵直立着。许久,他突然回身,紧紧拥住她:“我已失去孩儿,不可再失去你……”
            她一愣,心似被什么狠狠捏了一下,不禁长叹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背:“将军,我明白,但,孩儿也会回来的,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将他找回来……”

            夜深了,月亮凌在树梢。诸葛亮坐在馆驿中,只远看数峰清苦,眼中蒙上一层淡雾。
            看得出,周将军是真的爱她。那么,她,可幸福么?
            想到此,忍不住,指尖一挑,弦子便叮咚作响,乐声四溅。可那曲调,却时急时缓,清婉夹杂着焦躁,似莫名大笑,却又似低沉的呜咽,让人心肺俱寒,只叫听者难以入眠。
            许久,只听“轰”的一声,琴弦齐鸣,而在此之后,乐声便戛然而止。
            施茜倚在床头,本正小憩着,就在此时,她的双眼蓦然睁开了,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是他!她知道,一定是他!
            她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夫差,蹑手蹑脚的站起来,穿好外套,便欲出去。
            睡梦中,夫差翻了一个身,忽然喃喃喊道:“孩儿……”
            施茜欲要出门的脚步,登时僵在了原地,眼中,也已是晶莹一片。
            “将军……”她缓缓走到他身旁,手指冰凉的划过他的眉眼,“将军,苦了你了……”许久,不曾流过泪了,可这一刻,她却鼻头酸涩,忍不住,泪水自眼眶舒缓的滑落。
            “唉……”叹了再叹,只是无眠。她坐在窗口,面对着凛凛寒风,竟不觉得冷。琴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如此反复,天已将白。
            诸葛亮眉头紧锁,定定看着指端琴弦,终于,不再拨弄。
            罢了,罢了,罢了。
            而施茜,却在这一刻,“呼”的站了起来,略略扫了一眼还未醒的夫差,一咬嘴唇,终于,夺门而出。
            诸葛亮……我,来了……


            7楼2008-11-11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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