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现世之章十
回到现实中时，哈勒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伊丽莎白正在一旁看护他，见他终于醒来，眼里不禁闪现出隐隐的泪光。
“太好了，金大人，您终于醒了！”
“伊丽莎白大人……”看到伊丽莎白担心的样子，哈勒昆对先前不愿回来的任性感到很抱歉。多亏了海尔布拉姆的劝告。
一想到今后都可以碰触到海尔布拉姆了，哈勒昆忍不住一个人傻笑起来。
“金、金大人？你还好吧？我去叫医生来！”伊丽莎白被哈勒昆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声吓到了，以为他哪里出了问题，急忙跑出去喊人。
检查的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医生表示，可以回家了。
一家三人难得的在外面找了家幽静的店面吃晚饭，席间，梅利奥达斯问哈勒昆，听老师说你这周的状态很不好，失眠很严重，发生什么事了？
“……”哈勒昆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在湿纸巾上擦了擦手，恭恭敬敬地端坐好。
一直都是放养态度的梅利奥达斯，突然像普通的家长一样，用严父的口吻问他这样的问题，哈勒昆不敢怠慢，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等着听训。毕竟，无论眼前的这两个人有多不像做父母的，他们也是抚养哈勒昆长大的人。
他不知道其他孩子是怎么跟父母相处的，至少自己，无法忽视养父母不等于亲生父母这点，何况这对养父母的年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了多少，感觉就像被同龄的人养着……所以哈勒昆从未主动找团长或伊丽莎白大人说过自己的烦恼，在学校努力读书，也是为了尽量不给家里添麻烦。包括自己在家里的房间，绝不可能像学校的宿舍那样乱糟糟，因为他不想每次都让伊丽莎白大人帮忙收拾。
“对不起……”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哈勒昆，总而言之先诚恳地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梅利奥达斯不解地问。
“唔……那个……”
梅利奥达斯耸了耸肩，笑道：“嘛、别那么拘谨啦，气氛都变得古怪了，来来来别停下啊，边吃边聊就好。还是说，你想要来点酒？”
“梅利奥达斯大人，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伊丽莎白呵斥道。
“啊、对，小孩子公共场合不能喝酒，哈哈哈！抱歉抱歉！”
“真是的……”伊丽莎白无奈地抿了口葡萄酒，温柔地对哈勒昆说，“其实，今天我们也有一些话想对金大人你说。”
“对咱？”
伊丽莎白微微颔首：“嗯……比如，为什么我和梅利奥达斯大人要收养你，却不让你喊爸爸妈妈，绝不是因为不想和金大人成为家人。”
“还有我们之间的这些称呼也是。”梅利奥达斯补充说，“没有对你进行丝毫的说明，就硬要你这样称呼，你一定很奇怪吧？”
“因为这样，无法和周围的同学、朋友说自己家里的事，被人用奇怪的目光看待……因为我们的任性，造成金大人那么多的困扰，真的很抱歉。”
“千、千万别这么说，伊丽莎白大人。”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如此郑重的道歉，让哈勒昆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咱……咱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并没有觉得困扰……”
梅利奥达斯和伊丽莎白相视一笑，梅利奥达斯说：“你就别客气啦！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我和伊丽莎白这十几年，样貌都没怎么改变。其实刚到学校去的时候，我们也很为难，说我们是你的监护人，不被怀疑才怪，所以只好说是你的哥哥姐姐。因为这样才意识到平时的你为此有多困扰，抱歉啊。”
“金大人的一些事，也是学校的老师告诉我们的。一直以来都没怎么过问金大人的烦恼，因为我们虽然活了很久，对抚养小孩子却没什么经验，更何况，你还是那个金大人……”伊丽莎白说着说着，眼中突然反射出隐隐的水光来，连忙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但是，即使不是亲子，即使是这样不同寻常的家庭，能和金大人成为家人真的太好了。”
“即是朋友，又是一家人，也不错吧！” 梅利奥达斯嘻嘻地笑着。
“……嗯。”
二人的话让哈勒昆心中泛起丝丝暖意，他想，像他这样，父母不像父母更像是朋友的家庭，也许对某些孩子来说，才是求之不得的相处方式呢！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于是他决定将自己的烦恼说给二人听。

哈勒昆现在的烦恼，总结来说不外乎二。
一是关于海尔布拉姆的。解除海尔布拉姆身上的诅咒，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了。
还有海尔布拉姆说了一半的过去……不知为何哈勒昆觉得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一定知道。不过这个问题他更想听海尔布拉姆亲自说明。
第二个就是他的现任女朋友了。后天就是四月一日，可因为这星期突发的事，他根本还没和团长提起邀请了女朋友来家里庆祝生日的事，这会儿却已经想着该怎么提出分手了……
这样一想，自己还真是差劲啊！
算了算，第二个问题更加紧迫，于是哈勒昆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句后，缓缓道来。
“嗯……事情我了解了，不过……”梅利奥达斯听完了哈勒昆的叙述后，摸着下巴沉吟道，“在那之前，我再问一遍，你想和现在的女朋友分手，是因为有了更重要的人？！”
“嗯、嗯……可以这么说吧……”被人反问这样的问题，偏偏还是和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团长，哈勒昆以为团长是在责怪自己，只觉得又羞又愧，头低得几乎看不到脸了。
团长也一定认为咱是个差劲的家伙了吧……
哪知梅利奥达斯突然大笑起来，举起杯子道：“没想到你居然会遇到这种感情上的烦恼啊！真是受欢迎的家伙！来来先干一杯庆祝一下！”
“……”哈勒昆对团长的反应膛目结舌，不可置信地问，“可、可是这种行为不是很糟糕吗？”
“这才是青春呀！”
“梅利奥达斯大人！”还是伊丽莎白制止了梅利奥达斯这种带坏小朋友的教育方式，认真地问哈勒昆，“金大人，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同意和她交往的，对吧？而且，在那之前，没有意识到那个朋友对自己来说如此重要。”
哈勒昆低声道：“咱只知道，比起女朋友，他更重要。他因为咱有女朋友不高兴，想躲着咱……可是咱不希望他躲着咱，所以，还是不要交女朋友了。”
“等一下？”梅利奥达斯惊呼道，“你说的是……‘他’？！那人是个男的？！”
“诶？是、是啊。”哈勒昆不解团长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幸好这个角落很幽静，没人注意到梅利奥达斯突然加重的声响。
“真的假的……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有、有什么不对的吗？”哈勒昆被团长唬地不安起来。
“不是说你哪里不对……嘛、难怪你一开始没意识到……”梅利奥达斯好像突然来了兴致，摸着下巴琢磨着，“问题是，你是怎么确信他比女朋友重要的？换句话说……你为什么要拿他和女朋友比呢？”
“这、这个……”哈勒昆再次回想起那天羞耻的经历，脸也跟着燥热起来。但是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虽然在那之前，他还搞不懂恋爱是种怎样的感受，但有些事，一旦意识到了，想否认都难。这或许就是生物的本能之一吧。

11.现世之章十一
见哈勒昆保持沉默，梅利奥达斯追问道：“怎样？应该不仅仅是觉得，他比女朋友重要吧？”
这一次，有感而发地，哈勒昆回答说：“……不只是女朋友，是比任何人都重要……”
梅利奥达斯和伊丽莎白对视了一眼，问：“比我和伊丽莎白还重要吗？”
“诶？！”哈勒昆一震，细眉微蹙道：“可是……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是家人，所以不一样……”
“喜欢的人最终也会成为家人的哦？”梅利奥达斯说，“到那时，我们哪边对你来说更重要呢？”
“这……”哈勒昆深深地低下了头，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道，“咱不知道……对不起……但是，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对咱来说都很重要。所以咱想，喜欢的人成为家人后，也不会因为多了小孩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梅利奥达斯这才恢复了平日大咧咧的笑容，道：“这样啊！了解了。”
伊丽莎白也说：“金大人如此重视的人，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
“那么那么那么……”梅利奥达斯摸着下巴，摇头晃脑地念道，“问题就是，请她来家里玩的时间就是后天，你的生日，在那之前提出分手也不合适，好像因为自己反悔了，刻意不让人来家里玩一样。”
“可是把人请到家里来玩，接着就提出分手，也不好吧。”伊丽莎白说。
“嗯……的确是个问题。”梅利奥达斯陷入了沉思。
还有，事先没有和二人打招呼，说了以后却立刻抛出了这种进退两难的问题，也让哈勒昆觉得很过意不去。
“啊、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伊丽莎白一拍手掌，“不要只请你的女朋友，把你寝室那两个孩子，还有班里的同学，你觉得比较要好的人，统统请回家来参加派对吧！本来派对就应该热热闹闹地开！”
受到启发的梅利奥达斯也说：“对！这样比只请一个人来自然地多。把你那位重要的朋友一起带上最好！”
“诶？”哈勒昆一愣，为难地说，“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
“他……他来不了的……”
“来不了？”梅利奥达斯和伊丽莎白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又问，“是住在别的地方的网友吗？”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可能性了。二人都没看出哈勒昆和哪个同学或哪里的朋友走得很近。
“不是……”
哈勒昆的否认让二人更好奇了。
梅利奥达斯问：“那还有谁啊？”
“……”
哈勒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又想，明明是自己有事麻烦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还继续遮遮掩掩的话，太对不起二人的一片心意了。
于是他决定实话实说。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咱和你们提到过一个朋友，你们说，那是咱在做梦。”
哈勒昆的这番回答让二人都吃了一惊。
“你、你是说，你在梦里见到的那个朋友……”
“嗯……那不是梦。”哈勒昆想了想，又纠正说，“不是一般的梦。他告诉咱，那是一个叫死者之都的地方。”
“死者之都？！”二人忍不住齐齐惊呼。
“诶？你们知道那个地方吗？”
“啊、嘛，姑且算是吧。”梅利奥达斯回答得模棱两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那个朋友已经死了？”
“……嗯……”
梅利奥达斯和伊丽莎白又交换了一次眼神。
伊丽莎白问：“方便告诉我们他叫什么名字吗？”
“他叫海尔布拉姆。”
“是个怎么样的人？”
“黄绿色的短发，耳朵尖尖的，还有很好看的翅膀。因为他说他是妖精。”
“原来如此……”梅利奥达斯缓缓点头。
“那个……关于死者之都……”
哈勒昆想问更多有关死者之都的事，却被梅利奥达斯打断道：“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议，现在重要的是后天的生日派对吧？你的朋友不能来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和伊丽莎白也会请一些老朋友一起参加你的派对，可以吗？”
“当、当然！”哈勒昆连忙点头。虽说是自己的生日，为准备派对忙碌的却将是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他怎好意思拒绝呢！

“梅利奥达斯大人想请谁啊？”反倒是伊丽莎白不解地问。他们还活着的朋友，好像只剩下那么几个了吧？这其中和妖精王有瓜葛的，就只有三个了。
“这个先不忙，继续刚刚的。”梅利奥达斯用眼神示意伊丽莎白，回去再说，又道，“接着就是该怎么提出分手了……要我说啊，就在生日派对结束前说吧！”
“诶？可是这样好吗？”哈勒昆对团长提出的大胆建议表示不安。
“这样才好啊！”梅利奥达斯不知为何兴致很高昂，“你的生日是愚人节，一个即使说谎也不会被责怪、所有的话都真假难辨的日子，可以缓解提出分手的尴尬。如果对方不相信，你只需要强调自己说的是真话就行了，接下来就让她自己去消化吧！”
……该说不愧是团长、姜还是老的辣吗？可是这样是不是太狠了点？
像是看出了哈勒昆的犹豫，梅利奥达斯沉下脸来，道：“既然已经在心里分出了高下，就要下这样的狠心。无谓的同情只是不负责任的自我满足而已。还是说，你担心这样做会被人说闲话？你重视的人，没有不想被说闲话来的重要吗？”
“当、当然不是！”被团长这么说，哈勒昆也立刻坚决否认。
“那你还怕什么？我最好的朋友啊，可是为了他重要的人，连我都可以下决心杀掉呢！”梅利奥达斯说着耸了耸肩，“嘛、反正我不认识你那个女朋友，和她比起来，当然是考虑对你更有利的方法喽，你要是不忍心，就自己想别的办法吧。”
……的确，不管提出分手的方式是什么，都得要对方本人去消化才行。团长的出发点也完全可以理解……明明是自己提出疑问希望有人帮忙出主意的，这会儿却计较这个主意好不好，真是太不应该了。
于是哈勒昆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很好！”梅利奥达斯又一拍手，“那么问题就都解决了吧！来来赶紧吃饭，都快凉了。回去以后还要计划一下，后天的派对要准备些什么。金，进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好、好的！”
吃完饭回到家，三人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派对的准备工作，将需要的东西都记录下来，途中，哈勒昆还接到了女朋友打来的慰问电话，梅利奥达斯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被伊丽莎白揪着耳朵拉开了。
幸好女孩念在哈勒昆身体不适，没有拉着他聊太久，只说期待后天的派对，让他今天早点休息，便挂了电话，免去了哈勒昆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和女孩对话的尴尬。
开完家庭会议后，时间也不早了，三人互相道了晚安，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梅利奥达斯大人两个人时，伊丽莎白才问：“梅利奥达斯大人，究竟想请谁来参加派对啊？”
“玛琳是肯定会来的吧。前两天她才说过，明天会过来。”说到这，梅利奥达斯做了短暂的停顿，道，“顺便可以问问她，班在哪里。”
“……要叫班大人来吗？”
“啊啊……差不多也该告诉他了。”
“可是金大人和那个海尔布拉姆……”
梅利奥达斯将头埋进伊丽莎白胸口，抱住她纤细的腰肢，闷声道：“我也很难办啊，伊丽莎白……”

12.现世之章十二
回到自己房间的哈勒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召唤了海尔布拉姆，然后立刻躺上床睡了过去。顺利进入死者之都后，先是给了海尔布拉姆一个久久的拥抱。
“咱果然还是最喜欢你身上的香味了……是什么的味道呢？”哈勒昆将脸埋在海尔布拉姆的肩窝里，陶醉地嗅着。
“诶？什、什么味道？”哈勒昆的鼻息吹得海尔布拉姆脖子痒痒的，却又不好太夸张地躲开，只得浑身僵硬地任由对方抱着，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说偶吗？偶是白玫瑰的妖精，所以应该是白玫瑰的香味吧……”
“白玫瑰的妖精？”
“是、是啊！每个妖精身上都有不同的香味。乃也一样，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
“咱也一样？”哈勒昆再次重复了海尔布拉姆的话，松开手吃惊地看着他，“什么叫咱也一样？”
“啊……”海尔布拉姆抱歉地挠挠后脑勺，“是偶忘说了吗？乃也是妖精啊，所以乃身上也有花香的。”
“咱？”哈勒昆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闻，困惑地说，“什么都没有啊……”末了又使劲儿摇头道，“不对不对！重要的是，咱、咱也是妖精？！”
“嗯，还不只是一般的妖精哦。”海尔布拉姆很满意哈勒昆瞠目结舌的样子，得意地说，“乃可是妖精一族的王呢！”
“王？！”
“是的，偶的妖精王大人。”海尔布拉姆暖暖地微笑着。
哈勒昆却沉下脸来，失落地说：“那不是现在的咱，是很久以前的咱吧。现在的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什么妖精、什么妖精王，他可是一点实感都没有。就连相处了多年的海尔布拉姆其实是妖精这个事实，也是今天才得知的啊。
对他来说，妖精什么的，根本是童话故事中的存在。就算很久以前的自己是妖精，和现在的自己也没半点关系。
“不是那样的。”海尔布拉姆执起哈勒昆的手，认真地说，“这一世的乃，的的确确拥有妖精族的魔力。如果不是那样，在乃小时候的那场车祸中，偶根本没有足够的魔力保护乃的周全。”见哈勒昆仍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妖精少年笑了笑，轻念了一声“同调”。
哈勒昆只觉得脚下一轻，视平线突然就升高了，惊得他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
“不会掉下去的，别慌，抓着偶就行。”海尔布拉姆伸手搭在哈勒昆腰间，帮他稳住身形，“别在意脚下，想象着不踩着任何东西也可以浮在空中，就像鱼在水里一样。”
哈勒昆咽了下口水，深吸口气，试着将双脚勾起来，往右边移动一下，再上升一下。身体真的就像在水里一样……不、水的压力可比空气大的多了！
“好厉害……这个真的好厉害啊海尔布拉姆！”哈勒昆兴奋极了。以往他在梦里也有过到处飞的经历，但梦里的自己完全不受控制，那种想停停不下来，想落地又站不住脚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可这种飞行，完全没有不适感！

很快，已经不是被拉着，而是哈勒昆拉着海尔布拉姆到处飞了。
真是……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妖精王吗？适应力真是强到可怕啊！
……虽然现在的他只能借助“同调”才飞得起来，但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海尔布拉姆觉得自己都快拉不住了。
“慢点、慢点啦哈勒昆！”
他想起他们曾有过一次比赛，当时连什么是比赛都还不知的哈勒昆，一边问他这样比有什么意义，一边却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了他，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就在他陷入了回忆，一个走神的空档，哈勒昆的手突然从他的手中抽脱了。
伴随着一声惊叫，他看到哈勒昆正急速往地面坠落。
“哈勒昆——！”海尔布拉姆吓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急忙以最快的速度朝哈勒昆冲了过去，眼看对方就要摔到地上，而自己离对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海尔布拉姆心急如焚。虽然在这里的他们只是灵体，可感官都是真实的。哈勒昆是活着的人，这样摔下去，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自己怎么会那么大意地走神呢？为什么没有紧紧抓住呢？！如果哈勒昆因此有个三长两短……
海尔布拉姆不敢往下想。
正当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却看到哈勒昆朝他张开了双臂，他就这样和对方扑了个满怀，被紧紧抱住后，顺势坠地，还打了好几个滚，沾了满身的草叶。
“……好、好重……”被死死压在身下的哈勒昆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失神的海尔布拉姆茫然地从好友身上让开，一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呼——真是吓死咱了。”哈勒昆坐起身来，顺着胸口。
“偶……偶才要被乃吓死了好吗！”定下心来的海尔布拉姆气急败坏地吼道，然后又上上下下地检查哈勒昆有没有摔伤。
“咱没事啦……倒是你，咱看你用那么快的速度冲过来，还以为你要撞地上了呢！”
所以才那样接了自己一下，将冲力缓冲掉了吗？
……咦、等等？这种事可能吗？！
不等海尔布拉姆思考是怎么回事，哈勒昆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站起来，兴奋地说：“快看！”
然后海尔布拉姆惊异地发现，哈勒昆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轻盈地浮了起来。
“乃、乃、乃……”他指着好友，艰难地凑出一句完整的话，“乃是怎么做到的？！”
“诶？咱只是照你说的去做而已……”哈勒昆的表情告诉海尔布拉姆，他也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因为太害怕了，就下意识地想象着海尔布拉姆说的话，然后就觉得自己能浮起来了……”
……是因为只有灵体吗？如果说肉体是外壳，灵魂就是本质，没有了外壳的包裹，灵体所散发出的魔力才更加强烈也说不定。
“哈——”海尔布拉姆长叹一声，“亏偶还吓得半死……乃这家伙，果然厉害啊……”
“可是，这种地方真的会摔死吗？在这里的咱，只是灵体吧？”
“那是当然的啊！”海尔布拉姆忍不住咆哮，“就算是灵体，也是和乃的肉体紧密联系着的啊！乃应该听说过死在梦里的例子吧？”
“唔……”
“总之没事就好……”海尔布拉姆道。虽然有点点遗憾，可以一直拉着哈勒昆的手、又显得很自然的机会，这么快就没有了，却也由衷地为他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离恢复妖精王的魔力又进了一步呢？
“那、在现实中，咱也能像这样飞起来了吗？！”但听哈勒昆又满怀期待地问。
“这个……偶也说不准。”海尔布拉姆说，“不过，乃可不许在现实中做出什么危险举动哦！”
“咱……咱知道啦……”哈勒昆弱弱地说着，“但是在这里，咱就能一直飞了吧？”
“乃现在不就飞着吗？都舍不得下来了呢！”海尔布拉姆笑道。
“因为这个实在太棒了啊！妖精真的好厉害啊！”哈勒昆兴奋地在空中做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体，“呐、海尔布拉姆，你知道吗？人类可是做梦都想飞呢！为了能飞，就发明了热气球、发明了飞机，后来又发明了火箭、宇宙飞船，连外太空都可以飞出去！可是，那些只能借助笨重的工具，人类本身还是飞不起来。就算到了外太空，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可是别的东西也一样失重了，连喝口水都很辛苦的样子。可是妖精居然那么简单就做到了人类梦寐以求的事！”
海尔布拉姆笑道：“从身为妖精王的乃口中听到这种话真是稀奇呢！以前一口一个‘人类’的可是偶呢！”
哈勒昆的笑容顿时变得苦涩：“……可是咱不是什么妖精王……”
在海尔布拉姆眼中，真正重要的，其实是很久以前的自己吧？现在的自己，只是个一无所知的、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对不起……以前的事，咱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道歉啊？”海尔布拉姆急忙说，“接下来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乃说的！对了……偶带乃去一个地方！来！”为了让好友打起精神来，海尔布拉姆再次拉住了哈勒昆的手，带着他往樱色巨树的方向飞去。

13.现世之章十三
“咱们要去哪儿？那棵大树下面吗？”清凉的风迎面吹拂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哈勒昆的心情好转了许多，期待地问。
“乃很在意那棵树吗？”飞在前头的海尔布拉姆回头问。
“嗯……是有些在意啦。之前看到它的时候，因为被雾笼罩着，就在想那团粉色的东西是什么。但是无论咱怎么接近它，还是一样遥远，就像高高挂起的月亮一样。后来它的形状稍微清晰了一些，又觉得好像是一颗巨大的粉色的花椰菜，就更加好奇了……”
“花椰菜？！”海尔布拉姆不可思议地叫道，然后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乃居然把神树看成了花椰菜！！”
“神树？”
“就是那棵树的名字！”
“原来它叫神树啊……”
“是、是啊！”海尔布拉姆的笑还没止住，导致说起话来一抽一抽的，“不过、很遗憾，乃看到的这棵树，只是、远处的背景布而已。”
背景布？难怪……难怪自己走那么久，都丝毫没能接近那片粉色。
“真正的神树拥有的魔力太强大，偶无法再现比偶的力量更高的存在。”海尔布拉姆解释说，“神树和妖精王一起，是守护妖精王之森和整个妖精一族的守护神，少了其中之一，森林就不安全了。”
“‘妖精王之森’？是这片森林的名字吗？”
“没错！当然，是指真正的妖精王之森，这里只是偶幻化出来的嘛！”海尔布拉姆轻松地说着，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地面，说，“偶们到了！”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由有着巨大菌盖的蘑菇组成的小丛林。他们在其中一朵蘑菇上降落下来，脚下的触感十分柔软，就像踩在丝绸薄毯上一样。
“这里是偶们最常来玩的地方哦！”海尔布拉姆介绍说，“不仅有好喝的水、好吃的蘑菇，阳光也很好，乃啊，最喜欢躺在这里晒着太阳睡午觉了呢！”
听到海尔布拉姆这么说，哈勒昆便试着躺下。
“真的诶……又软又暖，还带着点香香的味道……好舒服啊！”哈勒昆忍不住在上面打了个滚。
“是吧？”海尔布拉姆也跟着躺下来，将手枕在脑后，惬意地闭上眼睛，还翘起了腿。
“可是好奇怪啊……蘑菇不应该都是喜阴的吗？这里的蘑菇不仅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还能长那么大……”
“因为它不是蘑菇，是一种像蘑菇的植物。”海尔布拉姆解释说，“不过，这是只有在妖精王之森才有的植物，乃不认识也很正常。”
“诶——”哈勒昆感叹道，“它叫什么？”
“偶们叫它‘菌母床’。跟偶来。”海尔布拉姆说着，爬起来飞向地面。
哈勒昆也飞了下去，跟着海尔布拉姆来到“菌盖”底下。巨大又厚实的伞盖完全遮挡住了阳光，导致底下非常阴冷潮湿，树干上长着许多看上去很美味的小蘑菇。
“就像大蘑菇带着许多小蘑菇一样，加上大蘑菇提供了小蘑菇良好的的生长环境，所以才叫做‘母床’，怎样，很符合的名称吧？”海尔布拉姆笑道，这会儿已经从上面摘下一颗蘑菇，就这样美滋滋地吃起来，三两口就解决掉了一颗，还嘬了嘬手指上沾着的粉末。
诶？就这么吃吗？
哈勒昆愣愣地看着海尔布拉姆满足地又摘下了一颗来吃，忍不住问：“好吃吗？”
“当然！”
于是哈勒昆也摘了一颗一口咬下。饱满的汁液，加上甘甜爽口的口感，原来蘑菇什么的，生吃居然那么美味吗？！
眨眼间已有三颗蘑菇进了哈勒昆的肚子。
海尔布拉姆笑嘻嘻地看着他，待他又吃下一颗的空档，招呼道：“到这边来！”
他们又来到另一株“菌母床”的伞盖底下，海尔布拉姆摘了颗看上去不太一样的小蘑菇给哈勒昆，说：“再尝尝这个？”
哈勒昆接过咬了一口，这次的蘑菇吃起来糯糯的，而且有一点点咸，味道很鲜美。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错吧！再来尝尝这个？”
海尔布拉姆带着哈勒昆又尝了几种蘑菇，最后来到附近的小溪旁。
“水也喝喝看？”
哈勒昆依言蹲了下来，用手接起一瓢水喝了一口。
“……好喝！”
“是吧！”
“嗯！从未喝过那么好喝的水！怎么说呢……明明只是水，却有股恰到好处的甜味，冰冰凉凉的，味道超好！”
“那当然！这可是妖精王之森的水呢！”海尔布拉姆得意地叉起腰。
咦……？可是，这片森林不是海尔布拉姆制造的幻境吗？为什么这里的东西都能吃，还能尝得出味道呢？哈勒昆心想。
……嘛，这些不重要，管它是梦境还是幻境，事实是，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这里的一切，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初入魔法世界的哈利波特那样，充满着新奇和惊喜吧！
而且，还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这种满足感更是成倍的！
想到这里，哈勒昆迫不及待地问，“还有别的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是有很多啦，不过乃今天该休息了。”
“诶——？！可是现在还早吧？”
“乃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当然要补回来了。”海尔布拉姆严肃地说，见哈勒昆嘟着嘴想要反驳，抢过话头道，“虽然是偶不对……但是偶也说过，待在这儿太久会影响到乃正常休息，所以……”
话虽如此……可是哈勒昆还想和海尔布拉姆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儿……
“对了！”他突然灵光一闪，问，“你说……虽然咱的肉体躺在床上，但灵体在这里没有入睡，所以如果一夜不回，就等于熬了一夜，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休息，是这个意思吧？”
“就是这样！”
“那如果咱在这里睡觉呢？”
“诶？”这一说，海尔布拉姆也不禁一愣。
“咱在这里睡，一样能得到休息吧！身体本来就躺在床上，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可、可是这里毕竟是死者之都，在这里久留的话……”
“不会的不会的！第二天早上咱醒来以后再回去不就行了吗？如果咱睡懒觉了，也还有海尔布拉姆叫咱起床呢！”
“哈勒昆……”
被挚友用期待又祈求的小眼神注视着，海尔布拉姆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真是……又在偷懒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么和平，只是睡个午觉，休息一会儿！你看今天的太阳那么好，这个时候就应该在太阳底下暖洋洋地睡上一觉！
——乃啊！乃在这摸鱼，被教训的可是偶诶！一定又会被杰拉德那老妖精指着鼻子骂什么“身为哈勒昆大人的辅佐，都干了什么！”之类的！
——抱歉抱歉~要不你也一起来睡一觉？
——偶才不要嘞，比起睡觉，还不如去逛一逛。乃要一起来吗？
——咱才不要。
——那好吧，乃在这儿睡，偶去外面玩，谁都不阻止谁，打平了怎么样？
——……记得早点回来叫醒咱。
海尔布拉姆觉得自己的视线又模糊了。
“海尔布拉姆，你怎么了？”哈勒昆看到了他眼中的盈盈泪光，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却被海尔布拉姆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就在这儿睡吧，放心地睡，偶会叫乃起床的，哪儿都不去……”
“……好。”
二人回到了柔软温暖的伞顶，并排躺下。哈勒昆正幻想着要是能挨得更近一些就好了，海尔布拉姆已经主动张开了手臂，邀请他枕在上面。
“偶身上会不会很冷？”他温柔地问。
哈勒昆摇了摇头，钻进海尔布拉姆怀里。
身体冷什么的，就由自己来暖和好了。他想。
近在咫尺的玫瑰花香让哈勒昆感到十分安心，足以弥补冰冷的触感。
“海尔布拉姆身上真的好香……”他忍不住低语。
“乃、乃啊……”海尔布拉姆不知所措地扭动了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真是……”
“什么？”哈勒昆不解地看向海尔布拉姆，却见对方像触了电一样避开了目光，连耳垂都红了，愈发奇怪，问，“怎么了吗？”
海尔布拉姆踌躇了半天，才磕磕碰碰地解释说：“呃……其实……那个……”他咽了咽口水，道，“对……对妖精族来说，称赞别的妖精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是想要交配的意思……”
“诶？！”哈勒昆惊得连忙从海尔布拉姆怀里跳了起来，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咱、咱不知道那个……咱不是……”
“偶知道啦。乃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嘛……”
只是，如果不赶紧告诉对方，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他可保不准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呢！
“好了，快睡吧。”他重新将哈勒昆拉进怀里，轻轻揽住，道，“晚安。”
“嗯……晚安，海尔布拉姆。”

@HD自耕農
8好意思又打扰一次
原因在一楼~
总之这里是自己的小窝w

14.梦传之章一
海尔布拉姆比哈勒昆年长十几岁，是在三代妖精王大丽花在世时出生的。
妖精是非常长寿、却又非常脆弱的种族，他们拥有强大的魔力和不会生病、甚至死后也不会腐烂的身体，肉搏能力却几乎为零，而且很容易过劳死。所以理应是妖精族中最长寿的历代妖精王，仿佛中了某种诅咒，没有一个能活过一千五百岁，昙花一现般，在他们的一生走向辉煌的同时，落下帷幕。
海尔布拉姆是在无意中结识三代妖精王的。当时他正热衷于探险，所以就这样机缘巧合地撞见了正在摸鱼……哦不，是正在小憩的大丽花。
妖精们天性慵懒，安于天命，讨厌纷争，也讨厌麻烦的事，可惜身为妖精王，很多事情就算不想管，也不得不去管。
“啊啊，累死吾了……吾现在只想躺在花丛里赖在太阳底下睡懒觉，什么破协议，什么破文件，统统见鬼去吧！”
在确定了海尔布拉姆不会将自己躲在这偷懒的事情告诉那个工作狂杰拉德后，大丽花就极没形象地在花丛中撒泼打滚起来。
……真难想象这家伙就是那个平时在他们眼中高贵优雅的妖精王……
“吶呐，小孩，汝叫什么名字来的？”
“海尔布拉姆。”
“哦对，海尔布拉姆。汝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这可是吾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块宝地啊……要是连汝这样的小孩都能轻易找到……那吾有必要考虑另寻藏身之处了……嗯嗯。”
“偶只是来这里探险玩的，一般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放心吧。”海尔布拉姆诚实地说。
“探险？”大丽花像是听到了十分不得了的词语，惊得跳了起来，举起小小的海尔布拉姆上下打量，“汝真的是妖精的小孩？该不会是哪儿混进来的人类吧？！”
妖精小时候是没有翅膀和尖耳朵的，除了身上特有的花香和相差甚广的体型差异外，外貌其实和人类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偶当然是妖精了，不然怎么会飞呢！”海尔布拉姆无语地回答。
大丽花凑近闻了闻海尔布拉姆的味道，这才了然地点点头：“嗯……玫瑰。汝是妖精没错。不过喜欢探险的妖精太少见了，吓了吾一跳，就以为是人类的小孩闯进来了。嘛，这边毕竟是森林边缘了嘛。”
“大丽花大人也讨厌人类吗？”海尔布拉姆问。
“诶？为什么这么问？”
“妖精和人类明明不是敌对种族，大部分的妖精却很讨厌人类。”
“大概是因为人类又贪婪又狡猾，看上去很坏吧。”大丽花回答地很随便，用手枕着后脑又躺了回去，“嘛，吾对人类倒是没什么偏见。相反，人类不像妖精一成不变，吾倒是觉得蛮有意思的。”
“诶？！”海尔布拉姆吃惊地问，“大丽花大人喜欢人类？！”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大丽花说，“要小心人类是事实，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坏人也是事实。”
“要怎样分辨是好是坏呢？”
“……”正想打盹的大丽花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说，“这个吾怎么知道……好了好了吾要睡了！小孩子上别处玩去……啊、可不许告诉杰拉德吾在这里啊！”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再次见到大丽花时，是海尔布拉姆被神树选中成为次任妖精王候补辅佐之后，被现任辅佐带去见妖精王。
“没想到候补是汝啊，嗯……汝叫什么来着？”大丽花饶有兴味地笑着。
“海尔布拉姆。”
“哦对，海尔布拉姆。”
“你们认识？”杰拉德奇道。
“有过一面之缘。”大丽花回答说，“可以的话吾想和他好好聊聊。”
大丽花支走了杰拉德后，告诉海尔布拉姆，其实次任妖精王也已经定下来了，因为他的时日无多。
只是为了防止引起骚动，妖精王的选定是非公开的，只有现任妖精王和现任辅佐才知道。当现任妖精王死后，那个所谓的选择次任的仪式也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在那之前，神树就已经选好次任妖精王了。
“为什么要和偶说这些？”海尔布拉姆奇怪地问。虽说被选上了候补，但不意味着会和次任妖精王一起上任。
大丽花却问：“汝想当这个辅佐吗？”
海尔布拉姆沉默着。
大丽花又说：“实话实说就好。”
于是海尔布拉姆回答：“偶完全不明白神树为什么要选偶当候补，偶对辅佐妖精王这件事既没有经验也没有兴趣，更没有杰拉德大人那样的觉悟。”
“是呢……神树啊……真是个既公正又冷酷的存在，完全不过问本人的意愿，就决定了他人的一生。”大丽花幽幽地说，“但是，听到汝的回答，吾突然又有些明白，神树为什么会选中汝了。”
“为什么？”海尔布拉姆顺势问。
“杰拉德是个称职的辅佐。作为连续两代先王的辅佐，她教了吾很多，也帮了吾很多忙……可是，她却永远不会明白，吾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妖精太过一成不变，几千年下来一直如此。吾不知道就这样究竟好不好，可是吾知道，吾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爱着这个地方。吾没病没痛，却觉得很累。也许，并不是吾时日无多，是吾让自己时日无多了吧。”
“……乃想死吗？”海尔布拉姆问。
大丽花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吾也不明白，像吾这样懒散、毫无责任心、每天只想赖在太阳底下睡大觉的家伙为什么会被神树选上成为妖精王。但是吾现在只想回归花丛……”说着，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风中带来的百花的清香，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不想当辅佐的话，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当。汝只要以自己的方式支持汝的妖精王就好……比起告诉自己该怎么做的辅佐，吾想，妖精王更想要一个能理解自己想法的人在身边吧……
擅自说完了想说的话后，大丽花又像第一次那样不客气地将海尔布拉姆赶走了。
几天后，妖精王之森便公布了次任妖精王的名字。

15.梦传之章二
这次，海尔布拉姆又被带去见新任妖精王。杰拉德还说，你们年龄相仿，互相之间应该挺有话题。
哈勒昆给他的第一印象和大丽花相差太大了。
虽然无意间见识到了大丽花与平时不一样的一面，但身为妖精王身上那股神圣庄严的气质却是任何时候都抹不去的。
哪怕是在他安静地躺进鲜花之棺被埋进神树底下之后。
然而眼前……
这个挂着一脸天真笑容的小孩就是新的妖精王？靠得住吗？！
“那你们先聊，随意点就行。”杰拉德说着竟就这样走了。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对面先开了口。
“你就是杰拉德说的，下一任的辅佐？”
“啊、是啊。”海尔布拉姆不咸不淡地回道。
“咱是哈勒昆，你叫什么名字？”小屁孩居然还很老道地伸出手来想和他握手！
不过海尔布拉姆还是自报了家门，然后问：“乃几岁了啊……”
“咱吗？”叫哈勒昆的小妖精王笑了，伸出手掌说，“别看咱这样，咱已经五十三岁了哦！”
……这不才十代嘛！连个位数都能算得清楚的年纪啊喂！这家伙……这么小就被选上妖精王了？他虽然也被选上了辅佐，倒不必在这个年纪就上任啊！要是这样都能当妖精王，那他海尔布拉姆说不定更合适吧？
所以说……这就是他以后要辅佐的对象吗？！
海尔布拉姆再次感到了动摇。
“你呢？”哈勒昆突然问，“你几岁了？”
“一百多了。”
“哇——”小孩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开心地说，“果然和咱差不多！”
差一半了好吗！
“太好了！咱还在想，要都是像杰拉德大人那样的，会很累……啊——！”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补充说，“你可别告诉杰拉德大人咱在背后偷偷说她的坏话啊！”
“噗——”一听到这话，海尔布拉姆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眼前这家伙好像也没看上去的那么无聊嘛……气氛因此缓和了不少，这次，海尔布拉姆主动说：“这么小就被选上当什么妖精王，也挺难为乃的。”
“咱想，大概是因为咱的魔力和初代妖精王六雪尼大人一样，是‘灾厄’吧？”哈勒昆的口气中满是骄傲和憧憬，同时又带着强烈的不安，“可是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要怎么做，杰拉德大人会教乃的吧？”
“话虽如此……可是咱真的能做好吗……真的能成为六雪尼大人那样伟大的王吗……”
“也没人要求乃一定要像六雪尼大人那样伟大吧？”海尔布拉姆脱口而出。
“诶？”
“嘛……偶对辅佐需要做些什么也完全没谱。只是刚刚从乃的话中肯定了一点——乃不想要……也不需要两个‘杰拉德’来督促乃，对吧？所以，偶不打算成为第二个杰拉德大人，乃呢，也只需要照着自己所希望的去做就好。”
“……”哈勒昆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妖精少年。
“干、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偶？”海尔布拉姆被盯得毛毛的。
“你好厉害啊……不愧是被神树选中的辅佐！”
“喂喂这话偶怎么听着像在间接表扬乃自己？！”
如果说妖精们天性随遇而安，看上去每天都无所事事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妖精王无疑就是其中最忙碌的一位，不仅要学习大量常人看来根本不怎么用得到的知识、熟悉森林的每一处细节，还要努力提高自己的魔力，保证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每天在旁跟着一起学习辅佐之道的海尔布拉姆算是知道大丽花为什么会那样了，这根本不是一般妖精能忍受得了的工作量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杰拉德大人也算妖精里的异类了吧？近乎执着地教导着小妖精王，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哈勒昆能一直坚持到现在也让他佩服。
“杰拉德大人太厉害了，要教咱那么多东西，说明她本身知道的也多，不愧是活得最久的妖精呢！咱要是能活那么久，也能像她一样全知全能吧？六雪尼大人和大丽花大人也好厉害……要是以前的咱，根本无法想象，当妖精王原来那么辛苦。”
面对喋喋不休的哈勒昆，海尔布拉姆只是问：“累了吗？”
“……”哈勒昆突然沉默了，久久地，才低声道，“在你面前咱才敢说……真的累死人了，又累又无聊……”
海尔布拉姆拉起他的手，笑道：“那就出去玩吧！”
“诶？可、可是——！”
“偶知道一个好地方，绝对不会被杰拉德大人发现的！”
二人偷偷摸摸地离开神树，还特地变幻了外形避免被路上遇到的妖精们认出来，然后一直往森林边缘飞去。
那是一个足有十几米深的大峡谷，从上往下望去，郁郁葱葱之间，有一块色彩斑斓的花田，像高级的天鹅绒毯，铺设其中。
“这……这地方好棒……咱以前怎么不知道妖精王之森还有这样的地方？！”哈勒昆惊叹道。
“因为是森林边缘了吧。再往前去，出了那片森林……”海尔布拉姆手指向前方，道，“就是人类的村庄了。乃的学习中也没提到这个地方吧？大概是因为，杰拉德大人和历代妖精王，认为这个峡谷不属于妖精王之森的领域了，所以一般是不允许到这儿来的。”
“……那咱们来这里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里还能感觉得到神树的魔力吧？所以也是被神树庇护的土地呀！是否把它归为妖精王的领土，还不是王说的算？现在乃就是王，还有谁能给乃定什么规矩？”
“唔……”哈勒昆无言以对。海尔布拉姆的话显然是强词夺理，却又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再说了，只要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好了快来吧！抓紧时间！”海尔布拉姆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哈勒昆飞向了那片花田。
哈勒昆刚一落地，就扑进花丛中，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浓郁的香气，称赞道：“这里的花开得真好，好香的味道……”
“是吧？一点都不比森林中心的花逊色呢！”海尔布拉姆为自己推荐了这块宝地得意地擦了擦鼻尖，回头却见哈勒昆一手摘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另一手的白色小花则已经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见海尔布拉姆正诧异地看着他，笑道，“你也尝尝？”
是在说吃来的吗！
“果然，即使是同一种花，不同的土地就能孕育出不同的味道来呢！这里的虽然没那么甜，却意外地很爽口。”
“……”
结果，海尔布拉姆还是接过了哈勒昆递来的花，一块儿品尝起来。
他们又在花丛中美美地睡了一觉，然后赶在太阳落山前溜回神树内，杰拉德来检查时，二人正装模作样地用心学习呢！
辅佐大人很满意地表示可以休息一会儿，先来吃饭吧，然后就离开了。
这种偷偷做坏事还没被发现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露出得逞的坏笑。
后来哈勒昆还调侃说，明明是辅佐的你却常常唆使着咱干坏事呢！
海尔布拉姆便回敬说，谁让你总是很期待干点什么能不被发现的坏事呢？既然是吾王的愿望，身为辅佐的偶当然会尽全力满足喽！
哈勒昆笑道，辅佐原来是这么用的呀？
海尔布拉姆哼哼着，这就是偶的风格，怎么，乃不满意？
哈勒昆轻轻摇了摇头，道，那样的话，比起辅佐，海尔布拉姆更像是咱的朋友吧！
“朋友？”
“嗯！因为海尔布拉姆总能知道咱想要什么，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不，挚友吧！”
挚友啊……听上去不赖嘛！
因为不同于普通的妖精，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又喜欢探险、寻求新鲜和刺激的海尔布拉姆，和周围的妖精们显得格格不入，当然就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
可是哈勒昆不一样。他会和他一起冒险、一起闯祸，然后一起挨骂……分担彼此的烦恼和喜悦，这不正是他海尔布拉姆寻觅已久的理想的伙伴吗？！
意识到这点的海尔布拉姆露出了他有生以来最为灿烂的笑容。
（第一部分完）
后记
原本这篇文是从班金开始写的，因为一般渣攻虐受一类的梗都是先写如何被虐嘛……但是开了个头以后就觉得，这不行，太气人了，海金文还是要从海金开始！
幸好用重生开头还是蛮自然的。就是会让人觉得海金的发展太快，基本上一上来两个人就双向暗恋了。
然后我调整了结构。虽然第一部分到最后才出现不同的篇章。
是的，这篇文分为三个部分——以金视角为主的现世之章、以海尔视角为主的梦传之章，以后还会有以班视角为主的追忆之章。
三者以三个不同的起点开始按顺序发展各自的剧情，但彼此之间却是倒叙和插曲的关系。
我想这篇文全部完结之后，再回头来看现世的海金的发展，会更有感触吧，天知道这两孩子吃了多少苦~
原作……不想说啥了。只怪我自己，每个CP的第一篇文我一定会写原作相关，结果这部我并不看好的作品写了两遍原作相关，擦了两遍漫天飞BUG的屁股，偏偏自己是逻辑考据强迫症，真是作孽啊……
这篇的原作相关不会再那么谨慎了，我才不要再跟上次一样适时更新原作设定呢，谁知道下一更又要跳出什么让人崩溃的神展开。但是，我看过的部分还是会尽量不冲突的，没办法，强迫症。但是坚决不看原作了，所以，请不要告诉我任何原作的新发展！我不想知道！
普通的设定无所谓~比如身高体重喜欢的东西之类的。
其实这个圈子除了各位来看文的亲，我主动接触的非常少，因为不想淌这个浑水，尤其是贴吧那样的地方，能让我讨厌起来的原因不外乎两点：不公正和KY。
如果不是感受到官方对金极度的不公，和对那谁极度的偏心，加上这其中正好被偏心的那一方有让我讨厌的地方，那讨厌的程度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因为原作不爽的情况真的不多，在这之前只有仙三而已。
至于KY的情况就多了，因为粉丝嘛。
如果官方那是没办法，作者最大嘛，那粉丝我就不会让步了。有人因为诸如此类的理由讨厌金，我也因为我写过的那些理由讨厌那谁，到最后注定水火不容，嘛，这种事很多圈子都有就是了。
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最大的努力，用文字为可怜的金鸣不平。
其实最开始我没有那么喜欢海尔，甚至有点责怪他的，因为金悲剧的开始说白了就是海尔闯的祸，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最初站了班金吧。（金戴在我心里一直很稳~我只是不会写BG……）
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了，一个一开始迷惑了我后来让我绝望的CP（貌似到现在原作还在让金倒贴班的感觉……）和一个虽然一开始没什么爱，但后来用一切去弥补的CP，并且那个错误没有触到我的底线，当然会很乐意去原谅了。
这篇文里，该责怪海尔的地方还是会责怪他，但是他承受和付出的远远大于他做错的，所以麻麻我会好好爱他~
只要原作别连他都黑就好了，都被虐死三次了，啧……虽然不追，但是保不准就听到什么风声呢。
总结来说，这会是一篇既虐又爽的文吧，嗯，这类题材的卖点也就在这了。好在现世线路的二人很快会相亲相爱的，我会多给他们撒糖的！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能帮忙在同好间不遗余力地多多推广啊！这一对是我萌过最冷的CP了……真是没有最冷只有更冷啊……
大家来一起萌海金吧~

第二部分
守望千年的妖精王侧近
16.现世之章十四
这天虽说是周六，但周日要举办生日派对，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忙。结果梅利奥达斯和伊丽莎白等到将近十点，都没见哈勒昆起床。
“爱睡懒觉这点还是一点都没变啊！”梅利奥达斯无奈地说，“要在平时就算了，今天可是很忙的啊！”
“算啦，梅利奥达斯大人，金大人这些天睡眠不足，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让他多睡一会儿可以，但是让伊丽莎白特地准备的早餐冷掉绝不可饶恕！”梅利奥达斯说着已经撸起了袖子，推开了哈勒昆房间的门，大声喊道，“喂，金！快起来！都几点了！你不出去采购，别的工作都无法进行了啊！”
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反应，连动都没动一下。
梅利奥达斯的太阳穴上暴起青筋，走到哈勒昆床边“嘿！”地一下掀开了他的被子，“起——床——了——！”
对面还是直挺挺地躺着，只有被子被掀开带动的风压，让他的刘海飞动了一下。
梅利奥达斯渐渐皱起了眉，摇了摇哈勒昆的肩膀：“喂，金？金？！”
他急促的叫唤惊动了在外面等待的伊丽莎白，连忙跑进屋问：“怎么了，梅利奥达斯大人？”
“这家伙，不对劲啊！”梅利奥达斯摸了摸哈勒昆的额头，脸颊，又摸了摸他的胸口。
体温没问题……心跳没问题……可就是一动不动，就好像……灵魂不在了一样。
难道……
“哈勒昆，哈勒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哈勒昆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
咦、这里是……
没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醒来的哈勒昆一时还有些迷糊，随即便想起了这是哪里，表情立刻由困惑变成了灿笑。
“早啊，海尔布拉姆。”他打着招呼。
一醒来就能看到海尔布拉姆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早啦！乃家里那两位在叫乃起床了哦，快回去吧，不然他们会以为乃已经挂掉了的！”
“——啊！”一听到这，哈勒昆跳了起来，整了整衣服，道，“那咱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现实中的哈勒昆睁开了眼睛，发现梅利奥达斯和伊丽莎白都盯着他看。
“早上好，团长，伊丽莎白大人。”心情愉快的哈勒昆笑着打招呼。
梅利奥达斯可没他这样的好心情，喝道：“你是不是去死者之都了？！”
“嗯！”一想到以后每天晚上都能一直和海尔布拉姆在一起，哈勒昆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这完全就是陷入到热恋中去了嘛……梅利奥达斯无语地想，连他的怒吼都起不了作用了，因此反倒平静下来，问道，“你每天晚上都去那？”
“基本上是吧……也有例外的时候。”哈勒昆诚实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经常去那边对身体不好？”
“知道。所以海尔布拉姆每次都让咱十二点就回来。”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哈勒昆笑道：“会对身体不好是因为灵魂没有休息，但是在那边也一样可以睡觉，早上再回来就好，所以完全没问题的！”
“在那边睡觉？”梅利奥达斯也对这个想法表现出了惊奇，却又无法否认。因为这个办法理论上是可行的。
“金大人，没有哪里感到不适吗？”伊丽莎白担忧地再次确认。
“没有啊。”
“那就行。”梅利奥达斯决定饶过这家伙，道，“赶紧去洗洗吃早饭，然后去把需要的东西买回来，这样我们才好开始准备。”
“这就去！”
哈勒昆采购回来时，发现玛琳已经到了，正和团长还有伊丽莎白大人说着些什么，见他回来却突然都不说话了，齐齐地看向他。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伊丽莎白，说着：“欢迎回来，金大人。”上前来帮哈勒昆分担一些货物。
“玛琳大人，欢迎。”哈勒昆也和玛琳打了招呼，便被梅利奥达斯支开，去帮伊丽莎白布置派对用的装饰品了。
看到二人去往庭院，玛琳才重新开口问：“那么，你确定要叫班阁下来吗？团长阁下。”
“嗯……虽然可能、不、是一定会被他念吧！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我早就找到金了什么的。”
“所以说，为什么不早告诉班阁下，你已经找到金阁下了呢？”玛琳意味深长地笑着。
“我只希望那家伙……能不受干扰地长大吧。”梅利奥达斯少见地露出了愧疚的淡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笑容，“不过没想到，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了。要是再不告诉班，哪天被他知道了是我养着金，却不跟他说，害他错失良机，会把整个英国都拆了的吧！”
“可你不是说，金阁下已经对那个同是妖精族的死者有意思了？”
“这就要看班的本事啦。”梅利奥达斯一摊手，“再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所以立刻就去通知他了，也算是仁至义尽啦！”
玛琳抬了抬眉，道：“嘛、我是无所谓。对我来说这样反倒比较有趣。好吧！我就帮团长阁下找找看班阁下在哪里，顺便通知他一声吧！”
这边的二人在讨论着哈勒昆的事，那边的哈勒昆也在一边帮伊丽莎白的忙，一边想着玛琳的事。
玛琳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是店里的常客，和团长他们似乎是很要好的朋友，哈勒昆和她的对话不多，却知道她是一个既厉害又神秘的人，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从某些层面来说，比团长还要厉害。
他很想试着问玛琳，知不知道该如何把海尔布拉姆身上的诅咒解除掉。他觉得，他认识的人当中，玛琳是最有可能知道解除方法的人。
但他又有些怕玛琳，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本能告诉他那个女人很危险。也许是因为无意中听说，就连团长都不敢惹到玛琳吧。
犹豫间，手头的工作不知不觉已经完成了，但听伊丽莎白说：“谢谢金大人。快中午了，你的同学们应该起床了吧？去打电话请一些你想招待的朋友吧？”
“好的。”
穿过大厅回自己房间时，哈勒昆发现团长和玛琳大人看到他，又停下来不说话了，直到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才又扭过头嘀嘀咕咕。
……他们在说什么不想让咱知道的事吗？哈勒昆心想。

17.现世之章十五
虽说要请同学来玩，但哈勒昆的熟人并不多。想来想去，就给寝室的两位室友和缝纫部的两位部长打了电话，他们都表示很高兴能受到邀请，会来拜访。
向团长汇报结果后，团长表示四个人太少了，让他再多叫点人来，于是哈勒昆索性把班里的同学、以往一起参加过知识竞赛、一起画过油画、还有来裁缝部寻求过帮助的同学……但凡和他交换过号码的都挨个打了一遍，人数一下增加到了十来个。
“嗯……这还差不多。”梅利奥达斯表示满意了，又交代哈勒昆，下午去采购一些点心零食。
就这样忙碌了一整天，幸好晚上过了九点后，团长还是放他回去睡觉了。
睡觉前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呼唤海尔布拉姆，然后迫不及待地前往死者之都。
“咱们今天去哪儿玩？”非常自然地飞到海尔布拉姆面前，哈勒昆期待地看着他。
“嗯——”海尔布拉姆捏着下巴思索。
“啊、对了。”说到在意的地方，哈勒昆突然想起了昨晚做的梦，便说：“早上急着回去，都没告诉你。昨晚咱在梦里，好像看到你说的神树了，开着像樱花一样粉红色的花，和高楼大厦一样巨大。那就是神树吧？”
“乃梦见神树了？”海尔布拉姆吃惊地问，“还有些什么？”
“还有……如你所说，咱是那里的妖精王，而你是咱的辅佐……”
哈勒昆一边回忆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将梦到的内容简述了一遍。只是，与其说这是哈勒昆的梦，不如说更像是海尔布拉姆的梦，因为梦的大部分内容是以海尔布拉姆的视角展开的。
“这……难道是因为，乃昨晚是在这里睡的缘故？”海尔布拉姆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
“偶也做了和乃一样的梦。”海尔布拉姆说，“嗯……更准确地说……乃说的那些，正是偶昨晚整理出来，想慢慢告诉乃的事，所以梦才会以偶的视角展现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梦传’？”
“梦传？”
“就是以梦的形式，传递情报的一种魔法。”
“也就是说，海尔布拉姆想告诉咱的那些事，咱可以通过做梦，亲自体验一遍？”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方便倒是挺方便的……如果让偶口述，偶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呢……可是，偶并不会这种魔法啊……为什么乃会做‘梦传’之梦呢？”
“要不，今天晚上再试试？”
“诶？乃今晚还要睡这里吗？”
“当然啊。反正睡哪都一样……”而且还能和海尔布拉姆多待一会儿。
海尔布拉姆没有反对。他当然也希望能更多地和哈勒昆待在一起。
“虽然没梦到昨天一起玩的那个地方，不过梦里的地方就是妖精王之森吧？这里和梦里就是同一个地方吧？”哈勒昆又问。
“是的。”
“那！梦里的那片很漂亮的花田在哪里？”
海尔布拉姆笑了，朝少年伸出手来：“来吧，偶带你去。”
仿佛梦中景象的重现，哈勒昆跟着海尔布拉姆一路飞着，周围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那是他昨晚才见过的。
他们来到一处峡谷边缘，峡谷内的那座森林中央，是一片色彩斑斓的花田。
“啊——！就是这里！”哈勒昆一眼认出，激动地指着地面叫道。
“是的。虽然这只是通过偶的意念形成的假象。”
别说这片花田，整个死者之都呈现的也都是假象，事到如今，哈勒昆当然不会在意这些。
“虽然神树那种自身拥有着强大力量的存在，无法轻易呈现出来，但这个程度的花田，偶还是能做到的……”
话音未落，哈勒昆已经拉着他，率先飞了出去，然后和梦里的自己一样，一降落下来，就扑进了花丛中。
“好厉害……！和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哈勒昆兴奋地在花丛中打滚，沾了满身的花瓣，又想起这些花似乎都可以吃，而且味道很好，于是也捡了一片塞进嘴里。
“好吃——！咱以前只知道海鲜生吃还不错，从没想过花花草草生吃也能那么好吃！”
“偶没说错吧？因为乃是妖精啊。妖精和人类的味觉不一样，妖精要是吃了肉，可是会中毒的。”
“诶？是、是吗？”难怪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不让咱吃肉……是从小就把咱当妖精在养吗？可是咱明明是人类啊……哈勒昆一边想着，一边往嘴里吧唧吧唧地塞着花瓣，全然未觉海尔布拉姆已经飞到花田边上转了一圈回来了。
待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逼近，一抬头才注意到，海尔布拉姆正捧着一大簇金黄色的四叶小花嘿咻嘿咻地飞回来，一路上还撒了不少。
“这是……”
“是偶最喜欢吃的一种花！”海尔布拉姆将捧着的花撒在地上，垒起一个小山包，盘腿坐下后，捏起几朵仰起头丢进嘴里，然后享受地频频点头。
“好香啊……”哈勒昆也称赞着。
花田的周围，是一片这种金色花簇的小树林，这些小花每一朵也不过一两粒芝麻那么大，散发的浓郁香味却将其他花朵的香味尽数比了下去。
可是好奇怪……梦里好像没见过这些树呀……是后来种上去的吗？
“乃不尝尝吗？”海尔布拉姆问。
“啊、好啊。”哈勒昆回过神来，也将一小朵放进嘴里。
“怎么样？”
“……有点辣。和香味传达的味道完全不同的口感呢……”
“不喜欢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啦……觉得有点奇怪。”哈勒昆如实说。
谁知海尔布拉姆却大笑了起来，说：“乃果然还是老样子呀！以前的乃也说过一样的话哦，什么，因为和自己的香味一样，所以吃起来很奇怪。”
“哈？什、什么意思？”哈勒昆觉得这句话里难以理解的地方太多了。
“闻着香吗？”
哈勒昆点点头。
“乃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哈勒昆摇了摇头。
海尔布拉姆煞有介事地摇了摇手指，道：“这个啊，叫桂花，这是其中一种叫金桂的品种，它就是乃所代表的花种哦！”
“诶？咱所代表的花种？”
“是的。每个妖精都代表一种植物，身上也会带着那种植物的香味，比如偶，白玫瑰嘛。乃呢，就是金桂了。”
哈勒昆再次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闻，困惑地说：“咱闻不到啊……”
“等乃的魔力慢慢恢复就会有的！”海尔布拉姆笑道。
等魔力恢复，自己身上就会变得那么香？！哈勒昆觉得这简直难以想象……

18.现世之章十六
正此时，海尔布拉姆突然拉过他的手臂，那里有一片烧伤的痕迹。
“这个……”妖精少年皱着眉问，“那个王女大人没帮你治好吗？”
“啊……因为团长说，咱是在学校受伤的，很多人看到了，如果一下子痊愈，会让人起疑的。不过，伊丽莎白大人已经用她特配的药膏帮咱上过药了，这会儿只是看上去可怕，其实一点都不痛了哦！咱都忘了这边还有伤了呢！等过些天，伊丽莎白大人会帮咱完全治好……等……你、你果然认识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吗？”
“啊……也不能算认识吧，只到彼此知道有这么个人的程度……那个王女大人，不是什么普通人。算是以人类的身体出生、作为女神的使者觉醒的女神族吧。”
“女神族？”
“是啊，他们什么都没和乃说吗？”
哈勒昆缓缓摇了摇头。
“这样啊……嗯……对现在的人来说，这些都只是在幻想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故事吧……女神族的能力之一就是治愈，可以愈合一切外伤，像乃的烫伤这种程度，要治的话，连一点点伤疤都不会留下，是非常好用的能力呢！”
“原来是这样……”
哈勒昆想起小时候，每当自己受了伤，伊丽莎白大人都会把手放在他的伤口上，念一声“痛痛飞走了！”就真的不痛了，连伤口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伊丽莎白大人说，那是可以治愈伤口的咒语。可是后来他用这个方法对幼儿园受伤的小朋友说“痛痛飞走了”，结果却毫无用处，还被当成了大骗子。
然后他就知道了那是伊丽莎白大人特有的治愈能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使用的魔法。
……原来伊丽莎白大人是“女神族”啊……
“嘛，不过偶们妖精的恢复能力也很强大。”海尔布拉姆将手枕在脑后，颇为得意地浮在半空，“妖精可是不会生病的哦！就算是外伤，只要不是致命的，恢复起来可比人类快上百倍千倍！只是仅限于自己，不能帮别人治疗罢了。”
“所以说，因为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不是人类，所以他们的外貌才会几十年如一日不会改变？”
“没错！那个梅利奥达斯都活了好几千年了呢！就是那个王女大人，也已经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了吧。”
“几千年？！好厉害……”
海尔布拉姆却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好奇怪的，妖精才是所有种族中最长寿的，能活上万年呢！乃也是妖精，所以，只要乃能恢复，也可以活上几千几万年，那样偶们就可以一直……啊——”
海尔布拉姆说到这儿却突然打住了，没好意思把下半句话也说出来。
倒是哈勒昆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说：“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吗？”
“嗯——”海尔布拉姆腼腆地点了点头。
突然意识到刚刚那番话中可能包含的另一种意思的哈勒昆也跟着害羞起来。
两个明明有着同样的心思，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妖精，就在自己甜蜜的幻想和克制的现实间踌躇了好半天，过了好久才有人打破这份奇妙的沉默。
“那个……妖精、人类、女神……”哈勒昆细数着，问，“还有别的吗？”
“当然……”海尔布拉姆道：“还有拥有大地之力的巨人族和饰演坏人的魔神族。”
“饰演？”哈勒昆对海尔布拉姆的这个用词感到意外。一般幻想题材的作品里，魔族都是坏蛋。
海尔布拉姆却不以为然地说：“因为人类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啊。那些千年前的、已经成为传说的过去，都是人类记录下来的，当然是以人类为中心了。虽然妖精族是和人类站在同一战线的，但是在偶看来，人类才是最野心勃勃、自私可恶又可怕的种族。”
“海尔布拉姆……讨厌人类吗？”哈勒昆问。
“何止讨厌……”海尔布拉姆的脸色因为这个话题阴沉下来，“说是憎恶都不过分……”
哈勒昆沉默地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可是咱也是人类……”
“乃不一样啊！”海尔布拉姆连忙坐正，搭住哈勒昆的双肩，“乃是没办法才暂时变成人类的！就像那个王女大人那样，总有一天，等乃妖精族的魔力觉醒，就能成为妖精了！”
……真的是那样吗？哈勒昆忧心地想。他并不是在质疑海尔布拉姆的话，而是担心自己会辜负海尔布拉姆的期望。如果自己无法变成妖精，海尔布拉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自己了呢？
“而且啊……嘛，任何一个种族，或是国家，都有好人和坏人嘛。既然是人类谱写的故事，人类担任着正义的一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也许是怕哈勒昆多心，海尔布拉姆又补充解释了一下。
但是憎恶……已经不是一般的讨厌了吧……发生过什么事吗？
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但那一定是很不好的回忆，哈勒昆问不出口。
“总之，在这个以人类为主导的时代，其他种族的人也只能伪装成普通的人类，混迹其中了。”海尔布拉姆为自己的话题做了总结。
“团长和伊丽莎白大人都是吗？”
“那个梅利奥达斯，算是半人半魔的存在吧……嘛，偶和他不熟，对他们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啦。”
“那，巨人族呢？巨人都是很高大的吧？”哈勒昆又问，“那该如何隐藏呢？”
“……啊啊，巨人族的数量本来就少，为了生存，这千年中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原本有一种叫胆小菇的蘑菇，是会像动物一样跑跳的菌类，当它们受到惊吓时，会释放出让人变小的孢子粉。有些巨人就一直使用那种孢子粉制成的缩小药，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后代也渐渐变成了接近人类的大小，只保留了大地之力。或许看上去还是要比普通人高大一些，但不像一开始那样，足有十几米高了。”
“原来如此……”
“在维持大地之力的基础上，这样的改变未尝不是件坏事，可以更好地隐藏自己的行踪。”海尔布拉姆说，“只是，如果不延续本族的传统，他们的后代也许会认为，自己只是拥有了特殊能力的人类吧。到那时，巨人恐怕就真的‘灭亡’了。就这点来说，偶们妖精族做的要更好些。”
“诶？妖精怎么了吗？”哈勒昆急忙追问。
“看那些幻想小说就很容易联想到了呀！现在的人类，已经很难用肉眼看到妖精了哦！”
……这么说来，自己好像确实没见过什么妖精。这也再次证明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类吧……
“怎么了？乃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海尔布拉姆关心地问，“这些天都没休息好，今天又忙活了一天……”
“啊、嗯……有点……”
“那今天就早点睡吧！”
像昨晚一样，海尔布拉姆将还没吃完的桂花铺开，在哈勒昆身侧躺了下来，将他搂进怀里。
“晚安，海尔布拉姆……”
“晚安。”海尔布拉姆在哈勒昆的额头轻轻一吻，“做个好梦……”

19.梦传之章三
“哈勒昆、哈勒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挚友近在咫尺的笑颜。
“唔……”妖精王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离他们偷溜出来才过去没多久，便问，“怎么了？现在回去还早吧？”
“不是啦！偶在那儿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乃也过来看看吧！”海尔布拉姆兴奋莫名，不由分说地就将哈勒昆拉起来，往妖精王之森的反方向飞。
离开花田，在峡谷下的这片森林边缘，是一条约摸两米宽的小河，而河对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人类居住的村庄。
“这、这里是——！”
哈勒昆立刻警惕起来，抓着海尔布拉姆手臂的手也跟着收紧了。
原来这就是海尔布拉姆先前说过的人类村庄，没想到离妖精王之森这么近！哈勒昆总算明白，为什么不能到这个峡谷来了！
海尔布拉姆倒一点都不担心，拍拍哈勒昆的手让他不用紧张，就欲拉着他穿过小河。
哈勒昆连忙将他拽了回来，严厉地问：“你想进去？！”
“当然啊，偶想给乃看的东西就在那个村子里。”海尔布拉姆说得理所当然，见哈勒昆还是紧绷着一张脸，便说，“放心吧，偶已经调查过了，只要不飞起来，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走，偶们的样子和人类的小孩没什么区别的！”
“……真的？”哈勒昆怀疑地问。
“亲眼所见！”海尔布拉姆拍着胸口保证。而且这个情报，还是前任妖精王告诉他的呢！
“……”这次，哈勒昆没有坚决反对，因为他也很好奇，海尔布拉姆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如此激动。
他们一同飞过小河，然后就落了地，偷偷地溜进村子。
这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因为与世隔绝，显得古朴祥和。男人们砍柴的砍柴、喂家畜的喂家畜，女人们有的在院子里清洗着衣物，有的在厨房忙着晚饭的材料，还有欢快地玩耍着的人类小孩。
如海尔布拉姆所说，他们两个外表看上去和人类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妖精族个体的大小差异非常大，多数只有人类三分或四分之一大小，也有少数像哈勒昆和海尔布拉姆这样，和人类的少年差不多大的，鲜少有像人类的大人那样身材的，甚至有只有手掌般大小的妖精，和哈勒昆站在一块儿的话，简直就是大部分妖精和巨人之间的差别了。
当亲眼确认自己真的和人类的小孩很像后，哈勒昆便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但两人还是尽量避开人类的视线，七拐八拐地绕到其中一户人家的大院旁。
海尔布拉姆鬼鬼祟祟地隔着栅栏往里张望着，只见屋门口的小木桌上，摆放着一盘精致的点心。
“果然有！”他激动地低呼了一声。
“有什么？”哈勒昆不解地问。
“乃没闻到吗？”
“闻到什么？”哈勒昆更加疑惑了。
“乃身上的香味啊！”海尔布拉姆公布了答案。
“咱、咱身上的香味？！”
哈勒昆被说了个大红脸，惹得海尔布拉姆也连连摆手解释：“偶、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哈！只是单纯地描述罢了！真的！乃闻闻，那边传来的，是不是和乃一样的味道？”
这么一说，哈勒昆也闭起眼睛，仔细地嗅了嗅，然后不敢确定地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是，那个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和咱身上的气味一样？”
“那似乎是种点心，味道可好了！”
“点心？是指吃的那种？你怎么知道的……”哈勒昆的眼神更加怀疑了，大有不从实招来今天绝不会放过你的架势。
“呃……这个……”海尔布拉姆挠着脸颊，眼神飘忽着，磕磕绊绊地解释说：“因、因为那天偶看到有人类的小孩在吃……那东西，就等他们走后，偷偷……呃……尝了那么一下……”
“这样啊……”
哈勒昆不知道，海尔布拉姆撒了个小小的慌。他可不止尝了一下，而是把剩下的一盘都吃了个干净，所以第二天才告诉好友这个发现。
二人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很好，没人，于是蹑手蹑脚地跨进院子，来到桌前。
这么近的距离下，点心散发的香味清晰可闻，真的和自己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哈勒昆觉得很新奇。
每个妖精身上都带有一种植物的香味，比如初代妖精王是野姜花、海尔布拉姆是白玫瑰，杰拉德大人是栀子花。但是哈勒昆身上的香味，竟没有妖精认得出来。
百花竟放的妖精王之森，居然找不到一种和妖精王同样气味的植物……这是史无前例的。
所以，当海尔布拉姆偶然间闻到了和挚友一样气味的这种点心时，惊喜之情可想而知。
只是，这花毕竟已被做成了点心，虽然从撒在点心上的小花瓣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很小的、淡金色的花，可是它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呢？是草本还是木本？
再加上，这是人类制作的点心，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因此，发现了新大陆的海尔布拉姆很谨慎地持续观察了很久，直到这家的两个孩子吃饱后跑去玩耍，才上去偷吃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他就停不下来了。这、这简直太美味啦！甜而不腻、恰到好处的味道，加上糯米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口感，简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啦！
“怎么样？很棒吧！”海尔布拉姆一手陶醉地捂着脸，一手拿起第二块点心塞进嘴里，故意慢慢地咬下去，然后将糯米拉得老长，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唔嗯——真是太好吃了！”
哈勒昆无语地看着挚友，明明是这家伙把他拉来让他尝尝这种新鲜的点心的，结果反倒自个儿吃了个开心。
第三块下肚后，海尔布拉姆才注意到哈勒昆还一块都没吃，便将手中的这块递出去说：“乃怎么不吃？尝尝吧，没事的！”
哈勒昆这才接过点心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海尔布拉姆期待地问。
“要问怎么样……”哈勒昆为难地说，“吃着和自己气味相同的东西，感觉有些奇怪呢……”
“啊、是、是这样吗？”
不想让友人失望的哈勒昆连忙补充说：“不过味道确实不错！”然后转换话题道，“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花？”
“这个……偶也不知道。”海尔布拉姆继续边吃边说着，“原本偶想，既然这个村子的人把它做成吃的东西，说不定这附近有原料，就去找了找，但是什么都没找到……”说完，他想去拿下一块点心，蓦地发现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块了，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没好意思拿，问哈勒昆道，“乃、乃不再吃一块吗？”
“你想吃就吃吧，咱无所谓。”哈勒昆笑答。
海尔布拉姆这才不客气地消灭掉了最后一块点心，心满意足地跟着哈勒昆回森林去了。
※桂花原产地是中国西南部，那时的英国应该是没有桂花的。至于为什么金会是桂花的妖精，问原作者去……我只是借用了这样的梗而已。至于其他的花，不是每种都很清楚，我尽量不写原产地为亚洲的花种吧。
我还是很喜欢桂花的，真的很好闻也很好吃- -+老家的市花也是桂花，表示很了解海尔的心情啊……（咦）

20.梦传之章四
第二天，海尔布拉姆又问哈勒昆，要不要去人类的村庄玩。
“诶？你还要去啊？！”哈勒昆为友人对人类过分的好奇心感到担忧。
“没关系的啦！乃看偶去了那么多次，又没出什么事。”
等出了什么事就晚了好吗！
看哈勒昆的表情，海尔布拉姆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便说：“所以叫乃一起去啊，要是真有什么事，乃也好看着偶啊？”
“你还真想有个什么事啊……”哈勒昆无奈地抿起嘴。
“话不是这么说的！”见哈勒昆不打算松口，海尔布拉姆不再软磨硬泡，直接问，“一句话，去不去？”
“……”
虽然非常不想去，却又担心这个对人类太没戒心的损友，哈勒昆纠结了许久，还是一咬牙道：“去！”
仍是那户人家，仍是院中的那张桌子，也仍然摆着一样的点心。
海尔布拉姆低低地欢呼了一声，确定四下没人后，溜进了院子，不客气地开吃。
“……真是，老说咱是小孩子，咱看你才是小孩子，一盘点心就把你开心成这样。”
“美食的诱惑和年龄层次无关！”海尔布拉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着大话。
“真有那么好吃吗？”哈勒昆表示不能理解。
“这个要看个人喜好吧！反正偶觉得这个超美味的，又香又甜！”海尔布拉姆满意地舔着嘴唇，连指头上粘着的糖粉都不肯放过，然后像是宣布一项重大决策似的一拍手，道，“决定了！就封它是偶最喜欢的食物好了！”
“哈……”哈勒昆大大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海尔布拉姆兴奋的点。
“这么说起来……偶还不知道乃喜欢吃什么，乃就没特别喜好的食物吗？”
“……特别喜好的食物啊……”哈勒昆回想着，还真的没遇到过能让他像海尔布拉姆那样着魔的美食呢……因此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好像没有。”
“这样啊……”海尔布拉姆表示遗憾，郑重其事地说，“那，要是乃找到了喜欢吃的东西，一定要告诉偶啊！不只是吃的，还有别的，喜欢的气味、喜欢的花、喜欢的颜色，什么都可以！”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身为乃的挚友兼辅佐，偶觉得偶对乃的事一点都不了解，连这么基础的部分都完全答不上来。”
哈勒昆歪了下头，这些事很重要吗？他也不知道海尔布拉姆喜欢什么花、什么颜色、什么气味呀……啊、如果是食物的话，刚刚已经听说了。
不过，感受到海尔布拉姆关心的哈勒昆还是笑着回应：“好。”
之后的几天，他们每天都到这家院子报道，吃掉桌上的点心再回去。
因为觉得每天白吃白喝有点过意不去，某日哈勒昆走前留下了一个花环表示感谢。海尔布拉姆见后直夸他细心，明明吃得香甜的是自己，还要哈勒昆帮他还礼。
结果第二天他们发现桌上除了海尔布拉姆喜欢的那道点心，还多了一盘别的小食。
海尔布拉姆照例没心没肺的，一边好奇地说着“这是什么”一边就拿起一块往嘴里塞。
“海尔布拉姆！”哈勒昆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想阻止他吃下去，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海尔布拉姆嚼了几下新的食物，吞了下去，然后奇怪地看着哈勒昆，问：“怎么了？”
见海尔布拉姆没什么事，哈勒昆稍稍松了口气，但他的心脏还是跳得飞快，拖着海尔布拉姆就往院外走，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没发现什么人……
可是，他相信这家人类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本来嘛，每天都那么准时地将点心放在这里，虽说海尔布拉姆说一开始吃的是孩子们剩下的，可后来几次整齐叠放的糕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这家人类特地准备的。再说，每天放在外面的点心都被莫名其妙地吃光了，再大条的人也该注意到不对劲了吧！
……不、大条的是他才对！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如果说之前吃光那些东西，那家人可能还会猜想，是不是被野生小动物偷走了，可昨天他居然愚蠢地留下了花环，这不等于主动和对方进行了交流吗？！
这不，今天对面就摆了别的点心出来，好像在说：尝尝这个吧。
说不定他们早躲在暗处，把他俩的一举一动都观察清楚了！
一想到自己和海尔布拉姆的身份可能已经被人类发现，哈勒昆就心惊地直冒冷汗。
“哈勒昆？喂、哈勒昆！”直到了小河边，海尔布拉姆终于用力拉住了哈勒昆，并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到底怎么了啊？乃脸色好难看。”
“……”
哈勒昆将自己的猜测对海尔布拉姆述说了一遍，并道：“今天咱们就淌河回去吧，要是被他们发现咱们会飞，就完全暴露了！”
海尔布拉姆也往来路上张望了好一会儿，说：“可是偶没看到有人跟着偶们啊。”
“……以防万一。”哈勒昆不容置疑地说着，拉着海尔布拉姆下了水。
见挚友真的很怕，海尔布拉姆没多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下了水。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过了河，一直走进森林里，确定人类不可能看到他们了，才飞回了妖精王之森。
海尔布拉姆以为平安回来后，哈勒昆就能恢复，没想到却被他要求说，今后别再去那个村子了。
“为什么啊！”他急了。
“所以说，那里的人类已经注意到咱们了，太危险了！”
“偶看是乃紧张过头了才是！就算他们看到偶们了，也不等于发现了偶们的身份，而且，他们也没有跟踪偶们啊！”
“这就是他们让你放松警惕的手段啊！”
“偶说，就算是人类，也不都是坏人吧？偶看那家人就挺好的，每天都招待偶们东西吃。乃不也因为感激，才送花环给他们的吗？”
一提到花环，哈勒昆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突然就炸了。
“咱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这是妖精王的命令！”
这下海尔布拉姆也蹭地冒了火，吼道：“乃这样简直不可理喻！”
“那也好过让你去身犯险境还不知道危险在哪儿！”
“危险什么的，只是乃臆想出来的吧！”
二人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惊动了树洞外的杰拉德，跑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幸好吵架的内容中并未透露出他俩偷跑去人类村庄玩的事，见杰拉德来了，二人默契地胡诌说只是学术上的争论。杰拉德见两个晚辈如此用心，心满意足地走了。
海尔布拉姆目送杰拉德离开树洞，大大地松了口气，扭头却见哈勒昆正在那大颗大颗地掉眼泪，一下懵了。
“用、用不着哭吧！偶说……乃、乃这样子，好像偶在欺负乃一样诶……！”
海尔布拉姆不知所措地挥舞着手臂，另一方倒是拿手掌一抹眼泪，倔强地说：“咱、咱才没哭呢！”
“还说没哭？难道乃眼里流出来的是口水啊！”
“只是不小心进了沙子！”
虽然哈勒昆嘴上死不承认，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擦都来不及擦。
仔细想来，这家伙虽然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妖精王，可毕竟年龄只有二位数，以人类的单位换算的话，连少年都算不上，只能算儿童吧？！
就像人类会吓唬小孩说，要是不听话，就会被大灰狼呀、妖怪呀、老妖婆抓走什么的，妖精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人类很危险，被他们抓到的话，会被扒掉皮做成标本艺术品什么的，千万不能靠近。所以海尔布拉姆能理解哈勒昆害怕人类的心情。
不过海尔布拉姆不怕。虽然他只比哈勒昆早出生了五十几年，但年纪好歹上了三位数，觉得比起哈勒昆，自己俨然已是大人，何必和一个孩子较真呢？这会儿看哈勒昆哭成这样，哄道：“好啦好啦！偶知道了啦！不去总可以了吧！不去了！”
“……真、真的吗？”哈勒昆吸着鼻子，弱弱地问。
“真的真的！不去了！这下乃放心了吧？”
哈勒昆这才破涕为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