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水彩,卑微、单调与低沉的存活。
秋田犬,不信任的背叛。
毛巾,凄寒之冬。
【一】水彩
深秋的夕阳,奇特而粘稠的昏黄穿过玻璃窗,落在画板上。绘画部的教室里,错乱摆放着一排画架,地上则放着使用后尚未清洗过的调色板和排笔,有些残留的颜料凝固成一团奇异的形状,不同的色彩在相遇后变得更加鲜明。
“榛泽同学,这里就拜托你了哟。”
我抬头望了一眼玻璃窗外沉沉欲醉的斜阳,手中的画笔顿了顿。未等我回复,门已砰然关上,充满着刺鼻气味的教室里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玻璃窗半开着,校园的喧闹与嘈杂毫不过滤地传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传入这个如死亡般寂静的世界。此刻,连风都仿佛是静止的。
我搁下笔,默然地看着画板。
画面的夕阳一如此时般的令人陶醉不已,在遥远的天际处,四射的斜光宛若巨大而艳丽的花朵,轰轰烈烈地绽放着。所有被笼罩在光晕里的城市都显得格外渺小,一只飞鸟逆光掠过城市上空,看上去异常孤独。
这是我生活的城市吗?是那个人潮拥挤、恶臭弥漫的城市吗?如果我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会不会过着与现在不同的生活?
那一刻,我变得恍惚起来。
“又是你,我要关门了,赶快回家吧。”门是被突然打开的,说话的是学校社团教室的管理员,一个不爱笑、整天凶巴巴的中年女人。
“快点啊。”她又催了一句,转身去检查隔壁几间音乐部的教室。
绘画部的同学常常在私底下说她的坏话,那些肮脏咒骂的话语很难想象是出自学生之口。只有在那个时候,我对她发自内心的同情。说是同情,一点都不为过。
这么想来,其实现实中与画中的城市并没有区别。在浓厚色彩之下的城市,只是多了一层颜料的装饰罢了。无论我身处何方,我的最初位置与最终位置都丝毫不会改变。
我伸手触摸那仍然湿润的颜料,金橘色的阳光仿佛从我的手指之间穿过去一样。我能感觉到些微暖意在流窜,抬头一看,那朵艳丽的光芒正在我的头顶悄然绽放。
没错,我来到了我画中的城市。
夕阳绚烂,流光溢彩。只是整个城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铺都亮着灯光,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的人偶,它们穿着华丽的和服,冲着我微笑。
我沿着熟悉的街边,走过卖杂志的报亭。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电车的声音,我能感受到来自世界最深处的心跳。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我心中的祈愿吧,我喜欢这个孤独而寂寞的世界,因为此刻的世界才真正属于我。
对面街口有一家歌剧院,金色的夕阳渐渐收起它绚丽的羽翼,将那一道道透而薄的光线遣回黑夜,就如同用刀生生地割去了白昼,光线所退之处只留下无数阴影。
“不,不要。”我冲着天空大喊。
城市开始消失,那些用鲜艳颜料调出来的色彩逐渐被地平线的阴影替代,溶入了漫漫黑夜。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地面被分割成不同的形状,最后变回了绘画部的教室。玻璃窗不知被谁关上了,窗外也没有了夕阳,天阴沉沉的。而在我面前的画板上,只有一团又一团脏水污渍的痕迹,就像一张小孩哭泣的脸,充满无助地看着我。
“是谁弄脏了我的画?”我扫视了一遍教室,没有人回答我,他们都正在聚精会神地进行着艺术创作。
水彩,变成了这个世界最讽刺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