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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诈尸路德瓜】【粤桂】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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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偷偷摸摸的@孤独の鸢尾 大佬我想申精


28楼2017-08-22 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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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更新先来蹲着x


    来自手机贴吧29楼2017-08-23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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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的车被我吃了,有缘补档
      发口糖,可能是最后一口


      30楼2017-08-2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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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口糖是意味着……以后全是刀子?


        来自手机贴吧32楼2017-08-24 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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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加了精,庆祝一下今晚再更一次


          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7-08-25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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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精!!!广东的新交规真严x


            来自手机贴吧37楼2017-08-27 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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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更比较崩,我重感冒脑子糊了,基本属于赶稿产物
              然后顺便放出一下逆流的刊本信息,确定了是今年冬天【发货】,预售是在【国庆】
              收录了三年前的旧作《日落》和《哀悼》,以及今年的新作《逆流》和《同尘》,这四篇文同属于殊途世界线,按照排版顺序阅读会发现是按照时间顺序走的,所以大家按顺序看即可,同时逆流里看不明白的部分看过哀悼应该会好很多,希望能优化一下大家的阅读体验,同时会增补注解,为大家尽量解释一下梗
              需要注意的是,考虑到题材和好天气的贩卖情况,这次的本子可能【仅预售】,意思就是说几个人拍了预售我就印几本。当然考虑到我个人的执念,可能会多带3-5本去广州参展,但是数量很少而且也不确定参展所以请真心想收本的你们别想着展收,很可能收不到
              封面已经放出了,详见我LOF
              谢谢大家


              38楼2017-09-05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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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问问太太的lofter


                来自手机贴吧40楼2017-09-05 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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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公开一下本子封面


                  43楼2017-09-09 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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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tieba.baidu.com/p/5346991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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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楼2017-09-29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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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黑暗中缓慢地睁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他一动不动,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直到天光穿过厚重的绒帘与地毯的缝隙蔓延进来时,他侧身拿过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阿穗,是我。”
                      他的声音平静,又透出一种空洞的沙哑。
                      那个人挑了挑眉,表情能够说得上是不以为意。他站在穗的身边,看那个人夹起一筷子粉送进嘴里,又挑了两颗花生,喝了口汤,才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他避开和那个人视线的交错,像是出于本能。那个人分明发现了,可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概没什么比碗里吸饱了汤水的油条更重要。他沉默地旁观穗和那个人的交涉,心里尚不曾来得及唾弃自己的无耻。他看着那个人,只一次又一次深切的感受到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干渴。
                      “他脑子坏了你们不去找医生来找我做什么?”
                      “桂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那个人凉凉的笑出声。
                      穗赔着笑脸。热汤熨不暖那个人的声线,油滑如穗也显得手足无措。他把手按在穗的肩膀,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个人放下筷子,抬起头,盯着穗似笑非笑。
                      他记得,可好像又的确忘记了。这个人的目光何以非要穗咬紧牙关才能压抑住颤抖。他能够感觉到从心脏位置传来的钝痛,和一种难言的畏惧及愤怒。
                      他猜测穗与他的感受是相同的。他记得电话里中国的语调透出的笃定淡漠,被电磁波过滤的温度像遥远天际的夕沉,透出非人的冰冷。
                      穗也听到了,于是他听见穗开口说:
                      “这是上面的意思。”
                      那个人挑了挑眉毛,扯来张纸巾擦了擦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认真的神情。
                      “有意思。”
                      那个人说。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求人也这么委屈,”那个人用筷子点了点浮在汤面上的油条,眼睛弯出一道讽刺的弧。
                      穗不答话,只沉默地看着那个人,做无言的承认和抗衡。
                      接着那个人把一次性筷子在碗边敲了敲,甩去上边的汤汁,最后搭在碗沿上。而后回过头去瞧了瞧他,再偏回脑袋看着穗,眼中是阴沉的戏谑。
                      “那就这样吧,我知道了。”
                      他能感觉到穗松了一口气,那个人当然也感觉到了。于是那个人笑起来,是调笑孩子长不大的笑容,但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慢悠悠地去跟老板结账,还不忘闲聊两句,神情平淡得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嗨呀阿森,那两个是谁?你客人啊?有个长得跟你几像,是你兄弟?”
                      那个人笑笑,答:“算是吧。”
                      又回过头来看他和穗:“走吧。”
                      “那桂哥,大佬就拜托你了。”穗理平了眉眼表情,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黑色卡片:“还要麻烦你多照顾。”
                      那个人抬了抬眼皮,并不客气,手下卡片随手往衣兜里一塞,说:“知道了。”
                      “大佬的事情不光其他人,省里的几个大老板和其他弟妹基本都还不知道,还要麻烦桂哥你......”“你们求人办事怎么要求还那么多?”那个人凉凉地说,“最多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不见人你们自己准备吧。”
                      说完那个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牵了牵唇角,刻出一张与那个几乎相同的脸来。
                      他安顿好了粤,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就摸过钥匙换鞋出门。他临走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去瞧了瞧坐在沙发上的粤。粤也正望着他。他想了想,说:“我出去一下,你弄个晚饭......”又皱了皱眉,“家里好像没菜了,懒得买你就煮泡面,冰箱有鸡蛋。”
                      电话那头的漓几乎暴跳如雷,与他通话时字句都像在强压怒火。
                      “电话里面讲不清楚!”
                      他听见钥匙的碰撞声和高跟鞋蹬地的声响。
                      “你现在滚过来!”
                      一道赶来的还有桂平,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上,看漓一连闯过几个红灯时,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漓就更气了。
                      “笑什么笑!”
                      “我怕你开车太狂,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先出车祸撞死。”
                      漓方向盘一打,车一甩尾插进小巷里,接着猛地踩下刹车。
                      “阿漓,慢点。”
                      桂平终于开口。
                      “我宁可开车***!我也不愿你为他那种人——!”
                      他看了看车窗外,恰好是日落时分。
                      “我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
                      沉默了许久,他才说。


                      50楼2019-04-15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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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那头的世界光影交错,杂乱的光线洒在他脸上。他沉默地坐在沙发里,眼睛好像正透过电视的屏幕望向另一个世界。这套房子里老式的二十四寸索尼电视和崭新的机顶盒摆在斑驳的梨木桌子上;净水器的出水口边上是铝合金制成的水壶;中央空调和放在茶几边上插着电的旧电扇。他坐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拉下了帘子遮住窗外的灯光和遥远的星辰。
                        他端坐着,身体肌肉紧绷,像在未知的丛林行走。忽然他捕捉到钥匙转动的声响,那个人打开门,脚步在门前顿了顿,接着走进来,钥匙随手甩在鞋柜上,那个人关上门,说:“那么晚还不睡?”
                        “嗯。”
                        “晚饭吃的什么?”
                        “泡面。”
                        “柳二来拿过文件了?”
                        “拿了。”
                        “洗过澡了?”
                        “洗了。”
                        他牵起唇角。
                        “作业也写完了,书包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寨子里的其他小孩还是不爱和我玩,我就去看大人干活...那些大人也让我回家,可是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哥哥...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人站在门边,眼里的人仿佛不是他,而是某个孩子的灵魂。
                        他悄悄攥紧拳头。
                        那是极度遥远又熟悉的话语,刹那间从他不受控制的唇舌脱口而出。
                        那个人久久地不做声,这会儿冷不防的哼笑一下,目光好像又回到他身上了。他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那个人便撩起长发从鞋架上随手捡来一根橡皮筋三两下扎好,就丢下他走开,没多久浴室方向就有水声传来。
                        他重新坐了回去。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盯着他掌心中难以描摹的复杂纹路。直到那个人重新站在他面前,裸露的上身和滴水的发梢带着隐晦的冷香。那个人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先开口。他把手握拳再展开,最终交扣在一起。他抬起头,看黑暗中那个人脸孔的轮廓像锋利的山峦。
                        “我刚才…在说什么?是你做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要问你自己。”那个人笑了一声:“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来。
                        那个人说。
                        “上面当时怎么跟你说来着?他让你来我这里找什么?”
                        “......”
                        “不记得了?不至于吧?你好像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不是前两天的事啊?还是说你是整个脑子都坏掉了?”
                        “......”
                        “说啊,他让你来我这里拿什么?”
                        那个人挑眉瞧着他,眼里是早晨时看穗那般的戏谑。他忽然站起来,单手按在那个人的肩头猛地把那个人推向墙壁,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眼睛。
                        “来拿我的过去...和未来。”
                        那个人笑了,嘴唇和瞳孔红得像血。
                        那个人笑了,可神情却透出怪异,好像正从他残缺的灵魂中望向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他所遗忘的过去。他咬紧了牙,身体难以自制的颤抖,他攥紧那个人垂在锁骨上的一束头发,死死盯着那个人的眼睛:“你在看谁?!”
                        可他分明见过,分明见过这样一双仿佛有烧光世界的火般的眼睛,这样被吮吻啃咬到几欲滴血的红唇。他分明见过,在被深藏的另一个广东......另一个他的记忆中。
                        那个人望着他,却好像在对另一个人微笑。他等不及那个人回答,他忽然能够猜测出那个人的答案。他撬开那个人的唇瓣,却在舌尖深入前撕咬着那个人的嘴唇到尝出铁锈味来。那个人倒不抵抗,反而凑近了微阖上眼睛与他唇舌交缠。他想起曾几何时他好像也曾经这样撕咬过这个人的嘴唇,也曾在这个人嘴里尝到混着血腥的的甜味,隐约能分辨出那甜香是深秋时金桂醇厚的气息。而那时那个人好像也是这样似笑非笑,又微微蹙着眉毛,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停下动作,双手把那个人摁在墙角。他垂下头,瞪大的双眼瞳孔一阵颤抖。他急促地喘着气,贴着那个人肩头的手时紧时松;他垂着头,双臂渐渐落下去,直到那个人的手落在他的脊背和后脑。
                        他又看到了,从那个孩子的视线中看见那个人的包裹在红衣下的背影,在烈烈的风中。
                        那个人手里的刀没有鞘,他听不见那个人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什么以至于那个人振臂扬刀,却又回过头,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落在那个孩子的身上。
                        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他是谁?”他徒劳的张口,终于在梦中发出嘶哑的诘问“那我呢...我又是谁?”
                        他望着那个人,嗓音尖锐、带着陷入疯狂的颤抖:“哥哥......我是谁?”
                        他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们身上。无论是这个苦苦挣扎的他,抑或是那个因恐惧而绝望的男孩。
                        “哭成这样。”那个人嗤笑着说,手却轻轻拍打他的脊背和后脑,把他圈进怀中。“行了,哭什么,天又没塌。”
                        那个人叹了口气,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来:“哭什么,我人还在,你哭个屁。”
                        接着吻住他的嘴唇。
                        那个人任凭他分开唇瓣,与他深深地、一再地亲吻。那个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与他接吻时扫过周围一圈,他抬手捂住那个人的双眼,感受着那个人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指缝,掌心里描摹出那个人鼻子的轮廓。
                        唇分时分不清是从唇瓣间还是那个人嘴里发出啧的一声。那个人抬手勾住他的肩背,接下来的动作更为惊人。那个人并拢三指含进口中,这使他确信无疑是那个人发出不耐烦的咋舌。他看着那个人,眼睛分毫也移不开。客厅里分明暗得事物难辨,他却看得那样清楚。他看得见那个人微微蹙起的眉头,他看得见那个人半阖的双眼,他看得见那个人的舌头是怎样舔湿手指,在原本的画面里,裹在那个人湿热口腔中的手属于他。
                        这下他忽然明白了,他用力闭上眼睛。可他的心脏、他下身的难言之处都灼热难当。
                        “...我是谁?”他的声音轻而冰冷,“你看的人又是谁......?”
                        那个人忽然推开他,他后脑撞在墙壁上。那个人用力太猛,他一时间痛得脑子一片空白。那个人死死摁着他的肩膀,眼睛瞪着他——这时他才确信无疑,那个人眼睛里的人终于是他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来,那个人那样的眼神使他想起属于另一个广东的过去也无法阻止他笑出声,他笑着,几近癫狂。
                        他笑到眼眶发烫,纵声大笑使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来。
                        “你看的人是我吗?哥哥?是我吗?”
                        那个人无言地望着他,最后说“我在看谁?”说着那个人忽然笑了一声,“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51楼2019-04-15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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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睁开眼,怀抱中传来温热的触感,和包裹住他光裸脊背的微寒割据他的身躯。他揽着的那个人头顶抵着他的下巴。那个人的呼吸很浅,身体微微起伏,头发柔软,磨蹭着他的皮肤,这时候那个人无害得几乎不像那个广西了。阳光从夜风吹开的窗帘间铺开,恰好略过他落在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应当是浅眠的,那个人应当比任何的野兽都要警觉,可此刻那个人沉睡在他怀中,又显得无比的配得上那香料似的名字 ,带着秋日的温暖。
                          他分明已经忘记了过去,却又能擅自定义那个人。
                          他越过那个人的脸,慢慢地看那个人背后遍布的伤痕,刀伤大多较旧,细小的痕迹已经淡薄得和皮肤几乎无异。而有一道则盘踞在那个人的后颈直通肩胛,伤口的位置被死肉包裹,颜色浅赭,是能砍下头的一刀。
                          他用指腹轻轻划过伤疤,好像在梦里也曾勾勒过这形状。
                          他皱起眉来,每一块伤疤都像是记忆的阀门,他不由得想低下头看看那个人心口上的弹痕——却看见那个人并不纤长的睫毛下微微睁开的双眼。
                          “摸够了?”那个人说,嗓音褪去了前一夜的情欲,只剩下冷清的沙哑。“摸出什么了?”
                          “你醒了就起来吧。”他说,松开那个人起身,“我先收拾...”他犹豫了一会,又开口说“你早饭想吃什么。”
                          那个人盯着他,眼神里有淡薄的笑意,是嘲弄的:“就弄点云吞面吧,虾子待会有人送来,其他的自己去买。”
                          他皱紧眉头,有什么话想说,可又紧紧抿着嘴唇。
                          “不会做?”
                          那个人说。
                          “知道了。”他沉默了一会,才说。
                          “嗯。”那个人闭上眼,散漫地摆了摆手,身体在原地蜷成一团“去吧,我睡一下。”
                          “别在地上睡。”他说。那个人皱了皱眉,除此之外不为所动,好像疲惫得连呼吸都不情不愿。
                          他望着那个人,不知所措似的,踟躇着迈开脚步,又一再地收回来。他望着那个人,最终从卧室抱来毯子,盖在那个人身上。
                          接着他放轻手脚,洗去身上的痕迹,悄悄地出了门。
                          在门关上之后,韦聆森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虚空里,慢慢地、无言的勾起唇角。而后他又一次阖上双眼,裹紧了毯子,呼吸声变得细微下去。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坐在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按着遥控器。扔在身旁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又暗下去。
                          听到门锁声,那个人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
                          “真慢。”那个人说。
                          “先吃这个垫肚子。”他说,去厨房找来碗把袋子里的肠粉倒进去。“你什么都没给我准备,快不了。”
                          那个人抬起眼睛瞧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戏谑笑容里又晦暗不明的掺进了杂质。
                          “行吧。”那个人说,接过他手中的碗,随手拨了拨浇在肠粉上的酱汁小菜“你就知道我吃这个了?”
                          他忽然笑了,嗓音柔和“我知道,我记得。”
                          他不知道。他在心里冷笑。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记得。
                          那个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笑起来,凉得像那个人的指腹,划过他指缝般的划过他的心口。
                          ——可他分明知道,并因此而一再地、反复地感到愤怒和羞耻难言。他分明知道,在他彻底忘记过去之后,却仍本能的勾勒出那个人的轮廓。
                          他低下脑袋搅匀云吞的肉馅和调料,那个人打着电话走进厨房,把空碗放进水槽,还不忘拧开水龙头冲走碗里剩余的酱汁,也不洗碗,转身就出去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人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在昨天就已经交代好人准备食材送上门,连他出门的时间都掐得这样巧妙。等到虾子已经准备好,开始包云吞的时候,那个人又一次走进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盛了馅的云吞皮上,接着去洗了手擦干,也用一根筷子挑起一点肉馅裹在皮里,双手飞快地一翻,一颗云吞就在掌心上。
                          “还看我?吃不吃饭啊?”
                          云吞包完大半,那个人先去烧上一锅清水,他手上动作一顿,忽然开口:“漓......”
                          他又忽然闭上嘴,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吐出一个字音。那个人却回过头瞧了他一眼。
                          “怎么?想问什么?”
                          接着那个人又尝了尝灶台上小火慢熬的汤水说:“淡了点。”
                          他不再开口,只低头包云吞。那个人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你不要想太多,这个就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虽然肯定有人不能接受,大家一起那么多年走过来,穗也不可能看着你死,都一样。”
                          那个人把锅盖子一掀:“但是死了我韦聆森广西不会完蛋,死了你也不会。”
                          锅里传出翻腾的水声。
                          “水开了,我打个电话,好了叫我。”
                          “是漓的电话吧。”他说,“她说了什么。”
                          那个人从书房出来时他在餐桌上摆竹升面,再端出一锅云吞放在中间。他和那个人面对面坐下,用勺将云吞均分进两碗面里。
                          那个人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云吞,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刚才气哭了,我听动静好像在摔手机。”
                          “......”
                          那个人把他的碗挪到面前,赶了六七个云吞过去。他张嘴还来不及出声,那个人说小孩子就多吃点,又把碗推回他面前。
                          见他依然皱着眉,那个人又说我都吃过肠粉了你还给我吃那么多喂猪?于是他就不再说话了。那个人笑了一声:“这件事情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就算不为了你,也为了我。”
                          那个人话音落下他立即抬起头。他直直地玩过去,那个人也坦荡地迎接他的视线,暗红色的眼瞳平静淡漠。
                          “为了你是什么意思?”
                          他说。
                          那个人哼了一声,唇角却噙着一丝淡薄的笑意。
                          “等你想起来之后就都知道了。”
                          而后那个人便不再搭理他了,直到吃光了碗里的云吞面,那个人才说:“待会来书房找我。”
                          接着又说:“味道还行。哦,对了。你洗碗。”
                          “......”
                          那个人的书房大概比这套房子还贵许多。书架上多是信件和电报,其余是相册一字排开。只有一张相片被单独放在桌面上的相框里。照片上四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江边,身后的江面上晨雾大约还未散开,河对岸的房屋显得氤氲难辨,还有船帆模糊的轮廓。照片上的四个男人里,那个人的相貌看上去和现在并无太大差别(*新桂系三人统一广西后,湘、黔及段祺瑞政府、广州革命政府代表均前来拉拢关系,其中湘省三套模拟方案为:一、桂湘两省“联省自治”结成攻守同盟。二、若桂省欲重复陆老帅旧桂系之霸业,湘省愿出兵相助,以消除粤省境内谭、程所部湘军,绝不与桂省分割粤省地盘。三、望新桂系在粤湘交战之时持中立态度。黔省则表示商谈与桂省共防唐之侵略及黔省烟土经桂省境内销往粤省事宜。而段政府则派代表持其亲笔书信而来。
                          李黄白三人周旋与湘、黔代表,而粤之电报则云近期将由李济深携粤军将领来访南宁。
                          桂系方面,白公提议接粤省之力共同北伐,得李黄二人赞同。三人同粤代表会晤时表示桂省在国民政府领导之下,亦同意两广共同采取军事行动出兵广东南路,而在设立党支部方面则仍有顾虑。
                          广东全境统一后,粤省方面派汪精卫入桂于梧州与桂系三人浅商两广统一事宜。而汪精卫本人无权做主,则桂系首派白公先赴广州磋商。白公入穗后,国民政府方面专门成立两广统一特别委员会,而蒋介石并未露面。关于军政财务问题,白与国民政府代表多次磋商无果,则电告李黄,决定由黄赴粤继续商谈。)。
                          “认识吗。”
                          那个人看着他。
                          他知道他应当记得这个早晨。这个早晨,他在码头上迎接那个人和那个人家里新来的两位大人,这是他们自那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本应当记得。
                          他认识照片上的三个人,又不认识照片上的三个人。他还知道本来更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李姓男人,亲手打开了那座地牢的铁门(*民国十四年七月二十日 唐继尧三路大军败北归云,李黄白三人重新统一广西,开启新桂系时代。)。
                          但是他不记得。
                          “说啊。”那个人看着他,目光深得令他畏惧。“说他们的名字。”
                          他咬紧了牙。那个人分明是在强行唤醒“那个广东”的记忆,他死死咬着牙关,眉紧紧皱起来。
                          他知道,他明明全部都知道。但他更加清楚,他正本能的回避这段记忆。
                          他几乎想质问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逼问他。可那个人的话语像山风的呼啸,抓住的时机只有一瞬。
                          他听见自己艰涩且压抑愤怒的声音,好像被那个人逼迫着握住记忆的把手。
                          “李济深......
                          “黄绍竑............
                          “......白...崇...禧............”
                          那个人的笑声里尽是冷意。
                          “你当然要记得。”
                          那个人说。
                          “你怎么敢忘?”
                          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睛,那对赤红色的瞳孔中仿佛有火焰正灼烧他的心脏。
                          他忽然记起在那个幽暗潮湿的地牢里,那个人也是这样看着“那个广东”。
                          他记忆里的“那个广东”,在离开时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那个广东”背对着那个人轻轻地开口说话,表情却显得已经声嘶力竭。
                          可他分明看到,在“那个广东”离开之后,那个人的眼里有泪水落下来。
                          而此刻他的背影是不是同样狼狈,那个人并没有回答。


                          52楼2019-04-15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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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顺平了气,先是把他赶出去,还不忘使唤他去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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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臂慢慢环住自己,弓起的背脊难以察觉的颤抖,嘴里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冷的。
                            那个人换好衣服时雨已经转小,他正炒着青菜,电视里在放新闻联播,那个人指名要料煮的鱼被收拾干净放在砧板上。
                            他铲起最后一铲菜,那个人挽起衣袖在他身后去翻捡配菜香料。他把煮好的菜摆上餐桌,那个人在厨房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微微仰着脑袋:“你吃不吃香菜?鱼腥草吃吗?”
                            那个人仰起头,露出脖颈,显得毫无防备。他吞下一口唾沫,说:“吃,我不挑食。”
                            那个人语气有些愉快地说,吃货。
                            他下意识地笑了笑。
                            他又说,“要不要我帮你?”
                            那个人看了他一眼:“干嘛?”
                            他望着那个人的脸,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暧昧又嘲弄的笑来:“怕你腰疼。”
                            那个人翻了个白眼:滚。
                            他就老实地滚出去,但又只滚到很近的地方。他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那个人的侧脸或者背影,内心平静得像湖。
                            他听见淅沥的雨声,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人,这一刻只属于他,这一刻的记忆属于现在的他和那个人,脑袋里再也没有“那个广东”,或者那个孩子的过去出现了。
                            他闭上眼睛。
                            他闭上眼睛,好像在等待那个人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但那个人只说,吃饭了,语气有点不耐烦,又说,才射两次你就睡着?你不行啊。
                            说完之后笑起来。
                            “照顾你口味,淋了点蜂蜜 。”
                            “好。”他说,“我尝尝。”
                            那个人满意的摆出碗筷。
                            他做了一个梦。
                            在那横亘久远的梦境中,他回到最初的十万大山 ,回到那个人的起点,那个人苏醒的地方。
                            在那个遥远的梦境中,在大山深处,那个人在最初就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他站的地方脚下枯草干燥柔软,那个人大概就睡在这里;四周被松树和水杉包围,略显稀疏的树林里空出这一片小小的草坪。
                            很快他又被带向另一个视角,那个人蜷缩在草地上,睡得并不安稳,可能就要醒来。他沉默地看着那个人,直到太阳西沉,那个人终于慢慢睁开眼睛。此时的天空呈现出火烧过般的红色,阳光穿过森林的缝隙,整座山像沐浴在火海。
                            那个人就在这样的黄昏里睁开眼睛。
                            那个人慢慢坐起来,四下张望,但并没有人,那个人没有看见他,或者说在那个人醒来时本就没有他,那个人醒来时身边没有任何人。
                            那个人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最后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那个人的步子很稳,往他不知道的方向去了。他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但他又无比的清楚,他不想看那个人究竟去向何方。
                            他记得那个人睡着的样子,那个人蜷缩的姿势和孩童并无区别,但现在被他搂在怀里的人身体绷紧像拉满的弓。
                            他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坐在床上看那个人背对他睡着的样子,呼吸轻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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