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1/02≡◆文文◆换日以东 （改编文/艺旭）

1

[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照看自己长大的家用AI。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 
　　艺声接过好友圭贤传来的球，灵巧地转身，抛给高二年级的学弟。刚刚诞生的省青少年篮球赛冠军组的三个主力，就这样一路笑闹着进了教学楼。到了自己和圭贤所在的班级，喜悦让他们直接推门，随即吐了舌彼此对视：完了，忘了还在上课。

　　但门已大开，于是艺声看见语文老师正在讲台下抱臂站着。讲台上则站着厉旭，手里是三两页稿纸，似乎刚刚朗读完。

　　全班安静得像旷古荒原。

　　是两周一次的作文欣赏课。

　　语文老师此时放下手臂，快步走到他们面前，问道："比赛怎么样？"

　　圭贤晾出招牌式的阳光微笑，"当然是我们学校赢了！冠军！"

　　教室立即被喧哗的潮覆盖，和楼上高二教室涌来的喜悦汇成一体。

　　已经站在高三上学期尾巴尖儿上的他们，兴许这就是高中最后一次为了非学习的事件休戚与共，因此个个卖力嘶吼。艺声隔着名为兴奋的空气，捕捉到厉旭对自己粲然一笑，胸中于是轰然绽放出千朵万朵的花，叠叠似浪。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圭贤听见了他藏在笑容里的轻念：

　　可爱的小旭儿终于理我了。

　　宠溺般的儿化音。

　　初识的时候，艺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厉旭看懂Yeats。

　　[他是人工智能开始普及的第一代产品，一头黑发，高挑纤长，唯一与人类的区别是：他眼里有时会闪过星星银芒。那是拟玻璃体光纤的光芒。]

　　漫长的中考假期和期间难以计数的酒席宴请之后，领到初中毕业证的艺声迎来了高中入学前的军训。作为直升生，在外校考入学生都局促万分，因而作专心状聆听未来班主任的训话时，艺声正和同是直升的圭贤钩肩搭背，高谈阔论. 
　　班主任看见噪声制造源是他们，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军训第十天，有两小时的家长探视时间。艺声一眼望见训练场门口那辆扎眼的林肯Zephyr，随即看见自己窈窕的母亲，洛神般的身姿从车里摇曳而出，正吩咐司机从后备箱抬出什么。与周围的一片惊叹相左，对此习以为常的艺声只是颇感无聊地望着门口陆陆续续出现的其他家长。

2
炎炎夏日下，一个老太太在这群匆忙急切的中年男女中拄着拐杖缓缓地走，让人联想到秋天抽缩的枯叶，如同黑白照片中的一抹黄，立刻拉走了艺声的视线。老太太佝偻着脊背用破旧但素净的青白布袋提着什么，看见跑来的男孩便停下脚步，露出缺了的门牙开心地笑。那个男生接过布袋，小心扶住老人转身往阴凉处走时，艺声看清他的脸庞，回想两分钟后恍然--他就是那个没有戴胸罩的同班同学。

　　军训结束正式开始上课后，虽然因为奥林匹克班独特的换位制度，艺声每隔一个月就可以和他坐一次同桌，但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不雅的定语上，再往后的进展也只是：他看来是注意到了，真是可惜。

　　直到高一的那节政治课，老师搞笑地提问"我们为什么学习"，获得遍地诸如"吃饭"、"娶老婆"、"为人民服务"等自作孽不可活式答案，几近无奈时，轮到他站起来：

　　"《第三次浪潮》的作者托夫勒说，世界上的力量有三种形式：暴力、金钱、知识。我只能靠最后那个活下去。"

　　正打瞌睡的艺声抬头，因为家庭的关系，他对这个真理的表象已看得太多，只是没有被人这样当头一棒般敲过。但真正促使他抬头望着这个从未仔细观察过的周期同桌的，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他忽然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哭。

　　自此才发现，他有一个太好记的名字，让他想起金色的阳光照耀下,生机勃勃的原野.

　　他叫厉旭。

　　而这个名字真正开始对他有特别的意义，则是高一下学期一次他与他的针锋相对，他仰头直视他，"你有什么？你的一切都是你父母给的，你有赚一分钱么？你凭什么叫嚣？"

　甚至模糊了争执发生的原因，他只记得当他因为气愤而涨红的脸庞，和他说出的每个字。每一个字都让他想当场卡死他。之后，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激荡全身--从没有人这样告诉他，他足以为之骄傲的，或者说他应该使之骄傲、为之骄傲的其实是他自己。

　　两天后，他扔一个纸条给他：我道歉，为我当时对你说话的态度。后面有个PS：但不是内容。

　　他看完纸条，抬头见他正匆忙转过视线，仿佛刚才紧张注视的目标是他旁边的窗外的木棉上的小麻雀。本想坚持伪装的恼怒，变成了扑哧一笑。

　　一月一次，他开始理解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像个新大陆，总是带给他无限惊喜。令他开心。

　　终于他在高二下学期他生日时送他手机，在他拒绝接受时佯装发怒：

　　"我自己打工赚的。你不要我们就绝交。"

　　"自己打工？"

6
水色风信子。"

　　"什--"

　　他的疑问还未完成，已被他拉下身体，随即阳光明灭，一朵温暖湿润的花开在了他的右颊。

　　他踮起脚种在他右颊的花。

　　他一愣，随即拉过他，不顾周围人群的穿梭和他的无措：

　　"这个不算。要这样。"

　　人生中的第一个吻。笨拙到找不到他嘴唇。

　　却让他闭眼就见天堂。

　　

　　他在半梦半醒间偷笑。

　　于是第二天迟到。

　　艺声带着这种宿醉般的情绪和一脸傻笑踏入教室，却发现本应出现在他左边的厉旭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空落落的一张桌子，和桌上的一只手机。

他送他的那只手机。

　　他退学了。不知去向。

　　[他躺在床上，可以听见自己心脏处中央风扇呼呼旋转的声音。他的名字是J2491，刻在他脖颈，一排黑色条码。而他是人类。就像是他站在换日线的东边，而他在西边。就像昨天和今天。黑夜和白天。鱼和飞鸟。咫尺千里。]

　　当天他去找他，进入他从未进过的巷弄深处，看到他的家。他的邻居告诉他：他父亲前天去世，他和奶奶已去上海投奔亲戚。

　　"他母亲是富家小姐，冲破重重阻碍嫁了他爸，却在生下他后，就扔下他回娘家继续做大小姐去了。"

　　爱情不可靠，生活才是绝对王者。

　　"他爸爸开始酗酒，每天喝得烂醉，也不工作。是他奶奶把他拉扯大的。"

7
承诺破碎可以砸烂人脆弱的灵魂。

　　"他爸爸上个月终于清醒，跑出去打工。前天却传来酒精中毒身亡的消息。"

　　人生像个令人流泪的笑话。

　　"多可惜的一个孩子。学习那么好。"

　　前天，不就是他带他回自己家的隔天。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却不告而别。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住在这样破落的小屋，楼梯随着脚步一摇三晃，走道昏乱如蛇腹，每走一步，足下都是万劫不复。

　　他只是想起自己和朋友去哈根达斯。他来服务，坦然说，谢谢光临请问您要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告诉他。苦难、不堪、失望、绝望。

　　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留给他。

　　原来，对于他，他什么都不是。

　　还是违背父命考取了南京大学。

　　艺声想过，假使在校园里--也许就是在北大楼前的十字路口--遇见他，一定要若无其事地笑着打招呼，纯良如普通的高中同桌：呦，这不是厉旭么。然后看他尴尬，看他无措。或者冲过去对他劈头盖脸浇下痛骂。或者，只是如同见到一个陌生人般交错而过。

　　只要让他知道他还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巧遇都被电视电影浪费光。现实中，他再不曾遇见他。

　　一晃竟也三年过去。

　　大三时父亲已为他安排好出国读研的所有事项。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那群人的子孙的这个事实，也像空气一般不可触摸，但真实确凿--展氏和延氏，这个城市如惊天响雷的两个家族，而他艺声就是标志了强强联合的那个人肉金章。连名字都是标榜。何况，即便父亲长相龌龊，母亲却是公认的大美女，而他完全像了母亲。

　　于是引得无数女生疯狂。校内的，或者家里安排的门当户对的。

　　就像现在这个刚刚分手的女友，为了追他，甚至踢掉相处三年的男友。此时看见他为自己泪眼涟涟、嘶声乞求，艺声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感。

8
随后这种快感长成风中凛冽的悲伤。

　　要家世有家世。要财富有财富。要学识有学识。要样貌有样貌。

　　你说的三种力量我都有，有到足以顶天立地，甚至还锦上添花般多了副好皮囊。

　　这么好的我。好到让女生们不惜为难彼此的我。好到让女生甩了男友主动追求的我。

　　你为什么不要。

　　厉旭，你为什么不要？

　　[他和人类的未婚夫举行婚礼那天，他已种满整整一条山谷的水色风信子。它们在风中，摆荡成一场海啸。]

　　毕业后，同学们就像由一个点发出的不同方向的射线，绝大多数画着疏离的形状，隔了岁月遥望，靠从前的记忆凭吊，或者干脆遗忘。为了避免情谊失散，同学聚会成了唯一的手段。

　　大四下学期开学前的寒假，高中同学聚会，艺声正好是下午的飞机回学校，一周后去美国，于是酒桌上被灌了颇多。聚会组织者圭贤跑来钩住他肩膀，低声说：

　　"我找过他了，还是找不到。"

　　艺声看他一眼，笑：

　　"与我何干。"

圭贤愣了愣，随后摸了艺声的后脑勺笑：

　　"你终于从他那里毕业了，可喜可贺，来，兄弟敬你一杯！"

　　艺声仰头把手里那杯白酒灌下，冰凉一路流淌，最后停在他左胸以下的地方火焰般灼烧。为了浇熄它，他夺过圭贤手中尚未来得及喝下的酒，饮尽而笑：

　　"算是回敬。"

　　圭贤闻言大力拍着他肩膀：

　　"哈哈，兄弟你够意思。对了，前天老班给了几本高中校庆特刊，上面有咱们拿省冠军的照片。给你一本，拿去美国当纪念。"

　　艺声只觉得头晕，任圭贤把那本不算厚的书塞到自己提着苹果笔记本的包里，塞完听他补充道：

　　"上面还有他一篇文章呢。这下不怕你不肯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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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声想起母亲说"嗯，挺明事理，不错的孩子"；想起自己推门时他正站在讲台上，当时自己并没有注意他目光中是不是有晶莹闪烁；想起他对自己笑着说"水色风信子"；想起他和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没有发现自己已痛哭失声。

　　[他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他培育、为他种下的水色花朵，花语是：希望挚爱的你永远幸福。]

　　高中的最后一次作文欣赏课，他朗读了一篇后来被刊载在校庆特刊上的小说，而他因为一场重要的篮球比赛而错过。

　　于是错过了一场静默的海啸。一道绵延千里的水色花谷。一个机器人不肯用言语诉说的表白。

　　为了人与人之间最善良的那段距离。必须付出太大代价才能跨越的距离。

　　[换日以东。绝对不说我爱你。]

　　"艺声，你知道换日线么？"

　　"……一条看不见的线就分割出永远不能跨越的距离。一边是昨天，一边是今天……多奇怪啊。"

说明一下
两个人所在的城市允许BL.........

还有

觉得不好的或者错太多的请PIA

原作者，我对不起你。。。。�

4楼的“艺声认为就是这次对话明确了他们俩男女朋友的关系，并且坚决否认这是自作多情。”

男女朋友4个字删去

写的很好，喜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