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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chae】 170126 到不了的明天 ( 半改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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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 給米彩 還有 michae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1-26 15:59回复
    序言:雏菊
    阳光不知何时照进孙彩瑛的梦里,折射在有些冰凉又咸湿的海水中,将陷入在海水和沙滩之间柔软沙砾中的脚踝笼罩了起来。梦中的人转了个身,使得那湿润的沙滩转变成了有些微凉的亚麻布。
    当她睁开双眼,原本在眼前叠映着海鸥翅膀的蔚蓝色光影被另一幅画面所取代,矮矮的天花板、狭窄的卧室以及尽头的一扇小窗户,还有有些掉皮的木质地板和铺在上面的旧地毯。没错,这是她的房间,尽管和昨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屋子里所有的墙面上,到处都粘着绿色的便利贴,但是她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上面用彩笔写满了文字、图画、数字,还有日期。一阵微风掀起了窗帘吹进窗,拨弄着这些便利贴,发出毛毛雨般细碎而美好的旋律。
    这种情景既熟悉又陌生,就像是之前一定发生过的事,但是却又在记忆中消无声息地溜走了。也许是在今天和昨天之间还有一天的时间,又也许是不止一天的时间。不管怎样,她并不想去看这些会向她解释已经这样过了多少天,然后告诉她今天该做些什么的便利贴。
    但是在众多绿色的便利贴中,一些贴在地板和墙上,还有一张在她枕边的黄色便利贴吸引了他的注意。笔迹有些不同,上面只有一些文字,没有日期。
    孙彩瑛习惯性地扶住床头柜慢慢地从床上支起身子。光溜溜的脚趾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闻到了楼下咖啡馆在清晨六点煮的咖啡的香味儿。她拿起枕边的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妳叫孙彩瑛。妳有短期记忆缺失症,所以妳会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会帮妳记起来的。”
    旁边的枕头上还有一张,上面写着:“昨晚我是枕着这个枕头,搂着妳的腰睡的。我叫名井南。我叫妳彩彩。昨天妳爱上了我,今天妳会再次爱上我。”
    她向后退了一步,“这里是妳脱掉我衣服的地方。”
    “这里是我脱掉妳衣服的地方,”看着墙上这样写着,她不禁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开,脚后跟蹭在一起。而旁边一个绿色的便利贴写着:“Mijin(注:一家饭店的名字)不再供应炒年糕——05/05/2008”。
    又看到几厘米外的一个便利贴:“在这儿我把妳推在墙上深吻妳(当然是盲目又激烈地),然后我们觉得我们该做『正事』了。”
    桌子上的便利贴又写着:“妳躺在这,随着我的动作摆动着腿。我扶着妳的膝盖,妳忍不住先向前倾着身子吻了我。”
    床尾保险箱上的写着:“我们聊到芭蕾舞。妳低声哼着旋律,我用手指(因为妳房间的天花板太矮了,所以为了避免磕到我的头,对吧~)在这做了阿拉贝斯克旋转,大跳,单足指尖旋转,又拉着妳的手做了西颂步。然后拉着妳的胳膊和着双人圆舞曲快速地跳起来,彩彩妳笑得很好看。”
    卧室门后写着:“当妳满屋子忙着收拾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我靠在这儿看着妳的绿色便利贴。对我来说这些绿色看起来就像是青色的草地,但是只有青草没有雏菊的话看起来太单调了,所以我觉得妳应该喜欢黄色,对吧?”
    当彩瑛打开房门的时候,一双孅手拍了拍她的额头:“我就是名井南。快向我问好吧?”
    孙彩瑛抬起眼睛向上看去,犹豫地闪烁着目光盯着眼前形状突出的锁骨、洁白无瑕的肌肤、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时间停滞着犹如一世纪般漫长。她有种强烈的冲动要立马关上门并打电话叫警。察,因为她的房间里竟然有个陌生人,并且这个女人写了这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便利贴,还用手拍她的脸!
    心脏剧烈的跳动和突然袭来的眩晕感令她的头脑晕晕乎乎,胃里也在翻腾。当时的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或者膝盖在哪里。但是一瞬间所有的不安与惶恐又安定了下来——就像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当她的目光凝视着名井南闪烁着晶莹的眼眸,对自己安静地咧起嘴微笑的时候。
    “彩彩。”名井南说道。她的嘴角有些微微下垂,但是面容依旧温柔。她的声音是如此的陌生,让孙彩瑛想不起来究竟之前是否听到过。
    但是,从孙彩瑛的舌尖上完美地吐出一个简单而声音微弱的“妳好”,却足以让名井南再次绽放出笑容,尽管已经听了差不多上千次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1-26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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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1 19:5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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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迷失(上)
      孙彩瑛有个用来贴照片和写备注的剪贴簿。在每张宝丽来照片下面写几句简短的话。这是纱夏,新来的日本服务生,周三上夜班(2010年6月6日);这是志效,每周日会来点一杯带干味威士忌的蓝色狂想曲(2009年11月19日);这个是子瑜,但是搬走了(2008年7月6日)。用孙彩瑛的话概括一下就是:邻居、熟人、老朋友、新出现的陌生人,像军事用语一样准确的描述。
      最后一页上是一张快照,照片上的人有些驼着背,一条腿曲着膝盖,另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的重心靠在砖墙上。细长的指间慵懒地夹着一支香烟。灰色的烟气笼罩着那人的面容。灰白色的烟雾从她的唇缝旋转蔓延至发丝间,毛毛的细雨让这陌生的画面有一种孤独之感。
      照片下附着两个词语。邻居、吸烟。
      --
      报纸上的日期是2012年7月12日。但孫彩瑛发誓在她的脑袋里昨天却是2008年11月24日,报纸上有她上衣的照片占据着四分之一的头版版面。那是她最喜欢的衣服。是她用一周的时间打工得到的,上面有一个手工缝制的倾着身子的宝露露logo。
      快速浏览了下标题“首尔市中心下钱雨引发巨大骚乱”,孙彩瑛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毫无疑问,那就是她的衣服,刚好她现在正穿着,在20分钟前还在床外团着的上衣。更确切地说,她完全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穿着这件衣服去过什么高档的顶层公寓,但是新闻上就是这么写着的。
      文章中写着,“备受尊敬的小说家名井南刚刚从破坏公共秩序的案件中保释出来,案件中她与一名共犯者,从其在首尔的顶层公寓的窗户中,向外抛洒数百万韩元的钞票。这件被媒体称为‘纸屑般抛洒的亿万韩元’的案件,引发了首尔历史上最严重的交通拥堵,从四处蜂拥而至来争抢钞票的市民们造成了长达两公里的交通阻塞。”
      至于孙彩瑛,她边将报纸推到多贤的面前边说,“国家邮报最近这几天真是够能制造精心策划的恶作剧了——但是他们是在哪找到我的衣服的?”
      金多贤看着新闻和孙彩瑛皱起眉头,之后又将眉头转向了酒吧的尽头。而忙着又读了一遍新闻,又确认了一遍是自己的衣衫的孙彩瑛,并没有注意到多贤的这些举动。事实上多贤瞪大着眼睛盯着一个坐在尽头位置上的穿着格外考究的人,那人拿着一杯威士忌,在杯后玩味地动着嘴唇。
      --
      孙彩瑛觉得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寓的电梯里。那天是7月13日,一个星期五的清晨,当整个世界还充斥着暧昧的灯光、醉酒后的嘶吼、和偶尔传来刺耳笑声的时候。而此刻在电梯中却只有她们两个,气氛有些压抑的安静。
      那时孙彩瑛刚刚从酒吧回来,很想从头发里残余的刺鼻的烟味儿和浓重的酒精味儿中赶紧摆脱出来。指尖还萦绕着最后一个萨克斯风音符,cinquillo的节奏仿佛还在她的皮肤下跳动着,但是这些都不足以填补她与这个陌生人之间如深渊般的距离感。
      (注:cinquillo是一种在克里奥尔对面舞中融入了非洲鼓乐和韵律的音乐,音乐节奏是五拍一节。)
      那个陌生女子嘴里叼着一根还没有点燃的香烟,首先转了过来。电梯中的灯光直愣愣地照在她身上,看起来像笼罩在一层死气沉沉的病态白的薄纱中。孙彩瑛感受着cinquillo敲打在血脉中的重重的节奏,不禁好奇,这女人的躯壳会不会真的是塑料做的?看起来可真像。
      “好热啊。这天儿可真热,”那女人边伸出一只手边说道,孙彩瑛有些犹豫地握住。女人的手出奇的冰凉,指尖纤长,指甲也简短整洁地修剪过,皮肤像皮革一般紧紧包裹着瘦削的指关节。
      “嗯,”孙彩瑛看着女人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洞来的目光,有些畏惧地回避着。这使得孙彩瑛觉得这个看似有些唐突的问候更像是个蓄谋已久的举动。气氛紧张得有些害怕,尴尬得让人恐惧。
      电梯地板吱吱呀呀地响着,荧光灯管也噼啪地跳动着,孙彩瑛终于发出了比预期高了两个音节的声音,“是啊,好热。”
      那女人没再说话。她靠在电梯的墙上,闪烁着目光上下打量着盯着孙彩瑛的身影。彩瑛躲在外套里畏缩着,感受着那种能穿透身上薄薄羊毛衫的如炬的凝视。时间慢得简直受不了了,终于电梯门开了,孙彩瑛大呼一口气,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在憋着气。
      随后,孙彩瑛跨进公寓的走廊,却发现女人在后面跟着她,不禁疑惑,这可能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吧。
      “我们之前在哪见过吗?”孙彩瑛忍不住问道,不安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的走廊中。女人停在了隔壁的门前,晃动着套在食指上的钥匙扣。银色的月光透过栏杆照射进来,停驻在女人的外套上闪闪发光。孙彩瑛注意到一对闪亮的袖扣,看起来应该很贵,应该是贵得简直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都穿不起的衣服。
      “见过?”女人缓慢地扯起嘴角笑着动起嘴唇。
      孙彩瑛抓着外套的绒布衬里。她不记得在她那个剪贴薄里有这个人。但有可能看的时候漏了一页吧,之前就有过这种事儿。她赶紧想去翻自己的包,但是一个突然的笑声打断了她,“所以妳说妳有短期失忆症不是开玩笑的?”
      “什么?”
      “有意思。真有意思。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1-26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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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记得妳做得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女人不慌不忙地依靠在房门上,看着彩瑛笨手笨脚地对付门锁。
        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女人有些戏谑地咧着嘴的笑容。这让女人比看起来显得有些成熟。
        孙彩瑛费劲地思考着忘了回答,等她回过神来,女人已经走了。
        --
        她们再次“第一次”遇见是在楼梯上。那天星期一。清晨的夏风吹散了最后几缕月光。孙彩瑛从楼上冲下来要去厂里上班,同时一个女人唇间叼着根烟在上楼。她们的目光相撞,也有可能是她们肩膀也撞上了,但也足以让孙彩瑛停住了脚步。
        但是那人却没有回应孙彩瑛有些目瞪口呆的目光。她只是继续爬楼梯,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头上有豆大晶莹的汗水。孙彩瑛看着那人的双腿有些颤抖,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的,仿佛那双腿已经不能再承受女人单薄却又沉重的肩膀。看起来是弱不禁风,随时可能会摔倒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女人的背影是如此的虚弱,衣服凹陷在棱角分明而憔悴的骨骼线条上。想到一半,她觉得应该给这人照一张照片,但是孙彩瑛不知道该怎么标记这张照片,又想着自己马上就要迟到了,就继续跑下楼去。
        对于孙彩瑛来说,夏天的首尔郊区是由穿透午夜的轻吟、橡胶传送带上残次玩具的纸盒箱、红豆沙冰和温暖暮光下弄皱的报纸组成的。现在她的剪贴薄上有了些新成员。她的生活就是在这些黑色笔迹下才激起些许涟漪的。纱夏和志效变成了更好的朋友,多贤发明了一种新唱法。嗯,左边隔壁的空房间还住着一位陌生女人,她俩可能之前还说过话。
        --
        她们最后一次“第一次”见面时,孙彩瑛在转动门锁开门,突如其来的面对面让她一双大眼睛的瞳孔瞬间张大。
        “嗨,”那人动着嘴唇,唇间衔着的香烟随着上下颤抖几下,“我叫名井南。是个作家。写小说的。一个星期前我搬到隔壁。因为缺乏灵感、思绪枯竭,为了躲那些总给我压力的烦人家伙才从原来的地方搬过来的。还有,听好咯,我们之前说过话,说过两次。”
        “哦,”孙彩瑛开始惯性地说,“对不起——我有顺行性短期记忆遗忘症,所以——”
        “我知道妳不记得我。每天妳都会忘记当天所有的事情,所以妳明天还是会不记得我。”
        名井南后退几步,指尖拨动下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齿间缓慢凝滞着吐出烟雾,“不管怎么样。听着。我得给我的编辑交稿了——我的编辑叫作定延——如果妳认识她,就会知道她是个多恐怖的剥削者了,但是我想说的重点是:如果这个月我还交不出东西的话,他就会一直唠唠叨叨的——嗯,说实在的,我真的没思路。但是我有个想法,就是……”
        直到孙彩瑛被烟呛得咳嗽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都没呼吸,“嗯,是什么?”
        “ 妳,”名井南笑道。
        名井南的笑仅仅是嘴唇扯了一下而已,但是孙彩瑛看着那包裹在昂贵衣衫下,苦涩微笑着的人,却觉得还真是副美好的画面。一时间竟陶醉在这人露出的牙齿和纤细的眼睛上。真的想要用最美妙的的形容词来装点这个放荡不羁的灵魂,想要用最精致的话语来洞穿这颗紧锁的心灵。
        孙彩瑛在那晚给名井南拍的宝丽来照片下面写着,“这是名井南,新邻居,是个小说家,笑容苦涩(2012年7月17日)。我们约好了再见面。她想写一部关于我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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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1-26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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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三的晚餐中,孙彩瑛觉得尽管她每天单调重复的生活很乏味,但是这是最好的方式了。她的记忆不允许她来得及跟上生活的长期变化,无论如何,她不必为一些他不记得的事情而烦恼。
          “所以妳每天都干什么?”名井南打断了她的思绪,耳朵上别着一支笔,指间又夹了一支问道。
          孙彩瑛说她每天在隔壁的玩具厂朝九晚五地工作,主要任务就是把闪亮的小弹珠眼睛粘在卡通玩偶上。这只是让她的生命产生火花的催化剂。这份工作能够支撑她的日常开支,尽管孙彩瑛觉得她过去可能是依附于她的同事和这些毛绒玩具、柔软的纺织品还有永远快乐的微笑而生活的。挣的钱只是够付房租和日常必要花费的。但是没关系,每天晚上7点钟她将重获新生。7点的时候,她会去酒吧工作,将她的灵魂化作动人的旋律。实际上那时通常是充满着人们醉酒后的聒噪,但是对孙彩瑛来说,却是充满着不着边际的梦呓、烟雾中的喘息和让人颤栗的音乐,她可以紧闭着双眼、微弱地叹息着拥抱地毯上锯屑组成的麦田怪圈。那些都是能从手指溜到脚趾尖的思绪。7点钟充斥着激情。像是一场梦。
          孙彩瑛让她全身上下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我觉得应该是很乏善可陈吧。但是妳若没有感受过光彩照人是很难体会得到这种乏善可陈。就像活着一样。”
          “所以妳就像个行尸走肉?”
          “更像是个活化石吧。”
          多贤,是她小时候的朋友,现在在酒吧当歌手。多贤经常开玩笑说,因为四年前孙彩瑛的世界中的时间静止了,所以孙彩瑛可以永远20岁。但是大家很久之前就不觉得这个玩笑有多好笑了。
          “我觉得很有趣。”名井南评论道,说着把她的烟屁股扔到了啤酒罐里,然后津津有味地小酌了一口。孙彩瑛试着压抑住尼古丁与烟草浸泡在滋滋作响的小麦汁中是个什么味道的好奇心,转而凝视着名井南的笔记本,看到潦草的黑色笔迹,像藤蔓一样蔓延了整张纸。名井南解释说她在写本书。是关于一个女人每天结束时都会将自己记忆抹去的浪漫故事。孙彩瑛质疑着这能是个什么样的浪漫故事。名井南说别担心,作家都是在吹嘘,把人物写死了,浪漫故事也就结束了。
          二十分钟前她们第二次见面,名井南提着六罐装的海特牌啤酒,用慵懒的指关节敲着孙彩瑛的房门。“嗨,我是名井南,妳的新邻居,我们之前见过的——”当孙彩瑛匆忙地翻着她的剪贴簿的时候,名井南说,“我觉得我应该在最后一页呢。就是那个穿着外套的。”
          孙彩瑛盯着照片,又看了看名井南,二十分钟后她们就坐在这儿了:坐在安全出口处,聊着让孙彩瑛脑袋有点转不过圈儿的伟大的人生哲理和理想浪漫主义。她们的手指和肩膀碰在一起,这让孙彩瑛有些不舒服,但是名井南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本来名井南就不是那种像自己这么提心吊胆的人。
          “什么意思,有趣么?”
          “说点关键的,永远20岁的感觉怎么样?”
          孙彩瑛沉思着说,“挺好的。”
          “但是妳不觉得糟糕么?妳被时间遗忘了,但时间却在步步前行。妳不记得生命中来来去去的人。妳身边的世界在逐渐缩小,而妳却陷在时间深处。妳所有的老朋友都在慢慢变老甚至死去,但是妳却不会再有新的朋友。不能爱,也不能恨。”
          “所以这有什么有趣的?”
          “因为悲哀得很有趣,”名井南耸耸肩,“人们总是会为像妳这样卑微可怜的灵魂感到伤感。怀着比生活渺小的野心承受着远高于生活的负担。就像在放大镜下观察一只蚂蚁的死亡,然后尖叫着喜悦于自己亲眼所观察到的悲伤。这太荒谬了。我的意思是,我想发掘出生活的各个方面,把生活过得很有意义,但是到头来还是觉得很荒谬。”
          名井南弹掉烟灰,她们看着微风把烟灰吹散,飘散下了三个楼梯阶。名井南吸进一口夏日的空气,转而吐出烟雾废气。孙彩瑛摆弄着手指脚趾,又抠了抠铁栏杆上的锈迹,直愣愣地说了句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听起来妳真可悲。”
          “所有小说家都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妳抽烟抽得这么凶的原因?”
          名井南拿起笔在性格一栏中写道“不知道为什么心地善良的人都爱管这么多”。孙彩瑛假装没有看到,推了推她表示想知道答案,最后名井南冷笑一声,“妳不需要知道这个。为什么我们不聊聊别的,比如妳是怎么——”
          “不,”孙彩瑛坚定地说,“不,我想知道。”
          “听着,这书是写妳的。”
          “但是现在是我们两个在说话。”
          稍稍低下头,名井南嘀嘀咕咕小声抱怨了一下,然后转过脸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这让孙彩瑛浑身凝滞了一下,“好吧,我们两个。”
          “反正我明天就会忘了的。”孙彩瑛提醒她说。
          名井南用指关节支着脸,面容凹陷了下去,直到最后一点橙色的暮光消失下去,她激动地说起来,“那我就来告诉妳,是什么让我这么可悲的,”名井南默然地看着远处,“我有特发性肺纤维化。也就是说我的肺里都是鼻涕。正一步步迈向死亡。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可悲的原因,行了么?”
          街头摊贩的吵闹声、交通的嘈杂声还有小孩子的玩耍声瞬间变得无法容忍的微弱。孙彩瑛盯着名井南的指关节,羞愧地感觉血液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1-26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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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冲到自己的脸上,“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妳——”
            “换句话说,上帝在用慢镜头观看我的死亡过程。三年之内,我的心脏就会为了从身体得到充足的氧气而偏移到别的位置。我会逐渐地器官衰竭。进食都会成问题,妳觉得呼吸都要通过呼吸机,还怎么可能吃得了饭呢?所以,我为什么吸烟呢?就像妳问的,为什么我要吸烟?为什么?”
            孙彩瑛看着名井南的指关节逐渐变得没有血色。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觉得很抱歉也真的不明白——名井南好像并不想让她知道。
            “我抽烟是为了能死得快一点。我抽烟是希望当我被麻醉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能够快点死掉、早早解脱,”名井南摇头,嘴里吐着灰色的烟雾说着,“但是妳知道,这并不有趣。这很可悲。我可能是这个星球上最惨的人。很可悲,不是么?”突兀的干笑的声音似乎点缀着有些单调的愤怒的声音,“呐,我现在还跟妳坐在一起。真有趣。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妳一直在逃避,直到有一天妳遇到了自己。二十三年后才知道兜兜转转不知道多远的路程却是回家的捷径,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原地踏步。真无可救药的混乱啊,嗯?”
            她们两个都没有笑容,尽管最后孙彩瑛温和地以一句“明天我会把这些忘了的。”结束了话题后,名井南却扑哧笑了一下。
            这次见面磨磨蹭蹭地到了7点钟才结束。孙彩瑛今晚要像往常一样去唱歌,但是从嘴中唱出的字符和音节并不是发自于她的内心,脑子里全都是“烟”。那是从名井南唇缝中吐出的流动飘散的痛楚。
            她半夜才回到家,贴了个亮黄色的便利贴在墙中心,很醒目,这样明天她就不会忘记看它:“从厂里顺个玩具回来。把它放到隔壁房间的门前。(2012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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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1-26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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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迷失(下)
              两天后,孙彩瑛从酒吧回到家,发现她的门前有一个宝露露玩偶。跟她从厂里顺的那个玩偶一样,再斜眼仔细一看,确定了这个玩偶就是经她之手粘上眼睛的,因为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粗鲁地用超强力胶水粘玩具的眼睛了。宝露露下面有一张感谢小卡片,上面潦草的黑色字迹看起来带着些怒气,“对毫不在乎的人来说,这样的怜悯太过于奢侈了。”
              她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无法驱散内心中一股巨大痛楚的叫嚣。一瞬间所有的旋律和音符全都消失在喘不过气的死寂中。简直是比失望的感觉更加酸楚,比孤单的感觉更加苦涩。那晚,隔壁的房间里不断地传来刺耳而断断续续的笑声,听起来竟有些像是啜泣。林娜琏、名井南、俞定延那喋喋不休又飘渺模糊的交谈声、笑声、喊叫声似乎像是永远喝不完的苏格兰威士忌和伏特加肆意地回荡着。当孙彩瑛出门丢垃圾经过隔壁时,她看到了在刺眼吊灯的照射下,倒映在窗帘上的三个人美好精致的面容,香水的味道混杂着刺鼻的酒精味,真是有些让人有距离感的高贵。
              此时,她的房间显得格外地与世隔绝。昏暗的光线吞噬了房间里所有的角落。孙彩瑛扔掉了所有蓝色的便利贴,拿绿色的重新都写了一遍,彩纸上圆珠笔跳动的声音充斥着这个冷寂的星期五夜晚。
              --
              事实上孙彩瑛并不记得她为什么跟面前在抽这个小时内第十五根烟的人坐在一块儿,但手上的纸条写着她们约好今天见面。就这样,孙彩瑛知道了她们之前是见过的。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也许是因为弥散在空气中那缕缕的香烟雾气使得万物都变得失了焦:咖啡杯,湿漉漉的窗户,还有那作家手里边缘磨损得破破烂烂的笔记本。这烟雾让光线变得迟缓,虚化了所有的棱棱角角。
              那作家急躁地吸着烟盯着她,孙彩瑛觉得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掏空了,缓慢而狠烈地,将自己慢慢撕裂剥开,再也无法愈合。
              7月21日晚上的咖啡店里,混杂着瓷质杯子碰撞的叮当响声、学生们嗡嗡不绝的谈话声,还有将生奶油加到卡布奇诺里发出的软糯糯的声音。这些声响并不大,但是却如同噪音一般吵闹到某个人。那人慢慢地喝光面前的东西,杯壁上留下指尖的抓痕还有些残余的咖啡泡沫。
              孙彩瑛有些好奇是不是所有写东西的人都是这个样的:眼睛下挂着黑黑的眼圈儿,脸色苍白得病态,还不时地皱起眉头。作家捻灭了烟头,盯住了孙彩瑛的眼眸,瞬间刚才的疑问就一闪而过了。两个人定定地失神地盯着对方。
              “妳没事吧?”自称为作家的名井南急匆匆地问道。
              知道名井南可没什么耐性想听到什么否定的答案,所以孙彩瑛就点了点头,“嗯,没事儿。”
              “跟我说说四年前的那场事故吧。怎么了?哦。。这是昨天弄的,可能妳不记得了。”名井南说的时候声音有些慌张。孙彩瑛视线有些控制不住地盯在名井南手指关节上胡乱贴着的创可贴。手腕也有蓝紫色的淤青。突然间孙彩瑛意识到这肯定不是这人自己弄的,那有些怨气的双眼、受伤的手指,还有有些无意识地回避问题的感觉。
              “就是个平常的事故而已,”孙彩瑛说。虽然在那天晚上之后她再也没有新的记忆了,但无论如何这个事故的打击还是记得的,“那天我正在从厂子下班回家的路上——就是我现在工作的那个厂子,然后就被一个装满水果的卡车给撞了。那卡车上都是红色的苹果。”
              “妳一直在那个厂子上班么?”
              “从18岁开始,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在那儿上班了。我妈妈死得早,我爸还有病,弟弟离家出走,所以我就得挣钱养他了——”
              “嗯,够了,”名井南打断了她。孙彩瑛注意到她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不,在名井南脑中这不应该只是个小孩扮演英雄角色的很俗套的悲伤故事。而应该是涉及到家庭温暖的故事,应该是主人公握着枕边辛苦得到的曲奇饼干,眼巴巴地数着亲人身上输液瓶的点滴数,虔诚地向卡通英雄人物祈求幸福快乐的故事。
              但是名井南显然并没有心情挑明这样的想法,“所以如果妳是个不负责任的人,那妳现在是不是就已经是个歌手了?”
              “应该是吧。”
              “但是妳却出车祸了。可真幸运,”名井南嘲弄道,之后猛地从笔记本上划掉一些东西。
              孙彩瑛习惯性地咬着下唇,“妳……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名井南斩钉截铁地说。孙彩瑛安静了下来,名井南看着本子上列出的下一个问题,视线没有从笔上移开,“妳是怎么跟上生活的节奏的?告诉我所有的细节。”
              “一般的话,我都会给我新遇到的人拍张照片,然后把照片贴到剪贴薄上,在下面写几句对她们的了解。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一遍剪贴薄,最后一件事就是更新一下。其他的琐事,我就写在墙上。把随时要做的事写在便利贴上,然后随手贴在各种地方。一般都是贴墙上。”孙彩瑛盯着眼前的咖啡,那人没什么回应,直到听到笔在纸上划写的声响才又抬起头。
              “那妳不用不断地学习一些妳已经学过的东西?就像今天妳知道了怎么走到这个咖啡店,到明天要不要再学一遍走到这儿的方法?”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1-26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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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用。我记得住。我只是记不住我是怎么学会这些的。明天我就不会记得我是跟妳一起来到这儿的。我能记住的只是这个地儿是个什么地方。”
                “很好。”
                “妳真的没有烦躁么?”
                “没有。”
                “一点也没有?”
                “听着,我们现在在写妳的故事。这小说主人公是妳。所以别扯到我行么?”
                “妳为什么这么烦躁?”
                名井南垂下肩膀,把手里的纸笔哗啦一下子全都撇开。粗糙的手揉了揉弄皱的脸,恼怒地盯着孙彩瑛。带着些自嘲地嘟囔起来,“就因为一些破事儿而烦躁,行了么?我们这些记忆完整的人才有的破事儿。”
                孙彩瑛并没有懂名井南这样不耐烦的回答,“如果妳想跟别人倾诉一下这些烦人的破事儿的话,我会是个好人选,妳知道我有——”
                “当然,妳确实是个摆脱这些破事儿的能手,这些破事儿从来不会给妳什么压力,因为妳转眼就会什么都不记得!”
                孙彩瑛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有可能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也许她俩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情形:名井南被现实中的事儿折磨得身心俱疲,孙彩瑛很担心她,想帮她摆脱舒缓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不起,”在名井南从费劲的喘息中慢慢平复的时候,孙彩瑛说道。她一直盯着名井南颤栗的手指,“妳说的对。如果之前我也这样问过妳,让妳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的话,那我向妳道歉,我不是有意——”
                “是因为手的事儿,”名井南突然下定决心一样说道。孙彩瑛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因为刚刚名井南的声音非常低沉、苍白单调,平静得可怕。如同大气中扩散的空气分子一般。
                “听着。手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本应来带着戒指的手却贯穿了苦涩的喉咙,自己的灵魂却被奢华的手套撕得粉身碎骨,全都是因为手。用钉子划出新月形的血迹,腿边散落着布满乱七八糟黑色墨迹的稿子,指关节把玻璃薄片都砸得粉碎。手,手,全都是因为手!”
                孙彩瑛抿了一小口咖啡,面露愧疚的笑容说,“我真的不是有意——”
                “我就快死了好么?”
                孙彩瑛的心随着名井南接下来的话语不断低沉下去,这些麻木的话语名井南已经说了不下上千遍了,“我三年内就会死了,有可能两年。也许死得更快也说不定。我死了之后就没有人会爱我了。这是事实。人们只会怜悯我、尊敬我。只会说我是个天才,只会说我在有生之前的艺术造诣。但是这些到底对我有什么用?能用来卖钱么?那些人无聊的怜悯能换来可以在里面高谈阔论门前该种什么草的高档豪宅么?”
                红血丝爬满了名井南的眼睛。嘴唇在压抑的沉寂中变得苍白。
                “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孙彩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模糊地觉得这些话不应该说——但是这字字句句却自己跑到嘴边吐了出来,“我觉得...妳只是在害怕。”
                名井南沉默了很久,把头埋在笔记本里再也没有抬起眼来,问道,“那么如果妳能保存住做某些事情的方法的记忆,是不是意味着妳也能保存住一些感受?如果妳今天爱上一个男人,那明天还会仍然爱着他么?”
                “不知道,”孙彩瑛再次咬住自己的下唇,“但是如果我连跟他做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的话,那我肯定不会——难道妳会爱上一个对他的记忆完全是空白的人么?爱情不是要一起体验到生活美好才能产生的么?”
                “对的。”
                孙彩瑛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自己的袖子,“妳还是很烦躁。”
                “没有。”
                “名井南,妳——我——我不算是妳的朋友——也不是妳的主治医师——甚至——我对妳来说连熟人都不算,”孙彩瑛结结巴巴地说,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说的话,“妳可以跟我倾诉的。我不会给妳压力。我不敢说我什么都懂,但是——我——只是——难道妳不觉得跟我说说的话会好——”
                “安静,”名井南骂道,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笔记本,像是要盯出洞来,“别对我说教。安静!赶紧给我安静!”
                “不是,名井南我只是——”
                “妳没资格说如果我跟妳倾诉了之后我就会心情舒畅,因为妳根本不懂我的痛苦,懂么?妳凭什么觉得妳能给我什么压力?妳甚至不懂爱。这是妳自己说的,妳不会觉得痛苦因为妳也根本不会爱人,我问妳妳能么?啊?明天妳醒来的时候就会什么都忘了,然后生活还是依旧如此美好。一切美妙的一如往常,但是,嘿,妳不觉得当妳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时候,却在之前戳到别人的痛处么?妳有没有想过这些?假如妳昨天就伤过某些人那该怎么办?至少正常人会觉得有些羞愧。但是妳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不懂,孙彩瑛,因为——妳!就!是!个!行!尸!走!肉!”
                当孙彩瑛感到眼眶中有东西滚落下来的时候,名井南已经砰地一声合上笔记本冲出了咖啡店。
                其实笔记本上什么东西都没写,全都是用笔尖胡乱划破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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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1-26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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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1 19:4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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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1-26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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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才不是,”孙彩瑛打断道。
                    她们靠在孙彩瑛的小阳台的栏杆上。孙彩瑛的身子弯折在栏杆上,让影子舒展在草地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时地晃晃脑袋。名井南站在她旁边,手肘撑着身子,双腿交叉着,双眼盯着天上的星星,孙彩瑛在她耳边轻声道,“妳只是迷失了而已。”
                    名井南第一次这么近地、垂着睫毛观察她。午夜的月光照耀着彩瑛的面庞,附着在她那光滑的皮肤和脸上细柔的纹理上。而孙彩瑛觉得名井南是如此的脆弱,却又如此的美好。
                    “我生命的火苗会越来越微弱。一点点地,变微弱,变迷失,然后,”名井南低喃着,“有一天,噗的一声,我就走了。就永远变成妳那个剪贴薄里的人了。这个世界不再记得我来过。”
                    孙彩瑛的指甲抠着栏杆上的铁锈,突然大声打破了这样的气氛,“不,不要走。”
                    名井南扑哧一笑,有些嘲弄地看着孙彩瑛,那表情好像在说“妳怎么这么说了”,这让孙彩瑛想要抓住名井南的肩膀,想要向她大嚷她很在乎她——孙彩瑛不允许名井南就这样走了。孙彩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乎名井南。她不应该这么在乎的。她明天就会不记得名井南,不记得她们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
                    “我只是,真的想要记住妳,哪怕只记得一分钟……”
                    但是,如果真的那么简单的话,她的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了。
                    她们的肩膀慢慢地挪向彼此,不想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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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1-26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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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无形的墙(上)
                      “我是名井南,我到这儿来——”
                      “写小说。”
                      名井南突然张开下巴,带着微微的颤抖,慢慢皱着轻挑起的眉毛。一瞬间竟有些踟蹰地呆住了。窗外的青草带着亮眼的绿色,摆动着脆耳的沙沙声绵延开去,直到与天际相接。孙彩瑛静静看着她。
                      直到看到了放在厨房柜台上敞开的剪贴簿,名井南才垂垂地靠在门框上,“哦,所以说今天妳已经看过那本子了?”
                      “嗯,”孙彩瑛点点头,并没有发觉名井南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神情。
                      今天她们两个是在隔壁名井南房间交谈的。放眼望去,散散乱乱地摆放着堆满纸团的白色垃圾桶,半罐啤酒,还有一片狼藉:旧旧的床单扭在光秃秃的床垫上;挂毯像投降白旗一样软趴趴地吊在墙上。几个烟屁股和黄色的药片在塑料咖啡桌上拼成了“孙彩瑛”的字样。一切都显得凌乱破碎,让一些后现代主义的装饰显得格格不入。这样的房间,放在以前,孙彩瑛看到会完全嫌弃的,但是此时看着垂着长睫毛,毫无生气地慢慢踱步的名井南,她又莫名其妙地完全接受了。
                      孙彩瑛发现名井南是将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以睡椅为中心堆在一起的,逐渐四散开去。名井南就是生活在这样条件下的一个怪家伙,而这个怪家伙以前却可能习惯于社会高层人士的浮夸生活。她现在就像是个由各种情绪和感情所投影出来的虚幻的人物。
                      “妳肯定不喜欢这儿,是吧?”
                      “这儿是个只有黑与白的地方。看起来不像是个家——”
                      “接着,”名井南突然唤她。
                      孙彩瑛差点没来得及接住名井南朝她扔过来的一叠没用过的黄色便利贴。“这是什么?”
                      “快看看。”
                      “不是,我的意思是,妳给我这个干什么?”
                      “妳是第一个说我的房间单调得只有黑与白的人,”名井南耸耸肩,整个人瘫躺在睡椅上,舒展着自己身上所有的棱棱角角,张开双唇喃喃道,“我求妳了,妳来帮我装饰下吧。妳看,黄色代表着阳光。会让人觉得这世界充满了勃勃生机,对吧?”
                      “...妳还真是奇怪得可怕。”
                      “妳现在这种劝告的眼神,”名井南咧起嘴巴笑着,“是我最喜欢的。”
                      尽管孙彩瑛像命令一般地望着名井南说,“以后亲密点叫我彩彩。妳这轻浮的态度还怪好笑的。”,但是立马就又妥协了。
                      名井南挑眉不屑地笑了起来,唇角愉悦地咧开,轻吐出的烟雾流云一般地徘徊在头顶。孙彩瑛搬过一个凳子放在墙根,摇摇晃晃地站上去,撕下第一个便利贴纸贴在墙上,仔细地摆好角度,不想贴歪,然后用大拇指蹭了蹭纸边,贴牢。墙壁仿佛被这阳光烘烤得很温暖,名井南在她身后有些留恋地看着,从喉咙里舒服地发出几个没什么意义的低哼声。
                      “妳有没有好奇过——昨天,前天,大前天,从很久之前开始,妳埋在喷胶枪,一桶桶的弹珠眼球和玩具娃娃里,到底花费了多长时间来做些无限重复的事情?妳孤零零地坐在空荡的餐桌前,想着明天是不是会又忘了今天所有的事情——这样的情形,经历过有多少次了?”
                      孙彩瑛发觉名井南问这些问题其实并不需要听到自己的回答。看着名井南缓慢而有些入迷地踩在孙彩瑛留下的足迹上,轻柔地拖着些长音在自言自语。她垂着眼帘,眼神失焦地望着孙彩瑛和在孙彩瑛手中骤然间变得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墙壁,出起神来。
                      “妳不觉得,妳总是不记得事情,是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如果妳每年的每月的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那记忆还有什么意义?如果妳打破现在的生活常规,会怎么样?”
                      她们就这样渡过了慢慢长夜。孙彩瑛没有去酒吧唱歌,只是这样听着名井南的喃喃自语,低沉的声音充斥着耳朵,又暗暗地在皮肤下流动着。脉搏的跳动颤动着这整个有些萧条的房间。看起来,让名井南来打破她的日常生活简直是太轻而易举了。
                      那晚的某时某刻,孙彩瑛贴完便利贴,名井南也恰巧不说话了。各自躺在躺椅上,站在凳子上,沐浴在昏暗的光线下。随后她们之间停驻了一种音节,不断地反反复复地蔓延,流转,在孙彩瑛的唇齿间和名井南的指尖无形地牵连起来。
                      睡梦间,孙彩瑛颤动着美妙的声线,哼着A大调B小调的音乐,喃喃着“南,妳看妳的指尖在跳舞耶。南,我好喜欢妳。”名井南灵动着指尖,喃喃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彩彩,妳快乐吗。彩彩,把我永远囚禁在妳的时光里吧。”
                      名井南自言自语的最后一个问题很触动人,当孙彩瑛颤着眼帘合上眼睛的时候,她低喃道,“妳忘记了多少很重要的事?”
                      --
                      七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无限漫长又充满苦涩。
                      “好多人,”孙彩瑛今天感到筋疲力尽。浑身疼痛,感到肋骨像是断了插进肺里,让她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刺痛难耐。“好多人都走了。她们都走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1-26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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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井南盯着她。孙彩瑛抓着她那宝贵的剪贴薄,纸张被指甲划出一道道褶皱。也许她不想去记得这些人。也许她应该再出场车祸然后就能回归正常了,“子瑜她——我——我很费劲地去找她——看,”她翻开本子,指着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照片上的面容被无数次的抚摸变得很难辨认,“看,上面写着她早就搬走了。写着她的号码成了空号。但是子瑜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我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搬走。搬到哪儿去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我就给她妈妈打了电话,我记得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拥抱了我,跟我说她把我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因为我比子瑜听话多了,还说如果我想得到妈妈一样的关爱的话,就可以去找她——然后子瑜就用拳头捶我肩膀,大家都笑得很开心——但是我今天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她还是很好但是听起来她……她很……累,很抗拒。南,我感觉的到她很讨厌我。”
                        “不是吧,”名井南脸色发白,“妳不会真的问了子瑜怎么样了吧?”
                        “她朝我尖声吼着,让我别再给她打电话了,因为她实在受不了我每次的电话都会让她再次想起周子瑜已经死了的事实。就是跟我一起的那场车祸死的。我却是唯一侥幸活下来的人。”
                        “听着彩彩,这不是妳的错——”
                        “南,我这样做了多少次了?我这样让她想起她已经死去的女儿多少次了?南,我是不是总是不停地做这样的事?为什么没人……为什么我不把这件事记下来?为什么?”
                        名井南没有回答。只是靠着楼梯栏杆慢慢垂下身子。
                        “妳知道这件事吗?”孙彩瑛觉得时间过得简直度秒如年,最后问道。当名井南再次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她脆弱的神经终于爆发成狂乱的吼叫声,“妳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妳还让我这样?!为什么不让我记下来?!”
                        名井南叹了一口气,将孙彩瑛手中的剪贴薄合上,“即使这样,妳今天也不会把这事记下来的,对不对彩彩?对,妳是非常沮丧没错,但是也并不意味着妳会把它记下来,对么?妳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侥幸地觉得明天一觉醒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尽管孙彩瑛摇着头抗拒着,但是她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许名井南是对的。无比沉重的负罪感,又混杂着些许愤怒,慢慢地让她的手掌心沉浸出潮气来。
                        “妳害怕,妳很害怕。揭开别人的伤口好像没有冒险去揭开自己的伤口那么痛,因为时间会治愈别人的伤痛,但是却治愈不了妳自己的。当其他人匆匆走过继续生活的时候,妳却被一个人留下来,深陷其中,每天都会为同样的事情痛苦。这些妳都明白的。妳恨自己知道了真相——”名井南抓住孙彩瑛的手腕,沉下声音,“这不是妳的错。保护自己并没有错。”
                        孙彩瑛凌乱地喘息着,名井南拉过她的手腕,一把抢过剪贴薄,吸了吸鼻子,拿着笔在子瑜灿烂的笑脸下面,写下“死于三年前(2012年7月31日)”。笔记有些扭曲畸形,融在滚落的热泪中。可能是名井南握着她的手写的吧。从今以后她的每一天都会从这愧疚中开始吧。
                        但是至少这样做,孙彩瑛就不会被遗忘在时光深处吧。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1-26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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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的第一个清晨,名井南带着两个油迹斑斑的牛皮纸包回来,随手丢在孙彩瑛厨房里的小桌子上,然后转身解释说,“妳昨天把妳家钥匙给我了。”
                          “我知道,”孙彩瑛指着墙上的便利贴,想着要是自己不看就肯定不知道呢。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又熟悉,突兀却又有些温暖,就像本是不记得的事情,却又深深地埋在灵魂深处。
                          “妳还知道些什么?”名井南从牛皮纸包里拿出鸡蛋吐司,在厨房里熟悉地走动着问道。
                          “你叫名井南,是我的邻居,”孙彩瑛边看边说,名井南从碗柜里拿着东西走进卧室,“妳之前跳过舞,但是后来转行当了小说家,妳的笑容很悲伤,抽烟很凶因为妳就要死——”
                          名井南从厨房柜台冲进来一把抓住本子把最后那页纸扯掉,发出刺耳的撕扯声。孙彩瑛愣愣地看着名井南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页纸,“这些妳不需要知道。我不想当妳这个本子上终有一天也会被遗忘的人。这样一点儿都不美好。它最后会变得血肉模糊般让人难以忍受,所以,妳不用在这本子上记录我的事情。”
                          “但是——”
                          “忘了它。”
                          名井南离开后,孙彩瑛又悄悄地偷偷写了一张,把那些灰烬收拾起来装到一个罐子里。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能从今天起记住名井南,而是想让明天的自己了解今天那绽放在名井南脸上的笑容的意义,想让明天的自己了解那个吞吐着烟雾,把药罐里的药片儿换成牛奶,从内而外微笑着的名井南,那个拿着黑色帽子突然来拍了拍自己脸颊的名井南。她就像是个妈妈眼中的孩子,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实则却是个极致浪漫的女人。
                          尽管有些画面孙彩瑛并没有真的见过,但是不需要亲眼看到也能猜到肯定是这样的。字字句句从指尖迸出,停留在纸上,孙彩瑛觉得这样的描述远比照片更加能够展现出名井南眼眸中闪烁的如星尘般炫目的光芒。她叫自己彩彩的样子,她拿着帽子的手背在身后的模样,她们是如此的般配。
                          但孙彩瑛并没有写名井南正踏在通往死亡的路上。
                          --
                          也许有一天是这样,本子上最后一页上的人叫名井南,作家,在电梯里遇到的陌生人。如果她面容明亮的话意味着她今天心情不错,要是脸色苍白的话意味着她那天不太好。有时候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隔壁的阳台上,干燥起皮的唇间叼着根烟,晃动着腿,手指敲着起锈的栏杆。有时候她又是一个依靠着墙壁的筋疲力尽的女人,驼着背,顶着一头被雨水弄得湿漉漉的头发。她们有时会一起在走廊发呆,更多的时候是萦绕在布鲁斯音乐中,隔着黛青色的烟雾,垂着眼交谈。有时候见到她,会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一些东西悸动着,而更多的时候却是让孙彩瑛一阵头脑眩晕空白的名井南。
                          尽管孙彩瑛并没有记录下这些小细节,但是每当她们接触的时候都会有很奇怪的感觉。每一次的眼神接触,每一次夜空下彼此身体的舒展蔓延,每一次呜咽喘息下在指间中的啃噬纠缠,都让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明亮、又转瞬即逝。就像烟花一样。那种萦绕在指间的,刚刚想要追寻就会消失的触感。这种感觉告诉她这些事情全都发生过,下一次又会依旧这样,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她手指尖滑动的触摸感就如同自己转瞬即逝的记忆。
                          但是这样一点也不浪漫。“我爱妳,”这三个字从来没有说过。她们都很清楚,这三个字会变得太生硬突兀,太难说明,因为第二天名井南就会又是个陌生人。有时名井南对她来说像是一本书,好像没有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时光仿佛阻隔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墙。
                          日子一天天地过,在孙彩瑛的“别走”,“晚安”中流逝。不断地推开名井南又拉近身来。尽管在她们没有指尖身心纠缠的时候,她也觉得她们两个以前融为一体过。仿佛只有纸上海啸一般涌入的文字和轻柔的音乐记录了她们的全部。
                          每天的最后孙彩瑛都会变得妥协,相拥着说“晚安”。
                          孙彩瑛和名井南之间也许没有什么世俗定义的浪漫。但是却存在着更加微妙的感觉,混杂着舒适感和需求感,充斥着希望和命运的牵扯,流转于孙彩瑛白皙的脖颈和名井南温暖的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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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1-26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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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无形的墙(下)
                            73层的三星大楼高得耸入云端,站在楼顶上仿佛就能触及那片深蓝中的点点星光,孙彩瑛和名井南此时便游荡在这将地面与夜空连结在一起的天梯顶端。孙彩瑛数着名井南的橙色塑料盒中的药片,看到名井南吐出涟漪般的烟雾,吹散在空气中。
                            “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的”
                            “被遗忘,是什么感觉?”
                            名井南双手叠起放在脑后,她们一起看着藏在云朵后面的皎洁的月亮,周围繁星闪烁。名井南嘴巴无言地张了张,最后沙哑着声音说,“就像被杀了一样。不情愿地被抹除得销声匿迹,简直筋疲力尽。”
                            “那慢慢去遗忘又是什么感觉?”
                            孙彩瑛的目光陷入茫茫夜空,“也像死了一样,”以前从未有过这样想要活得久一点的想法。在这个混合着墨水,雨水和街边大排档味道的夜晚,她们彼此抵着膝盖,名井南喷薄出的烟雾一遍遍地闯入孙彩瑛的鼻腔。
                            “妳知道么,”名井南转过头来,神色黯淡,“彩彩,以前我跳舞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助理。她叫娜琏,是个韩国人。她应该算是我的初恋。我很崇敬她,心甘情愿跟着她的脚步,她也很照顾我。但是有一天我崩溃了,在巨大的压力和痛苦中崩溃了,对一切都开始厌倦。我向她倾诉,然后她试着想要把我治愈好。所有人都试图把我修理好。但是妳应该也知道,拯救一个人哪像修个玩具一样简单。要是想拯救一个人,那么自己也会受伤,也会变得崩溃的。”
                            名井南哽咽着,低声喃喃道,“结果我把她伤害得体无完肤。”
                            “我的编辑——就是定延——她很冷漠,但是她还是很有一套。是她将我零碎的身心重新拼凑起来,尽管用得是不太好的方法,但是总归是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捡拾拼凑了回来。我跟她相依为命。她把我像宠物一样收养着,对我挺好的。”
                            “然后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在跟一个芭蕾舞公司的人交往。好样的,行,那我走,但是戏剧性的是,她却跟我说,‘别,那个人很好,她叫林娜琏,妳们俩应该见见,妳不是我说过妳之前也跳过舞么?’”
                            “天呐——”
                            “然后不可避免地,我们就见面了。但是妳知道么?她仍然记得我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八年过去了,她却从未忘记过我。她看起来像个空洞的躯壳一样,尽管她现在爱着定延。知道为什么么?就是因为那些记忆。那些记忆在慢慢扼杀她。我救不了她。定延不能让她从中解脱出来,”名井南哭丧着脸,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从齿缝中挤出烟雾,“谁也不能将一个人完全从记忆中拯救出来。”
                            很明显名井南现在很痛苦。孙彩瑛试图说些劝慰的话语,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其实忘记我挺好的,真的,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保护妳的方式。当我有一天玩完的时候,妳也不用去承受什么伤痛。铭记总比遗忘来得更加痛彻心扉。彩彩,每天杀我一次没什么的,我受得了。记不住我,也没关系的。”
                            而之后的“反正我也快死了”这句话像被吹散到夜空中,孙彩瑛并没有听进去,反而听到了名井南垂下身子更加低声地嘟囔着,“别让我死,”孙彩瑛弯下身去,抵着彼此的鼻尖,张开唇颤抖着探进舌尖深吻起来,想要吸走名井南肺中所有沉积的尼古丁和苦涩的止痛药味,想要将自己的氧气全部吐送给她。
                            “知道为什么妳看起来这么憔悴么?因为妳觉得没什么事情是值得纪念的,因为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理想的,就像妳说的——任何事都没有理想中那样完美。但是,南,生命中的每时每刻都是值得纪念的。每一次妳振作起来,我会和妳遇见,每一次妳迷失摔倒,我会重新用我的爱将妳洗刷冲上岸……我并不在乎八年,还是多少年之后,我也会变成什么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也许是因为我不会记得,才不会受伤,但是——对我来说——我若能因为妳而学会了爱,体会到什么是伤痛,甚至就算是变得粉身碎骨,那也是值得的……”
                            名井南指尖轻抬起孙彩瑛的下巴,倾着头吻了上去,她们沉溺在这个驱散了彼此内心所有不安的吻中。那种奇妙的感觉,是孙彩瑛记录不来的。
                            --
                            “听着,之前跟妳说过,我想写一部关于妳的小说,”名井南说。沙砾划过她们的脚趾缝,海天相接处细碎的海浪声卷走了所有的喧嚣,“嗯……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写妳,也根本就没想写什么小说。小说的情节都来源于对生活的观察,但是那时候我只是想劝导妳而已——但是现在,我真的想要好好观察了解妳。我想知道所有关于妳的一切。”
                            等到名井南咳嗽完,孙彩瑛才说,“但是我一直都在跟妳说我的事情啊。每天也都是吧。而且要是我就这么跟妳说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话,那可能就没什么新鲜事可说——”
                            名井南摸上孙彩瑛脖颈上的手打断了她的话。趁着孙彩瑛惊讶得嘴巴微张的空挡,名井南又伸手蹭了蹭。名井南咧开嘴,脸上洋溢出温柔的笑容,那笑容甚至比明月繁星更加夺目,让人沦陷。“但还是有些方面妳没有告诉过我。妳告诉我的只是那个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孙彩瑛。那个会做海鲜意大利面,会讲冷笑话,但已经停驻在时间中的孙彩瑛。但是,我想听到的是,那个我口中的‘彩彩’,那个现在活生生的,在酒吧唱歌跑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1-26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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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1 19:3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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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调的,把每一天都当做末日和生日来过的孙彩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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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彩,我想了解妳。不是昨天的妳,也不是明天的妳。我想了解的,只是今天的妳。我想知道妳的感受,我想知道为什么妳今天没有去酒吧,还想知道妳每天醒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不是很怕痒……”
                              “对。”
                              “什么?”
                              “我怕痒,”孙彩瑛脑子一片空白,她把手掌覆上名井南贴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感受到滚热到烫人的温度,“我好喜欢妳把手放在这儿,感觉很棒。”
                              名井南本来想笑的,但是咳嗽声却将笑意逼退。她们如藤蔓般在海滩上纠缠蔓延,沙砾揉进了彼此的发丝间,指尖浸湿在微凉的海水中,孙彩瑛爱抚亲吻着名井南的脖颈,闭上双眼感受到她灼热的喘息,“我也想要感受妳的一切。今天,我不想忘了妳。”
                              名井南柔软的唇游走在孙彩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亲吻舔舐着她每一个细小的皮肤纹理,拂过她一根根颤抖的长睫毛,想要拥锁住每一个孙彩瑛,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孙彩瑛沉溺在如同羊绒般舒适柔软的怀抱中,抓住名井南的指尖渐渐回过神来。
                              “明天,”孙彩瑛的思绪飘忽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名井南的手掌徘徊抚摸着她的锁骨,孙彩瑛轻柔地祈求道,“我想看妳跳舞。”
                              “为什么?”
                              “妳每次说到跳舞时,眼睛都会闪着光……我想看着妳被这光点亮的样子。灼热的,闪耀的,炫目的。就像萤火虫?”
                              孙彩瑛再次醒来时,脚趾缝中都是沙砾,发梢散发着海水的味道,她卧室的角落里摆着很多小萤火虫。它们在黄昏时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光点,像是星星照耀在水中的粼粼波光,微微点亮了她低矮的小卧室。她起身吃惊地有些发愣地看着,身子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回了床,然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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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1-26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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