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天踦爵打开了琴盖。
自叶小钗那日离开后，天踦爵第一次，忽然又想弹弹那首被他忘记了许久的曲子。
手指在黑白的键盘上移动，按下一个又一个悦耳的音符，一声一响都仿佛在诉说着久远的传说故事。
然后他无意识的侧头，眼神游移，但下一秒回神，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琴键上方才还在舞蹈的手指此时像死去了一般的暂停在黑色与白色交织的地毯上。天踦爵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白色回廊，过了良久之后，他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缓缓的回过头，垂下眼帘，将琴盖盖上。
他突然觉得有些饿。他走到厨房，食材堆积在窗户边的桌子上，几乎多到要从那桌子上掉下来。他盯了那些食材良久，接着叹了口气。
“好友不知何时能回来啊。”
这样感叹着，天踦爵又想，自己可以先买点鱼，等好友回来了做给自己吃。
然后他就去买鱼了。
天踦爵去渔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却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鱼贩在叫卖。天踦爵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他上次买鱼的地方。
板子上的鱼依然很大，天踦爵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就去拿板子上的鱼。
他拿住了。
这是条死鱼。
傍晚时分来渔市，哪里还会有活鱼？
然后天踦爵就心想死鱼就死鱼吧，吃了又不会长死鱼眼。这样想着，他刚想掏钱给那鱼贩子，心中就响起了声音。
（明天早上再买就是了。）
天踦爵怔了怔，回过头。

逆着海平面即将要消逝的阳光，天踦爵自阴影处看清了眼前那人的容貌。
“……小钗。”
天踦爵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叶小钗却听了出来。
“说的是，我明早再来买吧。”点了点头，天踦爵转身，看向叶小钗，问道“可是，你为何还在这里呢？”
叶小钗毫不避讳的直视天踦爵（因为你。）
向来伶牙俐齿的天踦爵此时竟是被叶小钗这回答堵得一时语塞，继而他移开视线，叹道“叶小钗，你这是何必呢？我让你离开，难道对你不是有所益处吗？并非天踦在为难与你，而是你自己在为难你自己啊。”
叶小钗的的眼眸动了动，似是有所动摇。而天踦爵见叶小钗迟迟不肯动作，低下头，似乎是想了想，接着抬头看向叶小钗，口气间多了一丝坚决。
“既然你不走，那就只能我走了。”
言罢，天踦爵沉默的转身。此时小镇的海岸边向来有许多停靠在此准备回去别镇的渔船，随便一条都能带他离开这里。通向海边的台阶一阶一阶的逐渐向下，仿佛通向了一个不可预知的万丈深渊。夕阳洒落这座沐浴在海风里的小镇，宛若披上了一层紫色与红色交织的纱衣，模模糊糊的在眼中逐渐清晰。
他背对着身后的叶小钗，走下了台阶。
一步。
两步。
三步……
然而正当他想迈出第四步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理智让天踦爵没有去理会那逐渐接近的声音，但下一秒他的手就忽然自身后被人给用力拉住了。天踦爵一怔，刚想侧身挣开桎梏，却被身后那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一个用力，身体强行被转了回去，继而迎接自己的，便是那忽然放大的熟悉面庞，以及猝不及防落在自己唇上的湿热温度。
红色的眸子还停留在上一刻的诧异当中，海风扬起两人银白的发丝，在空气中纠缠。逐渐淡去的夕阳仿佛在一瞬间凝固，时间静止，无声无息。
天踦爵用了几秒的时间来反应现状，而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本能的想推开叶小钗，却反被叶小钗制住了双手，背在了他的身后。唇齿相交之间，天踦爵的心中泛起了自他而来的心音。
（离开你，才是真正的在为难我自己。）
听到叶小钗这句话的那一刻天踦爵忽然就有点想哭，但是却又很想笑。这导致着他此时实在是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力感。他承受着叶小钗越来越深入的吻，呼吸愈来愈急促，直到他自己没有控制住让獠牙伸了出来，无意间划破了叶小钗的唇舌，叶小钗低喝一声，这才终于放开了天踦爵。
终于得以喘息的天踦爵在叶小钗放开自己之后开始大口的喘气，獠牙上沾染的血气却或多或少都影响到了他，但他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并且尽量让自己脸上那不正常的热度尽快消退了下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离开，其实是因为你害怕上次攻击你的猎人再来，然后发现我身为一个猎人却和一个吸血鬼住在一起？）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迟迟的不肯躲回自己的家里。
明明相隔咫尺，却迟迟的不愿喊出他的名字求救。
叶小钗皱眉，看向眼前的人。
都说吸血鬼是绝顶聪明的生物，他遇上的这只，怎么就这么傻。
而待渐渐平息了自己的气息之后，天踦爵抬头看向叶小钗，听他说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后，只得叹了口气，抬手，将叶小钗方才嘴角因自己的獠牙而渗出的血迹轻轻擦去。

“叶小钗……”
他的声音宛若即将而来的夜色一般沉寂，却又带了深深的无可奈何。
“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如此锲而不舍？”
海鸥在身后拍打着翅膀，海平面上最后一丝鲜红的晚霞也被紫红色的云朵所覆盖，远处教堂的尖顶在星辰下逐渐黯淡，在黑夜之中又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我从十几年前就想跟你走。）
身后海鸥拍打翅膀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叶小钗的心音却在愈来愈大的声音中更加清晰。
十几年前他用一个鎏金时计打发了一个孩子。
而如今——
（无论你去哪，叶小钗，永远相随。）

9
最终还是天踦爵妥协了。
特别是在天踦爵知道叶小钗离开那段时日去找了当初袭击他的哪几个人猎人并且用“这个吸血鬼是我的猎物”这种理由将他们赶走了之后……天踦爵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面无表情的对他讲出这件事的叶小钗。
当时天踦爵很想问叶小钗难道就不怕猎人组织当中对他有所非议，后来他想了想，或许这种事对他来说……跟本就不重要吧。
叶小钗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身份所应负的职责，他又何必再去纠结两人之间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隔阂呢。
两人又回到了小镇上那栋古旧的小楼当中。天踦爵依旧是伪装成巫师的身份，在小镇中帮助着苦于疾病的人们。叶小钗曾问过天踦爵为何要装成巫师，天踦爵指了指自己此时还没变长的獠牙，问道，巫师可怕还是吸血鬼可怕？
（是你就都不可怕。）叶小钗回答的理所当然。
天踦爵摆了摆手，实话自己知道就好说出来干什么。
不过因为叶小钗的强烈要求，即使周围的市镇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位医术高超的巫师，但天踦爵行医的活动范围也只在那座小镇的周围，其他地区如果出现了什么奇病怪症，都是叶小钗在帮天踦爵来回之间跑腿。
按叶小钗的说法就是，天踦爵当初为了他而弄伤了脚，就是为了让叶小钗将来替他满世界跑的。
天踦爵竟无言以对。
不过他也乐得闲情逸致，轻松的时候，他甚至能有空在早晨的时候再去隔壁餐馆里讹个面包，然后跑到海滩上喂海鸥。
清晨的小镇总是最热闹的，天踦爵走下台阶，白色的海鸥在身边停下，阳光有些刺眼，但他却不以为然，兀自蹲在沙滩上逗着海鸥玩儿。

直到身上被人披上了一件黑色斗篷。
天踦爵一愣，抬头，那人恰好帮他挡住了朝阳刺眼的光芒，逆光而立。
见是叶小钗，天踦爵连忙起身，却惊扰了身边方才停驻觅食的海鸥，从他身边呼啦啦的拍打着翅膀飞向了远处的海面，只留下些许在空气中打着转的羽毛，落在了两人的发上和肩上。
“小钗，你眉毛上有根羽毛。”
抬手替小钗将落在他眉毛上的羽毛拿下来，天踦爵忽然说道“叶小钗，我问你个问题。”
（我爱你。）叶小钗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不是这个！”天踦爵按了按额角，深深的感觉到了忧愁。
“何事？”叶小钗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就是想知道……你……你小时候我救你的时候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是你当时发现我坡脚的时候？还是在花园里听我弹琴的时候？还是你本来就……”
看着眼前的人连珠炮般的不停的猜想，叶小钗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开口（不知道。）
“啊？”天踦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接着正当他愣神的时候，眼前那人忽然凑近了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吻便落到了他的眉心。海平面上逐渐泛起的金色笼罩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黯色剪影，有海鸥拍打着翅膀，落到了他们的周围。
（可能上辈子就认出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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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古者云……
天踦爵说叶小钗别编了你书拿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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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短篇一点都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