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下
却说,另一厢,柔则看了一回刚刚从慈宁宫递来的中选秀女名单,心中的思绪宛若潮水似的,见着个个秀女的位份,尤以那几个满洲贵女,她还真无法似以往那般平静无波。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乌拉那拉府上的大小姐,也不是曾在雍亲王府里头专宠一时的嫡福晋,她是大清的中宫,尊贵无比的皇后。
只可惜,她和四郎早已不是那样百般恩爱的少年夫妻,纵然患难与共,举案齐眉,却也掩饰不住四郎对乌拉那拉一族的忌惮,对皇额娘的淡漠,以及对自己的不信任感。
手抚着头上别着的杏花簪,她可是记得当年她入府时的娇羞和四郎的怜惜,哪怕是服侍四郎多年的佟佳月宾等一干旧人,都因着自己的入府而思有所忌惮,只是惟有宜修对她的入府都是不闻不问的,宜修那般对自己无视的神态,是最为让自己无法忍受的,在府上时,宜修作为一个庶女,只有羡慕自己的份,宜修那儿的好东西都是自己念及姊妹情谊而恩赐的,可是自从宜修被孝懿仁皇后指给四郎为庶福晋时,一切就变了。
她看过那是归宁的宜修,一张清秀的脸蛋上满满都是一抹春意,一双眸子不似在府上那样带着畏惧和卑微,精巧的髮饰和一双手带着的玉镯,意味着宜修的受宠。
于是,她不惜一切代价,便刻意的在松风亭里头,以自己的精湛舞伎来吸引了四郎,为的就是夺了宜修的倚仗。
同样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子,宜修却得了孝懿仁皇后的青睐,因着这份青睐,四郎对于宜修都是尊敬的、宠爱的,就是后来宜修作为侧福晋时,她的生母伊拉里氏因着宜修的荣耀而得以迁入宗祠里头受香火供奉,原先不过是姨娘的身份也被追认为平夫人。
自己入府后的那一段日子,防的最多的,便是她打小就看不上眼的宜修。
终于在宜修产下月份不足而天生带有残疾的大阿哥时,她鬆了一口气,一个跛足的皇子就如同康熙爷的亲兄长裕宪亲王,没有资格入继大统,也就没有机会撼动到属于自己儿子的地位。
只是,自己的孩子命薄,无缘能叫自己一声额捏,就算弘时对自己再怎麽恭敬,自己在午夜梦回时分,仍是会想到自己那活不过三天的孩子,她还记得孩子的罗袜,孩子的襁褓,孩子的手巾,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的缝出来的,承载着为人母亲的喜悦。
回过头来,一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捏着这名单的一角,柔则淡淡地露出一抹笑意。
她失去了平安,那麽上天补偿给自己的,便是大清最为尊贵的皇后宝座。
『倘若宜修还在,妳这个中宫的位子,还真不知道妳能不能坐稳。』皇额娘对自己的警告还是如此犀利的,让自己一辈子记着。
打从在王府的时候,在诗词、歌舞上,宜修可说是样样比不得她,可在内务方面,宜修却是样样比她精明,要不是宜修是庶女,这雍亲王府嫡福晋的位肯定是宜修,就连四郎在与她情意绵绵时,这王府里头的内务还是给宜修打理的。
宜修如此受四郎信任,作为嫡福晋的自己又怎麽可能会坐视不理,眼巴巴地看着宜修从原先的庶福晋升为侧福晋,压过家世比她们姐妹更为显赫的佟佳月宾,并且还与姿色甚为娇豔的萨克达氏联合起来。
自己先后抬举李氏、宋氏,再来便是几个侍妾或使女,都无法动摇宜修在府中的地位。
宜修生完大阿哥的不久后,她终是得手,将这位在府里头让自己忌惮的妹妹给殁了,失去宜修帮衬的萨克达氏自然是独木难支,纵然再怎麽得宠、精明,最后也是折在表面上与世无争的佟佳月宾。
「佟佳月宾…」柔则轻笑唸道,这个女人可比自己想的,还更为深谋远虑,只是伴随这深谋远虑的,是一份野心勃勃。
与世无争,一开始便是一个笑话,佟佳月宾那般惺惺作态,不过只是争不过宜修和萨克达氏而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要不是她还有着满洲老姓的身份摆在那儿,就连出身包衣的宋氏比佟佳月宾更为得宠。
自己所利用的,不过是佟佳月宾的虚伪,当年佟佳月宾向自己请教琴技时,她可没有遗漏佟佳月宾眸子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端嫔身子如何?」问着身边的春黛,柔则的眼眸子带着一丝深深的笑意。
「午后季太医瞧过了,说是多加留意一下身子便可好多了。」春黛轻声的说道,一双漂亮的眸子不曾承载别样的思绪。
「端嫔是想活着当端妃呢。」柔则微微勾起嘴角,声调的恶意似有若无,只因着这一个嗓子里头的那般听似温婉柔顺的语气。
当初,佟佳月宾的这份黑锅,还是自己给暗中出的手,才让端嫔折了生育能力,只是给华妃落胎的这件事,还真不是由自己给下的手,毕竟一个汉军旗妃嫔再怎麽得宠,这所生下来的孩子,不比一个由满洲镶蓝旗出身的侍妾之子还要尊贵,只因大清是满人的天下,满人向来都是忌惮汉人的,哪怕是入了旗、袭了爵的汉军旗世家,终比不得满洲大姓,流着汉人的血便是一种卑贱。
不过,既然能折够损佟佳月宾一手,她又何尝不为,不就藉着皇额娘顺手推舟,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性罢了,要不是皇额娘在暗中护着,佟佳月宾能不能活着晋封端嫔,还得看自己的意思。
柔则眼神一冷,皇额娘多次四郎耳边提及要佟佳月宾晋封端妃的事,她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皇额娘的手长能牵制后宫,可自己不是任由皇额娘拿捏的软柿子,倘若是宜修还在,宜修就是皇额娘最好的一枚棋子,可用来制衡自己,使得皇额娘得以牵制后宫,大权在手,到时自己这个中宫皇后,还得看着皇额娘的脸色,如同康熙爷的孝诚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一样。
孝诚仁皇后纵然出身名门,也不过就只是个昭圣太皇太后的一枚好棋,用来牵制时为众妃之首且出身更加显赫的孝昭仁皇后;在册立孝昭仁皇后为中宫,孝懿仁皇后没多久就一跃晋封贵妃,不就是昭圣太皇太后又再度玩起这般手段,使康熙爷的后宫牢牢为昭圣太皇太后所把持、所玩弄。
皇额娘的这点心思和手段,还真以为自己会瞧不出来,在王府里头拿宜修牵制自己,之后又想着在这宫里头拿佟佳月宾来出头,还真是『深居后宫而静心礼佛』的好样子。
「等会儿,嘱咐内务府,说是端嫔的宫里头需清洁些,好让端嫔好好住下才是。」柔则收敛起方才的笑意,语调愈加柔和。
即然皇额娘这般抬举端嫔,那麽这端嫔可得好好活下去才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再怎麽着足智多谋,也必定被后宫给吞噬,更何况身上还有一宫主位的嫔位。
「对了,别忘通知翊坤宫那儿,左右这採买的事由华妃襄理,自然得让华妃操办,省得翊坤宫没事可做。」柔则轻笑出声,衬托出柔则那莞尔一笑甚美的容颜,可眸子里的一闪即逝的眼色,是满满的寒意。
雍正二年三月二十二,晋封端嫔佟佳氏为端妃,仍居咸安宫主殿;晋封敬贵人武氏为敬嫔,移居咸福宫主殿,待到四月二十二行册礼,又同时赐封乾清宫的奉茶宫女马尔泰氏为马采女,赐居景阳宫东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