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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湖畔的鸢尾花》——论印象派调香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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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趴在飘窗上晒太阳。
不远处,留声机的唱针划过时光;
一圈又一圈,转到莫妮卡演奏的德彪西《贝加莫组曲》第三乐章——《月光》。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听这首印象派音乐的代表作,直觉告诉我,联通气味与声色的关键就隐藏在《月光》复杂的和声结构里。
每次听到它,我都会想起莫奈笔下的睡莲与我在西双版纳湖畔邂逅的那朵淡紫色鸢尾花。
我很清楚的知道,或许在下一次的循环里,我就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音乐,调式,动机,旋律,和声,色彩,和声语言,色彩心理,符号,规律,共振,波粒二象性,光线,悬浮的尘埃,气味,红色的气味是玫瑰与甜花香,黄色的气味是柑橘,绿色的气味是香草与青花香,破碎的橙色,湛蓝如水的冷色调,和声的走向,天边的彩虹,三棱镜下的色散,风的温度,火与弗拉门戈,古典四元素的锐角,音叉上恒定的国际标准音,拉动的琴弦与飞散的松香,细胞,分裂与进化,四十六亿重奏,沙漠与海洋,大地与天空之中亘古不变的启示……
时间,又是时间。
指针飞快旋转,世界在我失焦的眼中凝滞,在灵感如闪电般在我视网膜留下残影之时,我伸出手,紧握住稍纵即逝的印象。
终于,直觉之手再次捕捉到了无形之物。
收回发散的思维,我望向不久前收到的一幅油画。当落日的余晖洒在大海上,层次分明的色彩构成讲述气味关系的乐章。
印象,联通色彩与声色的关键在于印象。
看一眼蓝紫色的花,我拿起古典吉他,反复弹奏索尔、贝多芬与德彪西的月光,用直觉去感知它们的色彩与气味。
在记忆的某个片段里,清冷的月光流下,一朵雪青色的鸢尾花悄然绽放,晃动的湖水,为它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芒。
经由莫奈与德彪西这两位印象派鼻祖的猛烈碰撞,一朵鸢尾花的气味逐渐在我脑海中浮现。
以克劳德之名降临尘世的它,神秘、优雅、高贵、空灵,宁静如水,又隽永如诗,完美承载了我对月光与紫色的印象,给予我再一次的突破,使我掌握了印象派调香的奥妙。
它的名字可以是《月之诗》;也可以是《月光三重奏》或《克劳德印象》;但我只希望称它为《月光湖畔的鸢尾花》。
我喜欢这个镜花水月般的名字,胜过喜欢它静谧的香;喜欢它温婉的气质,更喜欢它流淌过的轻柔时光。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1-24 23:42回复
    一、《玫瑰星云》

    “首先是植物学家,然后才是调香师。”
    第一次意识到这句话的重要性时,我正在给香茅草编辫子。
    傍晚,若隐若现的夕阳,透过哀牢云海,将暖光洒在阳台的小苗圃。一些漂亮的绯红色落在我手上,将原本被香茅草涂绿的指尖渲染成明朗的黄色。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再看那些扭成小麻花的香茅草,就像是看到了酸甜的柠檬,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
    “黄色,加强了香茅草的气味。”我掏出笔记本,记下这句话。
    等一下,似乎有哪里不对。相对于柠檬,我所感知到的更为明显的,是另一种气味。太熟悉了,这种气味太熟悉了,熟悉到一时之间,我居然叫不出它的名字。为了帮助自己回忆,我揉碎一小片香茅草,放在鼻尖,紧闭双眼,深呼吸。不对,这不是果香。色彩误导了我,眼睛欺骗了我。我用力的嗅着,仔细分辨,逐渐感知到一种轻柔的花香。它有些甜,甜美,具有水的质感,这说明它不是酚类,应该是某种醛,也有可能是醇类。
    思考片刻,我涂掉句号,改成问号:黄色,加强了香茅草的气味?
    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验证自己的想法了。
    明早,我就会离开哀牢山,离开这个生活了半年之久的地方。
    这里,有太多我想要带走,却又无法带走的东西。
    我可以带走守望者小屋里的书,带走装在瓶瓶罐罐里的香料标本、酊剂、浸膏、净油,甚至是各类木块。但我带不走自己亲手种下的植物,更带不走萦绕在房间里的气味。
    如果可以,我希望留在这里,但我必须离开,因为我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一个小苗圃,或许能培养一颗细腻的心,却培养不了一名真正的植物学家。只有走出去,前往更为广阔的天地去探索,我才能找到那些静候自己到来的答案。
    夜雾弥漫,夕阳被染成瑰丽的紫金色。我站在阳台,面朝哀牢云海中的余晖,伸出手,五指紧扣,试着挽留悄然逝去的时间。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在大自然铁律的支配下,光线逐渐涣散,远山的轮廓分崩离析。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就连小苗圃里的香草也不能幸免,原本青翠欲滴的它们,被蒙上一层灰色的凄迷。
    没有光,没有色彩,就连影子也看不见了。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啊。
    闭上眼,一些残余的亮点在我视网膜上游走,仿佛巴里奥斯《最后的颤音》在风中飘荡。它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飞过我脑海的萤火虫,先是悬浮着,转瞬又化作灰烬。
    “世界在我眼中是什么?”
    “当我再也看不见时,这个世界还存在吗?”
    “既然都是看不见了,那闭上眼睛和离开这里还有区别吗?”
    没有月亮的那个晚上,我坐在小苗圃边沉思。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水雾升腾起来,它们伴随着活泼的芳香分子,钻到我的鼻子里,渗透到我的感知尽头。隐约间,我又闻到了熟悉的花香,虽然闭着眼睛,但我却看到模糊的瑰红色块与雪青色的线条;随着更多潮湿气息的涌入,我看到温暖的橙色;稚嫩的青色与果绿色光斑;看到深沉的土褐色与宝蓝色,以及闪耀的银光;在我脑海中,无数近似水果与花朵的几何图案旋转着,此消彼长,仿佛一首气势宏大的交响曲与五颜六色的焰火晚会。
    转眼间,水晶般的泛音消失了,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款款上台,将一束手捧花递到指挥家的手中。满天星、蝴蝶兰、康乃馨、银莲花、风信子,满头白发的指挥家背对着我,他每抽出一朵花,都举起来停顿片刻,似乎想让我看得更清楚一些。当这束手捧花只剩下最后一朵时,指挥家缓慢转身。透过回忆的迷雾,我看到他眼中熟悉的睿智,以及他脸上慧黠的笑容。终于,一朵含苞待放的名字在虚空中绽放,先是幻化成瑰丽的玫瑰星云,转眼又变成身姿曼妙的精灵少女。她飞到我耳畔,轻启流淌着花与蜜的湿润红唇,用吐露着芬芳气息的语调,柔声对我说:“昔日玫瑰以其名流芳,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
    “谢谢你。”告别记忆深处的埃科,我睁开眼,拿起编成小麻花的香茅草,一丝一毫,轻轻浅浅地嗅着。渐渐地,我闻到一种近似玫瑰的花香,但玫瑰比它更为精致。如果要形容玫瑰的气味,我可能会用馥郁这个词,因为玫瑰的甜美是高贵并极具质感的,有着丰富的变化与贴近自然的饱和度,会使人联想到天鹅绒滑过肌肤时的柔顺,继而无法自拔的陶醉在温柔中;相对玫瑰而言,它会显得有些粗糙,很明显是不具备某种芳香分子。如果玫瑰的气味是羞涩的,那它的就是青涩的,缺乏一种撩拨心弦的动情性。
    “如果埃科在这里,他会怎么做?”我试着做出一个假设:如果我是一名语言学家,当我发现了这个具有双重含义的现象,我该使用怎样的词汇为它命名。首先,我可以确定它是一种草,这是我眼睛的感知,但我鼻子却认为它是玫瑰。所以,我应该忠实于自己的所见,称它为草玫瑰;还是听从自己的鼻子的意见,称它为玫瑰草。
    这是第一个问题,关于命名的问题。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甚至,那时的我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手里的香茅草必然不是柠檬香茅草,但又必然是香茅属的禾本科植物。只要找出它的种名,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棘手的是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这种香茅草会蕴含近似玫瑰的气味分子。在我所观察不到的微观世界里,它与玫瑰是否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个问题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因为它牵涉到调香中置换与转化的奥秘,但那时的我尚未深入到化学层面的研究,只能利用哲学去进行演绎。片刻后,我选择了放弃,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还缺少一把能够打开微观世界大门的钥匙。没有它,我不可能深入到气味分子的结构中,去探讨芳香分子的本质。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这种植物能够激发我对红色与玫瑰花的联想?
    这又是一个我无法解答的问题,关于生物学与艺术的问题。这让我感觉自己对调香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因为我并不了解植物,甚至,我连自己亲手种下的植物的名字都不知道。
    和许多研究哲学的人一样,我在发表对事物的看法时,喜欢用时空、法则、人性、社会公正、自由意志之类的大词汇,却又经常解决不了一些生活中的小问题。这就像是物理学家因光速不变而欢欣鼓舞时,却不幸受挫于量子力学,以至于需要依赖弦理论去约束失控的随机性。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既伟大又渺小的生物,伟大之处在于对宏观的预测;渺小之处在于一旦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就开始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在哀牢山的那半年,我已经尽力了,我用尽了自己的全力。
    但我依然解决不了很多问题,那时的我是这样,现在的我也是这样。
    如无意外,未来,我还是会被层出不穷的疑惑所困扰。
    这让我在无力之余,还感受到一种愤怒。
    我很清楚,这种愤怒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面临危险,高等生物会做出两种反应,一种是逃跑,另一种是反抗。
    “在关键时刻想到退路的人,是无法竭尽全力去赢得决定性胜利的。”
    “只有承认恐惧的人,才能制服恐惧。”
    “我宁可要一个确确实实的悲观主义者。我一读詹姆斯就觉得恶心,我宁可要叔本华,他不给我希望。正因为他不给我希望,才迫使我斗争。”
    “绝望在我心中唤醒了相反的东西。”
    或许有一天,我可以把这个世界搞清楚,知晓万事万物的原理,甚至洞悉未来。但是,在世界之外,还有浩瀚的宇宙,还有经由弦振动产生的多元宇宙。穷极一生,我都不可能理解它的广袤无垠,更别提深入其中去探索了。我在冰冷的夜空下思考,寂寞如雪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突然,我有些伤感的发现:原来,自己和这个蔚蓝色的星球一样孤独。
    “人要掌握的东西很多,要了解的东西很多,但在这里,时间是个很大的谜。”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直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终于看到一颗黯淡的星。循着天狼星的微光,我找到猎户三星,找到这个每当我迷失在大地上,都会给予我指引的航标。
    不知什么时候,阳台的灯亮了。
    青芒推开落地窗,探出半个脑袋:一如?
    “嗯?”我应声。
    “书已经收好了。”青芒犹豫地问:票订了吗?
    “没有。”我说:不去玉溪了。
    “好的。”对我作出的决定,青芒从不问为什么。虽然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许失落,知道他很想去玉溪泡温泉,顺便见识一下我说的大胸妹子;但我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干脆一言不发的望着星空。我不说话,青芒也不说话,只是循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夜里,两个人就这样默然良久。
    “听说那里有一个苋红色的玫瑰星云。”我抬起手,指向天狼星北方的麒麟座:天文学家通过红外观测,发现其中蕴含着很多芳香族化合物。你觉得,它会是什么气味的?
    “如果有的话……”青芒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应该就是玫瑰的气味吧?
    “玫瑰是玫瑰吗?”我像是在问青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玫瑰不是玫瑰。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不好说。”青芒挠挠头:或许,玫瑰只是一种印象吧。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我指着麒麟座北方的双子座,手指右移到金牛座,然后向上斜指,停留在仙王座:看,莫奈与梵高笔下绀青色的鸢尾花。
    “看不到的。”青芒老实不客气的说。
    “你说什么!”我突然提高声调,把正在发呆的青芒吓一跳。
    “真的看不到。”青芒摇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是上一句。”我有些着急。
    “玫瑰只是一种印象?”青芒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啊,印象!”我的眼睛亮了,激动地问他:还有多久出发?
    青芒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如果明天八点出发的话,正好十二个小时。
    “好,现在就睡觉。”我说完就往楼梯走。
    “等一下。”青芒追上来问:明天去哪儿?
    “西双版纳!”


    IP属地:云南6楼2017-02-05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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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某一天,在开往西双版的大巴车上,两名未来的植物学家兴高采烈的探讨着:
      “说到西双版纳,你会想起什么?”我拿着笔记本,一脸严肃的问青芒。
      “大象。”青芒笨拙地回答:还有热。
      “热这个词有些太抽象了,具体一些呢?”我皱着眉头说: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青芒挠挠头说:热了就想喝水,吃水果。
      “水果。”我瞄一眼邻座傣妹的大腿,目不斜视地说:好,首先是热带水果的气味,还有呢?
      “热啊。”青芒摘下眼镜,一个劲地擦汗。
      “快看!”我指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广告牌:杨丽萍,你觉得她是什么气味的?
      青芒闻声望去,一脸懵逼的说:看到她,我只能想起孔雀舞。
      “孔雀在什么地方跳舞?”我追问。
      “树林里。”
      “什么样的树林?”
      “小树林。”
      “笨蛋,是热带雨林!”我飞快地记下:杨丽萍是热带雨林的气味。
      “你觉得热带雨林是什么气味?”
      “还是热啊。”青芒痛苦地把胳膊横在脑门上,试图挡住刺目的阳光。
      “热了怎么办?”我拍拍青芒的肩膀:喂,你别睡觉啊。
      “想喝水。”青芒含糊不清地说:什么时候能到下一个服务区,我好想喝水啊。
      “水,凉的,冰冷的气味。”我在热带雨林对面打个箭头,记下关键词,顺便摇醒青芒,继续问他:热带雨林里都有什么花?
      “鸡蛋花。”青盲歪着头说:还有……
      山路转弯处,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把青芒的脑袋从右边甩到了左边。他顺势把头靠在窗沿,扭两下,选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我摇了摇他,没反应,干脆自己在一旁数起手指:有鸡蛋花、素馨花、含笑花、依兰花、龙船花、凤仙花、菩提花、丁香花、紫茉莉、香荚兰,听说还有传说中的露兜树。
      数着数着,我也困了。收起笔记本,我靠在座椅上左看看窗外风景,右看看邻座傣妹的大腿,逐渐进入浅度睡眠。一些画着孔雀、傣家姑娘与寺庙金顶的广告牌在我眯着的眼中飞逝而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倒退。我看到许多热情洋溢的广告语,它们随着晃动的光线闪入我脑海,化作模糊的只言片语。
      突然,我睁开眼:版纳印象?
      “玫瑰只是一种印象。”在广告语的提醒下,我想昨晚与青芒的对话。刹那间,一朵玫瑰星云再次旋转着呈现在我意识中,由远及近,弥漫着馥郁的苋红色气息。我急忙从背包中掏出笔记本,写下一句令自己感到兴奋不已的猜测: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
      想了想,我又涂掉这句话,修改成:上一秒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通过光与波的刺激,我们的感知系统创造了一个所谓的现实世界。而实际上,我们对世界的感知永远存在于上一秒。当外界信号对感知系统造成刺激并引发神经冲动时,突触得到了增强,记忆产生了。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恒定的时空,一切都取决于相对的参照。当我们的大脑记住某个空间在特定时间点发生的事件时,其实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换而言之,我们的记忆与现实世界毫无关联,上一秒与下一秒之间的逻辑关系,仅能作为一种参照。我在动,车在动,地球也在动在动;宏观的宇宙在动,微观的夸克在动,看得到的在动,看不到的也在动。如果这一切源于某种算法,那么推动它们的,该是一种怎样惊人的运算能力啊。
      天呢,这意味着,现实世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现实,只有假设以帧为计量单位的印象。
      伴随着思维的发散,越来越多的结构在我脑海中分崩离析,以往对事物的固有认知都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了。无数破碎的符号在我思维中跳跃,它们如同彗尾中的冰块与尘埃,掠过我眼前,留下极光般的残影。我伸出手指,轻点眉心。一朵玫瑰星云蠕动着凝结,时而消散如烟又重聚成花的形状;时而撕裂后重组,解构成纤细的香草;时而变幻色调,化作红丝绒包裹着的雪白娇躯;时而拼凑出一段隽永的诗句,转瞬又消失不见。无论如何,它们都在围绕着玫瑰这一主题,永无止境的运行着。
      “玫瑰不是玫瑰!”我欣喜若狂的发现,如果自己可以将所有造成神经冲动的光波换算成能量。那么玫瑰的本质便是一切导致神经元传递了近似信号的数值。并且,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当我们在某一时空点参与到事件中时,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色彩、声音、气味之所如此相像,是因为它们有着能够被我们识别的对应编码。一旦这个理论被运用到调香里,或者说在调香术中引入光与波的编码概念,并通过这个概念,将调香与其他艺术形态结合……
      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么多。
      在抵达西双版纳植物园,入住王莲酒店并邂逅那朵给予我无限启发的鸢尾花以前,对于光波与调香术的改良,我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上一秒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记下这句话后,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


      IP属地:云南7楼2017-02-05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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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第二天,我与青芒走在前往植物园售票处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梦里,浓妆艳抹的杨丽萍在热带雨林里跳起了孔雀舞,随着鼓点起伏,她柔韧的腰肢如水蛇般律动。在我想要看得更真切时,她突然拉起长裙,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
        “哈哈。”青芒抱着椰子走在后面,忍不住笑了。
        “嗯?”我奇怪的问:你笑什么?
        “你睡着的时候,电视里正好在放孔雀舞。”青芒解释道。
        “这样啊。”我努力回忆昨晚梦到的景象。又走了一会儿,我突然问青芒:电视里有没有出现一个池塘,月光照亮水波,折射出五颜六色的气味。
        “没有的。”青盲咬着吸管说:气味有颜色吗?
        “有。但不是普遍的认知。”我认真的说:二加五等于七,三加四也等于七,它们是不同的算法却引发了相同的结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太明白。”青芒摇头。
        “我自己也不清楚。”俯身捡起一片树叶,揉碎后反手挥洒。残缺不全的树叶随风飞舞,我隐约看到一些反光的记忆碎片隐匿其中,忍不住又自言自语起来:周伯通戏弄黄药师,黄药师问他要怎样的本事,他说裱糊匠的本事,说完就用内力把九阴真经上下册震碎了。在认知世界中,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破碎的树叶排列组合,但在现实却……啊,对不起……
        “没关系的。”青芒摘下眼镜,抹掉脸上的树叶:其实是可以拼起来的,就是会麻烦一些。
        “不一样的。”我摇头:不是分形的问题,也不是混沌学的问题,更不是量化。
        “那是什么?”
        “魔法。”
        “魔法是未成体系的科学。”
        “魔法就是魔法。”我捡起一片树叶,点燃,望着火焰说:燃烧的过程中有上千种化学反应,也有流场的传导作用,我们很难说清它的具体变化。
        “对,复杂的耦合性。”青芒点点头。
        “每一天,人们都可以看到火,但很少有人去思考这一现象的本质。”我说:普通人使用火的时候,更多是需要火带来的好处,他们判断的是价值因果。而科学家判断的是事实,他们研究燃烧的原理。当然,普通人可以把关于火的问题抛给科学家,毫无心理负担的说,这不是我的工作。确实,这不是他们的工作,所以他们可以随意发表自己对火的看法,哪怕只是背书,甚至是幻想出一个火神什么的。
        “宗教就是这样做的。”青芒说。
        “没错。”我话锋一转:调香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事实上,大部分所谓的调香师,或那些为自己编造奇怪名号的人。他们一直在试图证实的,是价值,而不是事实。虽然没有任何机构给我们颁发证书,但从本质来说,我们已经是调香师。每一天,我们都在面临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我们不可能把这些问题抛给科学家,因为我们自己就是研究气味的科学家。
        “我们,是调香师?”青芒楞了一下。
        “对,我们已经是了。”我肯定地说:我们正在享受了这个头衔带来的好处,比如我们来到西双版纳游历,我们昨天泡温泉,吃喝玩乐,今天在风光旖旎的热带园林中漫步,这些都是调香带来的经济回报,所以我们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个责任不是说什么,我要做出更好的香回报消费者,这种说法只是在偷换概念,就像是一些电影人说,我要拍出更好的电影回报观众。事实上他们只是把本该承担的责任,巧妙地换算成了附加值。概而言之,我们调香,不是为了证明某种气味有多好,某些香料有多贵,这只是在证明事物的价值;身为调香师,我们真正要做的不是证明价值,而是证明事实,要让更多人知道调香的原理。如果有一天,有人跑来说,一如或青芒,我很喜欢你们的香,也很喜欢你们;毋庸置疑,这是一种失败,因为我们利用一些看起来很聪明的鬼点子,把自己价值证实了。我不是商人,也不是谁的信徒,我一点儿也不享受此类的荣誉;反之,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现的原理得到认可,甚至为人所理解,这才是真正的成功。你还不明白吗?责任决定了我们的研究方向,我们应该追求的不是‘Like’,而是‘Agerr’。
        “科学思维?”青芒问。
        “对,就是科学思维。”我说:调香师是研究气味的科学家。很多时候,宗教与商业活动使人们喜欢、习惯,依赖某种信仰与消费方式,甚至是生活方式;而我们要做的则是在这片充满确定性的大地上,播撒怀疑的种子;我们要让人们在了解调香是什么的同时,保留他们选择的权利;我们要的是看待问题的一致性,而不是让别人喜欢自己。还记得那个赌场老手费曼怎么说吗?
        “我宁愿要无法回答的问题。”青芒问:这句吗?
        “是的没错。”我补充道:我宁愿要无法回答的问题,也不要不容置疑的答案。科学家们成天经历的就是无知、疑惑、不确定,这种经历是极其重要的。当科学家不知道答案时,他是无知的;当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时,他是不确定的;即便他满有把握时,他也会永远留下质疑的余地。承认自己的无知,留下质疑的余地,这两者对于任何发展都必不可少。
        “可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魔法呢?”青芒不解地问。
        “因为科学不能解释一切啊。”我说:对我们这些接触不到气相色谱的调香师而言,科学更多是一种思维方法。比如亚里士多德,在他观测不到宇宙时,他会提出以太这个构想,以此表达自己的宇宙观;德谟克利特观测不到物质结构时,创造了原子论这个工具。今天的我们或许会说他们的理论是不正确的,但无法否定他们这种思维模式的价值。有时,受限于视角,我无法做出正确的猜测。比如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气味的构成,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由各种芳香族化合物构成。这种先在大脑里建立结构模型,然后去观察它的思维方法,是我一贯解决问题的工具。但我的想象力是有极限的,比如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象气味和声光一样,是需要媒介来传播的。如果气味有色彩,你可以想象在一个花园里,每朵花都像聚光灯那样,喷射出五颜六色的烟雾。这些烟雾弥漫着,相互渗透,如同交叠的三原色。越来越多的气味在花园里出现,就像是打翻的颜料盒,一开始,还能分辨它们的不同,结果一场大雨将它们混合在一起。它们在水中流淌着,蜿蜒扭曲,持续生成新的气味,整个花园都被这种新的气味占据了。为此。你给它们取了一个名字,比如《气味大爆炸》或《天呢我的小花园》什么的。就在这时,突然下雪了,这些气味被冻在半空,站在花园门口的你可以看到它们,却无法闻到它们。之后你打开暖气,在温度的影响下,这些气味再次流动,周而复始,无限循环,直到消失殆尽。这种匪夷所思的观察视角,已经超出了我的科学思维,所以我需要引入新的分析法来研究它们,比如魔法。
        “克拉克说,任何非常先进的技术,初看都与魔法无异。”青芒说:与其说是魔法,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
        “但将其称为魔法会更有成就感。”我笑着说:并且很好玩儿。你再想象,这些被混合的气味就像是交响乐团,指挥家摆摆手,易挥发的小分子先动起来,如同一段小提琴的前奏;接着,一些高沸点的大分子参与其中,大提琴的拉响了,不同的声部构成和声,精彩纷呈。
        “你在探讨气味与音乐的关系?”青芒恍然大悟地说:还有绘画。
        “不完全是。”我捏着烧焦的树叶,轻轻一抖,看着它从叶柄处折断,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现在,你还能把它拼起来吗?
        “不可以。”青芒说:它已经发生了性质变化。
        “试着用魔法。”我眨眨眼,带有恶作剧意味的逗他说:比如念一段咒语什么?
        “哈哈。”青芒笑着挠头:我不会的。
        “我也不会。”捧起地上的灰烬递给青芒,我说: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想象。
        青芒接过灰烬说:想象无法改变现实。
        “可以的,但需要时间。”我走到转弯处,望着前方的植物园,向往地说:现实,就是源于我们的想象啊。千百前,谁能想到这里会出现一个收集了上万种植物的地方。每天,我们都在想象,却极少会将其付诸行动。而一旦有人这样做了,这个世界就会发生些许微妙的变化,当这些变化持续增加,甚至就连未来都可以被改变。在同一平面内,永不相交的两条直线被定义为平行线,有时,我们会因为观测点的原因,看到科学那条线长一些,魔法那条线短一些;这就像是演奏与绘画的历史长一些,调香的历史短一些。甚至,在视角的影响下,我们只能看到现实,却忽略了与其交叠的想象。如果你愿意,你完全可以付出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生的时间去研究一种神奇的机器,用它将烧成灰烬的树叶复原。但你不会这样去做,你承担不了做这件事的风险,以及成本。太多现实因素使你无法孤注一掷。甚至你会觉得,这件事情很愚蠢,只有傻子才会去做。这意味着,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无法为自己的想象负责,以至于只想,不做,白白浪费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青芒沉默半晌,放下手中的灰烬:我不明白。
        “你还记得离开百川堂的时候,我把三楼小苗圃里的所有香料植物都采集了一部分吗?”我回头对青芒说:本来,它们和那片叶子一样,都是我无力改变的现实。一旦我们离开百川堂,这些无人照料的香料植物就会死去。但那天,我突发奇想,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将其带走。夕阳西下的时候,我萃取了它们,把它们压缩成名为《植物学家》的印象。不管我未来走到哪里,只要我怀念云南,怀念哀牢山,怀念自己的小苗圃,我就可以通过这条线索,唤醒自己对往事的记忆,然后沉湎其中。这种记忆不同于拍照,拍照得来的只是一个平面,我选择用一种更为立体的方式,去保存那些珍贵的情感。怎么说呢,就像离开一个妹子的时候,我不会提出合照这种要求。可能我会索要一根头发,甚至想去拥抱她,记住她身上的气味。这种气味并不是死板的沉香一两或丁香三钱。事实上,我已经彻底厌倦了这种按图索骥的表达。简直太愚蠢了,我怎么可以用重量去表达自己心爱的姑娘或美丽的自然风光。自然里有风、有光、有温度;或是在午后,或是在蒙蒙细雨中;每一分,每一秒,气味都在环境影响下产生微妙变化;那些细腻,柔软,仿佛触手可及的气味啊,它们真实地协同记录了我某一刻的情感波动。终于,我发现调香不是华丽的辞藻,而是忠诚的表达。它们的原理不应该在斤两钱分的数字里,而是应该在大自然中;我们不应该坐在家里想象大自然中的气味,而是应该即刻启程,走到遥不可及的梦里,走到自己的想象里,去亲眼见证一切。
        “对于调香的原理,你有一些猜测。”青芒说:所以,你要来到这里寻找答案?
        “是一些有待检验的猜测。”我加快脚步:走,让我们去见证气味在大自然中的样子吧!


        IP属地:云南8楼2017-02-05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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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已知构建未知,纳入未知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5-01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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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日报道的新人﹉送给一如的花﹉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5-12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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