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聂蹑前去荣王府那日，我给他收好了行囊，临行前正人衣襟，再一道去，向门口久候的荣王爷请安。他受梦魇折磨久，气色不佳，却也好过五月十二那日，他自恭王府出时大恸之貌。晨晓风沾露，他启口再度问询，可否要去荣王府上？我的答复一如既往——无声地摇头。）
（于是车马行，尘嚣过尽，官兵来前，府中又只剩我一个了。）
（我沿着熟识的路，绕过回廊水榭，梁州三转，越假山亭台瞧去，有小池一方，池旁簇簇，是新放的海棠。）
（然后，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另一位亡者。早前于此，我携春芬数种，为他亲沏一盏花茶，不远的亭中，有他亟盼的殷切；他稚子般顽劣，又稚子般情真，遥遥冲我一笑，则骄阳亦不胜。早岁流离，我惜命重义，又情薄如纸，未曾想这不安乃是红鸾星动，徒耗大好光景，白白辜负人心）
（他朝我讨一只我自己缝的香囊，指明了要新鲜的干花，海棠最好。我早早做好，却搁置于此处，未让他知晓——我恐他一时兴起，恐他明朝色改，恐他这份难得的真心亦不过逢场作戏，是要瞧我滑稽。我有多精明，便把他想得有多糟糕，那只香囊便是我不敢吐露的心意，我明明喜欢他，喜欢被他怜、被他护，喜欢他情深款款，更喜欢他也同样羞赧笨拙。可他越是这样的好，我的自惭形秽便愈盛，为何他清风霁月，我却如此不堪？）
（我躲，我逃。不见边际的苦海，不见光亮的地狱，不知终时的苦行——这是爱，也是罚）
（后来，一个夏日里，空气闷极，将兆大雨，他终于找到了我。我立在娘亲坟前，见杂草丛生，见碑字隐迹，面对他，终说出我经年的忧思与不堪的过往——他没有惊愕，也没有退缩，他问我：）
“桑桑，你不是只有一点喜欢我，而是很喜欢。”
（是啊——可我又怎么敢告诉你呢？碍着礼法，碍着人情，我只得委婉再三，同他言：八爷，是您误会了奴婢。）
（后来电闪雷鸣，果真下了一场酣畅的暴雨；而他，也终于离开了我的世界）
（不出数月，他迎娶娇妻美眷，大摆筵席；三爷同福晋笑语连连，直为这亲上加亲美言。我于远处，见得他喜袍加身，同他的嫡妻十指紧扣，誓不分离）
（那时，我也曾诚心祝福过他。他的笑是真的，爱也是真的，两家结姻，四方欢喜——）
（后来，我许久不见他；再后来，一夜三爷匆匆离府，次日归时，满面忧色，我方知晓裕王府出了事，裕王同福晋，双双辞世——那个夜晚，四九城也落了雨，淅淅沥沥一宿，直至天明。）
（此后每至清明，我都悄悄祭上一枝海棠，与彼时他于亭中所见的那一簇一样；每逢甘霖忽至，我也不可避免的想起他。眼下三爷殁了，我再也无法留住那方海棠，这王府中的一切，将承载他人的记忆，不再属于我、属于岳丰了。）
（思念无果，大雨滂沱。）
（我折最后一枝海棠，沉于池底，见故人入梦，腰间配着我做的那只香囊。我抬头见他，盈盈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喜欢你。）
（最后，是谁在用吴侬软语，唱一首小调：芳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
（聂蹑前去荣王府那日，我给他收好了行囊，临行前正人衣襟，再一道去，向门口久候的荣王爷请安。他受梦魇折磨久，气色不佳，却也好过五月十二那日，他自恭王府出时大恸之貌。晨晓风沾露，他启口再度问询，可否要去荣王府上？我的答复一如既往——无声地摇头。）
（于是车马行，尘嚣过尽，官兵来前，府中又只剩我一个了。）
（我沿着熟识的路，绕过回廊水榭，梁州三转，越假山亭台瞧去，有小池一方，池旁簇簇，是新放的海棠。）
（然后，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另一位亡者。早前于此，我携春芬数种，为他亲沏一盏花茶，不远的亭中，有他亟盼的殷切；他稚子般顽劣，又稚子般情真，遥遥冲我一笑，则骄阳亦不胜。早岁流离，我惜命重义，又情薄如纸，未曾想这不安乃是红鸾星动，徒耗大好光景，白白辜负人心）
（他朝我讨一只我自己缝的香囊，指明了要新鲜的干花，海棠最好。我早早做好，却搁置于此处，未让他知晓——我恐他一时兴起，恐他明朝色改，恐他这份难得的真心亦不过逢场作戏，是要瞧我滑稽。我有多精明，便把他想得有多糟糕，那只香囊便是我不敢吐露的心意，我明明喜欢他，喜欢被他怜、被他护，喜欢他情深款款，更喜欢他也同样羞赧笨拙。可他越是这样的好，我的自惭形秽便愈盛，为何他清风霁月，我却如此不堪？）
（我躲，我逃。不见边际的苦海，不见光亮的地狱，不知终时的苦行——这是爱，也是罚）
（后来，一个夏日里，空气闷极，将兆大雨，他终于找到了我。我立在娘亲坟前，见杂草丛生，见碑字隐迹，面对他，终说出我经年的忧思与不堪的过往——他没有惊愕，也没有退缩，他问我：）
“桑桑，你不是只有一点喜欢我，而是很喜欢。”
（是啊——可我又怎么敢告诉你呢？碍着礼法，碍着人情，我只得委婉再三，同他言：八爷，是您误会了奴婢。）
（后来电闪雷鸣，果真下了一场酣畅的暴雨；而他，也终于离开了我的世界）
（不出数月，他迎娶娇妻美眷，大摆筵席；三爷同福晋笑语连连，直为这亲上加亲美言。我于远处，见得他喜袍加身，同他的嫡妻十指紧扣，誓不分离）
（那时，我也曾诚心祝福过他。他的笑是真的，爱也是真的，两家结姻，四方欢喜——）
（后来，我许久不见他；再后来，一夜三爷匆匆离府，次日归时，满面忧色，我方知晓裕王府出了事，裕王同福晋，双双辞世——那个夜晚，四九城也落了雨，淅淅沥沥一宿，直至天明。）
（此后每至清明，我都悄悄祭上一枝海棠，与彼时他于亭中所见的那一簇一样；每逢甘霖忽至，我也不可避免的想起他。眼下三爷殁了，我再也无法留住那方海棠，这王府中的一切，将承载他人的记忆，不再属于我、属于岳丰了。）
（思念无果，大雨滂沱。）
（我折最后一枝海棠，沉于池底，见故人入梦，腰间配着我做的那只香囊。我抬头见他，盈盈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喜欢你。）
（最后，是谁在用吴侬软语，唱一首小调：芳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