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时】
“等?”
白时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即便他的反问不再掷地有声,这低沉的反问,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人心头,让人觉得连喘息都困难:“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们全家都饿死在街边、等到全中国的人都饿死,才有你们这些四眼儿嘴里说的解放?”
说到最后,他轻轻讥笑着:“那你们这些死读书的,最后又解放了谁?”
两个人之间横亘着长久的沉默,不要说白时,连商水苏也无法确定,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究竟会不会在战火中重生。这个沉睡已久的东方雄狮,究竟还能不能昂起它的头颅。这些自诩华夏民族的子民们,究竟,还可不可以,重拾它民族的气节。这个答案,太过渺茫,渺茫到所有知识分子,都在煽动着人民,去相信一个没有确定把握的明天。
他缓缓开口,说的,却是从前的事儿:“老子从前,是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叫汉奸,什么玩意儿叫叛国。不过打小日本儿打进村子,这狗日的杂种们就没干过人事儿。抢吃的、抢女人,跟特么一群饿狼似得,见什么都抢,抢来什么吃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岛上是饿了多久。”
白时向后靠去,挣开了商水苏的手,仰头看着地牢的棚顶。摇晃的煤油灯光束如何微弱,但他仍旧被刺的迷了眼睛:“我弟弟被日本人抓去,‘那个’了,回来后就投井自杀了。我爹受不得打击,疯掉了。家里没了劳力,全家老小,老的瘫在炕上,小的死在井里,小苏啊,你不懂,你能为了什么民族、什么国家付出一切,可我他娘的不能啊,我不能啊,我他妈的怎么能看着家里头的人活活饿死!我一个这么高的小伙子,你告诉我——”他逼视着商水苏的眼睛,眼圈红了一片:“我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家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活活饿死?”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闭了眼睛,只轻描淡写一句话:“所以老子一点也不后悔,见了阎王爷更不会忏悔,活了半辈子,就看重一个‘情’字,你要杀就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