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前，A在心底默默演习了很多次进门的说辞。掌心有些润，连感知也比平日敏锐，新帖对联上的“福照家门万事兴”被他顺着倒着念了几十遍。
直到少女连人也不看就说着“新年快乐，红包拿来！”给他开门。同大多数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眼睛清浅通透，脸面上带着干净的笑。头上扎着的红色发带同主人一样活跃跳动。
他忽然把准备好的说辞忘得干干净净——
“没有，下一个。”

一般来说，春节不用学习不用工作只需要吃吃喝喝收红包。
所以A不是很懂，自己，未满18岁，收不到红包，反倒还被人追着要……而且还是在工作的时候被人追着要。
最开始，他怀疑老师给自己帖的符咒把他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很有钱的中年大叔。想想也不对，哪里有少女围着大叔转的道理。
然后被对方一把抱住：“哥！”
“我明明——”后半截话被生生咬断。不能说人家认错了。
“给红包！”
……
这家里零食和水果经常无缘无故的减少，偶尔能听到响动……这描述，怎么看都像是有老鼠，所以老师是那根神经出了差错，非说有东西，要自己来看看的。A拆了袋薯片窝在沙发上，眼前的电视里放的是身边那群平均小学三年级的孩子们选的喜羊羊，唯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扯着他袖子说“哥我的红包呢”。
偶尔有亲戚从麻将桌上分了分神往这边看了两眼，一脸甜腻笑容。目光倒是没有落在他们俩身上，主要是看自己的孩子闹着去抢遥控器去了。
偏偏他还不能说“我真不是你哥”。感谢某位先辈发明的符咒，他可以混到这家人里——当别人看到他的时候，会自动把他认定为一个可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身份。唯一的问题在于，别人会怎么认为，这是他管不了的。如果人家认为“这里应该出现一只哥斯拉”，他也会被当成那种十几层楼高的东西。万幸，正常人眼里，没有适合哥斯拉出现的场合。
“家里有老鼠吧？”他偏过头去问少女。
“唔，那种东西呀，大概是有的吧。前几天爸爸买了粘鼠板，你忘了？”
他摸了片薯片塞进嘴，估摸着往下接话：“但好像没有用吧？”
“恩，好像是说买到假货了。”
房间里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春节这样喜庆的时节，就算是有什么东西，大概也会躲着不出来的吧——鞭炮、红纸、火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用来驱赶非人之物的。
女孩子继续往下道：“不过这几天老鼠倒是好猖狂的，可能是办了年货，添了吃的，连它们也很开心吧。”
好吧，推算有错。只靠眼睛果然不行。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在这里用阵法吧……A把手伸进薯片包装袋。
没有了。女孩子反应很快，立刻转身去拿新的：“要哪个口味呢你？”
“啊……就你手上那个吧。”

前辈的符咒还有个问题。无论如何，人的确是多出了一个的，吃饭的时候少拿了碗筷还可以回厨房拿，但到该睡觉的时候，床并不能凭空变出来。教科书式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在临近类似情况前，提前半小时躲开所有人，不出意外的话，周围人会慢慢淡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一切恢复正常。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妹妹”好像躲不开。
从下午三点，先前的那一波亲戚开始散了的时侯，A就开始计划怎样不引人注意地离开，在房子里转了几圈，但并没有成果——
“哥你要出去？”
“……买点东西。”
“有钱为什么不给我红包？”
“……我回来给行吗？”
“我跟你去。”
“算了其实我没钱。”
新闻联播结束了。吃过晚饭。九点整。九点半。
完了完了这就是为什么总是有“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之类鬼故事的原因啊！
最后春节的习俗救了他……后面并没有立即准备睡觉，而是出去放烟花。
整座城灯火通明，彻夜不眠的架势。鞭炮声和爆竹声混杂震得耳朵有些麻。天空燃成一片。
女孩子拖着他要去放孔明灯，背离着大人走了几十米，到据少女所说“很合适”的地方。
他看着被塞进手中的一堆爆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节了。
女孩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提起孔明灯四角：“帮忙点个火。”
他蹲下身，点燃灯下的蜡。
火光透过灯笼纸散发柔和的光。手上的感觉越来越轻。
“我松手啦。”
“好。”
“我许愿啦。”声音轻巧，后半句话淹没在爆竹声中几乎听不见，“再见啦。”
“……嗯。”
他抬头，隔着模糊的光晕看见女孩子的身形开始慢慢溶解在稀薄的空气里，但笑容依然新鲜美好——
视线所及处有烟花炸裂。他眨了眨眼，手微微一松。孔明灯轻飘飘地向上升。一根红色的发带落在地上。
少年捡起发带，站起来，视线随孔明灯飘了一阵，最终落回到不远处那家主人的背影上：“再见。”

“那家主人虽然现在没有儿女，但也是有福气的人呢。家里住着福神那样的小精灵……叫妖怪也行，怎么样都好。吃了住了就要报答，很正常嘛。”
所以女孩的存在是个愿望。A低下头估算了一下，按那群小妖怪的能力，大概也就能维持女孩子的幻象一天左右。“这些我都知道。你让我去干什么？”
“按那些的想法，一儿一女是美满的标准嘛。但它们实力不够，做不出两个人……别问我为什么它们要做女孩子，特殊爱好。正好我看你也闲的无聊，就和它们说了，让你去过节。说起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毕竟我看过了，那房间里，也没有她的床。好了，”少年伸出手，“给我吧。”
对方难得的出现了货真价实的疑惑表情：“什么？”
“红包啊，作为我唯一的长辈，该给的吧……我可是被追着要了好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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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