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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山门侵峻岭，佛殿接青云。钟楼与月窟相连，经阁共峰峦对立。香积厨通一泓泉水，众僧寮纳四面烟霞。老僧方丈斗牛边，禅客经堂云雾里。
感业寺外的榕树上，棵棵枝枝都系着红绸，远观如同燃烧的火。
小蓝抬头，看着那红绸许久，对副官说道:“你在此处等我。”
她一人进去就够了。
小蓝并不信佛。信仰是什么，又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她什么都不信，包括命运。
虽说她不信佛，但跪在那蒲团上，面对金身佛祖，她该有的虔诚还是有的。她不信，却不与佛祖说假话，自欺欺人，她不喜欢。
“女施主。”
方丈在看到她一身军装的时候略显惊讶，她身材娇秀，容色清丽，不该是一身傲气的军阀。
只是，除了军阀，也想不到与之更加相配的身份了。
“方丈。”她捐了香火钱，浅浅一笑。
“施主眉间略有愁意，若不嫌弃，贫僧可为施主解忧。”说罢，他递过签筒。
小蓝眉宇微动，他是要让她摇签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签筒。
清风带着四月独有的掺暖凉意轻柔拂进佛殿，乱了她耳边缕缕碎发，像情人的手，宠溺地抚摸她的脸颊。
摇签的声音单调凌乱的重复，她好像摇了许久，一支竹签才掉在地上。
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方丈在她之前捡起竹签，微笑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女施主可是有意中之人？可遇不可求？”
小蓝苦笑，“方丈说笑了。我本不信这些。”
即便她嘴上否认有什么用呢，方丈说的对，的确，可遇不可求。
方丈也并不有其他情绪，她承不承认都无所谓。
“打扰了。我改日再来。”她攥紧了方丈递给她的竹签，离开了佛殿。
感业寺外，榕树上红绸如火，灼痛了她的眼睛。她抬手遮挡强烈的光，才发觉手中还握着竹签，细细地再看一眼那上面的字，仿佛狠下心剪去青丝的少女，将竹签抛出很远，管它落在何处。
“走吧副官。”
感业寺外的路有些颠簸，副官把一份请柬递给她:“这是姜家典当行姜老爷送来的寿辰请柬。”
小蓝翻来请柬，八十大寿，真是个好岁数。
“我知道了。”
少时，姜老爷救过她的性命，后来，她成了凉州的权威，自当不会忘恩。
不然，姜家典当行也不会平安无事的待在凉州这么多年。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游乐身子已经好许多了，一大早便立在窗边开嗓子了。他也不大喝药了，很苦，伤嗓子。
“乐爷。”下人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递上请柬，“这是姜家典当行姜老爷派人送来的请柬。”
“哦？”他接过请柬，八十岁生辰，想请他去唱戏。
人的年岁大了自然是喜欢热闹的，何况是八十岁寿辰，要请戏子也定然要请九州红角。
“我去便是了。”被那女人软禁的许久，他也着实没什么钱的来路，不如就应了此邀。
小蓝刚回到宅子，奥玛就以幽州出了些变故告辞了。小蓝没说别的，只是送了送他。走了也好，省得在这儿给她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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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姜宅。
姜老爷的寿辰，大宅上下自然装扮的花红柳绿，姜老爷一身艳色唐装，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他已经八十的人了。
前来贺寿的人把宅门堵的严严实实，入姜宅的这条路都有着难走了。
“蓝爷，开不进去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她时常冷着脸的样子虽然都已经习惯，可司机还是怕她生气似的，语气十分温和。
“噢，无妨，我自己走进去就是了。”今儿是姜老爷的寿辰，她又何必摆那么大的谱把车开进去惹眼。
“副官，下车。”副官点头，捧着她给姜老爷准备的贺寿礼随她下车。
她今天穿了件杏色旗袍，双臂挽着同色罩纱，两侧一串流苏垂下，简单之中一点特别的小心思。棕色的发丝绾成高贵不失活泼的盘头，像所有参加重要场合的女人一样，她化了点淡妆，染了一点香水。
换下她盛气凌人的军装，这样妩媚婉约的模样才更适合她。
“贺姜老爷八十大寿，祝姜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都被淹没在前来贺寿的热闹之中，但不知怎的，她一开口，姜宅安静了许多。
大概谁也没想到姜老爷邀请到了这位，喜庆热闹的气氛变得严肃许多。
“小蓝来了，快坐。”姜老爷笑眯眯地搬开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对于姜老爷直呼其名，宾客倒是十分惊讶，凉州没有人敢这么叫她。
“姜老爷，这是我为您准备的贺礼。”她并不觉得直呼其名会怎么样，她又不是逼着别人喊她爷，是他们自己要如此，她也很是纳闷，再如何权利大也是个女人，被叫一声爷她自己也很别扭。
小蓝伸出手，副官把盒子递上。
盒内垫着一层厚厚的灯芯绒垫，上摆一把短刃，单看那墨绿色的鞘上描金龙凤呈祥图案，以及刃柄上繁复的暗花便知，这是件稀罕物。
小蓝微笑，拿起短刃将刃拔出，宾客皆惊，那短刃的锋刃竟是血一般的猩红。虽说色彩怪异，仍看得出那锋刃中不含杂质，通透亮泽，那红色也是浑然天成，全然不像后染上去的。
姜老爷面露喜色，他平时最爱收集这些，如今看到这等稀罕自然高兴。他接过短刃，双手都有着颤抖，他细细端详，仿佛在看意中人的脸庞，锋刃中映出他苍老的脸，难掩他眉眼间的喜悦。
小蓝就知道，准备这短刃绝对不会错的。
“老朽谢过……”
“使不得。”小蓝看他要鞠躬，连忙阻拦。她吃不起这一拜，会折寿的。
姜宅后花园摆满酒桌，菜品陆续上齐，酒桌却已经坐满了人，如此，算是正式开宴了。
小蓝前几日就听说姜老爷吩咐人摆好了戏台子，怎的还不见开唱。老实说，她实在没想到他会请谁。
戏台边的乐师陆续准备好，出将入相，看样子是快要开唱了。
锣鼓相递，只见一人穿一身艳丽的戏服，背挂武旗，莲步轻移，款款走至舞台中央。
即便浓妆艳抹，即便珠翠缠身，小蓝一眼就看得出——游乐。
惊讶过后，失笑。自己早该想到的，他是九州之内人尽皆知的红角，不请他，还会有谁。不过姜老爷着实下本，早知道私请他的花费可是不低的。
他这次显然是刀马旦的扮相，比起初次花旦的扮相，飒爽不失娇媚。如水的身段果真要比女人还美，他清减了许多，想必是淋了场雨过后没有好好调养才瘦了。
樱枪在他手中舞得出彩，如行云流水，好像他手中的不是枪，而是画笔，正在描绘水墨丹青。
他的低眉抬眼，他的唱腔如莺啼。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小蓝是相信感业寺方丈的话的，可遇不可求，就如同现在，他在上面唱，而她，只能在下面听。
小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她的目标非常明确，怎么想怎么做。而现在却不知怎么，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而台上的戏子，一言一语，都在向她平静的心投下石子，泛着一圈圈涟漪。
游乐自然也是看到了小蓝，姜老爷居然请了她。
不过她那身旗袍着实很美，这样让她更像个女人了，游乐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在想，如果当初在花戏楼，她就是这样一个温香软玉的女子，他会不会爱……
锣声一响，将他的思绪带回。心内苦笑，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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