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ificial Coincidence
Golden Cross
#露x若法
#有氢元素
——
“载我去吧，或者埋葬我。”
——
那一年，我似乎是十六岁。距离十七岁的生日还有三四个月光景。但那家酒吧的老板乐意用兑了水的杜松子酒骗走我口袋里的钱。所以，理所应当地，我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和所有误入歧途的高中生一样，同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做些龌龊的勾当。我不清醒，但隐隐约约地感到他和我一样年青。
他有着松树的干燥冷冽的香味，强健的斯拉夫人的骨骼，动作蛮横得可以，又混杂怪异的突然的优柔寡断。在布满污垢的小空间里我们缠绕着渐渐上升，像相识多年的情人一样。直到从高空突然坠落，我们一起快乐地叫出了声。
结束之后他向我耳语，询问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阿尔蒂，或者夏尔。我忘了我回答了他什么了。我反问他的名字。
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他回答。
第二天早上我宿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倒在酒吧沙发上。伊万•布拉金斯基显然不见了。我们甚至没有来得及道个别。我跌跌撞撞地从那间酒吧出了门。白昼的阳光晃眼得令我头晕目眩。我头重脚轻，身上也难闻得可以。我问一个朋友借了浴室一用，然后在淋浴时我发现，我的金十字架，他不见了。
我并非什么虔诚的信徒。但那个十字架，它是来自我母亲的遗物。十字架丢失的时候，我的世界好像也残缺了。于是我原路返回到那间脏乱的酒吧四下搜寻，可酒吧老板以为我在找藏匿的大麻，便无礼地驱赶我走。
此后每个夜晚我都来到这里，向路过的每一个人询问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消息。我毫无理由地坚定相信是他偷走了它。唐突地进入了我的身体，生活，和偷走了我一部分的灵魂和记忆。但从未有人给我过他的消息。这名字也许就像普希金，也许就像叶赛宁。
等待，有时候真的能带来奇迹。有一个傍晚，我又在那家酒吧遇到了他。我与他对视。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他。这次我没有醉，看清了他的灰金色短发和他深紫色的眼睛，他没有棱角的混合了甜蜜与恶毒的脸。他洗得发黄的白色破旧衬衫和灯芯绒长裤长裤，他那件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大衣。
他靠在吧台边喝一杯透明的杜松子酒，举手投足带着贵族的气质，着装打扮却透露出不可救药的穷酸。我猜他是个潦倒的大学生。所以他偷了我的金十字架。
伊万•布拉金斯基？我试探性地问他。
阿尔蒂尔！伊万歪头看我。他的声音天真无邪，如同一个孩童而并非少年。
是我，伊万。我冲他笑。你还记得我，对吗？
当然了。我还记得，你十六岁。真是可爱。
那一刻我突然忘记了等待的意义。我上前向他靠近。他熟练地张开怀拥抱我，下巴摩擦我的头顶，说着些俄文和法文夹杂的我听不懂的句子。我和他互相亲吻着，彼此的唇齿像磁铁那样毫无道理地亲密无间。我抱着他说我想他，还有一些我所能想到最好的漂亮话。他以甜笑回应我，问我是否可作他的L'amant。我回答说，oui，oui。
这个时候我却想：
他偷走的不是什么十字架，而是我的心。
我们在暗仄的角落里急不可耐地脱掉彼此的衣服，然后享受极乐的淫靡的快意。这一次我没有立刻昏昏睡去，所以我们在一起抽了烟。他告诉我，他正在学医，明年就要毕业。他又问起我的情况。我如实回答了他，并告诉他我的真实名字。
弗朗西斯。他说。我们以后能否再见？我喜欢你的漂亮脸蛋儿。
我说，你可以在这儿找到我，无论什么时候。
忘了我们是否道过别，总之，他又消失了。然后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日益频繁地在酒吧出现。我每天在那里点上一杯酒，从日暮坐到午夜。他们说，我从一个以假乱真的小姑娘模样变成了年青男人。直到有一天，我听一个医科大学学生说，他早已经回国了。
我愤怒。我认为自己受了骗。我突然又很在意那个金十字架。他夺走我的一部分，我灵魂最珍贵的部分然后暗中逃跑。那诡谲的笑容，我苍白的情人。但我什么也做不了。细数我在那个酒吧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我这才反应过来，每分每秒都是我青春的宝贵时光。可我没有办法停止这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我依旧相信有一天，他会出现在那家小酒吧。把我搂进他松树味道的怀抱，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奇妙句子。
他会脱掉我的衣服，把我放在沙发上，抚摸我的足尖，和颤栗的身体肌肤的每一平方厘米。
他会粗暴而又优柔寡断地进入我。亲吻我的鼻尖和嘴唇。
我会安静地用十六岁的身体和他一起浮沉。呼吸在他白色指缝的长长间隙里。我想，我是爱上他了。可是，他不会再出现了。
但自那以后他的面容他的身影却总是出现在我的意识世界。唐突地，毫无征兆地。还有松树的美妙香味。
——

死亡七唱*
#弗朗索瓦x弗朗西斯
#冗长而繁琐，ooc有，氢元素有
一
现在杀了我吧。他冰凉的十指缠绕我持着刀颤抖的手。如果这能使你好过一些的话，弗朗索瓦。尖利的刀刃抵在他的胸口，我胆战心惊，生怕划破他颜色浅淡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刺穿那下面若隐若现的温暖脉搏，淌落杜鹃花瓣那样猩红的血。你大可不必这样。我悲伤地摇摇头，看见他眼睛里马赛冬天的雨。
我不知如何用贫乏的言语填补他布满他内心的裂缝！但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沉默，把我的忧伤当作了仇恨和怨毒。我白色的恋人*。他跪在地上，哭泣着祈求我毫无意义的原谅，撕扯着我的睡衣边沿，把他漂亮的面孔埋没在病翳的亚麻布*里。含糊不清地，他说他爱我，又是多么地对不起我，给我并不需要的虔诚忏悔。
于是我只能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前额留下一个吻。那是不会缩减的恋爱的斑痕，宛如永恒的纯粹绵延*。但他是否体会到了我对他源源不断的眷恋，我不知道。然后他亲吻我的嘴唇。刀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那可悲的一幕转眼间被忘却。铺着洗涤频繁而发黄被褥的床上，我们相拥而眠。在深深的午夜里步入过程相似而结局迥异的梦境。但我知道他一定梦见了死。和我一样。
二
充满险恶的都市，已经逝去的暗金色春日*。如果说我的诸多不幸存在着一个开端，那么只能是十七岁的那些时光，在我彻底沦陷在他深紫色眼睛的诱惑之后，在他被我所写下的苍白诗文完全囚禁之前。我能够准确说出哪一个时间节点里，我对他的欣赏蜕变成了爱情。但我却无法确切地感知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可那既不是他的漂亮面孔，也不是他常常卖弄的那些流利语言。
而这正是我疯狂的恋慕无法停止的理由——我既不知道该如何得到他，也无法断绝我不受控制的热情。我自闭，沉闷且羞于表达。那些少年时代隐秘的爱慕却依旧从我每一行字的每一个字母之间不可救药地溢出来。在他和我擦肩而过之时，在我们仅有的几次近乎寒暄的谈话之中，我脑内迸涌的溢美之词以毫无逻辑的形式组成过于热烈的诗章。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敲响我紧闭的大门。也许他早已从缝隙里窥见了我强烈而卑微的忧愁和期待：他总是拥有属于诗人的敏感，能够捕捉最小的不易觉察的征兆。我白色的恋人！他和我一起逃课，在开着杜鹃花的小山冈上迎风而立。他要我为他朗诵诗歌。那时我总爱德国人的冗长哀歌*，因为那漫长的过程足以让我探清他漂亮面孔下面隐藏的深深孤寂。
他似乎不曾预料过那些夹杂在名篇内的不知来源的诗句出自我自己。所以很多时候他都说，索瓦，你说话的腔调可真像个诗人。我不愿意在他面前倾倒那些充满幻想和忧虑的篇章，那些也许会令他的紫眸蒙尘的我人生的一切。但我也从未料到自己写下的正是缠绕我们一生的咒诅。
但他最终耽于愚昧的狄奥尼索斯*荒谬的诱惑。令他沦陷的最后力量是我揉皱的弃置诗稿。我误以为他和我一样苦于无处可诉的悲怆。我以为这是他爱我的缘由。一个同僚。相似的异类。短暂而繁盛的恋情。太阳恶毒地把我们的放纵照亮得一览无遗。“让我们出发到绿色的世界中去！”拥吻之后他用鼻尖磨蹭我的嘴唇。折叠我恋爱的信纸，在芬芳的黄昏放出那些脆弱如同五月蝴蝶的轻舟，即使我们通体迸裂，散入海洋*。“弗朗索瓦！”
他天真地以为我是厌世的阿波罗！我为他的单纯而心醉神迷，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沾染的槐花香味。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为你作我的每一首诗。他眨眼如同快活的孩童，笑容如同青苹果般甜蜜：难道你还能为他人作诗吗，Monsieur*？
那是无法复返的年月，他和我的人生轨迹正相交而未彼此远离。然而在平静无澜的生活下却涌动着暗流，我们却没有发现苍白诗句和紫色眼眸在彼此身上刻下的迷失痕迹。当我们毫不吝啬地在对方身上施加温存的抚爱，那瞬间回归初瞥导致渴望的灼人热度。秋风来临，满天璀璨的星光在黑蓝色的海水里一齐震颤。然后一切慢慢归于安宁。

三
在我的少年时代和如今之间横垣着一道记忆的断面。那是遭受重创导致的记忆的遗失，亦是失去弗朗西斯的毫无意义可言的生活。与他别离的缘由正是我们密不可分的关系，尖叫着的死水一样的他母亲的眼睛。我记得那一天似乎下着暴雨，他的母亲向我垂着头——我突然想起他们是很像的，至少他们都有金发和紫眸。她告诉我他对她有多么的重要——她希望他有一段与他资质相配的人生而不是“陷入青少年的不道德行为”太久。然后她和她的儿子一样误解了我的沉默。“您究竟想要什么，先生？我的儿子，他并不是像外表那样精于世故的人。”
在我与他的母亲谈话的第三天过后，他就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我如何能改变这一切？我所能做的只有在我们曾经一同站立的山冈度过无数个午后与黄昏。念诵着一篇又一篇的寄寓在哀歌里的冗长情诗。家园荒芜，我的眼睛也被他们剜去。迪奥蒂玛*！我再也不能写下任何深情与永恒。
断断续续地我收到一些文字。他寄送给我的黄色信笺竟来自大西洋遥远的彼方，奇迹的土地，新英格兰。那些信浸透了子夜时分无止境的眼泪，写满他用颤抖指尖拼凑的残句断章。他想念我，不愿失去我，还说不久以后我们会相见的。一个吻和一个拥抱。来自一生属于你的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再然后是越来越长久的幕间休息，直到完全失去他的音讯，连同我的记忆一起沉入洋底化为凌晨的泡沫。
但当他再次出现在我惨淡人生中的时候我却感受到强烈的悲哀。我不知道那是因为我早已变得和往昔截然不同，还是因为他已然变成险恶都市的一份子，我白色的恋人。那是在一个人头攒动如同枝上花瓣*的地铁车站。我看到了他，我知道他也看到了我。细数逝去的时光我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世纪也不可能承载我记忆的断面这般的空虚。他的眼睛依旧是那样深沉的鸢尾花的紫。
他奋力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向我伸出他白色的手。一阵晕眩。我们几乎是忘掉了整整七年的分离，相互亲吻如同往昔。可我在他的身上找不到槐花香味，也没有夏日青草的芬芳。我闪耀的金发恋人*。我们没有等待彼此吐露比哀歌更加冗长的七年的故事和缄默的爱恋，受着狄奥尼索斯的指引迷失在没有星光和月亮的丛林。在深深的午夜相拥而泣，泪水沾湿亚麻布制成的枕席。
四
可他最终还是险恶都市的一份子。每每回忆起这样的事实，我都感到我的爱恋毫无道理可言。在与我重逢回到我身边之后他的生活每况愈下，也让我看到了他藏匿许久的阴暗面。他指责我不负责任而难以被信任。越来越多的烟蒂是更长久沉默的证明。
但我不知是什么支配我去犯下过错！撒旦的兄弟，死神的同僚？利剑一样的尖利言语在我腹中发酵如腐烂的枯枝败叶。那些我未告诉过他的愤怒与绝望只会让我更加地迟钝与漠然。只是在荒芜的如今他依旧被我苍白无力的词句所囚禁。那些无处安放的脉脉温情只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在不复频繁的肉欲与柔情，红色*的夜里，成为他放荡歌声和我暴戾叹息的一部分，成为流动在我们身体里的一首情诗，在那里我们永远不会迷途。
在我们的生活拮据得几近崩溃的时候，我那闪耀的金发恋人脑内闪现了极端糟糕的灵感。我已经匝生活的缝隙之中隐隐约约窥见了他的企图。消失的稿纸是他偷窃的证据。我曾试图阻止他的行为，可是有一天他脸色苍白，欣喜若狂地跑回家里，告诉我：知道吗，索瓦，你要出名了。我惊惧地拆开他递来的信封，那里面是两百欧元和一纸写满赞誉的文书。
他把我为他而作的诗歌投递给报社！我撕扯他的衣领，发出毫无意义的悲鸣。弗朗西斯！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宁愿僵硬地倒毙在街头！但我无法不爱他，我灵感的来源，闪耀的金发恋人！于是我从自闭和缄默回应他或歉疚或理直气壮的胡搅蛮缠，把烟头按灭在写在黄色信纸未干的墨迹上，看苍白无力的词句幻化成灰色的雪的尸体，他会在这时惊呼着跑过来，用他漂亮的手指掐灭火苗。我很懦弱地选择使用暴力。淤青和红肿，失败人生的象征。噩梦频频侵扰的起源。
对不起，为我不当的行为道歉，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亲吻他的金色发丝和翕动的眼睑，他的瞳孔温润湿热如同春天。我告诉他我爱他，表示我愿意包容他的一切。但他问我那样是否让我快乐。爱一个人是否能改变挥之不去的忧愁？这可不是个好问题。从那时候起我们共同的五月轻舟便渐渐分离崩析。
令我们彻底沉入夜色之中*的是我提出的告别。我一度以为我是他全部悲恸的开端，暴力和争执的起源。他的脸如同死灰，怨毒在他死水一样尖叫的眼睛里疯狂滋长，又随即化为令我羞愧难当的温柔。像国王亲吻教皇的足尖那样，他也亲吻我的足尖，又近乎虔敬地嗅着我指尖的烟草芬芳。

五
从那时候他开始作画，用他在新英格兰习得的唯一技艺。他在做一个杂志社的插画师，每个月的末尾是他昏天黑地的工作时间。我尝尝在他身后站一个或者两个小时，看他双眼布满血丝，嘴唇苍白，头发凌乱地涂抹着画布。其过程无关乎艺术与美感，仅仅是稻梁诗人*吟诵的赞美诗。
弗朗西斯。他的手指粘着奇怪颜色的油画颜料。那双紫色的漠然眼睛，它们已经不复往昔那样光彩，甚至不曾再像从前那样向我投来深情而永恒的凝望。用泛着幽幽绿色的茴香苦艾酒浇灌我们的夜晚，令情欲滋长以延续牵连着即将断裂的爱意。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淫欲和愚昧的放纵，和达到高潮时才能完成的彻底和解。他躺在我的怀中渐渐平复扭曲的面孔，白色的亚麻布里，他说他爱我，不想失去我，即使我们在一起很痛苦也一样不愿意离开我。
跨过黑夜，等待黎明的浮桥。当东方的天际出现微微的晨曦，我会庆幸自己在过去的昨日没有失手结束自己或者他的生命。白昼的来临象征新一天的开始，象征我们在险恶都市中苟且偷生的另一个二十四小时。我在梦中常常忆起那些暗金色的春日，他还未成为追赶着我的世俗的一部分的日子，倔强的少年，开满猩红杜鹃的春天的山冈。
偶尔我会流着泪向他倾诉我的回忆，我告诉他寄寓在我少年时代诗文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里面关于他的一切。关于他令我心醉神迷的紫眸和金发，关于旷日持久的暗恋。他的手握着的诗稿上是我与现在迥异的字体，细长花哨，就像科莱特笔下的那种葡萄卷须。刚刚沐浴后湿发的芬芳。他在躺椅上仰着头，把薄薄的纸张放在阳光下细细查看，然后露出暧昧的微笑：它们还是它们，可我已经不一样了。我无法说出对于他这句话的最佳回答，然后他又一次误解我的沉默。
“说啊，是这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他从躺椅上突然站了起来，脸上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恶毒。那是我憎恶的面孔。十倍撒旦一样伟大。我的绝望我的过失。我看着他手里那些薄如蝉翼的稿纸被纤细的手指撕扯成碎片，末了潇洒地往半空中一撒，不疾不徐地飘落在地上，像秋天。
六
深冷死寂的午夜包覆我的柔软缠绵。七个吻和一件亚麻布衬衣的距离。他跨坐在我身上仰头，如同有看不见的绳结系于颈上，吊在天花板中央。我的视野因为他的慢慢晃动而模糊不清。虔诚的嘴唇开启犹如一个德国妓女，肆意呼喊的爱语却如同神圣颂歌。他的脸上挂着甜蜜温柔，邪恶残酷。他的身体一样甜蜜而残酷。狡猾的手指灵活如蛇，轻易地扼住了我的咽喉。在我们即将一起见到那白光的时候。
我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剥夺了他对我造成任何威胁我的尊严。因为到那个时候，我能够全然地让他因为我的震颤而陷入狂乱。他丧失表面上的淡然，因快意而瘫软在我的身上。此时此刻我获得了扭曲的成就感——应当是发音神圣的英语单词*。我把他抱在怀里如同往昔，满足他燠热焦躁的不安身体和不安灵魂。在这时我甚至能想起一首和媾和的节奏契合的匈牙利舞曲。最后我们都成了钢琴和小提琴的绕梁余音。
这之后我们短暂地达成了和解。也许因为没有阳光照清他的怨毒，我的险恶。他还在亲吻我的嘴唇，深情而缓慢。Je ta'ime.*他抚摸我的脸庞，然后舔舐我的胸膛。于是我再次和他陷入迷途的快意和交缠。这一次他安静地任由我的摆布，完美地将我缚入他亲手罗织的网中。我自甘堕落。
我早就该料想到沉入夜色之中是可能发生的唯一结局！在情爱的间隙，生活的木桶的缝隙，他的年轻气盛如同酒液一般慢慢向外渗漏净尽。我看到他死水一样尖叫的眼睛，愤怒如同漆黑的火焰匍匐满我的心脏。在梦醒时分我总是气喘吁吁地醒来，他沉睡的侧颜如同死去多时，这时我听到那些来自自己的呜咽。他的焦虑我的绝望。越来越多的泪水和疯癫堆砌起我们的日常。直到我们两个人都变成了另一副截然不同的嘴脸。
我抱着他的身体痛哭失声。他亲吻我的脸颊，用身体安抚我的焦虑，但我知道下一刻他会陷入险恶的狂躁。藏匿的凶器，柳叶一样的刀刃，刻入肌肉的钻心刺骨的寒冷，融化皮肤的温热鲜红。带着强烈的恨意的故意伤害。谋杀。

七
现在杀了我吧，弗朗索瓦，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些的话。白色的恋人向我伸开纤细锋利的爪牙。他藏在诱人入梦的罂粟花丛中，他醉了，没有觉察我。你属于何族来自何地，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他肌骨之间条条血脉流淌的温热，那是与我同质的疯狂决裂——我们命该如此。
那个晚上梦醒时分，当我从死亡的深水里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离开了。不带走任何东西，干净利落地离开我们生活的泥沼，离开了我。这时我竟然由衷地松了一口气。肮脏的沾染汗液的亚麻布。漂亮的诱我落网的紫色眼睛。苍白无力的诗句。它们现在统统变得美妙了，一下子变成了回忆里的珍玩。
我披着外套，慢慢地沿着家门口那条路上向东走。凌晨时分的城市不向我展现它的险恶，无意引我走向不复可知的未来。我的过去我的未来在这里终止，最后我也会成为险恶都市的一份子，那是我最终的归宿。我们的归宿。那些盟誓，芬芳，无穷的亲吻，再也不会从那难以预测的深渊里复生了*。奇异的梦想的狂热离我远去，我在街边商店灰色的玻璃里面看到自己倦怠的面容。
从远处吹来的晨风里我叼起一根烟，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火。一个妓女走出不远处紧闭的木门开始她新的流浪的一天。待我某日愿意和她温存，倾吐我的一切，我会愿意向她讲述我年轻时代那些苍白无力的诗句，我闪耀的金发恋人，我白色的恋人，一个忧伤的故事，关于爱情和死亡的七个诗节，一个暗金色的春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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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死亡七唱：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的诗歌。也是一本诗集。
2.白色的恋人：特拉克尔常用的意象中“白色”通常有两层含义：苍白和纯粹。
3.病翳的亚麻布：化用特拉克尔《诗集》中《三窥亚麻布》中的意象。亚麻布的两层含义：妹妹的衣衫，耶稣的裹尸布。
4.不会缩减的恋爱斑痕，永恒的纯粹绵延：化用里尔克《杜伊诺哀歌》第三首：“……因为我知道你们那恋爱的斑痕并不会缩减……仿佛以此得到了永恒。”
5.暗金色春日：语出特拉克尔诗作《童年》末尾一句。
6.哀歌：由一行六音布句接一行五音步句组成的对局体诗。
7.狄奥尼索斯：酒神。与艺术的保护者阿波罗相反，愚昧野蛮和情欲的象征。
8.芬芳的黄昏……散入海洋：语出兰波代表作《醉舟》。
9.Monsieur：法语，先生。
10.迪奥蒂玛：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在恋人死去之后写下的诗作《梅农为迪奥蒂玛悲歌》
11.枝上花瓣：语出庞德：“在地铁车站拥挤着许多人，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12.闪耀的金发恋人：语出特拉克尔《时辰之歌》首句。
13.沉入夜色之中：双关语。德语Umnachtung。有精神病之意。
14.稻梁诗神：波德莱尔诗作。指为生计而写并非出于自己本意作品的作家。
15.发音神圣的英语单词：指triumph，成功。
16. Je ta'ime：法语，我爱你。
17.藏在诱人入梦的罂粟花丛中……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语出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诗作《日耳曼》。
18.那些盟誓，芬芳……复生了：语出法国诗人波德莱尔《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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