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有没有见过深夜的海？”
杨业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正站在甲板上，正午的太阳晒得人要脱层皮。问话的对象是他最近录制的一档旅行节目的搭档。
“深夜？你大半夜的去海边干嘛？”
杨业明笑了笑，没有回答。
02
星空、大海和姚望，是杨业明的十七岁。
他是土生土长的枳花村人。村依山傍海，村民世代以捕鱼为生，并不富裕。
在杨业明十六岁这一年，村子里的一座山被检测出氧气含量偏高之后，不到一年一大片别墅区就在那山上建了起来。
但是对于杨业明来说，除了村里来来往往的车越来越名贵之外，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一天，杨业明独自在家，他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听到敲门声他赶紧跳了起来，把电视关上，趴在桌上对着作业本胡乱画了几笔。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杨业明挑眉，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少年，皮肤白嫩，干净的袖口折得平平整整，一看就不是枳花村的人。
“你是？”彼时的杨业明说话还带着点乡音，逞能似的盯着姚望的眼睛。
“你能不能借我点水？”姚望渴得声音都带着点哑，耳尖泛红。
“啊？”杨业明一愣，他倒没想到这么个小公子似的人会提这么个要求，他一边带人进屋一边调笑道，“借点水？你还带还的呀？”
“嗯。”姚望听出他调侃的意味了，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了一声。
杨业明看他冷冰冰的样，悻悻地住了嘴，沉默着给人倒水。
姚望渴的不行，连谢谢都顾不上说，仰着头一口喝完了一大海碗的水。
杨业明被他这喝水的阵仗吓得不轻，心说这有钱人家的小孩儿都是水牛怎么滴？
“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杨业明指着桌上的果盘问。
喝完水姚望终于有了点贵公子的气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了谢就走了。
杨业明盯着门口他拐出门的背影出神，不想杨妈刚好走了进来，“小兔崽儿你又不学习！”
杨业明一下蹿回沙发上，重新开始在作业本上鬼画符。
03
姚小公子从不食言，答应了要还就必须还。
第二天傍晚杨业明一开门，看见他手里的可乐眼睛都直了，“可乐还有这么大一瓶的啊？”
姚望眼里带着不易察觉地得意，把那可乐往他怀里一丢就要走，给杨业明拉住了，“你今天喝不喝水？”
杨业明低头看着自己小麦色的掌心里那人白皙的手臂，莫名地有些高兴，心脏像是那海浪全打到自己心尖上似的砰砰跳。
“不喝，”姚望生了双黑亮的眼睛，黄昏的晚霞落在他眼里透出细碎的光，“你能借我颗巧克力吗？我想吃巧克力。”
杨业明经过客厅时看了一眼桌上果盘里招待客人的廉价糖果，弯腰从柜子里掏出盒德芙，整盒递给姚望。
姚望弯着眼睛拿了一颗，含到嘴里甜甜软软地化开了。
“你家在后山上吧，我送你去山脚下。”杨业明把那盒子塞回柜子里，还没等姚望回答就锁了门。
“你爸妈不回来吗？”
“我妈今早跟着我爸出海去了，得去三天呢！”
“出海？”
“嗯，你见过大海吗？”
“见过，不好看，水都是黄的。”
“才不是，我们这的海水比玻璃还干净！”
姚望不说话皱着眉满脸怀疑，杨业明急了，“你下次来我带你去看我们这的海！”
金黄的夕阳洒在两个人身上，一半灿烂，一半模糊。
04
既然是借的巧克力，自然是得还的，姚望第二天带了一大盒进口的巧克力，上面七扭八歪的字母杨业明一个也看不懂。
等他把那巧克力塞到柜子里之后，姚望站在门口盯着他，像只讨食儿的猫，，“走走走，去看海！”
“你走慢点！”杨业明从小泡在海边，他对于姚望想看海的心情十分不理解，却还是乖乖带路。
杨业明的家离枳花村的港口有大概七八百米的距离，村子里的房子建得随性，七弯八拐的小巷构成了一大张网。
姚望一开始还四处张望着想要记路，等没两分钟就放弃了，乖乖地跟在杨业明后头。
“好腥啊。”离海渐渐近了，一个个海鲜摊子直接摆在路边，姚望哪闻过这么大的腥味，不太习惯地皱着眉。
“啊？”杨业明是闻着这味道长大的，后知后觉地加快脚步。
靠近海边的每一条小巷都是个小市场，人来人往的喧闹着。杨业明转头看着被人群隔开两三米的小高个儿，赶紧往人堆里扎回去。
走到姚望身边，他抬手小心地搭住姚望的肩，将他半搂进怀里，鼻尖是姚望服服帖帖的发丝，他这才发现这个人连头旋都生在工工整整的正中央。
杨业明因为自己的新发现暗自窃喜，连海风都莫名地添了点暖意。
“丁零零……”一堆海鲜摊子里，一个卖风铃的老奶奶格外显眼。
“额…”杨业明刚要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连眼前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个，你叫什么？”
“姚望。”
“我叫杨业明，”姚望点点头，“姚望，你要不要买个风铃啊？”
“风铃？”姚望没说想不想要却还是跟着杨业明朝风铃摊子走去。
“这个？”杨业明随手拿了一个圆形的草编风铃晃了晃，底下的铃铛细细碎碎地响。
姚望摇头，拿出钱递给老奶奶，“风铃拿着太麻烦了，我想买风车。 ”
“那我也要风车。”杨业明跟着付了钱，两个人人手一只小风车，天蓝的扇叶被一阵海风吹得呼呼响。
呆了这么一会儿，适应了腥味，姚望舒服了不少，原本服服帖帖的刘海被风吹得四散也不在意，鼓着腮帮子对着风车吹气。
杨业明看得呆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理顺了不安分的刘海。
杨业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颧骨却忍不住地发亮，眼里全是不易察觉的得意。
05
终于到了海边，姚望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做玻璃一般的大海。
深蓝的海浪翻到岸边泛起纯白的浪花，蓝天印入海底，金黄的夕阳被折射成灿烂的星子撒向深蓝的海域，似乎只要走到尽头便能伸手触到天空。
他看得呆了，岸边上人不多，寥寥几只渔船交错地停靠，安静而和谐。
杨业明转头看着他，大海印在他的眼里，连瞳孔都是深蓝色的。
“好漂亮啊！”半晌，姚望发出一声喟叹。
“嗯，真漂亮！”杨业明垂着眼盯着姚望的侧脸，兀自笑着。
姚望转过头意外地眨了眨眼，“你看我干嘛？”
“你真好看。”
“嘁，”姚望惊讶又无奈地撇嘴一笑，“你有病啊！”
杨业明带着姚望爬到一座小小的礁石上坐着，脱了鞋将脚没入水中，浪花打在岩石上溅起来冰凉凉的。
“姚望，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啊？”
“差不多一个月前。”
“我怎么都没见过你，你那天为什么来我家借水啊？”
“我一直住在后山上，那天出来玩，没想到这的路这么乱，我绕了两圈就晕了，又渴，没办法就去你家试试看。”
“那我们俩可真有缘！”
“合合合合合你有病啊！”
06
接下来的三个月，姚望三天两头地跑到杨业明家“还”东西，两个人去看海也越来越轻车熟路。
“杨业明！”姚望脱了鞋走在岸边，海浪一下一下地冲着他的脚踝，他的手心里一手的贝壳，“你有没有晚上来过这儿？”
“晚上来这干嘛？这么黑能看见什么？”
“我们俩今天晚上逃出来吧！我想看！”
“行！那十点半吧，我得等我爸妈睡了。”
时针渐渐超过了数字十，杨爸的呼声透过墙若隐若现。杨业明轻手轻脚地绕过茶几，关上门。
十点半的街道静悄悄的，除了棋牌室和夜宵店依旧亮着灯之外万籁俱静。
“杨业明。”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姚望用气声喊着他的名字。
“你干嘛来我家啊？”
“我只会从我家到你家然后再去海边这一条路，这村子的路太乱了！”
杨业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
枳花村忽闪忽闪的路灯下，少年的背影格外绵长。
07
没有了白日的喧闹，一大片沙滩上只有两个紧靠着的身影。
寂静之中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格外明显，星星落入墨蓝的大海，翻滚的浪花像是要将星星送到沙滩上来。
纵使见过无数次大海，杨业明也看得呆了，一股无法言说的生命力在海底翻腾，苍劲而洒脱。
杨业明转过头去看姚望，潮湿的海风吹散了他的发丝，虔诚而庄重的表情宛如在海底氤氲而生的精灵。此刻他是被海妖蛊惑的水手，哪怕献出生命，也要靠近他。
姚望也转过头来看他，少年的眼底全是青涩的迷茫。海风呼啸着，不知是在欢呼还是悲歌。
姚望的唇很凉，杨业明试探似的用舌尖轻轻勾勒着他嘴唇的轮廓，姚望抓着他的衣角，两个人都紧张得浑身僵硬。
灯塔的远灯照到岸边，少年们交缠着的影子才如梦初醒般迅速分离。
“那个，再见！”姚望随意将鞋子一套，连鞋带也没系就跑了。
何奈他真的只会这么一条路，即使跑得再快两个人也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姚望在前面埋着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什么。杨业明跟在身后，颧骨亮得可以用来照明。
“杨业明你站那别动！”终于到了杨业明家，姚望停住了，他转过头对杨业明道，“我有事要说。”
路灯一闪一闪的，姚望的脸忽明忽暗， 不知怎么的，杨业明有些不安。
“我明天就要搬家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因为我？”
“不是，我一开始就打算只住三个月就回家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就不会…”不会什么？不会搭理你？不会带你去看海？还是不会喜欢上你？连杨业明自己也不知道。
“你家在哪？我以后去找你！”杨业明盯着姚望，眼里全是少年的坚定。
“北京，”姚望也看着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08
姚望离开后的杨业明的十七岁，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再回忆，竟想不起一丝一点的细节。
——那些大海、星空、少年轻狂都随着姚望离开了。
自那以后，杨业明便发了狠地要离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远离清晨海风味道的浓雾，远离空气里氤氲的潮意，远离漂着细碎星子的夜海。
只为了接近那让他第一次触碰到真正的大海的姚望。
他成功了，成为了北漂一族中的佼佼者，好几档旅游节目做得风生水起。
只是与姚望，却始终不曾再见。
他始终记得，姚望离开那天，白蒙蒙的浓雾之中，风车呼呼的声响。
09
“这位先生，”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能不能借我点水？”
海风吹得谁的风车呼呼在响？
“你有没有见过深夜的海？”
杨业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正站在甲板上，正午的太阳晒得人要脱层皮。问话的对象是他最近录制的一档旅行节目的搭档。
“深夜？你大半夜的去海边干嘛？”
杨业明笑了笑，没有回答。
02
星空、大海和姚望，是杨业明的十七岁。
他是土生土长的枳花村人。村依山傍海，村民世代以捕鱼为生，并不富裕。
在杨业明十六岁这一年，村子里的一座山被检测出氧气含量偏高之后，不到一年一大片别墅区就在那山上建了起来。
但是对于杨业明来说，除了村里来来往往的车越来越名贵之外，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一天，杨业明独自在家，他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听到敲门声他赶紧跳了起来，把电视关上，趴在桌上对着作业本胡乱画了几笔。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杨业明挑眉，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少年，皮肤白嫩，干净的袖口折得平平整整，一看就不是枳花村的人。
“你是？”彼时的杨业明说话还带着点乡音，逞能似的盯着姚望的眼睛。
“你能不能借我点水？”姚望渴得声音都带着点哑，耳尖泛红。
“啊？”杨业明一愣，他倒没想到这么个小公子似的人会提这么个要求，他一边带人进屋一边调笑道，“借点水？你还带还的呀？”
“嗯。”姚望听出他调侃的意味了，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点头应了一声。
杨业明看他冷冰冰的样，悻悻地住了嘴，沉默着给人倒水。
姚望渴的不行，连谢谢都顾不上说，仰着头一口喝完了一大海碗的水。
杨业明被他这喝水的阵仗吓得不轻，心说这有钱人家的小孩儿都是水牛怎么滴？
“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杨业明指着桌上的果盘问。
喝完水姚望终于有了点贵公子的气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了谢就走了。
杨业明盯着门口他拐出门的背影出神，不想杨妈刚好走了进来，“小兔崽儿你又不学习！”
杨业明一下蹿回沙发上，重新开始在作业本上鬼画符。
03
姚小公子从不食言，答应了要还就必须还。
第二天傍晚杨业明一开门，看见他手里的可乐眼睛都直了，“可乐还有这么大一瓶的啊？”
姚望眼里带着不易察觉地得意，把那可乐往他怀里一丢就要走，给杨业明拉住了，“你今天喝不喝水？”
杨业明低头看着自己小麦色的掌心里那人白皙的手臂，莫名地有些高兴，心脏像是那海浪全打到自己心尖上似的砰砰跳。
“不喝，”姚望生了双黑亮的眼睛，黄昏的晚霞落在他眼里透出细碎的光，“你能借我颗巧克力吗？我想吃巧克力。”
杨业明经过客厅时看了一眼桌上果盘里招待客人的廉价糖果，弯腰从柜子里掏出盒德芙，整盒递给姚望。
姚望弯着眼睛拿了一颗，含到嘴里甜甜软软地化开了。
“你家在后山上吧，我送你去山脚下。”杨业明把那盒子塞回柜子里，还没等姚望回答就锁了门。
“你爸妈不回来吗？”
“我妈今早跟着我爸出海去了，得去三天呢！”
“出海？”
“嗯，你见过大海吗？”
“见过，不好看，水都是黄的。”
“才不是，我们这的海水比玻璃还干净！”
姚望不说话皱着眉满脸怀疑，杨业明急了，“你下次来我带你去看我们这的海！”
金黄的夕阳洒在两个人身上，一半灿烂，一半模糊。
04
既然是借的巧克力，自然是得还的，姚望第二天带了一大盒进口的巧克力，上面七扭八歪的字母杨业明一个也看不懂。
等他把那巧克力塞到柜子里之后，姚望站在门口盯着他，像只讨食儿的猫，，“走走走，去看海！”
“你走慢点！”杨业明从小泡在海边，他对于姚望想看海的心情十分不理解，却还是乖乖带路。
杨业明的家离枳花村的港口有大概七八百米的距离，村子里的房子建得随性，七弯八拐的小巷构成了一大张网。
姚望一开始还四处张望着想要记路，等没两分钟就放弃了，乖乖地跟在杨业明后头。
“好腥啊。”离海渐渐近了，一个个海鲜摊子直接摆在路边，姚望哪闻过这么大的腥味，不太习惯地皱着眉。
“啊？”杨业明是闻着这味道长大的，后知后觉地加快脚步。
靠近海边的每一条小巷都是个小市场，人来人往的喧闹着。杨业明转头看着被人群隔开两三米的小高个儿，赶紧往人堆里扎回去。
走到姚望身边，他抬手小心地搭住姚望的肩，将他半搂进怀里，鼻尖是姚望服服帖帖的发丝，他这才发现这个人连头旋都生在工工整整的正中央。
杨业明因为自己的新发现暗自窃喜，连海风都莫名地添了点暖意。
“丁零零……”一堆海鲜摊子里，一个卖风铃的老奶奶格外显眼。
“额…”杨业明刚要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连眼前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个，你叫什么？”
“姚望。”
“我叫杨业明，”姚望点点头，“姚望，你要不要买个风铃啊？”
“风铃？”姚望没说想不想要却还是跟着杨业明朝风铃摊子走去。
“这个？”杨业明随手拿了一个圆形的草编风铃晃了晃，底下的铃铛细细碎碎地响。
姚望摇头，拿出钱递给老奶奶，“风铃拿着太麻烦了，我想买风车。 ”
“那我也要风车。”杨业明跟着付了钱，两个人人手一只小风车，天蓝的扇叶被一阵海风吹得呼呼响。
呆了这么一会儿，适应了腥味，姚望舒服了不少，原本服服帖帖的刘海被风吹得四散也不在意，鼓着腮帮子对着风车吹气。
杨业明看得呆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理顺了不安分的刘海。
杨业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颧骨却忍不住地发亮，眼里全是不易察觉的得意。
05
终于到了海边，姚望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做玻璃一般的大海。
深蓝的海浪翻到岸边泛起纯白的浪花，蓝天印入海底，金黄的夕阳被折射成灿烂的星子撒向深蓝的海域，似乎只要走到尽头便能伸手触到天空。
他看得呆了，岸边上人不多，寥寥几只渔船交错地停靠，安静而和谐。
杨业明转头看着他，大海印在他的眼里，连瞳孔都是深蓝色的。
“好漂亮啊！”半晌，姚望发出一声喟叹。
“嗯，真漂亮！”杨业明垂着眼盯着姚望的侧脸，兀自笑着。
姚望转过头意外地眨了眨眼，“你看我干嘛？”
“你真好看。”
“嘁，”姚望惊讶又无奈地撇嘴一笑，“你有病啊！”
杨业明带着姚望爬到一座小小的礁石上坐着，脱了鞋将脚没入水中，浪花打在岩石上溅起来冰凉凉的。
“姚望，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啊？”
“差不多一个月前。”
“我怎么都没见过你，你那天为什么来我家借水啊？”
“我一直住在后山上，那天出来玩，没想到这的路这么乱，我绕了两圈就晕了，又渴，没办法就去你家试试看。”
“那我们俩可真有缘！”
“合合合合合你有病啊！”
06
接下来的三个月，姚望三天两头地跑到杨业明家“还”东西，两个人去看海也越来越轻车熟路。
“杨业明！”姚望脱了鞋走在岸边，海浪一下一下地冲着他的脚踝，他的手心里一手的贝壳，“你有没有晚上来过这儿？”
“晚上来这干嘛？这么黑能看见什么？”
“我们俩今天晚上逃出来吧！我想看！”
“行！那十点半吧，我得等我爸妈睡了。”
时针渐渐超过了数字十，杨爸的呼声透过墙若隐若现。杨业明轻手轻脚地绕过茶几，关上门。
十点半的街道静悄悄的，除了棋牌室和夜宵店依旧亮着灯之外万籁俱静。
“杨业明。”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姚望用气声喊着他的名字。
“你干嘛来我家啊？”
“我只会从我家到你家然后再去海边这一条路，这村子的路太乱了！”
杨业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
枳花村忽闪忽闪的路灯下，少年的背影格外绵长。
07
没有了白日的喧闹，一大片沙滩上只有两个紧靠着的身影。
寂静之中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格外明显，星星落入墨蓝的大海，翻滚的浪花像是要将星星送到沙滩上来。
纵使见过无数次大海，杨业明也看得呆了，一股无法言说的生命力在海底翻腾，苍劲而洒脱。
杨业明转过头去看姚望，潮湿的海风吹散了他的发丝，虔诚而庄重的表情宛如在海底氤氲而生的精灵。此刻他是被海妖蛊惑的水手，哪怕献出生命，也要靠近他。
姚望也转过头来看他，少年的眼底全是青涩的迷茫。海风呼啸着，不知是在欢呼还是悲歌。
姚望的唇很凉，杨业明试探似的用舌尖轻轻勾勒着他嘴唇的轮廓，姚望抓着他的衣角，两个人都紧张得浑身僵硬。
灯塔的远灯照到岸边，少年们交缠着的影子才如梦初醒般迅速分离。
“那个，再见！”姚望随意将鞋子一套，连鞋带也没系就跑了。
何奈他真的只会这么一条路，即使跑得再快两个人也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姚望在前面埋着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什么。杨业明跟在身后，颧骨亮得可以用来照明。
“杨业明你站那别动！”终于到了杨业明家，姚望停住了，他转过头对杨业明道，“我有事要说。”
路灯一闪一闪的，姚望的脸忽明忽暗， 不知怎么的，杨业明有些不安。
“我明天就要搬家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因为我？”
“不是，我一开始就打算只住三个月就回家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就不会…”不会什么？不会搭理你？不会带你去看海？还是不会喜欢上你？连杨业明自己也不知道。
“你家在哪？我以后去找你！”杨业明盯着姚望，眼里全是少年的坚定。
“北京，”姚望也看着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08
姚望离开后的杨业明的十七岁，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再回忆，竟想不起一丝一点的细节。
——那些大海、星空、少年轻狂都随着姚望离开了。
自那以后，杨业明便发了狠地要离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远离清晨海风味道的浓雾，远离空气里氤氲的潮意，远离漂着细碎星子的夜海。
只为了接近那让他第一次触碰到真正的大海的姚望。
他成功了，成为了北漂一族中的佼佼者，好几档旅游节目做得风生水起。
只是与姚望，却始终不曾再见。
他始终记得，姚望离开那天，白蒙蒙的浓雾之中，风车呼呼的声响。
09
“这位先生，”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能不能借我点水？”
海风吹得谁的风车呼呼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