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现世之章二十三
哈勒昆做了个梦。
和天马行空的普通梦境不同，却又和像在看影片一样清晰又有条例的梦传之梦不同，这次的梦感觉很清晰，却又很跳跃，并且，一上来就是激烈到让他面红耳赤的画面。
梦里的自己全身赤裸着，双腿被高高地抬起分向两侧，一个精壮挺拔的男人压在他身上，在他体内奋力冲撞着。
看着这一幕的视线时而近时而远，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像是一个气喘吁吁地扛着摄像头的人拍出来的画面，然而哈勒昆还是认出来了，虽然摆设不太一样，但那正是自己在猪帽子亭的房间……
而那个男人……嚣张的银发、赤红的双眼，就算因为正在做那种事而亢奋地满脸通红，也掩不住他仿佛与生俱来的强横。
……是班先生。
自己在和班先生做那种事……？！这是什么……春梦吗？可是为什么是班先生？！
正当哈勒昆又羞又愤地想要移开视线时，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
这次是在不知哪里的树林里，不远处还能看到猪帽子亭独特的屋顶，梦里的自己被人一把揪过压在树干上，裤子也被毫无预兆地扒了下来，男人的舌头近乎粗暴地在他嘴里肆虐，简略的前戏过后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不、不要……在这种地方……”梦里的自己说话了。
“什么啊，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哦？”男人回着他的话，挑逗地抚弄着他身下的弱点，在他颤抖的呻吟声中戏谑地笑道，“看吧，都湿成这样了♪”
话音刚落，画面又戛然而止，这次又回到了三楼的房间里，不过不是在床上，而是吊床边，梦里的自己趴在窗台上，被人用羞耻的姿势抬着屁股，狠狠地贯穿着。
“你真棒……真棒……”男人伏在他身上，舔咬着他的耳廓，看样子好像是喝醉了，口齿不清地赞美着，双手环过他的身体，揉搓着他并不存在的胸部，温柔地低语着，“我爱你，伊莱恩，我爱你♪”
不等哈勒昆产生疑问，画面再次变化。
这次没有了自己，而是看到班在街上和一个束着高马尾的紫色头发的女孩子说话。
女孩问他和金先生是什么关系，说她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
“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们……你们成为恋人了吗？那伊莱恩怎么办？！”
“恋人？”班奇怪地反问，然后笑着说，“当然不是！只是普通地处理欲望罢了。”
“哈？妖精也需要处理欲望吗？”
“当然啊，那家伙对我有‘欲望’，当然只能由我帮他处理♪不过你放心吧，我爱的至始至终只有伊莱恩，所以你不用指望我对你也做那种事的♪”
“什——说什么鬼话！老娘才不需要你——！明明是你、是你——！”女孩气急败坏地指着班。
“喂喂，大庭广众的别那么激动♪还是说你被老子扒一次就满足了？”
“你、你这禽兽！不许再提那事！”女孩羞地耳朵根都红了，愤愤地转身逃走。
镜头此时旋转了九十度，哈勒昆才发现梦里的自己就在离现场不远处的小巷里。
“哈勒昆……”耳边响起了海尔布拉姆的声音，可是那个自己没有回应，低着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画面仿佛断了电的电视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梦的主人似乎意识到有人正在窥视他的过去，突然掐断了记忆，哈勒昆也因此惊醒过来。
他一下坐起，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海尔布拉姆，却发现他已经醒了，正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在里面。
“……海、海尔布拉姆……”哈勒昆小心翼翼地呼唤友人的名字。
海尔布拉姆浑身一颤，笨拙地想要掩饰自己擦眼泪的动作，然后才转过身来，歉意道：“偶吵醒乃了吗？”
哈勒昆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问：“那个……刚刚的梦……”
“——”海尔布拉姆倒抽一口凉气，用手捂住了脸，似乎在拼命忍耐着什么，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后，才用平静到异常的语气问，“乃也梦到了……？”
“嗯……”
海尔布拉姆轻笑了两声：“……抱歉，偶不知道该怎么控制梦传，偶原本就不会那样的魔法……偶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能用了……”他再次深吸口气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这还真是，糟透了啊……”
两天前还在称赞梦传的魔法很方便的海尔布拉姆此时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
哈勒昆背对着挚友坐了下来，像他一样抱起了膝盖，将头向后仰起，抵在身后之人的后脑勺上。
今天的死者之都是阴天，天空灰蒙蒙的，好像随时会下起大雨来。
死者的世界也会打雷下雨吗？夜晚也会有星星吗？至少，哈勒昆从未在这里经历过雨天和夜晚，最多是雾气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显得有些昏暗罢了。
而此时的哈勒昆，突然有了“这里的天气是受海尔布拉姆心情的影响而变化的”这种想法。
过去他们一直身处迷雾中，是因为海尔布拉姆始终戴着枷锁，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都被牢牢束缚着……他躲着不肯出来见他的那天，周围的雾气尤其浓烈。
此后他帮他取下了脚上的锁链，哈勒昆便头一次在这里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
那之后的几天天气都很好。唯独今天，看到海尔布拉姆躲在阴影里，哈勒昆才注意到周围不知为何又开始起雾了。
可现在……哈勒昆头一次看到天空的颜色如此诡异。
如果这些真的代表着海尔布拉姆的心情，他现在该有多难过啊……是因为刚刚的梦吗？因为看到梦里的那个“哈勒昆”遭到那样的对待而伤心愤怒吗？
哈勒昆开始讨厌起以前的自己来了，明知别人把自己当泄欲的工具，还傻乎乎地雌伏与人身下，还妖精王呢……真不自重。
而且，他身边明明已经有一个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喜他所喜，哀他所哀的人了，他却对此无动于衷，到底在想什么啊！
哈勒昆越想越气愤，已经在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之间划起了界限。
他又开始纠结，海尔布拉姆真正在意的……其实还是那时的妖精王吧……
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也是，虽然伊丽莎白大人特地强调，不管他想变回过去的自己，还是走属于自己的未来，她都会支持。可是，他们还是更希望曾经的伙伴能回来吧……
还有那个班……
哈勒昆搞不懂班先生到底想怎样。
因为他过火的行为，哈勒昆以为他们曾经是恋人，班先生完全将他和过去的他当做同一个人，所以才会那样做。
可海尔布拉姆的梦却告诉哈勒昆，他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至少，不是正当的关系。难道对那人来说，自己就只是一个很好的泄欲工具吗？以至于让他再见到他时，想到的头一件事就是做爱？！
哈勒昆环抱着膝盖的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袖，愤怒之余，却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一想到今晚团长的表现，就像是在试探他，明知他有喜欢的人，明知他会被怎样对待，却有意姗姗来迟……
哈勒昆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虽然团长后来警告班先生不许乱来了，可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团长一定了解班先生的作风……哈勒昆预感到团长一定会协助班先生来劝他……到那时，他该怎么办才好？
团长是重要的家人，哈勒昆不敢保证自己真的面对那种情况时，能不能狠下心来、可以拒绝到什么程度……也许团长会劝他说，既然你和你喜欢的人还不是情侣，不如先考虑一下班？
或是，如果你怕他知道了你的感情以后反而连朋友都做不成，还不如一辈子只是朋友，难道就真的单相思一辈子了吗？不如就给个面子先考虑一下班？
天哪……光想象就让哈勒昆觉得头大了。
那么，冒险跟海尔布拉姆告白试试呢？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哪怕失败后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也好过什么都不做，徒留悔恨吧……
而且，如果能鼓起勇气早一点告白，自己的初吻也不会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地丢掉了……至少在可能丢掉更多的东西之前努力一下，要死也好死个明白啊！
这样一想，仿佛受到了刺激，哈勒昆脱口喊出了友人的名字。
“呐、海尔布拉姆，咱……”

31.现世之章二十四
“呐、海尔布拉姆，咱……”
“……嗯？”
少年激动之下喊出了挚友的名字，却在得到对方的回应后突然又胆怯了，结巴了半天，问出口的却是：“咱是说……以前的咱，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诶？”
“是很重要的人吗？”
妖精短促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比任何人都重要？”
“嗯……”再次肯定。
“那……比现在的咱呢？”
“诶？”海尔布拉姆意外地回过头来，复又扭回头去，仅剩沉默。
“……这样啊……”哈勒昆低下了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视线也跟着模糊了。
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却不知为何问了出来，得到的还是自己最害怕听到的答案……
果然，对海尔布拉姆来说，真正在意的，是曾经的那个妖精王吧……
自己在他眼中，只是那家伙的转世……
可恶……好不甘心……那家伙明明就没想象地那样重视海尔布拉姆，却能得到海尔布拉姆全部的重视……好不甘心啊——！
“那家伙对你明明就没那么好……”又不甘又委屈的哈勒昆不由得忿忿不平地咬牙低语。
“……那家伙？乃、乃在说谁呀？”海尔布拉姆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道。
“当然是那个妖精王了，你最重要的朋友。”哈勒昆的语气酸溜溜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丢脸，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妒火。
然而海尔布拉姆感受到的不是醋意，是深深的惶恐。
“乃、乃在说什么啊……乃就是妖精王啊！”他急忙纠正道。
“咱跟他才不一样。”哈勒昆直接用了第三人称。
“怎、怎么会不一样呢！”
海尔布拉姆急得跳了起来，搭住哈勒昆的肩膀想让他转过来，却被哈勒昆执拗地甩脱了。
“听偶说，哈勒昆……乃应该也发现了吧，不管是遇事的反应，习惯的思维，还是下意识间做出的小动作，甚至喜欢的食物都一模一样！这样的乃，怎么可能会变成不同的人呢？”
哈勒昆只是沉默。
“虽然乃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是那不重要啊！”海尔布拉姆继续强调着，“偶能理解你的感受……可乃就是乃，这点永远都不会变的！不是有种说法叫，‘昨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不是同一个人’吗？因为偶们每天都在改变，回望过去的自己时，也会产生，‘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么做？’之类的疑问。但这并不代表，乃已经不是乃了啊！”
哈勒昆揪着衣袖的手收得更紧了，因为用力过猛，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海尔布拉姆还在奋力地劝说着，似乎对哈勒昆有那样的想法感到万分焦虑。
“无论如何，乃的内在是不会改变的！只要被自己认作朋友的人，就愿意为了他们去努力去拼命……啊，比如乃的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或许他们以前只是乃比较要好的伙伴，现在却是乃无可替代的家人，就像当初的乃爱着妖精族的大家一样！可是，并不因为现在的乃对妖精族的爱不存在了，就表示乃已经不是乃了啊！因为乃根本不认识那些妖精，根本无从谈起会爱他们——”
“那，海尔布拉姆认为现在的咱也会爱上班先生吗？”
“——？！”
哈勒昆犀利的反问就像在正说得热血沸腾的海尔布拉姆头上浇了一盆冷水，让他像被冰冻了一样呆立当场。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咱喜欢的事物不会改变，那喜欢的人也不会变喽？因为咱本质上的偏好是不会改变的。”
“那、那个……”海尔布拉姆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恐慌。这正是他担心的事……他怕哈勒昆遇到同一个人，仍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简直是自掘坟墓啊……
妖精垂下了手，颓然地跪坐了回去，好像失去了养分的植物一样蔫着。
自己在他眼里只是好朋友，尽管在朋友里是被排在第一位的挚友，和其他人一样被关心着记挂着，可是海尔布拉姆很清楚，对他来说自己仍然只是挚友而已，那份热烈的感情，却是属于别人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一起冒险，从印象平平的初次见面，到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对方的关心，和他爱的妹妹、爱的族人一样，海尔布拉姆并未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也未觉得有人比他更特别。
可是，终归还是不一样了。
当看到哈勒昆对那个巨人女孩，仅仅因为单方面的一个约定，就默默地守护了她几百年的那份热情，海尔布拉姆心中便开始滋生出从未有过的不甘和酸楚。
想要那份热情……想要成为哈勒昆最特殊的人。这份感情不知不觉间甚至超过了对人类的好奇和憎恨，仿佛甘甜又剧毒无比的禁果，侵蚀着海尔布拉姆的灵魂。
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时，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死了。被哈勒昆亲手杀死的。三次，再也没有苏生的机会。
他不后悔能死在哈勒昆手上，却后悔，为什么自己死了，为了那些无聊的理由，无聊的好奇心和憎恨……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珍惜曾独属于自己的位置，愚蠢地离他而去，将离哈勒昆最近的地方拱手让给了别人。
可是……造化弄人。哈勒昆并没有和那个巨人女孩在一起。一次又一次的意外，生生地浇灭了他的热情。他仍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用自己的全部去交换女孩的愿望，却对那份感情的回报死了心。
“呐……海尔布拉姆，咱啊，其实并没有那么伟大，咱并不想永远单方面地付出，咱也是想要得到回报的啊……可是，戴安没有错，是咱自己亲手毁掉了那些希望……这是咱的罪，哪怕要用一辈子去偿还，也不得不背负起来的罪孽……”
“那偶就陪乃一起背负吧。”
当哈勒昆对他潸然倾述时，海尔布拉姆给了他这样的答复。
只有魂魄的自己，能为哈勒昆做的太少太少了……如果这些都是对自己的惩罚的话，他愿意接受惩罚。如今只剩下了魂魄的自己，只能默默地守在挚友的身边，履行自己从未履行过的、身为“辅佐”的职责，在他困扰的时候提出建议、在他烦心的时候陪他说说话就好。
……所以，当那个人类接近哈勒昆的时候，海尔布拉姆没有阻止。
最开始，哈勒昆只是受他最爱的妹妹的委托，帮忙照顾那个人类。
可是那个混蛋……却只是在利用哈勒昆满足自己——！
一想到这里，海尔布拉姆的头就剧烈疼痛起来。
那个人类……那个可恶的人类……只有他，绝对不能原谅……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哈勒昆受那个家伙的蛊惑了！
可是，哈勒昆刚刚的话就像给了他一击当头棒喝，让他意识到，比起自己……哈勒昆更容易被那个可恶的人类吸引……因为他曾经就那样地爱过他……
有着一千三百年人生的哈勒昆，也只是把他当做朋友，他哪来的信心，能让现在的哈勒昆爱上自己呢？！
哈哈……一千五百年，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是能怪谁呢……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啊……
不仅是已经承受了千年的过去，还有看不到希望的无尽未来……
如果哈勒昆恢复成妖精后会和那个不死的人类在一起，那自己……还不如现在就消失掉的好……
他已经承受不了了……无论哈勒昆将来真的会和那家伙相亲相爱到天荒地老，还是继续被利用，伤得千疮百孔，他都不想看到……
……对不起，哈勒昆……如果这是乃的选择……偶可能不行了……

32.现世之章二十五
海尔布拉姆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缩着，天色忽然间黯淡下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一声炸雷，就像把天空生生撕开了一道燃烧着的伤口，久久无法平息。
哈勒昆连忙爬起来摇晃着海尔布拉姆，焦急地问，“海尔布拉姆？你怎么了？”
可是妖精似乎听不到哈勒昆的呼唤，只是深埋着头，不断地低喃着听不清的话语。
“海尔布拉姆？你怎么了？别吓唬咱啊！”
又一道响亮的雷声，天空好像被开了一个大洞，大雨更是像瀑布般凶猛地倾泻而下，瞬间将二人浇得透湿。
越来越多的雷云聚集起来，周围的雾气也浓烈到犹如剧毒的黑雾般，以吞没万物的气势黑压压地侵蚀着大地。
宛如末日的景象，让哈勒昆惊觉到，再这样下去，这里恐怕会和海尔布拉姆一起崩溃掉……
怎么会这样……自己不负责任的一句气话，居然会变成这样……
真正混蛋的是自己啊！明明只是想告白的……明明知道海尔布拉姆害怕班先生，还要说那样的话……那和自己讨厌的那个妖精王有什么区别！不……一定比他更可恶吧！
哈勒昆害怕极了，他大声地对海尔布拉姆喊道：“咱没有喜欢班先生！对不起，海尔布拉姆！咱不该说那样的话——！你听得到吗？海尔布拉姆！”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生疼。哈勒昆冻得直发抖，他调整了几下呼吸，继续呼唤道：“听咱说，海尔布拉姆——咱不会喜欢班先生！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可是他的话没什么效果。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还有哪里不对吗？！
尽管脑袋好像要涨裂了一般疼痛，哈勒昆还是强迫自己回想，自己还说了什么让海尔布拉姆不安的话。
——妖精能活上万年呢！只要乃能恢复，偶们就能一直——！
——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吗？
——嗯！
脑海中突然闪出这样的对话，哈勒昆犹如菩提灌顶般清醒过来。
是啊……如果自己只是人类，一直是人类的话，哪怕为了海尔布拉姆单身一辈子，也只能陪伴他几十年。这对等待了他几千年的海尔布拉姆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所以他才希望他能变回妖精，能和他一直在一起……
可自己呢……却非要和以前的自己划清界限，否认自己是妖精的事实，就像否认了海尔布拉姆漫长等待的价值一样……
可恶……可恶……自己为什么那么可恶……！果然和还是妖精王时的自己一样，都是混蛋吗？自己和那个妖精王，果然是同一个人啊——！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去伤害海尔布拉姆……
“对不起……海尔布拉姆，对不起！咱错了……咱再也不会质疑过去的自己了……咱会努力的，努力恢复妖精的魔力，努力变回妖精。咱还要解开你身上的诅咒，然后咱们一起回真正的妖精王之森去，好不好？海尔布拉姆，你听到了吗？求你了，回咱一句话吧……”
哈勒昆将蜷缩着身子的海尔布拉姆紧紧地搂在怀里，想要为他遮挡住如子弹般砸落的雨点。
“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海尔布拉姆……只要是你想要的，咱都应允你，所以拜托了……快醒过来吧！”
哈勒昆绝望地呐喊着，可是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雷声和雨声交织而成的嘈杂轰鸣中，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奋力的呼喊淹没其中。
他已经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了。视野之中只有黑色的森林和银色的雨幕。
“怎么办……谁来……谁来帮帮咱……帮咱救救海尔布拉姆吧……对海尔布拉姆施咒的那个人啊——咱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听得到的话，求你救救海尔布拉姆吧！只要能帮到他……要咱怎么做都行！咱什么都愿意做——！”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响在耳边的炸雷。
空气变得越来越冷，不知不觉间，雷声渐渐听不到了，肆虐的暴雨变成了鹅毛大雪，世界只剩下了惨白的灰色。
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哈勒昆注意到海尔布拉姆身上开始泛起了雪白的霜花。
“不、不行！”哈勒昆连忙掸掉那些霜花，可是越来越多的冰以更快的速度凝结起来。
哈勒昆觉得自己也快冻僵了，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连说话都变得异常困难，经常因为颤栗咬到舌头，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在对他发出强烈的警告，怂恿他立刻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中去。
可是，如果他就这样一走了之，海尔布拉姆一定会和这里一起彻底崩毁……
这种事，绝不能发生，绝不能！
可他要怎么办才好？不管他说什么，海尔布拉姆都听不到……
他感到意识开始模糊，有什么力量正将他拉离这个世界。
不……咱不要走……咱不想跟海尔布拉姆分开——！就算会死在梦里也绝对不要离开……如果这个世界会就此坍塌，那就连咱一起掩埋了吧！
他紧紧地抱着海尔布拉姆，仿佛在巨浪中抱着一叶小舟的遇难者，在意识的海洋中载沉载浮。他觉得自己好几次都险些要晕过去了，脑髓也仿佛被冻住了，维持不住正常的思维能力。
这样下去会死的吧……就这样死在梦里吗……
哈勒昆颤抖着捧起海尔布拉姆的脸，深深地凝望着他。
海尔布拉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霜冻让他本就苍白的脸仿佛变成了一尊冰像，连睫毛都被细小的冰珠凝结住。
“海尔……布拉姆……”
哈勒昆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可是对方的目光像是死了一样没有聚焦。
哈勒昆的心仿佛被巨大的石头牵扯着沉入了海底。
身为灵魂的海尔布拉姆会变成怎样呢？他会和这里一起死掉、一起消失掉吗？
是自己杀死了他吗？
又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涌了出来，很快又因冰冷的空气失去了温度，冻结在他脸上。
如果海尔布拉姆死了，自己是不是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哪怕回到了现实世界、哪怕再转世，他也不会再出现了吗？
那样的话……自己也不如一起死掉好了。
犹如将死之人留下的最后一个执念，哈勒昆几乎是无意识地凑进了海尔布拉姆，将自己的双唇贴在了海尔布拉姆冰冷的唇畔上。
最喜欢你了……海尔布拉姆……
他在心里说出了没能来得及说出口的告白后，坠入了意识的黑暗深渊。

第三部分
永无止境的贪婪之罪
34.现世之章二十七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班才晃晃悠悠地下楼来。
“早啊，团长”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正在吧台看店的梅利奥达斯打招呼。
“早什么啊，都快中午了。”梅利奥达斯头也不回地划着他的手机屏幕。
班看了眼店里三三两两的客人，道：“都快中午了，客人还真是少得可怜啊。”
“酒馆经营只是个幌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班凑上前去想看梅利奥达斯在看什么，梅利奥达斯抬起头来，说：“对哦，还没问过你手机号码……你买手机了么？”
“有是有，不过没怎么用过，反正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
“那就记下我的号码，下次想联系你的时候也不用老找玛琳了。”梅利奥达斯说着报出了一窜数字。
“你等等。”班又上楼去了，好一会儿才跑下来，说，“再报一遍……哎呀，怎么开不了机了？”
梅利奥达斯愕然地看着班手里的那只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嘴角抽抽了一下：“这什么时候买的……”
“十几年前？还是二十几年前？忘了”
“早坏了吧……”
“所以说我不怎么用啊”班将破手机随手往边上一丢，见梅利奥达斯还在那不停地刷刷刷，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哦，昨天玛琳说帮我整了个可以在网络上接单的平台。”
“诶——玛琳还会弄这个啊？”
“她好像还蛮感兴趣的。最近时代发展太快啦，十年就一次翻天覆地。你也多接触接触新事物比较好，否则和年轻人都没什么话题可聊。”
“啊……”被梅利奥达斯这么一提醒，班这才想起问，“金去哪了？”
梅利奥达斯一副看***的表情抬眼瞄了班一眼：“当然是上学去了啊，你可真是老糊涂了。”
“什么啊，这不快到复活节了嘛。”
“下周就开始放假了，你再忍忍吧。”
班抿了抿嘴，突然灵机一动，摊出手去说：“借我点钱”
“干嘛？”
“买手机啊！”班说，“买了手机不就可以随时和那家伙联络了？”
“可以是可以。”梅利奥达斯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从吧台下的小抽屉里取出张纸条推到班面前。
“这是什么？”
“新的菜单。根据你昨天的手艺现场调查的结果，选出了一些特别受欢迎的。”
“……”班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就当是打工还钱。”
“一破手机至于么？老子随便去哪家高级饭店炒几个菜就上万英镑……”
“还有你的住宿费搭伙费，一天五万块。”
“……你故意的吗团长……有你这么漫天要价的吗”
“有意见就出去找旅馆。”
班抬了抬眉，竖起手掌认输：“行行，不就炒几个菜嘛。先把钱给我”
梅利奥达斯当然不会真问班要什么住宿费，班也并没那么抗拒给小酒馆帮忙，只是习惯性地互相抬杠罢了。
揣着梅利奥达斯借他的一千块，班就近找了家手机专卖店走了进去，五分钟不到就换出了一台最新的苹果。
啊、早知道刚刚应该先问那家伙的手机号码的……算了，回去再说吧。
由于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这会儿兴奋劲一过，哈勒昆便不住地打起盹来。
恰好要和他一块儿上科学课的室友便问，是不是昨晚玩得太晚了都没睡呀？
哈勒昆没听出其中的特殊含义，想着虽然不是在玩，不过确实没怎么睡，就胡乱点了下头。
“哟！那恭喜你脱离童贞呀！”室友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脱离什么？”哈勒昆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就别装蒜啦！”室友坏笑着拿手肘捅了捅他，“昨天大家都走了，不就你和你女朋友跑去秘密约会了没回去嘛！诶，感觉怎么样？爽不爽？”
“……”一听是这事，哈勒昆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别说女朋友其实已经分手了，令人羞愧的事情却也发生了，这一晚上简直像在坐过山车一样，好事坏事都堆一块儿去了。
室友见他不予理会，追问着：“说来听听嘛！别小气！”
“呃……”
口袋里的震动声拯救了哈勒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困惑地接通，对面立刻传来一个痞痞的声音：“哦、是金吧？”
“你、你是……班……”哈勒昆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宾果！”班却因为自己那么快被认出来而心情大好，说，“这是我手机，记得存号码下来，以后要常常给我打电话哦”
“……”哈勒昆阴沉着脸，没有答应。
“怎么了？说话呀”对面见他没反应，追问了一句。
“抱歉，咱还要上课，先挂了。”哈勒昆冷冷地说着，挂断了电话。
那一头的班愣愣地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说：“那家伙说要上课就给挂了……”也不知是要解释给谁听。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同学们蜂拥前往食堂，哈勒昆和他的室友也不例外。
离开教室才跑了没几步，手机又震了，哈勒昆拿起一看，又是刚刚的那个号码。
“怎么了？”室友见哈勒昆停下来，也只好退了回来，看了眼屏幕问，“是刚刚打过来的那个？不接吗？”
“……嗯，推销电话。”哈勒昆说着，直接按了拒听，“不管它了，去吃饭吧！”
那一头的班来了火：“那**……竟敢不接！”
吃完午饭回到寝室，本想利用午休时间好好补一觉的，手机却又震了起来，一看，还是那个号码。
哈勒昆不耐烦地再次按灭了。
结果刚要入睡，那边又打了过来，哈勒昆恼火地按了拒听后，想着不如关机算了，可又觉得，万一有别的人想找自己却找不到，也不太好……
于是电话第三次打来时，哈勒昆接了起来，火气十足地问：“干嘛？”
“哟，终于肯接了啊”对面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戏谑口吻。
“有什么事吗？”哈勒昆耐着性子问。
“你下午几点下课啊？”
“三点。”
“哦！放学了早点回来，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一起去买材料怎么样？”
“……咱住校。”
“住校？！”班大叫了一声，“团长！你怎么没跟我说那家伙上的是住宿学校？！”
“你又没问我。”对面传来梅利奥达斯不急不慢的声音。
“那老子住这里有什么意义！”
“嘛反正就一个礼拜了，你就忍忍吧。”
趁着班和团长交流的空档，哈勒昆再次挂掉了电话。
不出五秒，那边又打过来了。
“干嘛挂我电话？！”班不满地问。
“没事咱就挂了啊。”
“怎么会没事呢！”
“还有什么事？”
“呃……”班竟被问了个哑口无言，想了想，就说，“那也好，以后每天晚上给我打个电话。”
“……为什么？”
“老子想让你打呀”班理所当然地说。
“可咱不想。”
“这样啊……”对面停顿了一下，笑道，“那也行，我打给你好了！”
“……”咱一点都不想接到啊！
哈勒昆简直要崩溃了，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缠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啦？”
因为无话可说！
要是自己手劲够大，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手机捏爆了。
想了想，他还是以“昨晚睡得晚，现在要补觉”为由，要求班别再打过来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35.现世之章二十八
午休顺利补了一觉后，下午的课哈勒昆可算精神了点。
因为临近期末，社团活动已经暂停了，哈勒昆便借用了美术教室，准备在那儿待到傍晚。
经历了昨晚的事后，他又有了一个灵感，准备先将它画下来。
哈勒昆概念设计稿上的模特一直是身边存在着的人，比如团长、伊丽莎白大人，他的前女友也收到过一次以自己为模特设计的油画稿，可惜没等哈勒昆将它制成成衣他们就分手了。
不过，这其中出现最多的当然是海尔布拉姆。
看过相关作品的人都称赞那几副作品很自然很梦幻，也问过他画的那个像精灵一样的少年是谁，哈勒昆只是笑笑。
穿着那些衣服去参加服装设计比赛的模特们无一例外要求哈勒昆将翅膀的模型也做出来给他们戴上，因为大家都觉得，那双美丽的翅膀是整个设计的一部分，少了它就像美食缺了一道佐料，不完美了。
然而，制作出来的假翅膀哪有海尔布拉姆那双真的好看呢？
遗憾的是，他无法将制作完毕的成品带去给海尔布拉姆穿，毕竟他是以灵体的形式来去现世和死者之都之间的，也许自己在死者之都穿的那套带黄色兜帽的衣服，也是海尔布拉姆幻化出来的，因为现实中的他并没有那样的衣服。
他不知道海尔布拉姆是否知道他一直在画他，因为他自己不好意思提。
虽然告诉海尔布拉姆，然后让他根据自己的设计稿幻化出一件来穿上也许行得通，但哈勒昆还是觉得，通过自己亲手制作再送给海尔布拉姆更有意义。
可海尔布拉姆只有灵魂……就算解开了剩下的锁链，能随时和他对话，也仍然只是灵魂，没办法穿上他准备的衣服吧……
“哎……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哈勒昆看着自己笔下已初现雏形的画稿，轻叹了口气。
这天他一直画到了将近七点才放下画笔，赶去吃晚饭。
他希望能在放假前完成这幅画。
在食堂用餐时他边吃边查阅着手机，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文献记录下有关妖精族的事情。
满脑子都是海尔布拉姆的哈勒昆完全忘了还有个人正对他虎视眈眈着。
吃到一半时，手机突然震了，来电显示的正是那个让哈勒昆头疼的号码。
要不要接呢……哈勒昆纠结极了，虽然不想接，但不接的话那边肯定会不停地打过来……
可是真的完全不想接啊！
犹豫来犹豫去的这会儿，周围的人已经因为手机的嗡嗡声向他投来了疑问的目光，哈勒昆无奈，只好接通了电话。
“喂……什么事……”他有气无力地问。
“在干吗呢？”
“吃饭……”
“怎么才吃饭？”
“没怎么……”
“吃的什么？”
“茄汁意面……”
“怎么没吃芝士？”
“没有……”
“什么破学校，芝士都没有？”那边突然忿忿不平起来，“下次还是我做给你吃吧♪”
“……”
虽说不得不承认那家伙做的料理真的很美味，在被全世界戏称为黑暗料理界的英国，简直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可是哈勒昆才不想因为这种事妥协呢。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哈勒昆预感到如果就这样收了好处，以后一定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耳边某人还在那不停地叨叨，哈勒昆也没注意听，只是随意地“嗯嗯”、“哦哦”地回应几声，直到回了寝室，觉得这电话打得够久了，便表示还要写作业，要挂了。
“哦……那好吧♪明天再聊！要不要给你来一个morning call呀？免费的哦？”
“不用了，咱起得来。”哈勒昆淡淡地拒绝了。
“……好吧。”
班悻悻地挂掉了电话，抬了抬眉，道：“总觉得老子被那家伙严重讨厌了啊♪”
“谁叫你昨晚要做那种事。”
“还不是因为团长你♪要是你没阻止，那家伙现在说不定已经迷恋上我了呢♪”
“是、是——”梅利奥达斯不置可否。
班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早在金还是妖精的时候就心甘情愿地爬上他的床，渴求着他的拥抱。此后，他也以自己引以为豪的技术征服过他多次，金身上的每一处弱点他都一清二楚，一开始闹点小别扭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那家伙就是那种人，表面上讨厌自己，实际上还不是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到最后非他不可？
妖精族只会为心爱之人动情。还是妖精时的金尚且如此，如今他成了和他一样忠于欲望的人类，要征服他不就更容易了？
班坚信着，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只要对方品尝过那种滋味，就再也抗拒不了了。
何况，自己一出现，那家伙就跟女朋友分手了，这不是个很棒的开始吗？
哈勒昆撒了个小谎，因为这时候已经很少有老师布置家庭作业了，多是让学生自由复习。学习成绩很好也很聪明的哈勒昆从未为考试烦恼过。
他想早点去见海尔布拉姆，因此洗完澡后就躺上床了，还关了手机，以免某人又打过来。
反正，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睡得早，很少有人这么晚找他。
进入死者之都后，海尔布拉姆已经早早地等在那儿了。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阳光普照，又不会那么炎热，暖人心脾。
再看海尔布拉姆那灿烂的笑容，哈勒昆更加确信，这里的天气就是因海尔布拉姆的心情而变化的。
“今天可真早呢！”玫瑰的妖精笑着接住扑上来的挚友——哦不，现在已经是恋人了。
“因为想早点见到你啊……”哈勒昆羞涩地小声回答。
海尔布拉姆溺爱地捏了捏哈勒昆的脸颊，笑容更是犹如此时的阳光般熠熠生辉。
受到这一笑容感染的哈勒昆便也将白天的不快抛之脑后，问道：“咱们今天去哪儿玩？”
“嗯……”海尔布拉姆想了想，一锤手掌心道，“有了！”
他们越过大半个森林，来到一处有着层层叠叠的巨大宽叶的丛林，海尔布拉姆说了句“看偶的！”就突然笔直地坠了下去，大呼着“哟厚——！”身后的翅膀也顺势打开，像滑翔翼一样平衡着他的身体，掉到了其中一片叶子上。
“哇——！海尔布拉姆？！”哈勒昆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起来。
只见海尔布拉姆顺着那片叶子往下滑，落到了下一层的叶子上，再次向下滑，落入更下层，就这样一路往下掉，很快就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飞了上来，对还在惊魂未定的哈勒昆说：“来试试吧！很好玩的！”
“诶……可是……”虽然已经学会了飞，可现在的哈勒昆并非妖精出生，做不到用本能飞行，要像海尔布拉姆那样放松地往下掉，不免还是有些害怕。自己可没有用来平衡的翅膀呀！
像是早料到哈勒昆不敢就这样落下去，海尔布拉姆将他带到叶子上，说：“那从这里试试看吧？把它当做普通的滑梯就行了！”
飞到近处，哈勒昆才发现，这些叶子真的好大，对比起来，足够好几个自己一字儿排开了，而且它们都是向里凹的，所以也不用担心往别的方向滑出去。
可是，要是掉下去的时候落偏了呢？
见哈勒昆还是不敢尝试，海尔布拉姆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那就一起来一遍吧？”
“？！”哈勒昆顿时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像受到了某种蛊惑似地同意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在叶子顶端坐好，海尔布拉姆紧紧地环住哈勒昆的腰，让他能放心地靠在自己身上。
“准备好了吗？”他问。
“嗯。”哈勒昆点了点头。
“那就走喽！”
海尔布拉姆说着脚下一蹬，叶子受到力的作用向下一沉，二人就顺着叶面滑了下去。
似有过山车一样的冲刺力，又有青蛙跳一样的失重感，哈勒昆忍不住闭上眼睛尖叫起来，一瞬间他们就往下掉了两三层，不过因为叶子柔软的弹性，落在上面时像蹦床一样，一点都不觉得痛。
海尔布拉姆用脚缠住了哈勒昆的双脚，以免他下意识地勾起脚来，掉下去的时候受伤，并尽量躺平身子，能更平稳地落在叶子上。
半分钟不到，哈勒昆便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柔软的气垫上，不再往下落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最低层，垫在地面上的是从未见过的蘑菇群。
“怎么样？”海尔布拉姆笑着问他感想。
“……很刺激。”哈勒昆如实回答。
“还想再来一遍吗？”
“……如……如果海尔布拉姆能抱着咱的话……”
他们就这样又玩了好几遍，哈勒昆早没了一开始的害怕，一路上咯咯笑个不停，让海尔布拉姆觉得他是故意要让他抱着才肯玩的。
对此，海尔布拉姆当然不会点破，陪着玩了一遍又一遍。
尽管只是一遍遍从上面往下滑，哈勒昆还是因为兴奋玩得面色飞红。加上前一天睡得少，体力更是迅速消耗，很快就玩累了。
于是二人再次落到蘑菇群上后，就坐着没起来。
“困了吗？”海尔布拉姆柔声问。
哈勒昆倔强地摇了摇头。今天早点过来，就是想和海尔布拉姆多玩一会儿的，结果那么快就玩累了，那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海尔布拉姆笑道：“乃就别逞强啦！上下眼皮都打架了！而且，睡着以后也可以继续听偶讲故事啊。”
……这么一说似乎也挺有道理……
哈勒昆接受了海尔布拉姆的建议，回忆起两天前梦到的内容，确实挺在意之后的发展的。
“说起来，三代妖精王，嗯……是叫大丽花吧？究竟是怎么被人发现在和人类秘会的呢？而且，大丽花大人似乎到临死前也没意识到，那个人类不再出现，是因为森林周围被布下了禁止人类进入的结界？”
“……乃猜的没错。”海尔布拉姆说，“关于这点，偶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在那之前，虽然猜到是杰拉德大人发现了他们的事，可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就想不到了。”
“那、是怎么发现的呢？”
海尔布拉姆不知为何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窘迫地说：“偶……偶还是在梦里告诉乃吧。”

36.梦传之章八
以为哈勒昆狠心杀掉了那几个人类的海尔布拉姆，和哈勒昆冷战了几个星期后，终于在杰拉德大人的课上了解到了真相。
那天杰拉德大人说，每个妖精、乃至每个生物都拥有自己特有的魔力属性，哈勒昆的魔力是“灾厄”，主要用于遏制森林中过度生长的植物，用于对付人类的话，则能激化伤病。另外还有一种用法，是消除他人的记忆。
诶……哈勒昆还有这样的本事啊……海尔布拉姆心说。
紧接着杰拉德大人又讲，在人间界和妖精界之间生存着一种叫黑妖犬的生物，战斗力极强，十分凶猛。它有一种特殊能力，能将吃下去的东西转移到别的地方。
一开始海尔布拉姆还奇怪，怎么今天杰拉德大人讲了那么长时间的课。可将两方内容合起来一联想，便想到了哈勒昆对那几个人类做的事……
难道……
事后海尔布拉姆便找哈勒昆确认，并诚恳地向他道了歉。
“可是乃为什么不告诉偶呢？”如果哈勒昆主动说明，自己就不会生那么久的气了嘛。
“不管怎么说，咱把人赶走了是事实……那里明明不是妖精的领土，咱却越界了。而且，其实咱也说不准，那样做是不是对的。”哈勒昆如是说。
“不，乃没有错。”海尔布拉姆说，“如果那几个孩子真的拥有妖精的血统，他们身上妖精族的魔力总有一天会帮助他们穿过结界，发现这里。而且，大丽花大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女人再怎么等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他们忘记这一切，在人类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只是将他们赶走的话，偶认为乃做得对。”
“……谢谢你，海尔布拉姆。”哈勒昆露出释然的微笑。
紧接着，海尔布拉姆想到，为什么杰拉德大人今天那么凑巧地就将两件事放一块儿讲给他们听？是看出他们在闹别扭，特地解释给他听的吗？那么他们做过的事、还有偷跑出去玩的事，她也早就知道了？！
海尔布拉姆不禁起了一身冷汗。
连大丽花大人的私生活都没能瞒过她，两个毛孩子的那点儿小伎俩……
他将自己的猜测一说，哈勒昆也表示，他也觉得杰拉德大人早就发现他俩偷溜出去玩的事了，却一直没阻止，而且在他们闹别扭的时候，还帮了他们一把。
“杰拉德大人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不近人情呢！”哈勒昆说，“咱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咱们以后还是别去那儿偷懒了吧？”
海尔布拉姆没有反对，但说想再去人类的村庄看看，哈勒昆同意了。
女人和她的孩子住的那间屋子原封不动地立在那儿，已是人去楼空，可就连那个村庄的人，也在这几个星期内统统消失不见了。
二人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他们很快就注意到，那些村民是搬到了离森林更远一些的地方。他们暗中调查了一下，原来那天的骚动和变大的奥斯陆，很多村民都看到了，身为原住民的他们认为是那家外来者触怒了森林里的妖精，所以遭到了惩罚，为了让妖精大人们息怒，就主动拉开了距离，全村搬离，以表示他们无意冒犯的诚意、希望妖精大人们能允许他们继续在这片受到神树庇护的土地上生活。
之后，海尔布拉姆将桂花的种子种在了那片花田边上，就很少再到这儿来了。他们玩耍的地方也转移至了菌母床的丛林。
只是有一点，海尔布拉姆无法彻底释怀。
大丽花大人那么厉害，一定也想过要怎么瞒着杰拉德大人。如果杰拉德大人真的什么都知道，就不会在那女人都生了第三个了之后才出手干预。
所以，杰拉德大人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呢？
这一答案，两百多年后才有了眉目。
那年海尔布拉姆三百四十几岁，哈勒昆也就快过三百了。具体的个位数，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某日杰拉德将二人叫去，说有堂课要讲。
从哈勒昆过百岁开始，杰拉德授课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从按星期数到按月数再到按年数，上次那堂课都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这会儿突然说要上课，会讲些什么呢？
小时候不爱听课，就想着偷溜出去玩，现在几乎不上课了，偶尔来那么一堂，反倒让二人充满好奇和期待。
二人来到神树内时，杰拉德已经等在那了，待二人坐好，就开始了她的课程。
“海尔布拉姆最近开始长耳了吧？”
“诶？”被点名的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诶——海尔布拉姆已经开始发育了啊？”哈勒昆也好奇地凑过去打量，惹得对方面红耳赤地避开去。
杰拉德干咳了一声：“哈勒昆大人也快过三百岁了，所以我想，是时候给你们讲这堂课了。”
台下的两个小家伙照例在那互相挤眉弄眼地，好像根本没在听讲，杰拉德也习惯了，知道要让他俩一动不动地坐着反而会打瞌睡，也就随着他们爱干嘛干嘛，自顾自地就往下讲。
“我们妖精的成长期——也就是俗话说的发育期，平均在三百到六百岁之间，由长耳开始，到展翅结束。长耳是个过程，每个妖精的长耳期不同，有的要长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有的好像根本没长就一下展翅了也说不定，最后能长多快、长多长都因人而异。不管怎么说，只要展翅了，耳朵就不会再长了，同时也意味着进入了成熟期，不仅魔力大幅提升，也意味着有生育能力了。
“那么，妖精是如何出生的呢？二位应该见过森林里的动植物们是如何繁衍后代的吧？”杰拉德说着，看向海尔布拉姆。
“啊、嗯……”海尔布拉姆回答说，“但是，动物之间也有不同的繁衍方式，有的会直接生出幼体来，有些生的是蛋。”
杰拉德赞许地点了点头：“妖精是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高等生物，后代的存活率是非常高的。因为我们的母体是伟大的神树，我们都是神树的孩子。”
接着，杰拉德就详细讲述了妖精是如何出生的。
总结来说，妖精们的寿命非常长，也不会生病，所以，只要没有外力伤害——包括物理伤害和精神伤害——就可以活得很好。
每个妖精拥有的香味都不同，这代表着他们所匹配的植物，世界上没有两个妖精拥有同一种植物的香味，因为能生出小妖精的“妖精之卵”是由神树提供的，神树控制着妖精的数量，只有当某种植物的妖精过世，神树才可能再生出这种植物对应的妖精之卵。
因此，相对别的生物来说，妖精们的性欲十分淡薄，并且只会对自己中意的个体发情。
当一对相爱的妖精想要生育后代，就会向神树求得妖精之卵，由雌性妖精吃下，再由雄性妖精使其受精，形成胚胎。
由于雌性妖精需要通过神树提供的卵才能受孕，这便杜绝了与其他种族生出混血妖精的可能性，而雄性妖精，即使能使其他种族受孕，也因为没有妖精之卵，不可能生出真正的妖精。
每位妖精的孕期不定，但最后生下来的都是类似蛋的果子。将果子放置在与其气味相同的植物丛中，不日后便会破壳生出小妖精。
至于妖精的成长，可说是完全自立的，也可说是在自然万物的呵护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妖精们几乎没有人类那样的亲情观念，对他们来说，整个妖精族就是一个大家庭，神树是他们共同的母亲。

37.梦传之章九
之后杰拉德又带二人进入了神树的更深处，那是只有相爱的妖精为求子才会进入的地方，平时只有妖精王及其辅佐才允许进入。
二人只觉得跟随着杰拉德一路往地底深处前进，走了很久都没到达目的地，不由得给了彼此一个困惑的目光。
“从今天起，你们两个也要担负起照看妖精之卵的职责了。”杰拉德说，“每年都要下来查看一次，记录下新诞生的妖精之卵。如果有妖精向神树求子，你们当中至少要有一个必须全程陪同，从神树赐予妖精之卵开始，到仪式结束，并记录下被取走的是哪种植物的妖精。”
杰拉德说到这里，三人终于来到一个小小的洞口前，陆续矮身钻入后，里面是一个只有圆桌大小、却有几十米高的垂直空洞，沿着洞壁开着各种不同的花朵，每朵花的中间都有一枚形状各不相同的发光种子。
“哇——这、这些就是妖精之卵吗？”哈勒昆惊叹道。
“诶——原来还有那么多种植物没有对应的妖精啊……”海尔布拉姆高高地扬起头，扫了眼目所能及的花朵，突然问，“这些都要记录吗？可要是叫不出对应植物的名字呢？”
“怎么能叫不出名字呢？这些不是早就学习过了吗？”杰拉德严肃地反问，似乎在责怪海尔布拉姆，要是认不出这些花，就代表你们没好好学习。
“什么嘛。”海尔布拉姆将手背在脑后，“当初不就没人认得出哈勒昆身上的香味吗？那时候杰拉德大人和大丽花大人又是怎么记录哈勒昆的出生的呢？”
话音刚落，海尔布拉姆的脑袋就被杰拉德用手杖重重地敲了一下。
“有新的植物诞生也是常有的事，我们所知所见的，当然比不上万能的神树所能孕育的，这也是妖精一族还在成长的证明。但要是明明学过的种类却辨认不出，可就失职了！明白了吗？！”
“……是……”海尔布拉姆嘴上老实了，心里却盘算着，杰拉德大人所说的，最多是类似玫瑰当中又出了一种新花色的玫瑰这类小变化而已，但哈勒昆所代表的桂花，却是史无前例的。
“记住神树诞生出了多少妖精之卵，又有多少妖精之卵成功孵化出了小妖精，这是很重要的工作之一！”杰拉德朗声肃然道。
“好的……”这次两位都乖乖地答应了。
杰拉德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说：“不过……海尔布拉姆找到哈勒昆大人所对应的植物并将它栽种在妖精王之森的事，可是一份很大的功劳呢。”
“啊……嘛……没什么啦……”海尔布拉姆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
两百多年前他在那片峡谷的花田周围埋下桂花的种子，百年之后，受神树庇护的土地真的让那些桂花树茁壮成长成了一片桂树林，之后的某一年秋天，终于有妖精闻到了自那里飘出的与妖精王大人一样的香味，并发现了那片桂树林，便兴高采烈地来向妖精王和辅佐大人们汇报，一时间有很多妖精都跑去那个峡谷围观，加上人类早撤到了更远的区域，当年的村庄也早已化成了一片废墟，峡谷的禁入令也就可有可无了。
但是，对哈勒昆和海尔布拉姆来说，那时候的事绝不是个美好的回忆。
“好了，你们两个，把现有的妖精之卵都看一遍，记下来吧。”
二人应声飞起，一路笔直往上，直到垂直通道的尽头，从上开始往下细数，常见的像矢车菊、迷迭香、蝴蝶兰，还有一些少见的如曼陀罗、夕雾、仙人指等，分类还很细致。例如同为玫瑰，海尔布拉姆是白玫瑰，这里却还能见到未出生的黄玫瑰妖精的卵。
“奇怪了……偶记得哈勒昆是金桂。既然玫瑰有黄白之分，怎么没见到什么银桂或是四季桂的卵呢？”回到地面的海尔布拉姆喃喃自语。
“这里的卵并不包括除在世的妖精之外的所有植物。”杰拉德解释说，“毕竟，这世上的植物可比妖精的数量多得多了，只是不会出现两个同种类的妖精而已。”
“原来如此……”
仔细想来，这里的卵也不过一两百颗，确实不可能囊括所有的植物。
回到地面后，杰拉德便离开了，哈勒昆也将和海尔布拉姆进行例行的巡视。
一路上海尔布拉姆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哈勒昆便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呐……你还记得当时的那个小女孩吗？”
“小女孩？”
“就是那个人类的女人生的小女儿。”海尔布拉姆说。
“……”
那之后他们再也没对彼此提起过那件事，没想到海尔布拉姆这时候突然提到，哈勒昆的脸色也一下沉重起来。
“记得……怎么了吗？”
“那孩子确实拥有妖精族的魔力……和气味。”
“嗯……所以呢？”不明挚友所指的哈勒昆压抑着躁动的内心，追问道。
“她……该不会……真的是妖精吧？”
哈勒昆一下停止了飞行，沉声道：“可是杰拉德不是说了吗，妖精和其他种族是不可能生出妖精的，因为他们没有妖精之卵。”
“要这样说的话，偶们也没有啊，妖精之卵不都是神树那求来的嘛！”
“……”哈勒昆渐渐明白了海尔布拉姆话中的意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该不会是想说……大丽花大人从神树那求了一颗妖精之卵带去给人类吃？！”
“很有可能不是吗……”海尔布拉姆说，“偶早就觉得奇怪了，如果杰拉德大人真的对大丽花大人的行踪一清二楚，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面阻止。而且，那毕竟是大丽花大人啊，一定有不让杰拉德大人发现的本事……可如果她不清楚，那后来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哈勒昆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嗡嗡作响，愣愣地问道：“怎……怎么发现的？”
“当然是因为，检查妖精之卵的时候发现少了一颗……”
哈勒昆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捂住了嘴。
他拼命想找出点什么破绽反驳海尔布拉姆，这不是真的。
“可、可是要求得妖精之卵，不应该双方一起去的吗？”
“神树是以什么标准判断该不该给妖精之卵的偶不清楚……偶只知道，别的妖精想要求子，必须由妖精王或辅佐其中之一全程陪同并记录，可要是妖精王本人进去……”
“……”哈勒昆已经不知该用什么反应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了。
沉默良久，他才忧心忡忡地说：“咱果然……不应该把他们赶出去的吧……至少，要让那个小女孩……”
“说什么呐！”海尔布拉姆一把勾过他的脖子，没心没肺地笑道，“且不说这些都只是偶的猜测，也不可能得到验证，而且，那时候的乃根本不可能想得那么远啊！”
“……是啊，如果咱能考虑地更周全一些的话……”
“喂喂，乃是妖精王没错，可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谁知道两百多年后的偶们会突然遇这一遭啊？而且偶不是说了嘛，那只是偶的猜测！好啦好啦，别这样愁眉苦脸的好吗？”海尔布拉姆又好气又好笑地捏着哈勒昆的脸，自家的这位妖精王兼挚友，就是太容易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
“……明、明明是你先提起才……”
“行、行！是偶不对！”海尔布拉姆果断地转移话题，随手一指，佯装惊奇地问，“哎，看那边发光的，该不会是妖精之卵吧？！”
“诶？哪里哪里？！”单纯的妖精王果然一下子就被带跑了。
“这里！快来看！”海尔布拉姆说着飞了过去。
“啊、等等咱！”

39.现世之章三十
醒来后的哈勒昆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抹，沾了一手黏糊糊的液体。
“唔哇——！”他连忙跳了起来，冲进盥洗室冲洗。
没想到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也流鼻血了啊……好丢脸……
洗漱完毕后，哈勒昆打开手机，显示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下午有一门考试，这会儿还有时间稍微翻一下课本……
重新开机的手机接收到信号后，突然不断地跳出系统消息，有来电也有短信，但是号码显示的是同一个……
“……”哈勒昆觉得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他本不想理会，打算将那些短信和来电都删掉，那头却已经打了过来。
哈勒昆抿了抿嘴，接起了电话。
“哟，终于起床了吗？老子都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了♪”
“……有什么事吗？”哈勒昆仍是一成不变的开场白。
“真冷淡啊♪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觉得无话可说的哈勒昆只得沉默。
那头似乎习惯了他的无言，问：“今早没课？”
“没有。”
“那正好！可以多聊一会儿♪”
“……咱下午有考试，要复习。”哈勒昆说。
“昨晚还没复习够？”
“……”再次沉默。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说什么……”
“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行吧，那天是我太心急了，是我不对，你差不多也消消气吧，别再闹情绪啦。”
“咱没有闹情绪。”
“还说没有？对我那么冷淡♪真生气的话就像以前那样骂我也行呀♪”
“……”不知该怎么回复的哈勒昆选择继续沉默。
“喂，班，你就别打扰金学习啦，会被讨厌的哦？”对面适时地传出梅利奥达斯的声音，但听班回，“呃……既然连团长都这么说了的话……”又问哈勒昆道，“考试几点结束？”
“五点……”
“嗯——那你好好复习吧！”那头说完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哈勒昆松了口气，再看时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于是换好衣服，背上包出门了。
下午，顺利考完试的哈勒昆正准备和室友一起去食堂，打开手机却又接到了班的电话。
“哦！开机了就表示已经考完了吧？”
“啊、嗯……”
“现在在哪呢？”
“在哪？……”哈勒昆不明班所指，困惑地回答说，“刚出教学楼……”
“哦？”那边停顿了一下，突然喊道，“哦哦！看到了♪”
“诶？！”听到声音从手机里和身后两个方向传来，哈勒昆下意识地扭头寻找，下一刻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整个提了起来，抱在臂弯里。
“捕·获·成·功♪”
“……班、班先生？！你怎么会在学校？！”哈勒昆愕然，眼见周围的同学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俩，只觉得窘迫万分，挣扎着低语，“快放咱下去！”
“才不♪”狐狸满脸坏笑。
一旁的室友也认出了班，问：“您不是那位料理做得很好吃的班先生吗？”
“……你谁啊？”班立刻换上了一副凶恶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室友。
“我是金的室友啊！那天在派对上见过的。”
“室友……？”班的眼珠一转，狡黠地笑道，“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
“是呀是呀！”被认出来的室友开心地连连点头，又问，“班先生怎么会到学校来？”
“还不是这家伙！”班笑道，“说什么学校没芝士吃，吵着要吃呢！没办法，只好给他送过来喽♪”
“别胡说！咱什么时候说过——！”哈勒昆抗议道，“是说快放咱下去！”
可惜他的反抗还是被无视了，捶打着班的动作因为毫无效果看在他人眼里反倒像是在撒娇，周围开始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快看那个人，好高啊！”
“是啊是啊！得有两米了吧？虽然品味有点奇怪……不过意外地蛮帅的嘛！好像不良青年哦！”
“他抱着的那个孩子是我们学校的？哪个班的啊？好可爱哦！好想认识一下！喂，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啊？看上去不一般呢！”
“又来！你这家伙还真是好这口啊！”
一番话在哈勒昆听来只觉得刺耳万分。
先前因为女朋友的事已经让海尔布拉姆够难受的了，他一点都不想让他再因为这种事不愉快，何况对象还是那个让他们都避之不及的家伙！
再看班那样子，好像恨不得要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对哈勒昆的所有权，让哈勒昆十分抗拒。
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不想跟这个男人扯出一丁点让人误会的桃色话题，可是被牢牢禁锢的他根本反抗不了那个专制的男人。
可恶……明明只要挣脱开就能摆脱这种窘境的！
可是自己越挣扎，男人就将他箍得越紧，末了还向他投来挑衅的一瞥，似乎在说：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感受到莫大耻辱的哈勒昆只觉得油然而生一股怒火，顾不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吼道：“够了，班先生！咱说了快放咱下去！”
近在耳边的吼声让不由得班一震，扭头见哈勒昆因为又气又急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着，连眼眶都通红了。
班心中一紧，脑海中浮现出的糟糕记忆让他的嚣张气焰一下熄灭了。
趁着班松懈的空档，哈勒昆终于挣脱出来，跳回地面。
室友正想说些什么，被哈勒克抢白道：“抱歉，咱想先回宿舍了，你自己去食堂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现场。
“啊、喂！那你的晚饭呢？！”室友在身后大喊着，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察觉出气氛不对劲的围观人群识趣地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慢慢散去了。
室友无辜地看向班，却见男人也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哈勒昆消失的方向，面沉似水。
“呃……那个，没、没事的话，我也先走一步啦？”觉得气氛尴尬的室友打算开溜。
“喂。”班突然一把拍住他的肩膀，吓得可怜的少年险些摔倒。
“什、什、什么事？班先生？”
“这个。”班将手里的保温袋递给少年，说，“本来是做给那家伙吃的……你给他送过去吧。他要是不吃，就给你好了。”
“诶？啊……好、好吧……”室友小心翼翼地接过，迟疑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抬头对班说，“那个，班先生。”
“嗯？”
“也许我不该多嘴管你们之间的事，也不那么清楚……不过……”他咽了咽口水，道，“如、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被一个男人当小孩子或是女孩子一样抱着。那家伙虽然长得瘦小，总归是个男人……”
“……”
见班拧着眉头瞪着自己，室友以为他生气了，吓得缩了缩脖子，说了句“那、那就这样，我先走一步！”便脚下抹油般地一溜烟跑没影了。
一口气跑回宿舍的哈勒昆冲进自己的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可恶……真是太窝囊了……自己为什么就那样弱小，明明有像其他人那样锻炼身体，就算成绩不好，也会坚持跑完三千米……可是比起那个人，这种程度的力气根本不堪一击！
要是能变得更强大一点，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如此束手无策了吧……
可恶——！自己为什么会被那种人缠上呢……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深深的不甘和屈辱让哈勒昆发泄地举拳捶向床面，揪紧了床单，然而袭上心头的却是更深的无力感……
“海尔布拉姆……”他噙着泪呢喃着恋人的名字，“咱想见你……”

40.现世之章三十一
一双冰冷的手温柔地将哈勒昆扶起，拉进怀里。
被令人安心的玫瑰花香拥抱的哈勒昆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死者之都。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嘛，怎样都好，反正本来就想来见海尔布拉姆的。
他攀住妖精少年的脖子，撒娇地蹭着对方的肩窝。
玫瑰的妖精也有节奏地轻抚着他的背，用脸颊摩挲着他的发顶。
就这样双双像小动物一样静默地互拥了许久，海尔布拉姆柔声问道：“冷静下来了吗？”
哈勒昆点了点头。
“抱歉……看到乃受困，偶却什么都做不了……”
哈勒昆又摇了摇头。
“不，是咱太弱了，才会受人摆布。”
哈勒昆心想，难道以往也是如此？是因为无法反抗那个男人才被强迫的吗？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不是妖精王吗？比起现在既没体力也没魔力的自己要好得多吧？
……
等等……魔力？
“对、对了——！”灵光闪现的哈勒昆激动地问，“你不是说，咱有妖精的魔力吗？”
“是、是啊……”
“那，该怎么用呢？如果咱能运用魔力，不就有力气反抗了吗？”哈勒昆越想越激动，好像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出口的曙光一样，“而且，咱想变回妖精，也必须让魔力恢复才行吧！那，是不是应该从现在开始好好练习呢？”
“话虽如此……”海尔布拉姆为难地说，“可是偶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运用魔力……”
“诶——？”
“来试一下吧，把手给偶。”
哈勒昆困惑地搭住海尔布拉姆伸出的右手，就听海尔布拉姆低吟了一声“同调”后，捡起一片落叶放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里，举到哈勒昆面前。
“现在试着让它飞起来？”
“诶？咱、咱该怎么做？”哈勒昆迷茫地问，“就像你说要怎么飞的时候那样，有什么诀窍吗？”
“想着让它飞起来就行了。”海尔布拉姆说。
于是哈勒昆盯着那片叶子，就见它顺利地离开了海尔布拉姆的掌心，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
“这是妖精最基本的魔力，飘浮，偶们能飞行，也是因为这种魔法。”海尔布拉姆解说着。
哈勒昆像好学生一样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想问，这不是很顺利地使出魔力来了吗？海尔布拉姆却在这时放开了他的手，叶子便缓缓地向下飘落。
“记住刚刚让叶子飞起来的感觉了吗？”海尔布拉姆问。
“嗯……”哈勒昆用一声茫然的长音代替了回答。这和飞行可不一样，只是想让叶子飞起来，叶子就飞起来了，自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海尔布拉姆又将落叶捡起放回手心里，说：“现在，乃自己让它浮起来试试？”
哈勒昆再次盯住那片叶子，可是好半天了，目标都一动不动。
“它不动……”他困惑地说。明明刚刚很轻易地就能让它飞起来了，这会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果然啊……”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可以，现在就不行了呢？”
“嗯……该怎么说呢……”海尔布拉姆沉吟道，“如乃所知，偶的魔力是‘同调’，能从他人那里调用魔力，也能将自己的魔力分给其他人，更准确地说，起的是链接的作用。最开始带乃飞行，是同样的原理。”
“诶？可是咱明明不需要你的同调也能飞啊。”
“那时候乃不是掉下去了吗？然后在紧急关头飞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那样的危机，才唤醒了乃的本能。”
“本能？”
“嗯。妖精拥有魔力，就好像吃饭睡觉的本能一样，不用任何人教，自然而然就能使用了，练习只是让力量变得更强大而已，这是从一到无穷大的过程。”海尔布拉姆细致地解释着，“但是现在的乃，就像被密封的罐子一样，无法自由地调用自己的力量。而偶的同调可以为乃打开一个出口，让乃可以通过偶的链接和引导使用自己的魔力。但是，在乃打破密闭的状态之前，没有同调就无法使出魔力。”
“这样啊……”海尔布拉姆的话，哈勒昆多少听明白了。也是，如果自己能自由使用魔力，小时候就该有所迹象了，就像那些拥有超能力的小孩，或是天生会魔法的哈利波特一样，即使没学过怎么使用魔法，也会下意识地使用出来。
可是自己完全没有类似的经历，除了……
“对了，你不是说，咱小时候的那场车祸，是因为借用了咱的魔力才防御成功的吗？”
海尔布拉姆点了点头：“照理说，偶的同调需要碰触到目标，或是利用魔法道具才能进行链接，但是乃小时候的那场车祸……偶就意外地链接成功了，所以才能借用乃自身的魔力进行防御。但那之后就无法和乃进行链接了，乃也仍然无法使用魔力，说明那次的危机并没有唤醒乃的本能……偶想，也许是因为那时的乃还只是婴儿，没有留下记忆的缘故。”
“那，是不是像飞行那样，如果遇到什么紧急事件，咱就可能激发出别的本能，从此就能随意使用了？”
“嗯……一旦激活了某种本能，自然就能使用了，届时才有谈加强的意义。”海尔布拉姆说，“但是，偶不想因为急于让乃恢复魔力，就故意去遭遇什么危险……抱歉……”
“不、不用道歉啊！”感受到海尔布拉姆的细心与温柔的哈勒昆连连摆手，改口道，“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就是通过梦传告诉乃曾经发生过的事，让乃恢复身为妖精时的记忆，说不定哪天就能自由地使用力量了，不过，也只是可能……”
“没关系啊！咱也想知道更多过去的事！如果那样还不行，就再找别的办法！反正，咱们都有需要解开的封印，一起加油吧！”哈勒昆握住海尔布拉姆的手，努力打着气。
海尔布拉姆回握住哈勒昆的手，回以释然的微笑：“说的也是！”
因为还没吃晚饭，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海尔布拉姆就将哈勒昆赶回了现实世界，要他好好吃饭。
见哈勒昆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室友拿出了班委托转交的料理。
“虽然有点冷了，不过热一下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
哈勒昆没有接。
如果说在家里吃班先生为所有人准备的料理是无所谓，但这种特地送来、只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哈勒昆觉得，一旦接受了，以后就再也无法拒绝对方了。
“咱不吃了，你想吃的话就吃掉吧。”哈勒昆说。
“诶？可、可以吗？！”室友倒是一点都没客气的意思。
“嗯，你吃吧。”哈勒昆笑道。
“哦——！那、我拿我珍藏的泡面跟你交换吧？”室友开心地跳了起来，准备去拿他的泡面。
“啊、不用了，咱出去吃就好，正好有想吃的东西。”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啦！”室友说着，拍了拍哈勒昆的肩，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啦，兄弟，放心，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哥们儿我帮你挡着！”
“……谢谢。”
室友再次一脸潇洒地拍了拍他的肩，就将尚有余温的料理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去了。
出门吃晚饭的这一路上，哈勒昆仔细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跟班先生解释清楚，明明白白地拒绝他为好，可以的话，越快越好。说不定一会儿对方就会打电话过来……
他猜得一点没错，才刚吃完饭正回去的路上，班就来了电话，问他有没有吃他做的奶汁芝士焗饭。
“咱已经吃过晚饭了。”哈勒昆如是回答。
“……好吧。”班倒是没意外，问，“明天想吃什么？你自己点一个吧。”
“那个，班先生……”哈勒昆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郑重道，“您不用特地为咱准备吃的，咱不想让周围的人误以为咱们之间有什么。”
“现在是没有，不过慢慢就会有的♪”
“……这么说吧，咱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对方一度陷入了沉默，但很快就笑了，道，“哦，那没什么，反正以前也是这样♪”
“……什么意思？”哈勒昆眉头一皱。
“你以前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不过还是跟我在一起了♪所以我无所谓。”班轻描淡写地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什……”哈勒昆蓦然驻足，哑然失色。
以前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会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来？！简直难以置信！
哈勒昆愤怒到说不出话来，握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着。
“怎么了？又不说话。”见哈勒昆迟迟不回话，对面问道。
“班先生，你也是……”因为极度的愤怒，反倒让哈勒昆的口气听上去异常冷静，“你不是也有深爱着的人吗，为什么答应和那时候的咱做那种事？您的爱人没说什么吗？！”
“我的爱人？你已经知道伊莱恩的事了？♪”
伊莱恩……？对，梦里听到的，的确是这个名字……
“原来你在在意这个啊！”对面不知为何反倒有些高兴，“放心吧，那时候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真心想跟你从头开始的，你有喜欢的人，我不介意，不管怎样我都会重新把你抢过来的♪”
“……”
哈勒昆觉得跟这个人根本讲不清楚，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丢下一句：“总之，请不要再到学校来找咱了。”就结束了通话。
再次回到死者之都时，哈勒昆显得心事重重。
因为是手机通话，海尔布拉姆听不到那一头的内容，见哈勒昆脸色阴沉，便问：“那家伙跟乃说了什么？”
“……他说，咱以前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但还是跟他在一起了……”说着这种话的哈勒昆羞愧地头都抬不起来，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虽然不是谎话……”
“……”
一句话让哈勒昆全身的细胞都凝固了，海尔布拉姆连忙补充说：“但是，那孩子喜欢的是别人，乃们并没有在一起，所以，乃没做错什么。”
海尔布拉姆的话让哈勒昆稍微好受了一些，但还是无法彻底释怀。
照这么说，是因为无法从喜欢的女孩子那里得到回报，才从班先生身上寻找慰藉的吗？
那也一样糟糕透顶啊……
见恋人仍然很在意，海尔布拉姆轻叹了一声，道：“看来，偶应该尽快告诉乃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了……也许会让乃觉得不舒服，不过偶会尽力一次性讲完的，稍微忍耐一下吧……”

41.现世之章三十二
这一晚哈勒昆做了个很长的梦，并没有太多的细节，却跨越了一千年的时光，出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和更多从未见过的脸，有人悄然到来，也有人飘然离去。他和海尔布拉姆之间，也经历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故。
首先便是那位名叫伊莱恩的女性。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这次的梦里没有提及，总之，那个同为妖精的少女是自己的妹妹、妖精一族的圣女。
可是，妖精不是没有亲人概念的吗？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多了一个妹妹？
……这个，等醒来以后再问海尔布拉姆吧。
其次，梦里的海尔布拉姆已经长出了耳朵和翅膀——就和现在的海尔布拉姆一模一样，并且，对人类的兴趣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好感。
还有妖精王穿的衣服也变了，就是来到死者之都的自己身上穿的那件带明黄色兜帽的长衫，那似乎是他学着人类的制衣方式自己缝制的。
果然连缝纫的特长也和以前一样啊……
而后，在妖精王约六百岁的那年，海尔布拉姆带着一群同样对人类抱有好感的妖精离开了妖精王之森，说是有一队人类的商人想送他们一些有趣的东西，海尔布拉姆对其中一个古怪的头盔特别感兴趣，想要将它带回去送给自己的挚友。
然而那却是人类布下的一个陷阱，他们被人类抓了起来，海尔布拉姆亲眼目睹了同胞们被撕扯掉翅膀死去的惨状，近乎崩溃。
梦里的这一段只是一闪而过，也许是海尔布拉姆不想让哈勒昆体会到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的痛苦，所以只是点到即止。但即使如此，堪比限制级电影的血腥画面还是让哈勒昆感到触目惊心，差点惊醒过来。
紧接着收到消息得知海尔布拉姆和妖精族的同胞们被人类抓住的哈勒昆，离开妖精王之森前往寻找，看到的是满地被扯掉了翅膀的同胞们的尸体，而他也被那个带着眼罩的人类老兵偷袭，并摔落了悬崖。
目睹了挚友之死的海尔布拉姆陷入了彻底的疯狂，竟使他带着重伤的身体爬了起来，同样用偷袭的手段结果了那个老兵，甚至跨坐在他的尸体上，不停地、一刀一刀地将他刺到血肉模糊也不肯罢手。
画面持续了一段时间才被硬生生地掐断，此后便是五百年的断层。
五百年后他们再次相遇，哈勒昆了解到海尔布拉姆将自己变成当初杀害同胞的那个独眼老兵的模样，持续五百年都在不停地屠杀着人类。
以为挚友已死的海尔布拉姆在见到哈勒昆后，终于感到了一丝解脱。但他已经停止不了对人类的憎恶和杀戮了。
——到那时，一定要阻止我啊，由身为我的挚友的你……
哈勒昆透过一片血红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自己，那个自己抬手挥出一道白影，紧接着胸口便是一阵剧痛，视线向后倾倒，停留在了昏暗的天空处。
他看到自己跪倒在面前，将额头贴了上来，眼泪如雨点般洒落，洗去了眼前的那片血红。
此后，便是如死一般寂静的黑暗深渊。
再次出现画面时，又过去了两百多年，出现在海尔布拉姆眼前的是一个散发着诡异邪气的银发中年男子，他自我介绍说叫亨德里克森，是他用操纵死者的魔法让海尔布拉姆复活的。
复活后的海尔布拉姆仍以独眼老兵的形象继续着他的杀戮，还成为了那个叫里昂妮丝的国家的枢机卿。
哈勒昆以“金”为名，加入了一个名叫七大罪的罪人骑士团，团长是梅利奥达斯。
这便是“团长”这个称呼的由来吧……
除了团长，哈勒昆还看到了还是人类的伊丽莎白大人，还有班，以及没见过的一位将近十米高的巨人族少女，和一个戴着眼镜、难辨雌雄的美人。
猪帽子亭也完全是老样子，团长说的没错，那时的猪帽子亭真的是被一只巨大的猪驼在背上的。他们的同伴中还有一只会说话的小猪。
因为是海尔布拉姆的记忆，七大罪相关的信息并不多，但其中的信息量足以让哈勒昆震惊，很多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也一下明了了。
只是这一次，昔日的挚友彻底变成了敌人。
在和圣骑士一方的决战中，海尔布拉姆将那名巨人族少女打成重伤，惹怒了哈勒昆。
那便是班说过的，曾经的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吗？
但是从海尔布拉姆少量的记忆中，哈勒昆了解到那个女孩喜欢的人是梅利奥达斯。
……还真是复杂啊，当时的情况。
即使如此，那时候的自己也全心全意地保护着那个女孩，哪怕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海尔布拉姆在战斗中落败，再次被身为挚友的哈勒昆“杀死”了。
接下来的画面和之前时隔不久，不，应该说就在同一天，圣骑士一方有许多人变成了怪物，海尔布拉姆也第二次被唤醒，在失去理智前用仅剩的意识拜托哈勒昆杀死自己。
——只要是死在你手上，多少次我都心甘情愿……
金色的光华笼罩了海尔布拉姆伤痕累累的身体，这一次迎来的不是黑暗，而是炫目犹如圣光的纯白。
不知过了多久，海尔布拉姆在一片绿色晶状体的世界中醒来，想来这便是死者之都真正的样子了。
让哈勒昆意外的是，名为伊莱恩的妖精族少女、那个听说是自己妹妹的女孩子居然也在死者之都，她也死了吗？什么时候的事？这次的梦传中没有提及。
少女表示很高兴能见到海尔布拉姆，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海尔布拉姆奇道，“当然是入轮回去转世啊。”
死者之都本就只是死者前往来世的中转站，第一次死后的海尔布拉姆因为无法瞑目，连死者之都都没来成，更不用说去转世了，如今，他总算得到了救赎，来到这里，当然是准备去转世的。
“倒是乃，怎么还留在这？”
“我在等一个人。”少女说时，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不明少女所指的海尔布拉姆不解地问：“等人？等着跟那个人一起转世？”
“不……他死不了，所以不会去转世。”
海尔布拉姆似乎终于明白了少女的意思，抬了抬眉，道：“难不成乃还想复活？”
少女微笑道：“那个人说过，会找到让我复活的方法，然后将我从这里夺走。”
“哈……”海尔布拉姆露出看不懂的表情，说，“逝去的生命，哪有那么容易复活的。乃也看到偶的下场了，照偶看啊，乃不如早早地去转世，再和那个人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我不要。”少女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如果转世成人类，就只有短短几十年，也没有了现在的记忆。虽然只有短短七天……但那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七天，我绝对不要忘记。”说完，少女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问，“倒是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毫无牵挂地去转世了吗？”
“……”毫无牵挂，怎么可能呢……自己最大的牵挂，就是身为挚友的哈勒昆啊……
少女了然地一笑，道：“你也是，想和哥哥在一起的吧。”
被识破了心思的海尔布拉姆坦率地来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说：“话、话虽如此，但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啊，这样的偶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如果是我，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可以了。海尔布拉姆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既然如此，乃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陪那个人？”
“我没有你那个脏兮兮的头盔那样的信物可以附身啊。”
“信物什么的……找一个不就行了。乃们之间应该有留下值得纪念的东西吧？”
“嗯……”少女用食指低着下巴，思考着，“这样说来的话，装生命之泉的小杯子倒是不错的选择，反正泉水已经没有了……或是班的那本书？武器说不定也行呢……”
“对啊，想附身，以乃的能力，什么都可以吧。”
“话虽如此……”少女笑道，“但是班说了，会来夺走我，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
海尔布拉姆再次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所以，我想拜托你，再多陪哥哥一段时间好不好？”少女将手背在身后，可爱地歪了歪头，“顺便，希望你能帮我带一句话。”
“什么？”
“‘要帮我保护好班哦！’”少女灿烂地笑着，“不过，虽然做到连欲望都帮班处理这个份上我是很感激啦，但是，要想和班在一起，我可是绝对不允许的哦！”
“……什、什么？什么处理欲望？什么在一起？”眼前的少女虽然微笑着，海尔布拉姆却感到了阵阵寒意。
“啊、海尔布拉姆还不知道吗？”少女反问道，“那，你自己看看吧？”
※因为前半段基本上是过了一遍原作，没必要写得很细，所以还是以金的视角在写，就划到了现世之章。结果梦传之章比预想的要少好多呀……
死而瞑目的人才能去死者之都，等待转世，我不知道原作是不是这样设定的，但考虑到海尔第一次死后好像根本没去过死者之都，加上金说过，死者之都会把不符合的人赶出来，所以做了这样的设定，这样也蛮符合死不瞑目会变成孤魂野鬼甚至厉鬼的灵异小说的普遍设定。那么既然都瞑目了为啥伊莱恩不去投胎？当然是为了等班来。具体的如文中所写。
这边我以海尔的角度表示不解，为啥伊莱恩就不去陪着班呢？哦……男票要哥哥去照顾，哥哥又要他的挚友去照顾，然后你在这儿边看边等……说好的想一起旅行呢？（doge）敢情现个身是因为哥哥想帮助男票，让挚友去照顾哥哥还强调要保护男票，在你眼里你哥到底算啥啊？
从头到尾只看到让金各种倒贴班，让我对这个CP越来越反感可不是空穴来风。
附身和不附身的理由怎样都好，都是作者的一句话而已，过去陪着连出场率都有了，多好啊？
嘛，不过，让海尔去陪陪金我是真的挺感激的啦。

42.现世之章三十三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哈勒昆不知道海尔布拉姆后来看到了什么，但多少猜得出来。
他从梦中悠悠转醒，因为接受到太多刺激的信息让他的头隐隐作痛。他知道海尔布拉姆已经将那些血腥和痛心的画面弱化了，最后死者之都的经历也为先前跨时千年的一系列变故起到了一定的缓和作用，尽管如此，一回想起那些画面，仍让他感到心惊不已，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情绪稳定下来。
天空阴沉着，风很大，吹在身上凉飕飕的。但看躺在一旁的海尔布拉姆，妖精少年的脸色惨白，眉头紧锁，额头布满了细汗，沾湿了他的刘海。
作为旁观者的自己都感到压抑难耐的过去，身为亲历者的海尔布拉姆该是多么痛苦啊……是被自己的梦境魇到了吗？竟没跟哈勒昆一起醒来。
哈勒昆帮海尔布拉姆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摇晃着他，柔声低呼着他的名字。
“海尔布拉姆？你还好吗？快醒醒，海尔布拉姆！”
“……嗯——”玫瑰的妖精发出一声呓语，虚弱地睁开双眼，和哈勒昆一样，缓了好一阵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咦……偶……”他坐起身来，揉了揉脑袋，看上去还迷迷糊糊的。
“没事吗？”哈勒昆关切地问。
“嗯……”海尔布拉姆做了个深呼吸，又问，“乃、乃呢？不要紧吧？”
“咱没事啊……”
“那就好……”他惭愧地说，“还想要一口气说完的，偶真没用……”
“没、没关系啊，大致的情况咱已经了解了。”
“这样啊……那，这下乃就不用再生自己的气了吧？乃会和那家伙走那么近，是因为乃妹妹拜托乃照顾他，是他先招惹乃，对乃做那种事的！人类就是那样，明明不是喜欢的人，为了处理欲望，和谁都能发生关系，还说那样才算是个正常的男人……真是坑脏的想法。”
“……”哈勒昆想起自己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虽然他本意是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思，却因此惹怒了海尔布拉姆，难道是因为他曾听班先生用那样的理由对待过妖精王吗？
妖精只会对喜欢的人动情，那么妖精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班先生，是因为被班先生做了那种事却有感觉？
那自己和那个巨人族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妖精族的少女，虽说是自己的妹妹，哈勒昆却觉得少女对他有敌意。嘛，自己的恋人和哥哥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是谁都会不爽的吧。
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海尔布拉姆竟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虽然透过海尔布拉姆他感受得到他是心甘情愿死在自己手上的，可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却不等于恢复了记忆的哈勒昆，仍无法想象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无法就这样原谅过去的自己，却也不想让海尔布拉姆再因这些事为他操心了，那样痛苦的记忆，他不想让海尔布拉姆再回忆一遍了。
不管那时候的自己有多喜欢班先生，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哪怕某天当时的记忆和心情一起恢复了，也取代不了现在的自己对海尔布拉姆的感情。
“呐，海尔布拉姆……咱还是觉得，咱和过去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诶？！”
“但是……”哈勒昆补充说，“这和咱是不是转世、是不是失去记忆没有关系。即使是现在的咱，回想起幼稚园的事情时，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记忆一样。那时候咱会为了父母的事情和幼稚园的小朋友打架，可是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小学的时候还和同学争论过咱们英国的女明星和米国的女明星哪边更好看这种现在想来无聊透顶的问题。还有……海尔布拉姆恐怕不知道吧，咱八岁的时候还喜欢过教咱画油画的那个女老师呢！”
“什么——？！”海尔布拉姆惊叫道。
哈勒昆羞赧地摸摸后脑勺，说：“咱那时候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觉得能常常听她说‘我最喜欢哈勒昆画的小精灵了’就是咱终生的努力方向，能为此高兴上好几天，所以就非常认真地思考着要一直和她在一起，接着就想到要是老师能成为咱的新娘子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吧？只是咱还太小，等咱长大了一定要娶她什么的……”
“那、那后来？”
哈勒昆愈发羞愧了：“后来有一天，老师带着她的孩子一起来画室，咱发现老师对咱和对她的孩子不一样，也许就是嫉妒了吧……赌气之下就打消了要跟她在一起的念头。”少年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可笑？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意识到伊丽莎白大人开始从母亲转变成了姐姐的角色，心里很焦虑吧……因为觉得太丢脸，所以这事就算是你也没提起过。”
“啊——”海尔布拉姆挫败地往草地上一躺，捂住了脸，“这些事偶都知道……看乃和那个女人合得来，还以为乃终于学会和普通人正常交流了呢……没想到……啊啊啊啊……”
“那之后咱就一直不明白，究竟如何才算得上喜欢。不过，咱想咱现在明白了……喜欢上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种，每一份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同时期的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咱还是咱，却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也许某天，咱会心血来潮地想在妖精界举办一场盛大的服装秀，或是将人类世界那些好玩的东西带去分享给他们……人类也好、妖精也好，或是巨人和女神，甚至是魔神，都是拥有这样丰富感情的生物，所以才会改变，才会进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即使有无法理解的事，有痛苦也有悔恨，也都无法改变了。可是咱还有选择未来的机会。”哈勒昆说着掰开了海尔布拉姆的手，注视着他金色的瞳孔，“所以，咱和过去的自己最大的不同，就是选择了你。这是咱想要走向的未来。”
他俯下身去，在海尔布拉姆的唇畔印下一个誓约之吻。
天上的乌云散去，风也变小了，阳光倾洒下来，将两具紧紧相拥的身体合成了同一道剪影。

43.现世之章三十四
绵长的深吻，一直持续到双双都喘不过气来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确实和从前的乃不一样了呢……”海尔布拉姆的声音沙哑着，眼中满含笑意，“以前的乃可从没这样主动过。总爱哭，又不坦率……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虽说身为王的行动力是有了，感情方面却是一塌糊涂呢！”
“什——”哈勒昆俏脸一红，心想着，谁让自己以前遇上的都是单向暗恋呢？自己暗恋海尔布拉姆的那会儿，也一样憋着不敢表白呢！可现在不一样了啊！便不服气地辩驳道，“咱再怎么说也是热情如火的白羊座啊，比起只会忍耐的金牛座，当然更有行动力！”
“乃说的什么‘金牛座’是偶？！”
“除了你还有谁是金牛座？”
“厚——”海尔布拉姆扯嘴角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抓住哈勒昆的双臂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在了身下，“所以乃是在故意煽动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哈勒昆无所畏惧地抬了抬眉。
海尔布拉姆眯起了眼，凑近哈勒昆耳边低语：“偶可不能保证会变成什么样哦？”
“咱知道啊，咱现在可是忠于欲望的人类呢……”
一个走过了近三千年历史的妖精，一个正处于成长期的人类少年，也不知在那暗暗较个什么劲，彼此都被带动了勇气和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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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死者之都的海尔布拉姆则飞往不远处的池塘，那是旧妖精王之森里的唯一一处温泉，妖精们都喜欢来这里泡澡。
虽然只要他想，就不需要洗衣服也不需要洗澡，但他还是一直像活着时那样，该吃东西的时候吃，该睡觉的时候睡。他不想因为死了太久，就忘了活着时的感觉。只有记得吃记得睡记得这些生物该有的本能，才能设身处地体会得到和身为生者的哈勒昆一样的感觉。
水的温度非常舒适，海尔布拉姆将全身都浸到水里，只露出脑袋在外面。
他想起小时候和哈勒昆一起在水里玩耍的时光，想起那些懵懂的岁月……如今想来，他其实有过机会，却因无知错过了。
妖精只会对中意的对象动情。
如果他们能早些认识到这点，未来是否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呢？

44.梦传之章十
由于发现了桂树林，许多妖精都去围观，不知不觉间，峡谷下的那片森林不再是妖精们的禁区，常常有妖精去那里玩耍。
于是，海尔布拉姆也再次成了那里的常客。不过他的目标更多的是森林外的人类。
百年过去，人类世界又有了新的变化，村人也经历了好几代，年轻一辈开始走出村子，前往大都市，对老一辈的嘱咐也都左耳进右耳出，因为没见过妖精，就不相信妖精的存在，也不会对他们抱有敬畏和感激之心，相对的，却也不会对他们敬而远之，彼此更容易成为朋友。
海尔布拉姆便因此结交了几个人类的朋友，都是村子里的年轻人，三男两女，而且同龄。
他们一个比一个勇敢开朗热衷冒险，时刻关注着时代的前沿，如果不是因为还年轻，一定不安于待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
海尔布拉姆喜欢他们身上的朝气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喜欢听他们说人类世界的新鲜事。
他没有向他们隐瞒自己是妖精的事实，可是他们并不相信，尽管海尔布拉姆在他们面前飞，也展现了他的魔力，但他们认为那只是一般的魔法。这年头有魔力的人类并不稀奇，他们当中就有一个。
翅膀还没长出来，长耳也不明显的海尔布拉姆，想不到别的办法证明自己是妖精，也就随他们信不信了，反正，这些不影响他们成为朋友。
对这些人类朋友，海尔布拉姆提及最多的，当然是自己的妖精挚友，不止一次对不能向他们介绍彼此而感到遗憾。
“你朋友讨厌人类吗？”他们问。
“也不能说讨厌吧……大部分妖精都会避免和人类接触。”海尔布拉姆回答。
“就像村里那些总告诫我们不要招惹妖精的顽固老家伙们一样？”
“哈哈哈！是啊！”海尔布拉姆大笑。
对妖精来说，人类少年的成长实在太快了……眨眼功夫，他的人类朋友们就都过了十八岁，看上去比他年长了。
某日，他们当中较高的那个女孩将海尔布拉姆单独约了出去，偷偷地对他表白了。
她告诉他，其实，看到他近十年都没一点变化，他们就已经相信他是妖精了，村里的老人们也总是教训他们几个，说要对海尔布拉姆保持尊敬之心，不要太没大没小，要知道，愿意主动亲近人类的妖精，海尔布拉姆还是头一个。不过，他们才不在意他的身份，不管海尔布拉姆是什么，他都是他们的朋友。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意识到了自己和海尔布拉姆的时间是不对等的。在他们眼里，他们的时间正飞速地行驶着，海尔布拉姆的时间却是静止的。
“我知道我们无法永远在一起，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女孩对海尔布拉姆说，“可是，如果就这样离开，我会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一辈子都无法幸福。所以，我想至少要告诉你我的心意，如果你答应了，我愿意为了你留下来，永远留在这里……”
海尔布拉姆不太明白女孩的意思。女孩问他喜不喜欢她，他说喜欢，并不是说谎，可这似乎不是女孩想要的答案，因为她说，你喜欢我，和喜欢其他人一样没有区别，而我希望能成为你最喜欢、最重要的人。
于是海尔布拉姆回答说：“这样啊……抱歉，偶想，偶有更重要的人在……”
“……是你的那个妖精朋友吗？”女孩问。
海尔布拉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是啊，虽然那家伙既顽固又不坦率，还总爱哭，老让人操心……不过，毕竟相处好几百年了，已经习惯啦！”
“可是，你的那个朋友不是男孩子吗？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哦？”
海尔布拉姆困惑地看着她。
女孩苦笑道：“不愧是妖精呢！嗯……这么解释吧，这种喜欢，就是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组建家庭，抚养后代的喜欢。当然……我们的一辈子差太多了，所以我不想勉强你……”
组建家庭，对妖精来说没什么实感，但和人类相处了那么久的海尔布拉姆，多少明白对人类来说的家庭是什么意思，从后代这个词就很容易理解了……
他想到了那个和人类女子相爱，然后英年早逝的三代妖精王，确定自己没有大丽花大人那样的觉悟。
所以他再次对女孩说了抱歉。
“这样啊……”女孩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久才重新抬头，笑道，“我知道了，这下我可以安心离开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那么认真地回答我。”
“啊、不、不客气。”海尔布拉姆发现女孩的眼睛有点红，不过他没有点破。
人类的女孩子都那么容易爱上妖精吗？海尔布拉姆想不通。更没料到自己也会遇上这种事。
他问：“乃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必须要走吗？”
“是啊！我们几个，早就想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了，你也知道的吧？”
“嗯……”一想到自己头一次交到的人类朋友们，这么快就要离开了，海尔布拉姆露出寂寞的笑容。
女孩笑道：“舍不得我们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诶？”海尔布拉姆一愣，很快为难地说，“偶是很想去，可是……”
“可是更舍不得你的妖精朋友吧？”
海尔布拉姆害羞地笑了：“没办法，那家伙没偶不行的。”
“真羡慕你的那个朋友啊！”女孩笑道，“有点想见见他，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呢！”
偶也想让乃们认识一下啊……可是哈勒昆不会同意的吧……海尔布拉姆在心里遗憾地说。
他们预计一周后出发，为此海尔布拉姆熬了好几个通宵为他们每个人都精心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并赶在他们出发前连夜送了过去。
因为已经很晚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家都已入睡。
海尔布拉姆找到他们各自的家，轻手轻脚地将礼物放到了他们屋子的窗台上。

46.梦传之章十二
感受到一旁的视线，哈勒昆扭头问：“怎么了吗？”
“啊、没……”海尔布拉姆下意识地回答，想了想，还是问：“呐，乃喜欢偶吗？”
“诶？”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哈勒昆完全摸不着头脑。
“偶啊……最喜欢乃了哦！就算交再多人类的朋友，哈勒昆也是偶最好的朋友。”他认真地说。
听到这话的妖精王也露出了温柔的微笑，道：“咱也是，海尔布拉姆是咱最好的朋友，咱最喜欢你了！”
哈勒昆的回答对海尔布拉姆来说，就等于认同了自己接下来想做的事，他高兴地说：“太好了！偶昨天刚刚学到一件很棒的事哦，要不要试试看？”
“哦？什么？”哈勒昆也来了兴趣，好奇地问。
“过来。”海尔布拉姆向他招手。
哈勒昆靠近了一些。
“再过来一点。”海尔布拉姆说着，伸直了腿，拍拍自己的大腿说，“坐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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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初尝禁果的妖精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越过了挚友的界线。

47.梦传之章十三
那之后二人每隔几天就会找个隐蔽的地方做上一次。知道要避开他人的视线，不是因为他们了解了这种行为的真正意义，只是因为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光着身子的样子，就跟洗澡上厕所会避嫌一样。
不久后的某个星期，海尔布拉姆显得特别焦躁，连做舒服的事都提不起什么兴趣，已经连续两次拒绝哈勒昆的邀请了。
“你已经玩腻了吗？”哈勒昆遗憾地问，他可完全不觉得腻呢！
可是好友要是不想做，哈勒昆也不会勉强就是了。
“不是……”海尔布拉姆沮丧地说，“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哪里不舒服？”哈勒昆吃惊地问。
妖精是不会生病的，很少有身体抱恙的情况，除非哪里受伤了……哈勒昆担心极了。
“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背上又痒又疼……”海尔布拉姆回答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只能趴着，偶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背上？受伤了吗？咱看看……”
于是海尔布拉姆脱掉了上衣，手绕到背后指着肩胛骨的位置说：“这里……还有这里，疼得厉害。”
从表面上看并没有哪里受伤啊……哈勒昆困惑地想，忍不住碰了一下海尔布拉姆的背，惹来对方一阵大叫。
“哇——疼！”
“啊！对不起！”哈勒昆连忙收回手，提议说，“要不，去问一下杰拉德是怎么回事吧？”
阅历丰富的杰拉德只是看到海尔布拉姆的样子就给出了答案。
“是要展翅了吧。”她问，“疼了几天了？”
“一个多星期了……一开始只是有点痒，这两天特别疼……”海尔布拉姆可怜兮兮地说。
“这么久了啊……”杰拉德说着飞到少年身后，拿她的手杖敲了敲那两块有些凸起的骨头。
“痛痛痛啊啊啊啊——！！”
海尔布拉姆惨叫着，整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幸好哈勒昆及时接住才没扑倒在地。
“嗯——”杰拉德用手杖一下下敲着自己的手掌心，沉吟道，“看来是你的皮太厚了，翅膀不容易出来，就很疼了。”
“……哈？”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顺便被嘲笑了一顿啊……海尔布拉姆哭丧着脸看向挚友。
但听杰拉德继续解释说：“我们妖精的身体都比较柔软，有时候像人类那样锻炼得太结实，反而会遇到这种情况……这样吧，今天就留在这观察一天吧，有什么情况就叫我。衣服也别穿了。”
“好吧……”
这种时候，就算让海尔布拉姆像平时那样出去玩，也因为疼痛完全提不起精神来了。
哈勒昆自然舍命陪君子地留在了神树树洞里，看海尔布拉姆又痛又累的样子，提议说：“你抱着咱睡吧。”
“诶？”
哈勒昆躺了下来，让好友趴在自己身上。
“这样就不会太难受了吧？”
“……嗯。”海尔布拉姆心中涌起阵阵暖意，想到这些天因为疼痛心情不佳，对好朋友都是爱理不理的……真是太惭愧了……过后一定要好好赔罪才是。
因为太累了，终于找到舒服的姿势休息的海尔布拉姆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海尔布拉姆从自己的呻吟声中醒来，已是一身冷汗，竟是被疼醒过来的。
醒来后的感官比睡着时更加灵敏，疼痛感也成倍的增强，疼得他龇牙咧嘴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他的动静惊醒了浅眠中的哈勒昆，见好友都疼哭了，再看他的背，肩胛骨处比刚刚更突出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努力穿破皮肉从身体里钻出来，看着就很疼的样子……
哈勒昆连忙大声呼叫了杰拉德，妖精王辅佐很快就赶到了，见海尔布拉姆疼得全身发抖，冷汗直冒，神情也凝重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她沉声道，“要是翅膀折在里面，别说受伤，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听着，可能会很疼，不过我必须割开你的皮肤，让翅膀长出来。”
“现在已经很疼了！只要能长出来怎样都行啊！”海尔布拉姆咬着牙叫道，“快点！”
哈勒昆扛着几乎要痛晕过去的海尔布拉姆，跟着杰拉德飞往生命之泉处。
“哈勒昆大人，麻烦您把他稳住了。”杰拉德说着，待哈勒昆准备妥当，便用魔力将带有锯齿的草变得异常锋利，对准海尔布拉姆肩胛骨周围的皮肤深深地刺了进去。
伴随着玫瑰的妖精凄厉的惨叫声，被割开的伤口中，银白色的透明翅膀发出如展开的锡箔纸般的沙沙声响，迫不及待地从海尔布拉姆体内钻出来。
杰拉德眼明手快地又割开了另一边的皮肤，另一半翅膀也顺利地钻了出来。只是因为流了很多血，整个展翅的过程看上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反倒充斥着可怕的血腥味。为了稳住海尔布拉姆而紧紧抱着他的哈勒昆手上也都是粘稠的血液。
尽管沾满了血的样子完全没有妖精翅膀的美感，海尔布拉姆也因为剧痛晕了过去，但好歹，两边的翅膀都顺利地出来了。
“把他放进泉水里去吧，这个出血量，要等自己愈合太慢了。”杰拉德说。
哈勒昆点了点头，抱着海尔布拉姆走进泉中，将他背后的伤口全部没入水里。
鲜红的血汩汩地在水中晕开，但很快就消散不见了。包括先前流出来的，和哈勒昆身上沾到的，都像被吞噬了一般洗刷地干干净净。那双新生的翅膀，也从刚展开时的皱巴巴血淋淋，变得干净平整起来，哈勒昆这才看清了它的全貌，是尾部有着整齐的蓝绿色花纹的银色透明翅膀。
不过，他怕海尔布拉姆会痛，所以不敢去碰。
他们在泉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海尔布拉姆的伤口就已经基本愈合。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脸上还带着刚苏醒时的迷茫。
“你醒啦？”哈勒昆微笑着问。
“啊、嗯……”
背上已经完全不痛了，不管是展翅前的刺痛还是后来被割开皮肤时的伤痛，现在的海尔布拉姆只觉得浑身清爽舒畅，魔力也随着成功展翅源源不断地涌现。他扬起翅膀抖动了几下，对着水面左扭右扭地照着，像得到了漂亮的新衣服的女孩子一样兴奋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很棒！”哈勒昆对他竖起了拇指，羡慕道：“真好呐……海尔布拉姆已经长翅膀了呢，咱的翅膀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啊……可以给咱摸摸看吗？”
“当然！”海尔布拉姆一挺腰板，得意洋洋地叉起腰。
于是哈勒昆绕到海尔布拉姆身后，轻抚他的薄翼，看似光滑的表面上覆着一层细细的粉末，摸上去就像湿润的沙地，还有一些沾到了哈勒昆的手指上。他忍不住凑过去闻了闻，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怎么了？”海尔布拉姆问。
“不小心吸进了一些粉末……”哈勒昆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真是……”海尔布拉姆无奈地沾了点泉水，给哈勒昆洗了洗鼻子，“哪有乃那样去闻的？上面可都是鳞粉呢！”
“只、只是下意识的……”
“下次别这么做了哦，鳞粉可是有毒性的。”
哈勒昆抹去脸上的水迹，点点头。
妖精王乖巧的样子让海尔布拉姆心中一阵悸动，想起这些天对好友的冷漠，还拒绝了他好几次，哈勒昆却还是那么关心他，海尔布拉姆真想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妖精王之森里能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也只能做些让他感到舒服的事情了呢……
于是他提议要不要来做舒服的事，哈勒昆也连连点头，正好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妖精来，决定了之后二人爽快地脱掉了湿衣服。
不知是不是因为忍耐了太久，还是因为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技术更好了，海尔布拉姆发现哈勒昆的反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
就哈勒昆的解释来说，也许是因为展翅成功，所以小弟弟也变得更大了，非常舒服。
海尔布拉姆很好奇，那里被进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和自己感受到的舒服是不一样的吗？
可惜、也许是因为哈勒昆还没发育，小弟弟就算立起来也是小小的，他自觉地认为自己无法让海尔布拉姆也一样舒服。
二人约好了，等哈勒昆也发育了，一定要交换位置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