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真的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真的。他都没好意思告诉王耀，说自己在小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家花园里种出的很漂亮的花，都不愿意伸出手去折断一株。
　　——可就是这样一个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理应被人关注、保护起来的伊万，他却在很平常的某一天，就莫名其妙地遭受到了一份来自于他一向所看重的……他亲爱的家人的伤害。
　　并且还是极具致命性的。
　　所以伊万难以理解。难以理解，尤其是当他躺在血泊里，头发和上半身都被那刺眼的深红浸透，整个人以模糊不清的意识，听着那个明明在上一秒才刚刚刺伤了自己，而下一秒却又开始发疯般嚎啕大哭的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号声时……他，其实是十分混乱的，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但伊万最后却选择了原谅。
　　……
　　伤好了。
　　差点就被完全切断的血管，以及一部分已经受到了损伤的神经，都被修复好了。就在那条狰狞的伤疤下面，恢复了曾经的生机，又如常地开始了它们的运作。
　　于是，距那天过去了许久之后的一个夜晚，就顶着那样一道令人心痛的伤痕；带着一年以来，山林生活所为他涂抹上的宁静；揣着那本去时只有稀疏几页，而回来时却已铺满文字的日记本。伊万仿佛很开心地，就这么随着他高大的父亲，脸上带着不灭的笑意，回到了他旷别已久的家中。伊万与家人一一拥抱、亲吻，到了夜里，大家又聚在长桌上一同用餐……真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太不正常了。
　　怎么会没有怨恨呢？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不可能没有怨气的吧？他当时，可是都快要死掉了啊！
　　……但那却的确就是事实。
　　伊万对那件事毫无感觉。他觉得自己无论是在当时就被直接杀死，或者是变成其他什么糟糕的状态，这些发生了或者没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无所谓的。而且事到如今回想过去，伊万所能记得并感觉到的，也就只有当时降临在他肉/体上的那份疼痛，和那一丝丝生理性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感而已。其他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所以，正是因为这份不寻常到怪异的“大度”，才使得伊万发现了。发现了他对于自己心中那份“漠然”的放任，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正式开始了的……这么一个事实。
　　当然，关于那件事的诸多细节，伊万也并没有对王耀明说，可王耀大约是知道他本无意隐瞒，只是因为这日的时间不够充分，所以才没能细细讲述而已。因此他就没有过多询问，而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
　　至于伊万说话的逻辑，其实也没有像他自己一开始所担心的那样会很混乱，他甚至讲得相当清楚，其间一直都措辞恰当、句读分明，条理也是非常清晰。就在他试着向王耀解释起自己关于对待家人的那种奇怪逻辑时，他甚至，还举出了一个相当直观的例子——

　　伊万说：“其实我有个同学，嗯……是个有些吵闹的美国人，宿舍里就住我隔壁，我和他相处的一直都不算太好。具体的……倒也没有过什么冲突，大概就是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的那种感觉。但是呢，如果哪一天，他要是当着我的面说了我的坏话，或者是在语气间有什么冷嘲热讽的态度，我大概，根本不会因为这些而觉得生气。”
　　他说着笑了一声，“可是我却非常有可能……有可能，会因为只是看不惯他发缝儿间翘起的那一撮头发，而就想要去狠狠地揍他一顿。就是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老师你能不能明白。”
　　“……”呃。也就是说，他不会太在乎外界对自身造成的影响，他所注重的，就只有自己主观的感觉……是这个样子吗？王耀听得稍微惊了一下，心说这差不多不就是半个反社会人格了吗！但王耀却没有作声，而只是默默地听伊万继续讲了下去。
　　“我其实真的，是个很危险的家伙啊。”
　　伊万将自己的目光随意停滞在桌上的一处。“说实话，就算不需要仔细回忆我都知道，很多时候，我好像都不会遵守规则。当然，平日里装装样子对我来说还是很容易的。可一旦存在机会，时间合适、地点隐蔽，再加上……‘不被你发现’的这一条。那么像是一些违反公德的，甚至是一些比较残忍的事情——就像前天的那样，我就都不是做不出来的。”
　　“我也知道那都不对！但……那是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接受着那样的教导，包括你对我说的，不要这样做、要那样做，虽然你从来不强制我应该如何……但那些话我会记着，就像以前学习过的那些礼节，我都有好好记着。”这时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围巾乱糟糟的搭在肩膀上，被蹭得又向下滑落了一些，“可我的内心里……其实是不怎么在乎那些的，我知道，自己仅仅是记下了它们而已，我根本就不在乎，除了你之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伊万突然显得有些痛苦，他的音量没有增大，但语速却很明显加快了，听上去就像是在急于为自己辩解。
　　“你知道吗王耀，我……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那是校园欺凌最盛行的时期，十几岁的男孩，他们都喜欢拉帮结派的打架。那时我还有好好的上学，我虽然不讨厌交朋友，可是我不喜欢他们，也不想和他们交流。不过可能因为我看起来很安静……经常只是坐在一个地方看书，所以，他们也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态度，不喜欢我的长相，不喜欢我的眼睛……”伊万说着转头去看王耀，那时王耀还以为，伊万转过来的脸上会是一副很难过的表情，可结果他却没有。
　　伊万只是微蹙着眉，满目平静地望着王耀，随后继续说道：“他们羞辱我，等变得大胆起来之后，也开始试着动手。”修长而苍白的五指在面前张开，又慢慢轻握成拳，“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这是实话。所以，那样……就持续了很久。”
　　“伊万……”王耀把自己的椅子滑近了些许，心疼地伸出手去抚摸起了对方的脸颊。这还是王耀第一次插话进来，但他却只是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小声叫了一句伊万的名字。

　　“等等，我还没说完，重要的在后面。”伊万用自己的手掌盖上王耀的手背，他闭上眼笑了笑，将那只手牵至额前抵住，“一直到有一天冬妮娅她……啊，那是我姐姐，大我几岁，现在已经在工作了。”
　　“那天她来学校找我，结果就看到我被那群人……算是欺负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我看到冬妮娅哭了，她总是动不动就哭……王耀，你知道那个瞬间，我想的是什么吗？”
　　王耀摇摇头，他不敢回答，同时也觉得，就算自己回答了，说出的也一定不会是正确的答案。而就在这时，伊万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定定地看向王耀，那眼神阴冷得些瘆人，可是又无比真实，就好像是在说：“你看，这样的才是我伊万·布拉金斯基”一样。
　　“我当时想的是‘被姐姐看到这样的一幕，是不是……稍微有些糟糕呢’。”他这样淡漠的说道。
　　“那、然后呢？”王耀有些不安地问。
　　“然后我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啊，”不知是不是错觉，王耀总觉得伊万的笑容似乎有些扭曲了，“那些人，他们让我在姐姐面前丢了面子。嗯，就这样——很奇怪的想法吧？我甚至都不觉得他们对我动手动脚的那些行为有多大问题，但是却因为担心自己在冬妮娅面前失了脸面，而很快就开始生气起来了。”他摇着头，嘴角的弧度仿佛是在自嘲，“所以……呵，虽然那天我逃掉了，但那天……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成群结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王耀注意到伊万的表情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不想在自己的面前露出他任何动摇的情绪似的。王耀明白，要让伊万对他说出这些话，这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因为这些话，伊万原本应该是想将它们和他那可怕的“另一面”一起，给永远的隐藏下去的吧。
　　“第二天我照样去了学校，但是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特地挑了一把很好用的匕首。”伊万低下头，他明白自己的心情，他不敢抬头，是因为他怕……自己看到王耀露出惊恐，或者是厌恶的表情。
　　但是伊万没办法，他既然决定了要坦白，那便只能在这时强装无所谓，同时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很擅长这种东西，因为有人教过，自己也研究过，所以很有自信。”
　　“在那个早上，我和平时一样不早不晚的到了学校。等那个一直以来的‘领头者’出现之后，我就把匕首收在袖子里……”他抬起手臂来做了个示范，这让王耀觉得胆战心惊，“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伊万说着，最终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王耀的表情。
　　可结果，他却看见了——

　　“王耀，你的眼角……有眼泪诶。”
　　啊……哈？
　　哈哈，什么啊。
　　伊万在看见对方呆愣模样的同时，差点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可真是太好了。”伊万做出了一个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瞬间就让王耀听懂了的评价。之后，整个人的心情很快就变好了起来，就像是得了一种“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的赐福一样轻松。伊万这么想着，不顾王耀别扭地用力推攘自己，硬是要伸手去帮对方擦掉眼泪。
　　“行了别闹了，接着说你的！”王耀用袖子飞快的地抹了一把脸，忍无可忍的用脚蹬了一下地面，让椅子滑远了许多，好暂时能逃离出伊万的“势力范围”。
　　“好，好，我说，你别生气，把脸再擦擦。”大概可以算是王耀的功劳，房间里的气氛好了不少。于是伊万调笑着把身体转向桌子，在用指尖碰了碰已经凉透的茶杯，继而又呼出一口气之后，便再次开口了：
　　“然后在那人抬头的瞬间……我用匕首刺瞎了他的眼睛，然后他还想反抗，我就又在他的手上开了个洞。你别这么看我……他没死，我知道。而家里帮我摆平了这事儿，虽然我再就没去过学校，但是我也没有承担任何的责任……而且，说真的，我没有过愧疚过，就连不安的感觉，也一点都没有。”
　　“所以说……”
　　伊万说着突然转身，他弯下身子，伸手扯住了王耀的腿，把对方连椅子带人的一起拉回了自己身边。
　　“我就是这样的人，很自我，很残酷，不守规矩，又没有同情心，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可能真的也有点不正常。”他分开王耀的腿将身体挤过去抱上对方的腰，并且把头碰在王耀胸腔的位置，好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
　　“我不想让你知道这样的我，不想让你害怕我，更不想让你离开我。”他紧紧地楼着王耀，膝盖几乎就要挨在地上。那个声音是细弱的，比起他对王耀告白的时候，不知道要紧张上多少。
　　王耀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孩子，竟然可以将一种“可怜”给具象到让他想用“易碎”这个词去形容的地步。“别离开我，也不要认为我会离开你……也许你觉得我会经常撒谎，不遵守承诺，但真的，只有‘我爱你’这一点，请你一定，一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怀疑。”
　　王耀听到伊万埋在他怀里这么说着。其实不光是伊万，王耀总感觉好像就连他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快要带上哽咽的声音了。

　　“我曾经有想过。爱情这东西，对我来说……大概就是一场战争。”伊万用膝盖压住一条椅腿，同时努力地以手臂从外侧攀上王耀的肩膀，“以我的阵营，不断地向你那边攻城略地。”
　　他在王耀的领口忍着鼻酸落下轻吻，“我想让你看到最好的我，所以就只能不断地蒙骗你，很多事实，我都不敢说出口。但是与此同时，在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些声音却又在告诉我——‘这样是不行的，他早晚会发现你身上的恶，如果继续隐瞒下去，积压到最后的爆发，一定会失让你去他’……这是一个隐患，如果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可以见面，那么你确实……迟早是会发现我那不受管束的一面的，你一定会变得很失望吧，因为那和之前的我完全不一样。然后……王耀你、你就要离开我了吧——就这样，不甘心被掩藏的他们，就开始在你的面前不断露出马脚，让你去发现他们，迫使你，去见证我最真实的自己……对，就是在前几天，我终于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我终于发现，我真的无法操控一个完整的自己……流泪的那个不是我，但他毫无疑问却又是我，”伊万似乎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抽泣，“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继续这样形容下去……”
　　但或许，伊万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其实在他头顶的王耀，早就已经被泪水给模糊的看不清眼前了。
　　“无论是这个想要拼命向你示好、隐藏起阴暗面的我，还是那个像是在反抗这种伪装手段，总是试图让你尽早发觉‘真正的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我……虽然方式不一样，但他们都只是在想着‘要和王耀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和他分开’的这件事。就好像……我这个阵营中有两组，或者更多组阵的士兵，他们在我的体内拼得你死我活，可最后竟然全部……全部都投向了你。”
　　“是我……是我这个‘统治者’的错吗？”
　　伊万终于开始了清晰的呜咽，这个人……他显然是已经压抑了太久了，强压着自己的声音，又哭又笑，惹得王耀也跟着仰起头捂住嘴，努力地不想让自己在下一句安慰他的话中，不小心漏出那该死的哽咽来。
　　天下得失，道一人出……卒莫有人，人有反心。以前读《管子》的时候，这一段伊万记得很清楚。
　　——反心，即背叛之心。
　　“尽管我确确实实是背叛了我自己……自己背叛了自己的思想、自己背叛了自己的灵魂，”伊万再次向上，用力搂紧王耀的身子，他不顾两个人肆意漫延的泪水，在接下来的那个吻上，可以说让王耀真正的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用情至深。
　　“但是你拯救了我……是你给了我一切的温暖，所以，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无论我要与自己进行怎样的厮杀，我都绝对、绝对不会背叛你。”
　　“王耀，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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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一桩心事，再写完一篇稿子……楼主就可以带着自己的胃痛去见马克思了。
压力大到胃疼，突然心疼路德……
不知道，这个文的主题，大家会不会满意……

啊啊啊我已经很满足啦大大不要硬撑啊ヽ(≧Д≦)ノ

点题了！呜呜呜😭看到哭唧唧……

终于点题了

我的天哪
【不会太在乎外界对自身造成的影响，他所注重的，就只有自己主观的感觉】
这是我看过的对伊万描述最精准的描写。
怎么可能不满意？
简直不能更满意。

爱死楼主了
我这种从不追文的，只看完结的，人，等着楼主更文
楼主加油！！

【第七十二章】
　　当听到自家妈妈隔着两道虚掩的房门，心急地开始催促自己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林晓梅注意到，太阳已经从西侧的天边，缓缓、缓缓地沉落下去了。它带着一团粲粲灼灼的橙色盛光，陷入了极远处那片荒芜的沙土地里。那种缓慢下坠的姿态，让她联想到了当初执意离家的自己。
　　也许是心中存有犹疑，所以才会行动得那样滞涩而彳亍，但是，却还是顽固地不肯退让一步，也执拗的死活不肯回头。或者，说是回不了头也好，但不管是什么，如今想来，全都是过分幼稚的心理——虽然令人气恼，却已经无法改变了。
　　同样，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够将其挽回的余地。
　　太阳把黄昏一并扯下了地平线，所以当林晓梅终于准备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时，她这才恍然发觉到，外面的天空，早已是铺满了由远至近、从浅到深的冰冷蓝色，而无论是星星月亮，暂时都还难以见得。
　　在这之前，林晓梅其实已经对着电脑发了整整一下午的呆了。她身上穿着一套浅粉色的加绒睡衣，光着脚，盘腿坐在垫子铺得老厚的大木椅子上，脑子有些浑噩。
　　——不顺心，最近做什么都不顺心。
　　动了动身子，指甲涂得相当漂亮的两只细足在地上踏了踏，她找到拖鞋，不情不愿地穿上。“还是相当困难啊……”为正处在艰难期的工作小声嘟囔了一句，她又拢了拢自己长长的头发，最后才是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走去了餐厅。
　　在家不爱穿鞋……说到底这臭毛病，都是被他那个大哥给从小带出来的。林晓梅愤愤地想着，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她想起小时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爸妈也不算太忙，可尽管有忙起来的日子，通常二人里也总会留出一个，或者是临时叫来保姆阿姨在家照看看她和嘉龙。但是说句实话，就算爸妈和阿姨再怎么好，许多时候，她和嘉龙都还是更喜欢缠着王耀——那个比双胞胎的他们大了七岁的，最最喜欢陪小孩子玩儿的大哥。
　　王耀是他们的榜样，这并非是父母或是其他什么外人的言论，而是她和嘉龙在很小的时候，就真正发自内心的一个想法。
　　但……也就是小时候罢了。
　　长大一些之后，王耀就变得忙碌起来了。他每天就只知道看书、学习、考试。然后依照自己的爱好，去了解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物，之后就又是看书、学习、考试。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也看不出他到底从那里面学到了哪些不得了的东西。
　　林晓梅和王耀不是同一个类型，比起闷头看书，她和王港的想法倒更加相似，总是想要走出去闯一闯看一看。可能正是因为在这方面的观念不同，所以慢慢地，她也就不再什么都学着王耀了，而心中的那份憧憬与敬佩，自然也就被消减了许多。
　　但真正让他们兄妹之间产生嫌隙的问题并不在此，对于王耀那种说是死板也好守旧也好的“认真”，林晓梅会有不开心的情绪，其实也仅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而已。那一点小小的醋意，实在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东西。

　　可她心里是清楚的——人总要有自己的生活。偏了父母又最宠王耀，什么都可着他的性子来，所以王耀自己想要学这学那的，也就都是凭借他自己的本事、自己的意愿。在这一点上，林晓梅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
　　而现在要让她去回忆的话，林晓梅所能够想到的真正的问题的开始……大概也就是从嘉龙去了英/国，而自己也开始上了初中的那个时候了。似乎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林晓梅便常常会觉得，他们兄妹几人的关系似乎不如从前那般好了。就好像……仅仅是要再像以一往样毫无嫌隙的交流，都已经成为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林晓梅初高中念的是市外一所寄宿制女子学校，除去寒暑假之外，她平时根本不会回家。而王耀当时也已经是大学生了，一放假回来就拖着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书本，一天到晚看个没完，简直像开了结界一样，兄妹二人平时能讲得上话的次数几乎是寥寥无几。
　　可其实……说是疏远了，但感情都还在，关系也都还好。只不过是人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目标和心思，便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要对家人敞开了说明而已。嘉龙回来了之后也是一样，大家没什么矛盾，一起和和气气的过日子。
　　和和气气的，又有些疏离。所以林晓梅心想，或许一切，就是从那时开始才埋下了深深祸根。
　　兄妹三个各干各的，工作的工作，闯荡的闯荡，彼此相安无事。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林晓梅二十岁的那年。
　　在二十岁之前，林晓梅的大名还叫做王湾。他们王家三个孩子，耀、港、湾，码在一起齐齐整整的，打眼一看就是一个家儿出来的孩子。而“嘉龙”和“晓梅”，则是上头的爹妈又分别给他们那对双胞胎起的小名儿，所以男孩随了父姓，女孩儿就随了母姓。
　　也说不清他们二老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到了后来，就连王耀有时候都会摸着下巴琢磨说：总感觉长一点儿的那个……才更像是大名啊。
　　总之，就是因为存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隔阂，所以在王湾二十岁刚读完高中的时候（她们学校的年级制和普通学校不一样），她因为决定去日/本留学的这件事，和王耀狠狠地吵了一架。而且不知怎么了，让王湾非常难过的是，就连家里的爸妈也都更向着王耀说话。王港就更不用提了……顶着一张从来不见笑模样儿的面瘫脸，那会儿正是他生意好做到数钱数得手抽筋的阶段，对家中事根本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所以她没办法，在又吵过几次之后，就只得和家里赌气——其实更多是在和王耀赌气。于是，那么一个原本只要解释清楚了就能够互相谅解的事情，最终，竟闹到了她这个当小妹的自己改了名字拿了钱，跑去日/本一呆就是好几年的……这么一个地步。

　　谁也不想这样，但事实是，它确实就这么发生了。在当时匆忙得令人慌乱，而等经历了一系列该死的连锁反应之后，如今给林晓梅所带来的影响，则又麻烦得让她不安。
　　她从小就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跟自己那个老好人大哥在性格上存在的差异，可不止是一星半点。林晓梅明白，王耀一定是想要跟自己和好的，毕竟那个人一直就是这样，往心底儿里说，叫人根本生不起气来。王耀总说，“打折了骨头连着筋”不算什么，血脉都连着的，这才是亲人。
　　在之前还没回国的时候，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收到过王耀的消息。各种各样，有道歉的、表示担心的、安慰的，以及到了后来，甚至还有鼓励的。但细数下来，更多的果然还是要让自己回去。
　　“湾湾，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
　　无论其他的内容是什么，重复最多的，总是这么短短的三个字。
　　每次，都在她被困难缠得脱不开身时不合时宜地出现，每次，都会让她忍不住自己对着屏幕拼命地掉眼泪，而又不敢放开了嗓子大声哭出来。
　　回家？
　　他以为她不想家吗……
　　她当然想回家！
　　可是……
　　就算这路有那么难走，她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放弃，她已经没有台阶可下了，当初把话说绝，甚至连名字都改了……事到如今，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哥哥看不起。
　　而且她也气不过！
　　王湾一直觉得，凭什么当初根本不是自己的错，她却要在受了那么多苦之后，以一个落魄的姿态回到家，就像是一个一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要回去扑到家人怀里的小姑娘一样？就算她是这个家里最小的女孩儿，她的尊严也不容许她以这样无辜方式向家中身手求助。
　　如果不是走到走不下去的地步，如果不是再不伸手就无法翻身了的地步，她才不会……
　　她才不会……
　　可是世事难料啊。
　　几经波折，多方辗转。
　　被欺骗、被利用，一直以来以为会是依靠的人，结果却藏着最深的心机、害她最惨。她最终的角色……不也还是那个受了委屈后，就回到家哭鼻子的小女孩吗？所以她累了，真的累了，回忆起这些年来的种种，王湾真为自己而感到不值。
　　果然还是家里最好啊。为什么……当初就是碍着面子死活不肯回家呢？
　　……
　　她推开餐厅的门，走到桌前坐下，发现自己的碗筷早已经被备好了，白米饭不多不少刚好一平碗，正是最适合自己的饭量。新工作才刚刚开始起步，困难还有很多，虽然今天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但这样温暖的感觉，却让王湾鼻子一酸，险些就那么直接哭了出来。
　　“今天你爸有事，我试着自己做了一个不太拿手的肉菜，可能不好吃，但你也尝尝。”母亲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味道。
　　“嗯……好。”王湾知道自家妈妈点心做的不错，但是因为不常下厨，说实话她还真没吃过几次她做的荤菜。
　　于是，抱着“老爸和大哥的手艺都很好，老妈一定也没问题”的想法，王湾就那么放松警惕地夹起了一块肉。
　　但是在尝过之后，几乎是瞬间，她那在刚才明明马上就要流下来了的眼泪，却因为口中那股齁人的味道……而被她给生生地憋了回去。
　　爸妈永远是最好的爸妈……哥哥也永远是最好的哥哥。对，尤其是会做菜的哥哥。
　　“妈，等大哥放假回来，饭还是让他做吧。”她露出了一个虽然显得有些壮烈，却还是非常好看的笑脸，晃了晃筷子上钳着的一块糖醋排骨说。
　　“这个……也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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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考虑到计划生育，又没带小澳玩……

心疼因为计划生育消失的小澳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