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的清水文

文案：
在我的梦里，总是出现这么一幅画面
一幅连续在我梦中出现了十八年的画面
或许，说画面并不贴切，确切些，应该是一个故事
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哪怕十八年夜夜出现在梦里，我依旧难以捕捉到故事清晰的脉络
只记得
有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如世外蓬莱，一年只有春天、秋天和冬天，但草木在大雪之时又依旧茂密旺盛
白衣如雪的女子手持闪着寒光的利剑，眉眼依旧如剑寒光一般
我看见，她的身影穿梭在数不清的人之间，可那些人在我的梦里全是灰色的
她的衣服被那些灰色的人染上了醒目的红色，不久又变成暗红
在她的不远处，一个同样白衣如雪的俊美男子也挥舞着手中的刀剑，陪着她厮杀
我明白，她要救他，让他摆脱这群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的滥徒的追杀
而他亦要救她，救她出这满是血腥、污浊不堪的秽地
后来
他们脱了困境
在那之前
她为他挡下了一箭
那支箭涂着毒药，致命她的心脏
她被他抱在怀中，冰冷如雪的目光凝视上他的眼眸时，竟然有了一抹明显的光亮
他似乎很久都没见她的目光这样温暖了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她的手轻轻抚上他还沾着血的脸颊，似乎略微还心疼着
他握住她的手，凄然一笑：“一定会的，我答应你。”
她闭上了眼睛，而他却只当她是睡着一般，依旧紧紧搂着她
他将她垂下的、抚着他脸颊的手，缓缓移到他平坦的小腹前
“我保证，我也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他抹干了她嘴角的血迹，静静地看着她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眼里竟泛起了浅浅的泪雾
慕儿，你终于……爱上我了

女主：楚慕（今世为林琦）
身份：【前世】寒沙派三弟子（寒沙派准继承人）
长梦阁阁主君言卿之妻
【今世】普通大学生，为梦所困
男主：君言卿
身份：忘川之陆四大梦阁阁主之一，掌管四大梦阁之首的长梦阁
寒沙派楚慕之夫

【一】
一个能连续在我梦中出现十八年的你，究竟于我的过去留下怎样深刻的烙印？
——题记
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反正在我对这个梦有印象的年龄是三岁
这个梦，应该是伴我成长了十八年。
今天是我正式的二十一岁生日
爸和妈并没有像往时生日那样给我买蛋糕或者做一桌好吃的来庆祝些什么，确切的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让我和他们呆在一起
“等下有人来接你，你要跟他走。”妈妈有些焦虑的按着我的肩膀
我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说
不知等了多久，门铃响了
摁门铃的是一个老人
他胡子花白，道骨仙风，活像武侠小说中的世外高人
“她答应了吗？”老人苍老的声音令我的内心有些小小的兴奋，虽然我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是什么
“还是……您和她说吧。”父母的神色有些复杂
老人叹了一口气，沉默几秒，终于对我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丫头，或许你不记得我了，但是，我的确是你的师父。”
不得不承认，我内心很惊讶
师父这个词，听到简直如同小说中的人物从书里出来，真真实实出现在跟前一样
“我现在要带你走。”他又说
“去哪里？”
“忘川。”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我不解的回头望向我的父母，我不明白他们和这老人要做什么，忘川又是哪里，我觉得这一天都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小琦，我很抱歉瞒了你二十一年，可我今天要告诉你，你的灵魂，是来自忘川。”父亲说完，又连忙补充，“你放心，你只需要和这位老人家去三个月，之后，你还是会回来的。”
我看得出他很无奈
我的目光又转向老人：“可是，我为什么要去那个叫忘川的地方？”
“因为你的梦。”老人从怀中拿出一条纯白色的玉腰带，上还镶刻着几条流云似的花纹，很是精美。
“你需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在你梦中出现十八年的人。”他将腰带放在我的手上
“它是属于你的东西，你寻找了十八年的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条腰带我的内心会止不住的颤抖，以至于险些跪在地上
似乎真的很久都找不到它，如今见到它时，内心不知是悲是喜
我最终和那位老人走了，除了这身衣裳，基本上什么都没带
老人带我来到一个小木屋，很是破旧，只有一张床。
似乎这个木屋离我家并不远，但是我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如果你要了解你的梦，就要和我走，在你走之前，我会让你清楚，前世你是谁。”
他让我伸出手，用一根类似于针灸的细针在我的掌心处扎出了一滴血，然后让我躺在床上，将那滴血，滴在了我的眉心处
我瞬间觉得脑海的回忆倒转得很快，甚至我都来不及去仔细查看它们便一闪而过
可是，在我的梦出现后，记忆倒转的速度突然放缓了它的节奏
我终于看清，那个在大雪纷飞时，将心爱之人紧紧搂住的白衣男子
我惊叹他相貌的俊美，那白衣不染尘埃地覆在他身上的每一处，雨雪霏霏，飘落于他的肩上，恍如梦幻一般，美得太不真实
他怀里的人，青丝长垂于地，神色恬静而苍白
这个梦境此时变得无比清晰，而我也发现
他怀中的人，与我，竟是一个模样！
往事如流水，映于我的脑海
这个男子，在我的回忆中，终于像那梦境中的缓缓飘落的雪
静静向我走来

【二】
很多事，只有后来想起，才忽觉自己当时的不精明。
——题记
“想不到阁下竟是长梦阁的君阁主，楚慕方才多有失敬，望阁主海涵。”我向他抱拳赔礼
忘记那时是因为什么向他道歉了，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君言卿，是因为四大梦阁新任的四位阁主上任，寒沙派作为受邀之客参宴
那时，他十九岁，我十七岁
“楚姑娘言重了，应是在下赔礼才是。”他着了一袭白衣，笑得十分温和，我的脑海当时只想起了一句话，便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大师姐在旁边看着我，似乎不是那么高兴
此后，因四大梦阁与寒沙派大大小小的事宜交流，我和大师姐洛嫣便时不时地会随师父去到长梦阁
若有空闲，和君言卿切磋武功或者对弈两局也是可以的
他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便是那不愠不怒的微笑
师姐和师父总会在旁边看我俩，现在回想起来，洛嫣师姐并不是在看我与君言卿博弈或切磋
好像她的神色，是深深的嫉妒
在我十九岁时，师父要去忘川的边界参加一次普通的盟会
那天夜晚，他将我和二师姐叶瑾召到他的禅房，将他最后的心法传于我
并叮嘱，让我不可外泄心法，提防小人
还说，若他一去不回，我便是寒沙派下任掌门
他将拟好立我为掌门的卷轴交与二师姐
如师父所料，他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据说，是在途中中毒暴毙，却找不到尸首
他生前并没有向大家宣布我是掌门继承人，因而，当二师姐向大家说明原委时，大师姐首先质疑
甚至她怀疑，是我害死了师父
因为师父走后，我也有几天没出现在寒沙派人的视线中
可我只是上山清修了几天
二师姐拿出师父交给她的东西证明时，大师姐又诡辩卷轴有假，怕是二师姐与我同流合污迫害师父，偷了他老人家的章作假
她同时否认了师父的笔迹，而同门修行中，师父向来口述不作，见过他字迹的，只有她、我和二师姐
没有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后来，二师姐被大师姐囚禁，我被逼无奈逃出了师门
“谋害”师父的消息在整个江湖都传开，我成了人人唾骂的小人
以致于，寒沙派发出通牒，只要能杀我者，重金悬赏
在那次摆脱追杀人后，我已是筋疲力尽，我数不清这次打斗中身上有多少伤口，只知道，身上青色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深红
我靠在一棵树下，昏迷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身体躺在床榻上，君言卿陪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等待着我醒来
我故意装作未醒的样子，探听动静
长梦阁的侍人端着一杯茶走进来
“阁主，喝杯参茶补一补吧，您已经三天没睡了。”
“放那儿吧。”他淡淡的语气，似乎三天未眠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
“你下去吧。”他不愿再多说
“是。”侍人的脚步声逐渐小了
“言卿，别闹了好吗？”门外又传来略微严肃的语调，我从音色断出，他是流梦阁的阁主，名为叶望尘
“我没有闹。”君言卿的语气依旧淡定
“你应该知道，楚慕现在被江湖上各大门派追杀，你擅自将她带来长梦阁，消息一旦走漏，便是惹怒了整个江湖。”叶望尘正色道着其中的利害
“她是被冤枉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瑾儿被洛嫣那卑鄙的女人给囚禁在寒沙派地牢深处，可是，现在我们不能与他们为敌，我不能拿四大梦阁的人的性命去和他们开玩笑。”叶望尘情绪有些激动
“我不会让洛嫣伤害她的，也不会让洛嫣动我梦阁的人。”君言卿的声色冷厉了几分
我想如果不是后来转梦阁的楼笑枫以及谈梦阁的苏云翳这两位阁主同叶望尘催他去商量对付洛嫣的事，他一定会发现我的脸变得通红而且十分烫手了
我趁他们离开的空隙，赶紧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从窗户口逃了出去
我很感谢君言卿救了我，但是，我不能连累四位阁主
因为洛嫣不会放过我的
那时候我才明白，师父所说的小人，正是指洛嫣
每一位梦阁的阁主除了掌管自己所属的阁楼之外，梦阁方圆千里，也是他们所管辖的地盘
我承认我离开了师父的带领，在君言卿的地盘上迷路了
心下正着急时，忽听一声
“楚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声温润，居然让我的内心猛地一颤

【三】
我看见你眸中极力想压抑却依旧掩饰不住的哀伤，忽然心底一陷——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题记
“莫非楚姑娘是嫌弃我这长梦阁哪里不好，不愿久留吗？”他见我不答话，便用十分客气的语调再次问道
我暗自深呼吸了一口，勉强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怎么会呢？君阁主多虑了。”
“那就在我这长梦阁多呆些日子吧。”他向我伸出他的右手道
或许是几个月的逃亡使我变得过于多疑，我此刻便是在想他挽留我是否是另有目的
“在下现在可是人人见则杀之的亡命之徒，不必君阁主费心留我在这，楚慕不想拖累阁主。”
“那楚姑娘要出我这梦阁，可曾认路？”他调侃似的语气笑着望着我，“还有……”
他背在腰后的左手这时候也伸了出来，拿着我的闻风剑
我心中顿时尴尬不已，匆匆逃出来竟然连防身之器都忘了带
与此同时，我也发现，本来满身沾血的青衣，此刻竟换上了另一件白衣
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我的衣服！
“君言卿，你……”我又羞又气，抓紧了下身的衣摆
他，他竟然……
“楚姑娘多虑了。”他看见我这般神情，马上知了缘由，于是微扬其眉，道，“这衣服，是我叫侍人帮你换的。”
“这……那……多谢阁主了，请把‘闻风’还给楚慕，阁主救命之恩楚慕来日再报。”我说罢就要上前去取我的剑，未曾料想他反倒后退了一步，我扑了个空
“若要报恩，现在即可，答应我一件事。”
“阁主请说。”我硬着头皮道
“留在长梦阁，哪儿也不许去。”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像是不给我半点的不同意
“……那，好。”
在应下他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看见他嘴角扬起比往时更加开心的笑，那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硬是要留我下来，毕竟对我这个敏感人物，江湖中没几个人会因为我和寒沙派作对
反正从那以后，我便在长梦阁安下身了，君言卿刚开始的确不怎么来理会我，但是他会吩咐长梦阁的侍人定时给我送些点心食物，而且他的侍人也将我照顾得很好，通常除了练功空闲时我还会抚琴弄瑟地消遣一番，这日子过得要说感激真是不尽言语
我想，如果师父还在，他一定会好好调教我，你这孩子，真不懂事，怎么老给君阁主添麻烦？
可惜他不在了
师父暴毙且死不见尸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底，成为我心中的一个结
我发誓，一定要找出害死师父的凶手，还自己一身清白
虽然长梦阁的风景相比起普通的凡尘世间来说实在是算的上是世外桃源，可这依旧无法锁住我要离开的想法，反之，它逐渐占满了我整个脑海
三个月后，君言卿来我这里的频率越发增多，他踏进我的房间前，不管门开或关，总是很温和的要叩三下门
“是何人？”
“君言卿。”
开了门，他便会进来坐下，照惯例听要我抚琴，按道理来说他的琴技比我要好很多，可他偏偏要听我奏的琴，每次问他，他总是笑而不答，而弹罢，他总会说
“很好。”
有一天我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又不答我
那时也不知怎么了，心中涌起一种被嘲弄的羞愤，明明他的琴技比我高明，每天却还要来听我弹琴，难道是在羞辱我的琴技不够吗？而且每次听完也都是一样的回答，难不成是在敷衍我吗？
我要拨弦的手在触摸到琴的前一刻微微发颤，终于没有抚琴，而是狠狠一掌拍在了琴上，那把琴的七根弦顿时全部崩断
君言卿奇怪：“怎么了？”
我冷下语气道：“楚慕愚钝，君阁主明明琴艺比我高超，却要听我抚琴，难不成是在羞辱楚慕吗？若是君阁主要嘲弄在下，直说便是。”
我言毕立即冲出了房间，驾驭着熟练的轻功跳过无数个房檐和树顶，也不知那样飞了多远
我当然明白这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若要细细追究，我倒像是那无理取闹的人
我真正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我终日被困长梦阁，没有办法出去，也没有办法申诉我内心的冤屈
我是真的想呆在这里的，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想师父，不想二师姐
君言卿留我在长梦阁，又究竟是什么意图？
我到了一条河前停下，静静凝望这河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觉得很累，真的很累，逃亡的累，压力的累
那轮明亮的月在我的瞳中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
再醒来时，我还在河边，只是人已经躺在君言卿怀里了
我本想起来的，但是忽然觉得浑身疲软无力，只是在他怀中勉强挪了一下
“你醒了？”他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神情顿时一亮
他明白我的疑惑，答道：“你昨晚来到这条河，可知这河水是有毒的？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楚姑娘就再也出不了这长梦阁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略是无力的问他，“为什么，要听我弹琴？”
他听后，眼眸似是化为清泉般清澈，凝着丝丝暖意
“因为，那是你弹的曲子。”
他终于回答了我，但说出来后神情又变得有些哀伤，我知道他极力掩饰不愿让我察觉，所以我也没有明说，大概是他知道我终有一天要离开长梦阁的吧
我闭上眼睛，不想让他看见我情绪的波动，可到底我是瞒不住自己的，我的内心慌得厉害
回想这几个月他为我做的一切，前三个月即使不怎的来见我，可在每天夜里，门外总会伫立着一个影子，勾勒着一个完美的侧颜，似乎是在静静听着什么，或是望着什么
后三个月，他来我这的时间多了，虽然除了听琴也没做些别的事，说些别的话，不过我总是觉得，他不是在听琴，而是在静静地看着我，或者，是在聆听我
呵，我真是奇怪，人，怎么能听呢？

【四】
情之一字，何为动？
——题记
君言卿将我带回来后，我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
但是，这所谓的昏迷只是外人的观点
事实上，我没有昏迷，只是我的意识暂时无法驾驭我的身躯
我“醒”不过来，因此，听觉变得更加的敏锐
君言卿每天都会将他体内的一部分真气传给我，帮助我赶快解毒
我算准了时间，每天的辰时和申时他一定会来
而且也一定会从申时呆至亥时
不知何时，我竟记下了君言卿身上的味道
以及他来时匆匆的脚步声
除了他，还有四大梦阁剩下的三位阁主
有一次，他们叫君言卿去休息一会，长梦阁繁重的事务和给我解毒这两件事让他憔悴了很多
君言卿却异常执拗的没有听，还是很安静地握着我的手，等待我像上次一样醒来
突然，他的手一松，同时我听见了一声闷响
应该是其中一位阁主将他打晕了
“言卿怎么这么倔强。”叶望尘叹息道，随后扛起他走去他的卧室让他好好睡一觉
只剩下楼笑枫和苏云翳还留在房中，对坐而谈
大意是说现在的局势有多么严重，寒沙派悬赏的金额连涨了三倍，弄得整个江湖诛杀我的情绪高涨异常，我留在长梦阁迟早会给他们带来祸患
我虽不能将心中的愤慨溢于言表，不过也深深记住了洛嫣
迟早有一天，我要回去报仇
后来，他们又谈到我与君言卿
苏云翳十分担心，他揣测君言卿是不是已经为我动了情
即便楼笑枫不敢与他苟同，却也没敢否认
我明白，一个男人，一旦动了情，不管以前多完美，终会因情而漏出他致命的缺陷
楼笑枫然后走近我的床前
“楚姑娘，说实话，我们这四个人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也知道前掌门的死一定和洛嫣有关系，可是，现在江湖莽夫昏昧，盲目听信洛嫣的只言片语，追杀楚姑娘，其实楚姑娘才应该是寒沙派真正的掌门。”
他顿了顿，接着道
“我们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但实在不能拿依居在梦阁的人的性命去赌博，他们的亲人、孩子，都在梦阁生活。四大梦阁虽是在江湖上威名远扬，可毕竟和所有江湖人比起来我们人数着实过少，即使我们的武功和异术都十分高超，可搏斗起来，伤亡一定会非常大。不过在下保证，会全力协助君阁主早日还姑娘清白。”
苏云翳此时也走上前来对还在“昏迷”的我发誓：“苏某也愿以项上人头保证，全力以赴还寒沙前掌门，还楚姑娘一个清白。”
他们后来商定，让四大梦阁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更加严密的封锁一层消息，不准有半点走漏，他们暂时虽不敢和江湖中人作对，却也不能让我这个蒙冤之人四处漂泊
如果我可以支配自己的身躯，眼角应该就要湿润了
楼笑枫和苏云翳离开后两个时辰，君言卿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到近地在我耳边响起
“吱嘎”的开门声后，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知道，他笑了
他又坐在我的床前，开始和我聊天，即便他知道，我还没有醒
“楚姑娘，这三个月，都是你为在下抚琴，今日，在下就为你献丑一曲。”
他坐到往日我抚琴的位置上，挑手拨下第一根弦
紧接着，那弦上流泻出来的旋律便如明月下静默流淌着的清泉一般入了我的心田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听我弹琴
因为每个人的琴，除了可以表现出各自琴艺水平的高低，还能将自己的感情融入所奏的曲子里，不用言语，便可相知

【五】
终究是因为年轻气盛，让我们今世即便成了夫妻，也不得不擦肩而过。
——题记
一个月后，我醒了
没有进食任何东西，只是君言卿用他的真气护住我的心脉同时又帮我解毒，加上我本来有深厚的内力基础，所以我没有死，活了下来
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不是君言卿，他不在
那把被我拍断的古琴，不知何时被他修好了七根弦，放在桌上，仿佛从未断过一般
窗户吹进的风有些微凉，我裹好衣服，开始试着运功，调养身体
待觉得好些后，才走出了房间
长梦阁的人这一天似乎都消失了，四周除了一些单一的景物，未有半点人烟
是不是出事了？
我内心隐隐不安
我开始四处寻找他们，哪怕只是见到一个人也好
可是没有
因为身体还有些虚弱，长时间的走动让我觉得体力不支，眼前美得如仙境的青山秀水，却让我的头开始昏沉，最终倒在了地上
“慕儿，慕儿……”
隐约地，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很熟悉的声音
缓缓张开眼，入瞳的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他的发丝有些散乱，不太像平时爱干净的他
“……你叫我……什么……”我脑袋还是有些晕
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上次我才听他称呼我“楚姑娘”，怎么今天不一样了？
我向四周望去，寥寥烟雾下，还有其他三位阁主在旁边站着
“你终于醒了。”君言卿岔开话题
“嗯。”我发觉躺在他怀里，心下一惊，本想赶紧起身，可他却没让，反而将我搂得更紧
“君言卿，你……”我的脸瞬时涨得通红
“楚姑娘，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苏云翳在一旁小心地点拨我
我未回答，这一个月他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君言卿语我的点点心声，也早就刻在我脑海里再难抹去
“慕儿，我想问你。”
“阁主请说。”我变得出奇的客气
君言卿并不在意我突然生疏起来的语调，柔声问
“吾心悦你，你可愿嫁我，携手白头？”
“楚慕这等身份，怎能高攀阁主？”我合上双眼，婉拒道，同时又觉得他这要求提得十分突然
“你用这种借口拒绝我，不觉得很没有说服力吗？”他轻笑
那我实在想不出来怎么回答他了，真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接着说
“可是……”我真没想到现在就把自己嫁给他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苏云翳倒是替我应下了，“今天晚上，就完婚！”
“什么？”我猛地一眼望向他，怎么这么快？
君言卿将我抱在怀中先行离开，苏云翳他们则马上为我们去准备一些成亲该有的物品
“君言卿，你说心悦我，想娶我，可是，我不知道，我是否心悦你，若是日后错了，你不后悔吗？”我抬头望向他
“绝不后悔。”
我没再说话，那时我心中还在迟疑，我究竟是否爱他，可后来我明白了，从他为我弹琴的那时起，我便将心给了他，只道那时懵懂年少，还不知情
长梦阁又恢复了人烟，那一天的一切有着各种的怪异，我总觉得每个脸上带着欣喜神色的人，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未名的担忧
我问君言卿为什么早上长梦阁没有一个人，他回答我他们只是去操练去了
我没再说些什么
成亲的场面真的很简单，因为碍于我的身份，所以只有极少数的人参加，估计不到十人
君言卿在仪式完毕后慢慢挑起我的红盖头，眼眸流光，仿佛找到了一个珍贵无比的宝贝
我与他同房时，将身子埋在他怀中，还是不免担忧
“如果我一直不能对你动情，怎么办？”
“我会等你。”
我将他的手握紧了些，君言卿反过来握住我的手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夫妻双方只要真心相爱，就能有孩子，而谁先动情，这孩子，便从谁的腹中降生
孩子，是忘川夫妻相互动情才会有的礼物
而忘川的人通常不行夫妻之事，若要行，仅仅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传宗接代的方式，是丈夫搂住妻子，共枕一晚，这期间，呼吸吐纳，一阴一阳，相互交合，便算行了夫妻之事
我希望日子能这么平淡地过下去，可万事又怎能尽如人意？
成亲后，我开始学着做一个妻子，尽量帮他分担些忧愁
那段日子，真是很快乐
过了大约是一个月吧，叶望尘找到我，我记不清他说了什么，我只晓得我听完后很生气，在君言卿回来时，问他叶望尘告诉我的事情
他没有回答
我扇了他一巴掌
“慕儿……”
“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为什么？”
一再追问下，他始终没有说
从那之后，我再没与他同床共枕
又是一个月后，我想我和他夫妻缘分算是尽了，便让他放我离开长梦阁，破天荒的，他同意了
叶望尘带我离开时说，不能从正常进来的路径走，要带我跨过那条河
他给了我一条沾染了檀香的布带，让我捂住嘴，说这样便能过长梦阁边界的那条瘴河
我照做完毕，却在抬步时起了迟疑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离开君言卿
我努力忽略掉那个声音
叶望尘在离河两百步时站住了脚步，说只送我到这儿，剩下的两百步，要我自己走
我没有多想，照他所说的做
到离河一百步时，楼笑枫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我逃开那条河
他很奇怪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告诉他是叶望尘要送我出长梦阁
楼笑枫一惊，旋即表情愤怒不已：“叶望尘这个叛徒！”
“|怎么了？”我察觉不对劲
“言卿明明是叫云翳将你从暗道送走，他来凑什么热闹！”
“什么！”我的瞳孔顿时收缩，叶望尘居然骗了我
楼笑枫拿过叶望尘给我的那条散发着檀香的布带
“有毒！”他马上将那条布带丢弃掉，带我从另外一条道路离开
他说，长梦阁三天前就被所有江湖人士围攻了，洛嫣扬言，如果三日之内，君言卿不肯将我交出，就踏平长梦阁
今天是最后一天，长梦阁在外布下的幻术已经快要被攻破，洛嫣那些人很快就要冲进来
楼笑枫说，本来洛嫣并不知道我在这，可是，长梦阁内出了奸细，洛嫣拿到了我的闻风剑，上面还系着长梦阁的信物——鸢尾
他还告诉我，君言卿一些不愿与我说的事实
那些事实，在叶望尘口中歪曲，从而让我对君言卿产生了深深的误会
我央求楼笑枫，不要带我走，让我回去
我明白我误会了君言卿，又怪自己实在是太傻，被叶望尘给利用，给长梦阁带来了灭顶之灾
楼笑枫拗不过我，放我回了长梦阁
再后来，便是我十八年不断重复出现的梦境
我和君言卿与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厮杀
我要救君言卿
君言卿要救我
他用近乎暴怒的语气对我吼，让我快点离开
我始终没有理会，我只知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误会了他，却要他为我抵挡本不属于他的灾祸
那便是时候偿还了
君言卿，即便我没有闻风，哪怕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也要护你到最后
别人的血不断溅到我的衣服上，我的血，不断的溅洒在地上
那条有毒的带子，让我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而且，体力消耗的也越发的快
厮杀间，我看见远处洛嫣向我扬起一个笑，冷而毒
她将手中的涂了毒的利箭移向君言卿
不好——
箭发出去的那一刹那，我飞速挡在了君言卿前面
替他接住了那支致命的箭
真好，君言卿，你没事
君言卿的脸瞬间惨白，紧紧搂住我，同时做好和这群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谁也没有料到，楼笑枫和苏云翳最后带着转梦阁和谈梦阁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我们
我和他成功脱险，也终于乖乖地任他搂住，再也没有以往的害羞
我只想在我命不多时，好好记住他的样子
今生负了他，怕是只有来生再报了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轻轻抚上他还沾着血的脸颊，将他五官的每一处都深深铭刻于心
“一定会的，我答应你。”他很轻柔的握住我的手，笑得那样凄凉
我眼角落泪，缓缓合上了眼
君言卿，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再找到你，告诉你，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
……
……
……
“你醒了？”老人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睁开眼，我才发现，自己还在这个木屋，而且，仅仅只是睡了一个下午
“做好准备回去了吗？”他问
“嗯，我一定要回去。”我目光坚定的望着他，我要回去找君言卿
眼前老人原本陌生的面容，倏然熟悉起来，果真是我师父，师父没有死
“慕儿，我要提醒你，在忘川，你毕竟已经死了。回去了却往事，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你这副身躯是不能去忘川的，只有将你的魂魄带到忘川，用原来的身体复活。你要谨记这次只是回忘川了缘，无论如何，你和君言卿，都不可以再见面，至少，不能让君言卿再见到你，明白了吗？”师傅告诫我
“为什么？”我不明白
“你会知道的。何况你在忘川的身体只能让你呆三个月的寿命，如果延期不回，你便再也回不来了。”
“好。”我应下他，可又疑惑，“师父，你怎么会离开忘川来到这里？”
问及此事，感觉师父深感无奈
“因为洛嫣。”

【六】
我逆天返回忘川，就只为能静静守候你，哪怕就是只久那么一点，也是好的
——题记
四位阁主没有猜错，师父是遭了洛嫣的迫害
洛嫣因为嫉妒师父将心法传给我而不传给她，让她做不了寒沙派的掌门，所以对师父下了毒，逼他传位
师父不肯，便被她推下了忘川边界的悬崖
结果他意外来到了这个娑婆世界，不过因为精通异术，对忘川所发生的事，他都用透尘术看得个明白
师父还告诉我，其实洛嫣，很早就爱上了君言卿，这也是她恨我的原因之一
师父没有正面回答我为什么不能见君言卿，只是说回到忘川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这次回去，师父要揭穿洛嫣的假面具，这种人千万不能做寒沙派的掌门，他还要还我清白，释放二师姐
我系上君言卿赠我的那条白色腰带，它是新婚之夜他赠与我的信物，要去忘川，它是必不可少的媒介
据师父说，我的魂魄飘到娑婆时，手上紧紧握住君言卿赠我的腰带，只是常人看不见我的魂魄，以为那条腰带只是从哪个不知名的人家里掉下来的
我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师父开始做法，只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从身体里脱离出来，然后像被什么东西牵着快速地穿过层层密云
蓦地，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天空划过明亮的一道闪电，我好像进入到了另外一个身体里，全身瞬间充满了力量
在一道炸雷轰然而响的同时，我右手一挥，四周混沌终于破开，豆大的雨点打在了我身上
我好生奇怪的站起来，才发现，我竟是躺在坟墓里
四周的环境，是忘川长梦阁的忘忧山
我回来了，在这大雨之夜，从坟墓中回来，从娑婆回到忘川
“慕儿。”师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这身体已经死去三个月，你刚回来，全身的一些经脉和气血还不通畅，速随为师来，让为师帮你打通经脉，好恢复你以往的功力。”
“谢师父。”我望向漆黑的夜空，对君言卿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我机械般的从坟墓中走出，跟他到了一个山洞，盘腿坐下
天明雨尽，师父运完了功，我也觉得身体灵活了许多
清晨第一缕光束打在我的身上，还来不及高兴，我弯上的嘴角就僵住了
我的左臂，已腐烂的只剩下一具枯骨
心一惊，再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骨处直接是骨头的硬质感，没有丝毫皮肉的柔软
大腿和小腿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坏
我忘了，一具已经死去三个月的身体，怎么可能还这么完好呢？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我飞速跑到附近的一处湖水岸边，低头看自己水中的倒影
“慕儿，不要……”师父来不及阻止我
倒影中，我的双眼凹陷下去，面黄肌瘦，衣着破烂不堪，骨头似乎随时都能把我的外皮撑破
这哪是从前那个容貌姣好、英姿勃发的楚慕？
这分明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我还能灵活的操纵它，应该是在我来时，师父已经对我的身体施下了行尸术
那是一种能让全身筋脉坏死的人依旧能够自如操作自己身体的咒术
我现在，真的就像一具行尸
师父说的没错，君言卿，我真的不能让你再见到我这个样子
既然在这里有三个月时间，能默默守着你，对我而言，已经心满意足
“师父，我想独自静一静。”我轻声哽咽
师父叹了口气：“好吧，慕儿，你就呆在这忘忧山上，哪儿也不要去，绝对不能离开长梦阁，为师半个月后回来见你，这段时间你好好恢复功力，到时候，随为师去救瑾儿。”
我点点头
师父离开了忘忧山
我静坐在湖边，除了要尽早恢复功力，用花容术还原自己的容貌，也想尽快报仇
毕竟我能有今天，洛嫣功不可没
一直坐到下午，山下忽然传来了人的响动
忘忧山上平时很少有人来的
可不管怎么样，我听见响动还是躲了起来
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走得很慢
发如墨玉，眸若清湖，肤色雪润，白衣轻扬
不是君言卿是谁？
君言卿，他的一切，果然如我知他时那样熟悉
唯一不同的
是他腰间有了那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隆起的肚腹

【七】
君距忘忧遥，我距梦阁远，日日思君怯见君，不忍诉别离
——题记
我没有想到，他会有我的孩子
除了这十八年的梦中，他将我的手缓缓移到他的小腹前那一幕
“慕儿，我来看你了。”
我一路跟随着他，不敢上前，听见他说的话，心中不免一酸
他来到了我的坟前，像对着一个活人似的与墓碑说着话
我才看见墓碑上，刻着几个字
长梦阁君言卿爱妻楚氏之墓位
谢谢你，言卿
他抚了抚自己隆起的肚子，笑得有些疲累：“慕儿，前些日子长梦阁事务繁忙不能来看你，你又要怪我了吧，真对不起。”
我不怪你，真不怪你
“昨天云翳来了，他给我把了脉，说我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很可能是龙凤胎，他这一说我才察觉我的肚子比寻常怀孕的人要大些，慕儿，你听了高兴吗？转眼间他们就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呢。”他柔爱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视他们为掌上明珠一般
“我给他们取了小名，女孩子叫念儿，男孩子叫羽儿，你说好不好？”
他说完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尾音，被山风刮得所剩无几，听着是那样无力
我多想告诉他，名字真好
可是我不能
不能让他看见我这个样
不能让他闻到我身上的尸臭味
我不能
“慕儿。”他走近墓碑，左手托着肚子，右手轻轻在碑上抚摸着“爱妻”二字
“为夫真没用，不能给你报仇。”他眸中透出淡淡的哀伤，“为夫曾许你，一世陪伴，一世无忧。现如今，你睡在忘忧山，朝夕有着忘忧美景的相伴，算为夫完成了许诺的一半。”
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竹笛，修长的指节在笛孔间来回跳动，倾泻出那来自天上的乐曲
哪得几回闻？
君言卿，你的笛与琴，在这忘川恐怕没有人能及上你
听一次，就很难忘记，实在是太独一无二
我闭眼，静静聆听着，就像他当初听我弹琴时一样，我通过这曲子去触摸他的内心
那是一种无以言语的哀愁
岂曰无衣？
七兮。
待他吹罢，又道：“慕儿，为夫现在好好陪你一会儿，好不好？”
碑无言
他略微吃力的坐到我的墓碑前，倚在碑旁，给自己的肚子打着一个又一个圈
“念儿，羽儿，和爹好好陪陪娘，乖。”
他合上眼，嘴角挂着如我初见他时的笑容，仿佛我还在他身边，为他弹琴
他倚在碑旁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定格，成为一幅水墨
一会儿，他好像睡着了，我才敢悄悄上前仔细凝视着他
三个月不见，君言卿，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似乎感觉到了两个孩子轻微的动作
“念儿，羽儿，在爹爹的肚子里要乖些，少让爹爹疼着知道吗？”我轻声叮嘱道，也不知这两个小家伙听明白没有
我坐在君言卿身旁陪着他，他不时就要皱下眉，我的心随之发紧
怕他凉着，又没有像样的衣服盖住他，我只好运功护住他周身，怕生寒气
言卿，真希望能一直这样陪着你
我的左手轻轻握住他的右手
许是他太累，加上怀了孕，若是往时早就机警地醒过来了
“言卿，言卿！”夜幕降临前，苏云翳也上了忘忧山
我此时因为有些睡意朦胧，听见苏云翳的声音时反应迟钝了些，让苏云翳发现了我
“何人？”他喝道
我反应过来，迅速将身影没在树丛中
好在他没看清，君言卿也未醒
其实我躲在树丛中的一棵树上，暗自观察着这两人
“言卿，言卿？”他摇了摇君言卿，等他有反应后才舒了口气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说让你多休息吗？”
他借苏云翳的力站起身来，淡淡回道：“我再不来，慕儿就要怪我了，再说，两个孩子也想母亲，我就带他们来了。”
苏云翳实在拿他无法
“我梦见慕儿了，她叫我好好照顾自己。”君言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苏云翳听
“走吧，天快黑了，明天再来看楚慕吧。”他扶着君言卿离开
才走三步，君言卿突地站住，手紧捂腹部，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言卿，你怎么了？”苏云翳见他不对劲
“我的肚子……好痛……”他喘着气道，捂腹的力道又紧了些
“怎么会这样，你刚才有没有这种感觉？”
君言卿摇摇头
苏云翳也不多说，直接帮他把脉
“没有任何问题，可这胎儿怎么动得这样剧烈？”他也摸不着头脑
“快……带我回去……”君言卿快要支撑不住
“好，言卿，你先忍一下，我这就带你回去。”苏云翳说罢将君言卿打了个横抱，迅速驾着轻功回了长梦阁
直到他们的身影没于黑夜，我才悄悄走出来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师父说的话
回到忘川，任何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
君言卿胎动得蹊跷，难道是因为我逆天回到忘川的原因？
我抬头看向夜空，发现属于我的那颗辰星重又亮起，但是这光芒和方位，却变动了许多
上天，请保佑君言卿和孩子平安无事
为此我愿意承担所有代价

【八】
我想一世陪在你身边，即便不是以你妻子的身份，即便只是你一个随身的仆人
——题记
君言卿那次回去后，疼了整整三天
苏云翳急得满头大汗，因为君言卿下体不见红，也没破水
他不知道君言卿要疼多久，也不知道这样下去是不是好事
我避开了长梦阁所有人的视线，藏在君言卿房间窗外的暗格里，听着他极力想忍住却依旧从齿间溢出的呻吟，仿佛全身如刀割一般难受
“呃啊……啊……”他床上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咬紧了牙关，可是不敢用力
云翳说，他肚子里的孩子太小，才五个多月就生下来恐怕两个都活不了
但苏云翳又实在无法查清君言卿胎动剧烈的原因是什么
“云……云翳……”君言卿被疼痛耗磨了太多体力，基本上是用气在发声
“我在，言卿，怎么了？”苏云翳听见赶紧过去
“一定……帮我……保住、保住孩子……答应我……”他微微喘着气，手还是覆在隆起的肚子上
“你这是何苦？”苏云翳险些掉泪
“他们……他们是我、和慕儿的孩子，我不要失去他们……不要……”他无力地弯上嘴角，想起身看看自己的小腹，无奈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
我捂紧了嘴，怕自己哭出声
君言卿的发丝缕缕贴在他出湿汗淋漓的脖子上，他让苏云翳扶他起身，想靠一会儿
苏云翳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拿了张软垫垫在他腰上，好让他舒服些
“云翳，你过来一下。”楼笑枫从门口进来，对苏云翳做了个手势
苏云翳担心地望了君言卿一眼，君言卿道：“我没事，你去吧。”
苏云翳跟随楼笑枫走了出去
我开始尝试偷偷运功看看能不能安抚言卿肚子里的孩子，先前苏云翳尝试过没有用，或许是他是男子，和君言卿同为阳刚之躯，我是女子，用女子的阴柔来调和或许可以管些用
我透过接触暗格，暗格和其他物件相触在一起，传功给君言卿
一会儿，君言卿的表情果然不再痛苦，应是太累，终于睡着了
我忽又想起楼笑枫去找苏云翳不知所为何事，既然君言卿现在已经睡着，我倒是可以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苏云翳和楼笑枫在离长梦阁不远的一处山脚下
“我怕这几日是有事要发生。”楼笑枫担忧道
“笑枫，你星象的本事是我们之中最顶尖的，你夜观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苏云翳忙问
“主楚慕方位的玄星重又亮起，而且方位大变，玄星本应耀白光，这几天却显现出蓝光，实在蹊跷。”
“怎么会这样？”苏云翳一惊
“不知道，而且，主洛嫣方位的缪星近几日光芒逐渐暗淡，恐怕于其不利。”
苏云翳冷笑一声：“洛嫣的果报怕是要来了吧。”
楼笑枫点头，抬头又望向玄星：“或许这颗星现在并不是代表楚慕，也难说。”
苏云翳柔下神色：“我倒希望是楚姑娘，如果她还活着，言卿又何至于此？”
我至此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打算离开回去看看言卿，不想意外刮落了一片树叶
常人无法察觉得如此细微，但对于他们——梦阁的阁主，一片树叶，足以让他们发现有人在监听他们谈话
“好大的胆子！”楼笑枫厉声喝道，朝我的方向追过来
我立刻避开他，驭轻功逃走
苏云翳道一声：“笑枫莫慌，看我的！”
他言罢从袖中放出三枚暗器，我因功力没有完全恢复，来不及躲开，暗器便分别打在了我三处穴位上，使我再不能动弹
苏云翳和楼笑枫走近到我面前，看见我的身上的白骨，不觉大吃一惊
“你是谁？”苏云翳问道
我不答
楼笑枫见我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面颊，我又迟迟不语自己的身份，只好撩开了我前额的头发辨认我的模样
“楚慕！”
楼笑枫顿时脸色惨白
苏云翳后退一步：“你……楚姑娘，你究竟是人是鬼？”
“不人不鬼。”我的呼吸有些不均匀，冷然答道，“我已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二位竟然还能认得出我，实在是眼力极佳。”
“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还有，你没死？”楼笑枫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我的确死了，只不过，又暂时活过来了。”我冷静下自己的思维
“暂时？什么意思？”苏云翳不明白
“我在忘川，只能呆三个月，三个月过后，我还是会死。”我回道
“这……”苏云翳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楼笑枫解了我的穴，拽过我的胳膊：“跟我去见言卿。”
我一把甩开：“不行！”
“为什么？”楼笑枫不解
“我这样子，怎么见他？更何况我在忘川只有三个月的时间，难道你要让君言卿眼睁睁看我再死一次吗？”我吼道
楼笑枫怔住了
“笑枫，楚姑娘说的有道理，言卿看了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心疼死的。”苏云翳解释道
“那你要言卿饱受这相思之苦吗？”楼笑枫愤愤道
“现在怕是也只能这样。”苏云翳道
“我很庆幸言卿能有两位阁主相辅佐，也很感谢这些日子两位阁主照顾言卿，只怕日后言卿还要多麻烦二位阁主了。”我向他们行谢礼以表感激
“可……你怎么办？”苏云翳还是忍不住问
“只要能天天看见他，就好。”我无谓一笑，毕竟我的确不能做什么
“那楚姑娘可想每天都与言卿见面？”楼笑枫忽然说了一句，看他的样子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是自然。”
“在下有一计。”他挑眉自信道
“速速说来。”苏云翳等不及了
“楚姑娘只需要照着在下说的做便可。”楼笑枫卖了个关子，不言下文，让我跟着他走
苏云翳不明所以，倒也和我跟了上去
楼笑枫命人调制了一种药水，让我泡澡，然后让一个侍女用一大卷绷带将我全身缠绕了个严实，并严命这个侍女保密，稍后才满意的看了看我缠满绷带只露出头发和五官的造型
“走，跟我去见言卿。”
长梦阁
君言卿已是醒了过来，腹中胎儿也不再躁动的那么剧烈，似乎闹腾够了，都睡觉去了
“言卿，感觉可好些了？”苏云翳先走到他床边给他把脉
“嗯，胎息平稳，应该没事了。”他舒了一口气
君言卿左手拿着一卷琴谱，用右手摸了摸圆圆的肚子：“确实，这两个孩子这会儿乖多了，应该是体谅爹爹疼了吧。”
楼笑枫不接他的话，直接将我推了过去：“我给你送了个侍人来，这段时间贴身照顾你怎么样？”
“不用了，我一人应付的过来。”君言卿读着琴谱头也不抬的答道
“哎呀，你看看嘛。”楼笑枫劝道
君言卿给他面子，放下琴谱将视线转移向我
他蓦地愣住了
我顿时有种貌似被他识破的预感，只好避开他的目光
“她叫什么名字？”他恍惚问道
楼笑枫捅捅我：“君阁主问你话呢，还不快回答？”
我未反应过来，仓皇回道：“我叫阿木。”
糟了，怎么又提了一个和楚慕的“慕”相同的发音？
君言卿下床来，走至我跟前，凝视着我的眼睛
半晌，启齿道
“她的眼睛很像慕儿。”
楼笑枫干干的笑笑：“言卿你想多了，阿木的眼睛哪有楚慕的眼睛漂亮，瞧阿木这副身子和楚慕差异就很大啊。”
君言卿摇摇头，不同意楼笑枫的说法，还是固执道：“不，她的眼神，的确很像慕儿。”
周围静默
不多时，君言卿收回了投向我的目光：“我要下她了，多谢笑枫美意。”
楼笑枫“嘿嘿”道：“不谢不谢，你开心就好，呵呵。”
临走时，他暗示我：“好好抓紧知道吗？”
我高兴的点点头
言卿，我终于可以天天见到你了，我不担心还是不是你妻子，只要能天天陪在你身边，陪你看着孩子们的长大，便已足矣，即便是个仆人，又有何妨？
【有些地方拯救不了我就不拯救了→_→】

【九】
我在你的身边，一直都在
——题记
“阿木，给我倒杯茶吧。”君言卿放下一卷《茶经》，吩咐我道
“是。”我按照吩咐递给他一杯刚刚沏好的茶
他接过，嗅了嗅茶的清香，没喝，放在一旁，抬眸问我道：“你是哪里人？”
事先楼笑枫教过我如何应答他的这些问题，单纯回答地名是会暴露的，于是我说道
“阿木不知。”
“为何不知？”他奇怪道
“阿木自小和娘亲生活在一起，从未接触过他人，娘亲从不说我们居住的地方，只告诉阿木，那个地方可以逃避忘川所有的不好，不会有任何不开心的事。”
“原来如此。”他抿了一口茶，目光依旧温和，“可为什么你身上要裹缠这么严实呢？是不是生病了？”
“阿木天生得了一种病，每天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皮肤，用裹着药的绷带将全身包裹起来，否则皮肤会开裂出血，痛苦难忍。原来是母亲帮阿木弄药的，后来母亲去世了，这事就是我自己做。”
“不好意思，说到你伤心事了。”他略微歉意的说道
“阁主多虑，都是往事，早就习惯了。”我微笑道
他不再说话，只道有些疲累，想睡一会，我便帮他盖好薄被，看见他被盖着的肚子均匀地上下起伏着，心绪有些复杂，终究还是走了出去帮他把门悄悄关上
“阿木，你进来一下。”过了一个时辰，他醒了
我走进去，朝他福了一福
“你背起这把古琴，随我去一个地方。”
“是。”
我跟着他去的地方，叫亘古，是长梦阁的一处坟地，埋葬着每一个为长梦阁献出生命的英魂
亘古四周，是居住在长梦阁的普通的百姓，虽说普通，但是每家每户，都会异术和些许武艺
守护亘古这块墓地的是一位老婆婆，人们都称她为亘古婆婆
名字挺起来的确有些老朽和神秘，不过她本人除了满头的白发，其他的都像年轻的姑娘一般，尤其做事很是伶俐，笑起来也颇为淳朴
君言卿在她面前，竟被她视作一个大孩子，该训就训，该讲就讲
君言卿总是很乖巧的听着她的话，并不反驳
“好了，你俩去吧，言卿你注意些身体。”一番嘱咐后，亘古婆婆放我们进去了
我跟着君言卿来到亘古中央的一处隆起的小山丘上，帮他架起琴
“今天，你就站在这里，听琴就好。”他道
“好。”我应道，才想起来，每一年的今天，长梦阁的阁主都要为埋葬在亘古的人奏一首悼曲，以纪念他们为长梦阁所奉献的功绩
我不知道君言卿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弹奏悼曲的，但我知道他一定除了敬佩还更坚定了照顾好长梦阁的人的决心
那一幢幢用来吊唁的白幡，本是无力垂下的，却因他的琴声，飘扬了起来，仿佛刮起了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们是最值得长梦阁敬佩的人。”君言卿奏完曲，抚琴道
我不言，看着重又垂下的白幡
“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
“哦？为何？”
“阿木不才，在亘古如此令人崇敬的地方妄加感慨，反倒是对他们的亵渎。”
“你倒是谦虚。”
我帮他收琴，君言卿快要站起来时，突然捂腹险些跌倒，幸好被我及时扶住
“阁主怎么了？”我急忙问道
“无碍，只是两个孩子踢了我一下。”他勉强笑道，“若不是我有了身孕，这琴也不用劳你帮我背着了。”
“阁主这说哪里话，阿木本就是你的侍人，背把琴又算什么。”我内心责怪他太过见外
“阁主，还是先去亘古婆婆那里休息一会儿吧。”
“嗯。”他同意了
果不其然，亘古婆婆见到他这个样子马上啰嗦了一番
“叫你注意些身子注意些身子，你就是不听，言卿啊，你以为我在害你吗？你现在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子你不当回事儿是不是啊？”
君言卿这回听着倒显得有些头疼：“婆婆这说哪里话？孩子我自然是在乎的。”
“什么？在乎？你就是这样在乎的吗？”亘古婆婆嗓门又高了个八度，“不是我说你，你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这样不注意，要不是阿木在你身边及时带你来见我，你是不是想见红了才甘心？你这样对得起楚慕——”
她还没有说出“吗”字，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君言卿脸色果真沉了下去，缓缓抚摸着肚子
“是啊，我真是不负责，对不起慕儿和她给我的两个孩子。”
似是无奈的语气，让我心口一酸
亘古婆婆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以后要多注意些身子，我这老婆子先帮你去熬一碗安胎药，你服下后睡一会就好啦。”
“多谢婆婆。”君言卿躺在床上，无法做谢礼，但眼中已是不尽的感激
我跟着亘古婆婆走了出去，帮她捡药材，亘古婆婆边捡边道
“我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走出楚慕死去的阴影，唉。”
我忽想起当时我和君言卿成亲的时候仅有不到十人参加，这阿婆当时也在其中，但如今君言卿的肚子都有五个多月了，他莫名其妙有了身孕的事情还对外瞒得住吗？
“婆婆，阁主的妻子是江湖逃犯楚慕这件事，是不是整个长梦阁都知道了？”
亘古婆婆点点头：“可不是嘛，当时楚慕为了救言卿被洛嫣一箭射中心脏，我是亲眼所见。各大门派见楚慕躺在言卿怀里，料定她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便也不再追下去，全部撤走了。不过君阁主娶楚慕的事情，倒是在整个长梦阁都传开，也包括整个江湖。好在长梦阁的老老少少明事理，都知道楚慕是冤枉的，只叹息阁主夫人命薄，不能长伴阁主。”
“那阁主有孕的事呢？”我追问道
“长梦阁的人反正是都知道了。”阿婆捡完药材，去熬药
“你可能还不知道，言卿可是个情种，但是他除了思念阁主夫人还是有对她的愧疚，他是在恨自己当初没能保护她。”
“一切由天命，他一个人怎全揽得过来？”我低声道
“你这语气说得倒像极了阁主夫人。”亘古婆婆半开玩笑似的对我说道
“是吗？”我干笑，“我先出去走走，不打扰阁主休息了。”
“也好，我这会儿要蒸包子，你回来就赶紧来尝尝。”她对我道
我暂时拜别她，在亘古外围闲步着
“慕儿。”师父的声音在我后边想起，我回头，果真是他，师父的神情看上去稍不自然
还不等我答话，师父便抢先我一步说道：“你跟我来。”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终于停下，叹息道：“你还是到君言卿身边了。”
“是。”我低首
“你为什么不听为师的话呢？”他转过身来，摇摇头
我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师父，徒儿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你让我想起前世，让我回来了缘，可是又不许君言卿见到我，怎么了缘？徒儿不明白，难道仅仅只是还我清白，救出二师姐？”
“你呀。”师父走近我，用手触了触我的眉心
“知道为什么你十八年夜夜都做同一个梦吗？”
我表示不解
“我当时虽然身在娑婆，但是我时时刻刻都用透尘术观察着忘川所发生的一切，你临死前，君言卿吻了你的眉心，你还记得吗？”
“有。”是在我闭上眼后，他吻了我的眉心，那是我死前他予我的最后一丝温暖
“君言卿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当时，他将对你的情意用吻注入了你的魂魄，而你的执念与这情意纠缠在一起，以致于魂魄飘到娑婆脑海都残留着这些片段。”
我听着他继续
“为师带你回来，知道你不见君言卿是不可能的，那为师就尽量放宽限度，容许你见他，不许他见你，这样，你俩也不至于纠纠缠缠，到时候事情弄得更加复杂。”
“原来如此。”我呢喃答道
“你这身体本就在忘川只能用三个月，君言卿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你忍心让他再失去你一次吗？”
“自是不想。”我叹气道，“可我没想到，他对我竟是那么痴情。”
“都是缘分注定。”师父安慰我道，“等救出你师姐还了你清白，剩下的时间你就尽量陪着君言卿。切记，不要让他发现你还活着，明白吗？”
“弟子谨记。”我抱拳道
“十二天后，是洛嫣正式登上寒沙派掌门的日子，我们必须提前赶到那里先救出瑾儿，到时候，以寒沙的信物雁翎为暗号，你看见了就随为师走。”
我示意明白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照顾君言卿。”
我向他点头，然后走回了亘古婆婆的住处
“哎呀呀，你怎么才回来，我的包子都要凉了！”亘古婆婆一看见还在远处缓慢前行的我，马上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就要带我去尝包子
但她拉着我跑到半路，就突地愣住了，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摸我的骨头上
“好熟悉啊。”她喃喃，忽然脸色一变，一脸诧异的望向我
“阁主夫人……”
我虽心里暗暗一惊，表面还是装作一脸不解：“您说什么？”
她回过神来：“没什么，去吃包子吧。”
但我听见她口中嘀咕：“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瞧我这老骨头。”
君言卿早已喝完了药，阴沉着脸看着我
“你去哪里了？”

“奴婢失职了。”我回道,意思是我忘了时辰，没有及时回来
“我是问你去了哪里？”他加重了语气，瞳中的光微微颤抖
“奴婢不知。”
“很好。”看得出他努力平静下自己的语气，“下次别回来那么晚。”
“奴婢谨记。”
我接过亘古婆婆的包子，咬了一口，没有肉，但是很香
我们三人就这么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阁主！阁主！”稚嫩的童声从屋外传来
“哟，蛐蛐回来了。”亘古婆婆笑道，蛐蛐是她的孙女，从小没了爹娘，长得伶俐乖巧，很讨人喜
“奶奶，你看我给阁主带什么了？”她从手中的篮子里拿出一串紫黑色的葡萄，“奶奶先尝！”
亘古婆婆乐道：“蛐蛐乖，葡萄酸，奶奶年纪大了牙不好，吃了下巴就要酸掉了，你给阁主带的，就给阁主吃了吧。”
蛐蛐倒也听话，剥下一颗葡萄，递到君言卿嘴边
君言卿还在迟疑，亘古婆婆说道：“吃了吧，蛐蛐知道你今天来，特意给你摘的。”
君言卿听闻，点点头，张口吃下了蛐蛐剥的那颗葡萄
“我听说多吃葡萄生下来的小孩子眼睛会很漂亮的，阁主，这些葡萄都给你，要多吃知道吗？”
君言卿抚摸着蛐蛐红扑扑的脸蛋，算是应下她了
“阁主，我能摸摸他们吗？”蛐蛐指着君言卿的肚子好奇道
君言卿漾开了眼中的笑意：“可以，来。”
他握住蛐蛐肉肉的小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腹上，慢慢地打着圈
“感觉到了吗？”他柔声问
蛐蛐兴奋起来：“感觉到了，弟弟妹妹动了！”
不过她似乎觉得不过瘾，又眨巴着眼睛哀求似的望着君言卿：“阁主，我想听。”
我和亘古婆婆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好，给你听，喏。”他抚平腹上的衣褶，让蛐蛐趴在自己肚子上
蛐蛐瞪了瞪两只小脚才爬上床，小心不已地伏下身用耳朵探听着
“我听到了，弟弟妹妹在动。”
“嗯……弟弟还是妹妹的肚子叫了一下，好像饿了。”
“弟弟欺负妹妹，他踢了妹妹一脚。”
亘古婆婆笑道：“蛐蛐你怎么知道谁是弟弟谁是妹妹？”
“我就是知道嘛。”蛐蛐脸红道
“好好好，蛐蛐知道蛐蛐知道就是了，奶奶给你留了个包子，你先吃完，奶奶这就做菜去。”亘古婆婆说完，又转而对我和君言卿道，“你俩留下来吃吧。”
“那就多谢婆婆美意了。”君言卿道，因躺在床上，只好点头示意
婆婆走了出去，我依旧站在君言卿床前，看着他和蛐蛐亲昵地玩笑着
“阁主，弟弟妹妹在你肚子里听不听话呀？”蛐蛐抱着他的肚子，换了几个角度听
“当然听话。”君言卿抚着她额前的刘海笑道
“那是蛐蛐听话，还是弟弟妹妹听话？”蛐蛐追问
“蛐蛐要比弟弟妹妹听话。”君言卿剥了一颗葡萄，想递给蛐蛐吃，结果蛐蛐摇摇头，愣是不吃，说要留给弟弟妹妹，无奈下，君言卿拗不过她，只好自己吃了
“奶奶说，爹娘虽然不在，但是蛐蛐也要好好听话，不然爹娘就会生蛐蛐的气。以后弟弟妹妹也要好好听阁主的话，要不然阁主夫人就会生气。”蛐蛐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几乎可以说是嘀咕，可还是被君言卿听见了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略有哀伤的将手在腰侧
“阁主，蛐蛐想爹娘。”蛐蛐闷声一会，突然哭了出来，但是哭的很小声，没让亘古婆婆听见
“蛐蛐乖，你的爹娘每天都在天上看着你你不知道吗？”君言卿安慰她道
蛐蛐泪眼朦胧地将脸埋在他的肚子上，使劲晃头
“蛐蛐不信，阁主骗蛐蛐，天上属于爹娘的辰星早就消失了，蛐蛐都看见了！他们不要蛐蛐了……呜呜——”
亘古婆婆精通天象和摸骨，蛐蛐自小耳濡目染这些，对于君言卿的说法，不信也在常理之中
“谁说他们是星星了？”君言卿反问，“他们是在月亮上看着蛐蛐呢。”
“真的？”蛐蛐仰起头，眼里似乎重又燃起了希望
君言卿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这么说爹娘不会不要蛐蛐对吗？”
“他们哪会不要蛐蛐？”
“那……阁主夫人也会像我爹娘一样在天上看着阁主和弟弟妹妹吗？”蛐蛐略有同情地顺着君言卿隆起的大肚子，似乎她们都成了天涯的沦落人
“当然了。”君言卿抱住蛐蛐，“再哭鼻子，阁主可就不喜欢你了。”
蛐蛐抹了抹眼泪，起身坐到君言卿枕头旁：“好，不哭就不哭，但是阁主，你要给蛐蛐讲故事。”
“好啊，蛐蛐想听什么？”
“想听奶奶不和蛐蛐说的故事。”
“奶奶有什么故事没有和蛐蛐说呀。”君言卿刮了刮她的小翘鼻子
“嗯……”蛐蛐思索一下，“蛐蛐想听阁主和阁主夫人的故事。”
我心头一震

【十】
很早以前，我就应该认识你的
——题记
君言卿倒是没有拒绝之意，只是问：“蛐蛐为什么想听这个？”
“因为奶奶说，阁主夫人长得特别漂亮，而且武功高强。当初成亲的时候是奶奶给阁主夫人梳的妆，奶奶后来就和蛐蛐说，她看见阁主夫人的时候都差点以为她不是凡尘的女子呢！可是奶奶说到这里就不跟蛐蛐说更多了。蛐蛐想见阁主夫人，奶奶说阁主夫人去了好远的地方没回来，她也不知道阁主夫人什么时候回来。”蛐蛐的小手指戳了戳君言卿的肚子，嘻嘻道，“蛐蛐想听，阁主怎么会和阁主夫人在一起的。”
“好，那我和你说。”君言卿从床上坐起，仔细回忆起他第一次见我时的场景
我才觉我记错了，其实，我和他很早就见过，那时，我十一岁，他十三岁
那年，他随着上一任长梦阁主来到寒沙派，那次是上任阁主与我师父有一个九年之约，他是跟着前阁主赴约而来的
他当时虽然只有十三岁，可已经是前阁主最宠爱的弟子
师父与前阁主的约定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才能结束，这期间，师父没有将我放在寒沙派，而是和长梦阁主对待君言卿一样将我随便放在了山上，连粮食和水都要我自己去找
我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要和一个男孩子同舟共济四十九天
我承认我很排斥他，不仅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之说，还有他那生的连女子都妒忌三分的面庞
所以在接下来的七天，我和他见了面也只是很礼貌地打个照面礼而已
直到第八天，他为了防止我被一条竹叶青咬，自己受了蛇伤
我那时慌神了，第一反应是给他解毒，于是直接扯开他的裤腿帮他把毒血吸出来，那一瞬间对他嫌弃全无，我自己都感觉奇怪
“你盘腿坐好。”我要为他运功逼毒
他本意想拒绝，但是我表情流露出的倔强让他实在不敢开那个口，只好照我说的做
待他因运功排毒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后，我方才放心地将气收回丹田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野果子直接放在他手上：“给你。”
“谢谢。”他红着脸接过
这一红脸，更像是女孩子，我对他的厌恶于是又死灰复燃，连话也懒得说，直接走了
君言卿是后来才从我师父的口中得知，我是特别讨厌缺乏阳刚之气的男孩子的。那时，我误以为他是个阴阳怪气的人，但实际上，他是长梦阁里最有担当也是最为努力的弟子
从那开始，我依旧不改对他的嫌弃，只是比刚开始好了一点点
大约是在二十天左右，我清晨一醒来，感觉整个人都十分昏沉，却并没有发烧，脑海便首先想到了为他解毒时是不是自己也染上了蛇毒，只是量少，没有排出去，十几天后愈发积多，如今开始发作了
我使劲将身体支撑起来靠在树下，连功都没办法运，只是反复在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远处，隐约跑来一个身影，我定睛凝神，才看清，是他，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察觉得到我不对劲，蹲下身问我：“你怎么了？”
“蛇……蛇毒……”我吃力地回答他
他便像我当时救他一样给我运功，只是我的毒积蓄略久，他给我运完功后，还采了许多草药用荷叶包起，因为没有锅，他只好自己运功加热那些草药，喂我喝下，一会儿我便沉沉睡熟了
醒来时已是深夜，夜空星光璀璨，撩人夺目，我重又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只是——除了我枕着君言卿的膝盖
不过到最后，我终于不再计较这些了，毕竟他救了我
他一直很好奇，我对他总是有种不算友好的态度，是不是他哪里做得有欠妥当？
他那几天一直在反省自己的行为
我忽觉先前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应该，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
可也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只好在接下来的日子真的和他同舟共济地度过
其间我还因为没通知他擅自去摘野果时不小心滑下了山崖，好在也是练过武功，只是擦破了点皮
外加肩膀被跌了一下
君言卿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正在休养的我的，他说他在悬崖边发现了我的一只鞋子，就知道出事了
我抬头望向他时，竟然发现他眼角发红
出于不忍，我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痕
他似乎不太领我的情，兀自道：“下次，你再这样丢下我，我绝不原谅你！”
我僵住了手，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就当哄小孩一样应着他：“好好好，我下次绝不丢下你。”
他方才破涕为笑
后来，长梦阁主和师父完成了约定，这表示我和君言卿也即将告别，他问我我的名字，我起先不说，可念在以后难相见的份上，就软了心
“我叫楚慕。”
“我叫……”他忙着要告诉我自己的名字
“停！不要告诉我……”我赶紧制止了他
他一脸疑惑，我解释道：“有缘自然会相见。”也真的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觉我说得有理，便随着阁主离去，此后六年，我逐渐淡忘了他，不过在君言卿的脑海里，他却记得初见我时我的模样
后来的故事是从我十七岁时开始诉说的，蛐蛐听得津津有味，直到闻至我死于他怀中的结局时，也情不自禁的伤感起来
“阁主夫人一定舍不得阁主的。”蛐蛐像个小大人一样握着君言卿的双手
“阁主，蛐蛐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蛐蛐看了看已经入夜的天空，布满了耀眼的星辰
“好，蛐蛐说吧。”
“从我夜观星象察知，天有异变，玄星重启，又有大事要发生了。”蛐蛐兴奋道，只是她不知道，我的星宿之主，正由玄星掌管
君言卿表情一僵：“蛐蛐，你没看错吗？玄星又亮了？”
蛐蛐拍拍胸脯，跟他打包票自己没看错
我握着剑的手指节有点泛白，心里怪蛐蛐怎么能和君言卿说这事
此时亘古婆婆做好了饭菜，我替君言卿盛好饭，自己尚无胃口，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享用，时不时抬头望向夜空
直到君言卿道：“阿木，我们该走了。”我才回过神来，与亘古婆婆祖孙俩道别
可亘古婆婆竟要求要留我小谈一会，说是要嘱咐我些照顾君言卿的细节，让君言卿先和蛐蛐玩着
她在君言卿心中也是有一定的威望，君言卿只好听了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抚摸着肚子，跟着蛐蛐进了屋
我和亘古婆婆在月光下盘腿相坐，她道：“阿木姑娘，我听阁主说你自小患了病，老婆子我刚好会些医术，不如让我来帮你看看。”
“多谢美意，不用了。”我客气的回她，知道她是想试探我的虚实
“姑娘不必害臊，既是言卿的侍人，那就算是我老婆子的亲人了，诊个病怕啥。”
“实在不用了。”我说罢，起身要走，被她先一步定了穴
“对不起了，按理说，第一次见姑娘不该这样，可是为了言卿着想，我老婆子就冒犯姑娘了。”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迅速在我的头颅、肩颈、手脚及腰身处摸了个遍
完后，她整个人都怔住了，不断的摇着头，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我，仿佛见到了鬼
但她很快恢复了情绪，长叹一声，意味颇深地问我
“阁主夫人，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着言卿？”
我想再否认她说错了，不过她貌似早一步识破了我
“你不用再说了，老婆子我一辈子都在钻研这天象和人骨头的学问，我敢说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骨骼和楚慕完全相同的人，你一定是楚慕。”
我没有办法再与她诡辩我不是楚慕的话，同时她言语里透出的一种莫名的冷厉让我感觉她貌似是误会我了
“婆婆，你是在我与言卿大婚之夜为我梳妆，并且也亲自给我穿上嫁衣，是不是那时……”
“实不相瞒，我的确是在那时偷偷地熟悉了你骨架的构造，不过，这只是作为一个摸骨人的习惯，我真没想到你还能死而复生。”亘古婆婆的手腕微微动了动，给我解了穴
她望着星空，开始沉默，我也没有起身离开，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每一处代表着沧桑的皱纹，或深或浅，印刻着的是她此生的足迹
我一时有些恍神，似乎她是换了一个人，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更像是一尊已经伫立几百年的老雕像
“婆婆，请你答应我，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言卿。”我终究先行向她开口
“我会的，但是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可信的理由。”亘古婆婆的本来尚且还亮的瞳显得有些浑浊了
我闭眼斟酌片刻，启眸缓缓开口道：“不知我去了娑婆这个理由，算不算。”
“什么，你去了娑婆？”亘古婆婆有些吃惊，但还是说，”你没有给我一个理由。“
我继续道：“我在娑婆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体，同时在娑婆，我呆了二十一年。这期间，我反反复复在夜间做着同一个梦，画面总是我为了救言卿而替他挡下一箭，死于他怀中的那一幕。”
“后来呢？”她问
“我恢复了记忆，回来了忘川。”
“我没有去过娑婆，但我听说娑婆世界的人都是女子生育后代。你在娑婆呆了如此长的时间，多少都要受些娑婆人的影响，现在是不是对言卿怀孕的事有些接受不了，认为他是怪物？”她的口吻有些无奈和漠然，不过也表示出她的理解
“怪物？不，不，哈哈哈——”我摇摇头，轻轻笑了起来，又慢慢变成了大笑，且越发凄楚，连我自己都快觉得我要疯了
“阁主夫人……”
“婆婆，言卿不是怪物，我才是怪物啊……对了，你不是要理由吗，我给你一个理由。”我说罢飞身而去，到了一处离亘古婆婆家较远的地方停下脚，她尾随我后
“你是要做什么？”
“看着便是。”我脱下外衣，将腰处绷带打成的结解开，又解开了位于颈后的结，稍稍扯了一下，绷带刹那间全部脱落
森森渗人的白骨，隐约散发着尸体的臭味，一副腐朽不堪的身躯暴露无遗地展现在这个老人的面前
“婆婆，这个理由，够不够？”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带着略有颤抖的口吻应下了我：“够了，够了。”
我重新缠好绷带，穿上衣耳边直听着亘古婆婆的呢喃：“为什么会这样，阁主夫人，你和言卿，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是一声悠长无底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