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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不如从命。”水波微荡，莲舟轻轻地飘来。 

 贝瑟芬尼摆摆手，吩咐侍卫道：“让他上来。” 

 “皇后娘娘，这人不知来历……”侍卫上前道：“就这样让他上船恐怕不妥。” 

 “让他上来。”贝瑟芬尼的声音中带着不容反驳。她知道，即使不冒这个险，哈迪斯也难逃一死。若是让这个人试一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舟缓缓靠在大船边，垂帘被轻轻撩开，舟中的人走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原以为舟中的人必然是一个中年名士，想不到，竟是一位少年。他一身白衣，洁净如雪，淡雅的紫发柔柔地披散着，映出一张绝世容颜。他缓步上船，举手投足间无不显露出优雅高贵。 

 “皇后娘娘，恕小民冒昧。”紫发少年微笑着，清澈的碧眸融着摄人心魄的光华。 

 “好吧，你随我来。”贝瑟芬尼优雅地转身，径直走入舱中，紫发少年顺服地跟了进去。没有人上前阻拦，因为他们都为这个少年的气质所折服。只有太医在舱外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紫发少年就从舱中出来了。他的身后跟着贝瑟芬尼，还有——哈迪斯。 

 “陛下……”舱外的一群太医难以置信地看着难掩欣慰的贝瑟芬尼和神采奕奕的哈迪斯，目瞪口呆：“陛下，您的病……” 

 “陛下的病情已经暂时稳定住了。”紫发少年微微一笑。 

 “好医术！”哈迪斯赞叹道，深吸了一口气：“只是片刻治疗，我就觉得好了很多。” 

 “谢陛下夸奖。”紫发少年只是微微点头，淡淡笑了笑。 

 “不知神医如何称呼，师从何处？”贝瑟芬尼问道。 

 “神医二字，我实在不敢当。”紫发少年道：“我是史昂先生的关门弟子，穆。” 

 哈迪斯一惊：“那个失踪多年、鼎鼎大名的‘医坛圣手’史昂？”他朝穆点点头，赞道：“你是史昂的关门弟子？果然年少有为。不知今年……” 

 “十七。”穆淡淡答道。 

 “和皇儿一般大小……”哈迪斯一笑：“像你这样精湛的医术，流落民间实在是可惜。这一次你救了我，我自然要答谢你。不如到我轩辕国的皇宫中，我封你作太医，如何？” 

 “陛下，穆救您只是钦慕您是一代明君，本不图回报。而太医一职……只怕穆才疏学浅，不能胜任。”穆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留步。”哈迪斯一转念，道：“你不会是嫌太医这个职位太小吧？” 

 穆低头道：“岂敢。” 

 “那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穆略一沉吟，跪在哈迪斯面前道：“穆想请陛下免去江南百姓三年的赋税。” 

 “免去江南百姓三年的赋税？”哈迪斯一惊：“大胆！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无所顾忌。” 

 穆一言不发，静静抬起头，碧眸无畏地对上哈迪斯的眼睛。 

 “……”哈迪斯沉默了。他也明白，这样的要求虽大，但对这个少年自己却没有多大的好处，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江南百姓。 

 江南百姓……哈迪斯心里一痛：战火也许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伤害——确实，朝廷的赋税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好，就如你所说，免去江南百姓三年的赋税。”哈迪斯对穆点头道：“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轩辕国的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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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微霜凄凄簟色寒] 





 沙加的病情一直在慢慢地加重，任穆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 

 穆连日来心急如焚，彻夜未眠。每次沙加见了他，都心疼地抚着他的紫发，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可是看着沙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穆又怎么能够安心呢？ 

 “唉……”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真的只有从玫瑰身上入手了。” 





 夜风凉如水，穆小心翼翼地伏在玫瑰房间的屋顶上，透过掀开的瓦片向里面张望。凉风拂过穆单薄的衣衫，他瑟索着，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屋内人察觉。一连几晚，他都这样一丝不苟地监视着她。可是，玫瑰的生活似乎很有规律，完全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异状。 

 穆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推断，可是沙加的病不能容许出现丝毫的马虎。即使玫瑰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那个神风国的秘密刺客，穆也绝不允许这样的危险存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出毒药源头，只有这样，沙加的病才有治好的可能…… 

 穆定住自己的心神，尽量不让纷繁的思绪消弱自己对屋内的注意力。 

 夜半时分，穆终于感到，久不见动静的玫瑰有了异常动作——她在黑暗中轻轻摸下了床。夜色浓得像墨一般，穆只能根据玫瑰轻轻挪动的脚步声判断她的方位。黑暗中，他听到玫瑰摸到了卧室一侧的墙边，手指在墙壁上轻轻敲打着。一下、两下……她断断续续有节奏地敲了七下后，墙似乎有了反应。玫瑰在那儿呆了一会儿，不知做了什么。随后，她转身回到床上睡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玫瑰，你的秘密到底还是让我发现了啊……穆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第二天，当玫瑰像往常一样离去的时候，穆悄悄地潜入了她的屋子。蹑手蹑脚地摸到昨晚玫瑰到过的地方，穆小心翼翼地像她一样在墙壁上敲击着…… 

 一下、两下、三下……穆感到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随着第七下敲击，墙上竟渐渐打开了一个口子。 

 “好精巧的机关！”穆低声赞叹着，向口子内望去。只见那里面摆着一个小小的冰蓝色的瓷瓶。 

 “也许这就是玫瑰所用的毒药了……”穆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快要凝结。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打开从墙缝中拿出的瓷瓶的盖子，将里面的毒药粉末全部倒进自己刚拿出来的一个空瓶中，再将将自己所带的一瓶粉末倒进了冰蓝色瓷瓶。 

 “这一招叫做移花接木——”穆微微一笑：“玫瑰所用的毒药已经被我换成无害的药品了。”接下来要做的，是回去检验出她所用的毒药的成分，再一一破解。如此一来，沙加的病就有希望治愈了…… 

 怀着喜悦收拾好现场，穆悄悄地退了出去。 





 穆的房间内。 

 穆端着一碗融进了药粉的水，默默独立着。 

 此时，金色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入穆的房间中，灿烂明亮一如往昔。可是，房中的空气中却弥散着淡淡的哀伤。 

 “沙加……你中的毒，原来就是这个吗？”穆痛苦地闭上眼，贝齿在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逆光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为什么，偏偏就是——” 






 “长相思……” 











 有时候，一件事情发生了以后，就无可挽回。聪明睿智如穆，自然明白：即使自己一直为沙加所中的毒感到哀伤，对于治疗也无济于事。他清楚，自己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做。 

 “烦您通禀——”穆对着东宫门前的宫女优雅地微笑着，一如往昔的风度翩翩：“太医院，穆，欲晋见皇后娘娘。” 

 “请您稍候。”宫女礼节性地点头，退回宫内。片刻，又盈盈走出，道：“穆太医，请随我来。” 

 穆穿梭在一座座精致的楼阁轩榭间，金碧辉煌的皇室园林的美景如画卷一般在眼前缓缓展开，可此时他却无心欣赏。机械性地随着宫女的脚步，穆来到了皇后娘娘的书房。 

 皇后贝瑟芬尼一身华服，优雅地倚在白玉雕成的椅背上。香炉的烟雾在屋内缭绕着，恍如仙境。她的面前垂下了一层薄薄的纱幕，将她与外部隔绝，更增添了一层神秘感。

“穆太医，请坐。”她婉转轻柔的语音响起：“莺儿，为穆太医奉茶。” 

 穆随意坐下，他朱唇微启，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桌上茶杯中袅袅升腾的水汽发愣，碧眸中游光迷离。 

 “穆太医……”贝瑟芬尼皇后见他神情恍惚，不觉有些奇怪：“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穆回过神来，流目四顾。贝瑟芬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屋前的宫女侍卫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穆太医单独谈谈。” 

 待到无关人等都走完了之后，贝瑟芬尼略感担忧地问道：“穆太医，我知道你要说的事一定是关于皇儿的……难道他……” 

 穆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想必您也知道，太子殿下的病情近来在不断加重……” 

 贝瑟芬尼柔美的语音掩不住焦急：“穆太医，难道连你都没有办法了吗？” 

 “这……皇后娘娘——”穆皱眉道：“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您：太子殿下出现如此的症状的原因，不是先天虚弱，而是……有人故意投毒。” 

 “什么？！”贝瑟芬尼手中的瓷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至于那个投毒的人，我猜一定是神风国派来的秘密刺客。”穆低声道：“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那个人……就是太子殿下的侍女玫瑰。” 

 “玫瑰？”贝瑟芬尼诧异道：“怎么可能？当初我派人调查过她的身世背景，她出生在我轩辕国一个以织布为生的人家，没有任何问题——” 

 “要知道作为一个专门的刺客，捏造自己的身世并不是一件难事。况且，很多事情都会隐藏得很深，难以被调查出来。”穆的表情变得凝重：“您难道一直都不感到奇怪，以织布为生的平民家中竟然诞生了一位这样不同凡响的人吗？玫瑰的不俗的美貌与天生高贵的气质，可能只有王室的人才会具有……”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怀疑是她？”贝瑟芬尼还是不愿相信。 

 “太子殿下的病症就是从七岁起出现的，而那时候玫瑰正好被调到他身边。”穆抬头直视贝瑟芬尼，深邃的目光让贝瑟芬尼不由得动容：“这也许并非巧合吧。” 

 “这些都仅仅是推断。”贝瑟芬尼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愿去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 

 “好，那么这个就足够证明她的身份了——”穆从怀中掏出装有毒药的瓷瓶：“这是我从她房里偷偷搜出的药，我已经验过了，很有可能就是太子殿下所中的毒。” 

 贝瑟芬尼身子不由得一震，伸出手想要去接过瓷瓶，却最终把手又收了回去。 

 “那……是哪种毒……”她的声音在不住地颤抖。 

 穆低声道：“长相思。” 

 贝瑟芬尼疑惑道：“长相思？”似乎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有这样一种毒药啊。 

 “配制长相思的——”穆的面容现出无可抑制的痛苦：“就是我的同门师兄，卡妙。” 

 “卡妙？！”贝瑟芬尼大惊：“他不是已经……” 

 “二师兄他的确……”穆低下头，轻轻叹息：“——已经不在世上了。但‘长相思’在他生前就已被配制出来了。而且这是他一生中所配制的……两种没有解药的毒之一。” 

 “没有解药？”贝瑟芬尼听到此话，如遭雷击。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声音中透着绝望：“穆太医，你说的……是真的吗？” 

 穆痛苦地闭上眼睛，良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长久的沉默。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贝瑟芬尼猛然从椅上站起来，带着哭腔对穆大喊道：“你不是史昂的关门弟子吗？你师父不是号称‘医坛圣手’吗？怎么会被小小的一剂毒药难住？怎么会……”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也许……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穆抬起头，缓缓道：“卡妙师兄用毒，一向有君子风度。他不喜欢药性猛烈的毒，因此他配制出来的毒都属于慢性。因此，即使没有解药，太子殿下离毒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 

 “你是说——”贝瑟芬尼仿佛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眼中闪射出希望的光芒：“皇儿他还有救？” 

 穆点点头，发出了叹息似的声音：“只要他身上的毒素不扩散，他或许还有……三年的生命……” 

 “只要……他身上的毒素不扩散？”贝瑟芬尼疑惑道：“怎样，才能控制住他身上的毒素？” 

 “‘长相思’这种毒……”穆淡淡地笑了，笑容中满是凄凉：“最忌的就是‘情欲’二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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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局…… 





 沙加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那一道寂寞的长廊，也没有看见，长廊背后那个在心中默默哭泣的紫色灵魂。 



 所有的话语都在沙加的离去后停止。穆黯然神伤地看着墙那边渐渐消失的一片金色，缓缓地收回了缠上修罗脖子的手臂。 

 修罗看着眼前的穆，他的眸中竭力掩藏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落寞。这样的形象和刚才完全形同两人，巨大的转变让修罗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对不起，修罗大人……”穆转身，留给修罗一个寂寞凄凉的背影：“失礼了……” 

 他眸中的泪光，迷离得让人看不真切。 

 让人看不真切的，还有墙的两边——曾经那么he xie的一金一紫，正慢慢地相互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