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圣诞节惊魂夜之上
圣诞节这天，红叶穿了一条风格简约的红色V领中腰包臀连衣裙，长发仍旧像之前那样披在肩上，一部分头发被梳成发髻，别着一根簪子。她仍背着那柄长剑，被保安拦下来，张清野笑着解释说是cosplay，保安又看看她，现代与古典的混搭竟有种奇特的美感，张清野拉着红叶匆匆走进去。李小男挤过身着华服的人群，她拿着两杯香槟，递给他们。红叶喝了一口，她皱起眉，好奇怪的味道。李小男又给她拿来一块香草酸奶蛋糕，红叶拿起小勺慢慢地吃着，她冲李小男笑了一下，这个味道好。李小男向入口张望着，苏三省迟迟未现身，半个小时前，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他说马上就到。
人民路堵车堵得厉害，他不得不左转，绕远一点才能及时赶到。副驾驶的车座上放着一个蓝色的方形盒子，上面用白色的丝带系出一个蝴蝶结。他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坐电梯一直来到20楼。还没出电梯，他就听见喧闹的人声与音乐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他走出电梯，红色的地毯铺满了走廊，一直延绵到入口处，他递上邀请函，两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高个子男人的其中一个看了看，冲他微笑，伸出胳膊，请他进入。人比苏三省想象的要多，所有的女宾都穿着露肩露腿的那种裙子，男宾一律衬衫、领带、西装。苏三省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一条黑底细白条纹领带。他手里拿着那个小小的蓝色礼盒，那是他送给李小男的礼物，一条珍珠项链。沈半江在和几位同事聊天，他穿了一身浅色西装，别着紫色的蝴蝶结，他抬起手，冲苏三省摇了摇。张清野和红叶在一起，红叶居然带着那把惹眼的宝剑，苏三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得告诉张清野，一定要看好红叶，不能让她惹事情。
他最后看见了李小男，他看她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看着他，他们几乎同时看到彼此，不由得都笑了。他挤过人丛，来到她面前，他发现她穿了一条金色的连衣裙，金纱的喇叭袖，这让他有些意外。她有些责怪地笑着问他怎么才来。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说路上堵车。她恍然大悟似的说了句，哦对。几个穿浅色晚礼服的女同事凑过来，问李小男这是谁呀？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在小男耳边说这不是以前在公司外面给你送花的那位吗？李小男把苏三省介绍给同事们，说他是她的朋友。
什么朋友呀？男朋友吧，小男！高个子的姐姐笑眯眯地问。
李小男受不了姐姐们的追问，再问下去，她就要脸红了。她拉着苏三省去找张清野和红叶。苏三省突然停下来，他的样子有些忸怩，犹豫了半刻才说，小男，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然后，他便把那个蓝色礼盒递了过去。李小男愣了一会儿，才说谢谢啊。她小心地拆开丝带，打开盒子，竟然是一条珍珠项链，珍珠是金色的。她不由得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这是mikimoto的项链，挺贵的吧？苏三省早已经不记得那个项链品牌的名字，一串很长的英文，他第一眼就看中了金色的那条。他笑着替她戴上，她脖子上戴着的是二百块的淘宝货，可以以假乱真。他说，不贵，你喜欢就好。他欣赏似的打量她，冥冥之中，这真是最好的安排，谁会知道她今天竟穿了条金色的连衣裙。
李小男带他去吃甜品，她边走边说，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得送什么还你呢？
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小男，你只要能和我一直做朋友，你不讨厌我就好！
傻瓜。她心疼似的说，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说了，你是我的天使啊！
如今经常出现在李小男朋友圈的人是苏三省，陈深那晚看见他们的合影，目光在合影上停留许久。柳美娜是在西餐厅吃饭的时候，无聊打开微信，就看了到小男和三省的合影，她嘴角上扬，在留言区点了赞。美娜的对面坐着的那位男士对她非常满意，他们年龄相当，他是个公务员，工作认真，业务好，已经是一名副科长了，他的事业正在上升期。父母开始催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明年六月可能就会举行婚礼。柳美娜知道自己一点不开心，但她已无法回头了，她和唐山海是一样的，用尽全力去爱人，如今已丧失爱的能力。她感觉到对面男人对她的喜欢，她会尽量去喜欢他，哪怕稀微的可能。
李小男的室友晓丹也来了，小男有意撮合晓丹和沈师兄，但沈半江害羞似的，总和男同事聊天，女孩和他聊天，他也是问一句答一句。
晓丹偷偷问小男，他和你表白了吗？
小男回答，没有呢。
那怎么办？难道让你一个女孩子开口吗？
他今天送了我这个，御本木，好看吗？
我的天！晓丹将手指放在那颗珍珠上，她说，这得好几千吧？羡慕嫉妒恨啊……
晓丹，你说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说什么呢我的姐姐，他不喜欢你怎么会送你这么贵的项链！
顾晓丹仍旧对那颗珍珠爱不释手。
那他怎么不对我表白啊！
小男，你真忘记陈深了吗？晓丹一手拿着披萨一手拿着盛满石榴龙舌兰鸡尾酒的三角形高脚杯。
小男跟在晓丹身后，她的两根手指捏着高脚杯细长的瓶颈，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轻微地晃荡。
我不忘记他能怎样啊？我总要开始新生活呀，像你说的，我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吗？晓丹啊，怎么办，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总想先对他表白，我就是那种主动出击的人，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姐姐，你千万别，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你还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吗？
可是，……
别可是了，他现在是没危机感了吧？你看看你，天天发朋友圈，昭告天下一样，好几个人问我那是不是你男朋友！
怎么啦？她笑着羞涩地问。
什么怎么啦？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吗？你就是太主动了！所以，男人会感觉得到你很容易，就不会珍惜啊。
他不是那样的人！
切！晓丹白她一眼，鬼才信！
晓丹吃完披萨，优雅地用纸巾擦擦嘴角，她转过身，一手放在腰上，样子婀娜，她问小男，我这样能征服你的沈师兄吗？
小男被平日疯疯癫癫的晓丹装女神范的样子逗得噗地笑出声来，她点头道，能！
Party会场的四周的铺着白色流苏桌布的红木桌上堆放满了鲜花与蜡烛，精致的银制餐盘里是各种美食，高脚杯里是红酒、香槟以及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圣诞树，上面挂着铃铛和五彩的小灯。在会场的正中央，正在进行游戏和抽奖活动。圣诞老人站在台上向四周撒礼物，李小男没有抢到礼物，她扫兴地站在一旁。苏三省走过去，他把一个挂有毛绒玩偶的钥匙链递给她，不偏不倚他一抬手便接住了圣诞老人撒来的礼物。李小男的眼睛一直望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睛，她接过圣诞老人的礼物。苏三省猛然记起，这双眼睛是多么的似曾相识，那目光，她曾给予过他，让他错觉地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她曾是怎样利用了他，她笑得那样无邪无害，谁会相信，她竟是一个高级特工。她冷酷而残忍，她欺骗了他，她简直是冷血，为了那可怕的信仰居然一次次将他逼向深渊。但更为可笑的事，他居然苦苦等了她七八十年，他是一只鬼，不会老去也不去死去。
第二轮礼物又来了，沈半江早在第一轮就抢到了礼物，并把它送给了晓丹。张清野平日最喜欢凑热闹，可他什么也没有抢到，红叶冷冷地站在一旁，她搞不明白这群人在瞎折腾什么。沈半江个子高，他在第一轮看到张清野和好几人挤一个漩涡里，险些被那些女生压扁，最后却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沈半江最受不得张清野这样，大学老师，有的时候却跟个孩子似的，还总被人欺负，他知道清野只是喜欢凑热闹。沈半江决定第二轮帮张清野抢到些什么。
红叶终于弄明白那些人在激动什么，她从肩上抽出长剑，速度快极了，又稳又准，剑尖轻轻地套住钥匙链的圈圈，然后又是一个。她稳稳地收回剑，好些同样盯着那个钥匙链的女孩们都用奇怪而嫉妒的目光盯着红叶，这个女人更奇怪，玩COSPLAY啊。张清野吓坏了，我的姑奶奶啊，你能不能把这宝贝收起来啊！红叶却撒娇地看着他，相公，你喜欢吗？张清野脸都白了，他说，喜欢喜欢！红叶却对这游戏迟到的乐趣欣喜不已，她舞着剑，串冰糖葫芦一样，剑上一串的钥匙链，张清野感觉到两旁飘来的敌意十分强烈。沈半江和晓丹就那样瞪着眼，微张嘴，看红叶“串着冰糖葫芦”。
李小男和苏三省正要出去透透气，刚走到门边，会场里的灯突然灭了！
只剩下两旁星星点点的烛光幽灵般跳跃着。

32圣诞节惊魂夜之下
圣诞节这天夜里，毕家也是一派热闹氛围。妻子和表妹坐在一起聊天，她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来参加这个私人Party的还有各类社会名流，他们中有商人，有从政者。毕忠良接待完几位老领导，他拿起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他一腿叠在另一腿上。手机响了，他微笑着压低声音说，一定把她给我抓回来，要活的，还有那个不省心的苏三省，剩下的人，你自己看着办。老毕挂掉电话便站起来，他邀请夫人跳一支舞，结束后，又邀请徐碧城跳华尔兹。两个人进入舞池，老毕说，碧城啊，今天我本是请了陈深，可惜他要值班。徐碧城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可不可以放过陈深，他现在是一名警察，你不能利用他。
我哪里利用他了？碧城，你不是喜欢陈深吗？从小你不就希望嫁给他吗？
徐碧城挪开自己的眼睛，她看着远处点点灯火，她说，你就是利用他，希望借他的身份替你办事。
陈深他很有前途，而且你们又是真心相爱。
他有女朋友，再说了，我不会嫁给他的，我要嫁给阿远。
徐碧城给了他一个可怕的眼神，意思在说，我爱嫁谁就嫁谁，你管不着。
碧城！你疯了吗？阿远是什么？他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是个小流氓，是个混蛋！
徐碧城冷漠地轻笑了一声，混蛋？混蛋怎么了？他爱我，他会为了我去死。
古典乐结束，徐碧城抽回自己的手，优雅地转过身，这个不省心的妹妹，为了两个男人，一次次欺骗他，如今，还要嫁给一个小流氓！简直荒唐可笑！
会场里的灯很快又亮了，在那黑暗的几分钟里，人群哗然，有个女人如被侵犯般尖声惊叫。苏三省拉着李小男的手又紧了紧，他低声告诉她，千万别松开手。小男点点头，和苏三省在一起经历的这些惊险刺激的事儿让她既紧张又兴奋，他是一团谜，她永远解不开，却忍不住靠近。
灯亮起的那一刻，苏三省远远看见几个眼熟的身影，可能是老疤的手下，他们朝红叶去了。张清野与红叶被往外奔逃的人群冲散了，红叶茫然而醒目地站在原地，她不懂前一刻还在欢乐地套糖葫芦，这一刻人们就乱起来。她剑尖上的钥匙链摔落在地上，她低下头，想去拾起来，却被各种各样的脚踏来踏去。这具身体将她的灵魂困住，这嘈杂的人声冲撞着她的耳膜。她无辜地看着擦肩而去的人们，她并没有意识到，正有几个陌生男人在向她靠近。苏三省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红叶猛然扭过脸，她看见四个高大的男人来势冲冲，她嗅得出他们身上杀气。
那柄长剑笔直地紧贴着她的身体，她戒备地向后退去。
好了，这是一块没有人，她可以自由发挥，四个男人将她围在中心。
四个男人也都亮出自己的武器，白亮的刀子。
她会那种一剑封喉的招数，她曾和一个鬼老头学过些剑术，这是她第一次用它来杀人，原来，这剑一抖一舞，竟有种奇妙的快意。但她记起张清野的话，千万不要惹事，不惹事就是不要伤人。是把好剑，这几个男人都是它的手下败将，他们受了伤，躺在地上喘气。刀刃上染了血，红叶垂手拎着剑，血便从剑尖滴落下来。红叶本想饶他们一命，可其中一个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追来，红叶发现时已经晚了，刀尖划破她的红色礼服，一道好长的口子，疼痛变得尖锐而真实，她反过身打落他手里的刀。她的眼睛痛苦而可怕，她不会再饶恕任何人。三招过后，她的剑尖已抵在他的喉咙上，只要她再快一点点，就会鲜血四溅。这时，张清野跑来，他的手按在她举剑的手上，红叶，你不能杀人啊！
红叶看他一眼，终究是还是放下了手，为张清野，她可以做任何事。但她要以牙还牙，她挥剑，在那人的胸前同样划了一道挺长的口子。空气中似弥漫起细雨似的血雾。
苏三省告诉李小男跟着大家一起跑出去，不要回头，然后报警。他担心红叶与张清野无法突围，越来越的陌生打手出现了。
餐桌上的蜡烛被撞落，桌布被点燃了，大火蔓延开，浓烟侵吞了一切。
李小男刚跑到安全出口的楼梯处，她听见有人说，抓住苏三省，别让他跑了。她便又折了回来，高跟鞋的鞋跟绊到地毯，她重重摔下去，爬起来时，她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情急之下，她用高跟鞋跟狠狠踩了一脚，那人痛得松开她。小男第二次被抓住到时候，她隐约看见烟雾之中的苏三省，她想大声告诉他，快跑，嘴巴却被再次捂住了，那是老疤的手下，上次抓李小男有他的份儿，老大说了，全都给抓回去。那一脚踩下去令他痛彻心扉，他得还回去，他挥起手，一个巴掌拍在小男脸上，这股巨大的冲击，让小男几乎栽倒，她感觉两眼一阵晕眩，然后又是一巴掌，鲜红而热乎乎的血从鼻孔和嘴角流出来，小男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量，嘴巴里又甜又腥。
苏三省那会儿刚把一个打手打倒在地，他不经意地扭头，余光瞥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小男！
那混蛋不知对小男做了什么，一巴掌，又一巴掌，然后他掐住小男的脖子，小男虚弱地挣扎着。
这一幕令苏三省停下来，他挺起僵硬的身体，那一刻，他的确头脑发昏了，他好像回到许多年前，小男被折磨的时候，犹如万箭穿心，那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数的蚁虫啃食着他的心，令他煎熬痛苦疯狂。他从地毯上拾起一根金属棒，他拎着那冰冷的钢管，他麻木地走过去，每一个向他扑来的人，都被他面无表情地打倒，他的眼睛一直阴沉沉地盯着前方。十米、五米、三米……他看清了，那混蛋竟然用小男颈上的项链勒住她的脖子，小男几乎无法呼吸了，她的两只大眼睛是红色的，那美丽的脸庞也满是鲜血。那一瞬间，他觉得天旋地转，苏三省望着她，她那无助的眼神是如此似曾相识，他也做过混蛋，他得不到她，他恼羞成怒便掐住她的脖子还威胁说要把毛巾塞进她的胃里。苏三省眼里噙着泪，他举起钢管，狠狠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那身体倒了下去，苏三省觉得还不够痛快，他一下比一下猛烈，那张脸早已面目全非。他的衣角被谁扯住了，那力量很微弱，疯了似的苏三省停住手，他侧过脸，见李小男虚弱地冲他摇着头。他垂下的冰冷的手被她握住，她的手心那么暖。钢管从他的手中滑落，他蹲下身，捧起她的脸，他说，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走吗？
她的面庞被泪水浸湿，她微笑着说，我担心你，我，就回来了……
疼吧？他流着泪，更加心疼地说。
她仍旧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你会保护我，你是我的天使，……
他突然将她紧拥入怀，他哽咽着，说一些她听不懂的疯话痴话，小男，我错了，对不起，我那时候应该放你走，我早就应该放你走，我该听你的。是我错了，我的选择错了，我不该怪你。……
小男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她感觉好幸福，他是爱她的，比陈深爱她。
走廊的尽头，玻璃窗被打开了，风灌进来，吹得长长的白色的纱质窗帘翩跹舞动，就在那层层叠叠的白色静寂里站着红叶。风轻拂她的长发，她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女，静静立在那儿。她要为苏三省和李小男杀出一条血路，她杀到一半，一层又一层的人倒下去，她看见不远处，张清野被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挟持了，那是这个小魔女唯一的软肋，她丢下剑，她感到绝望，她怕了，这是做人的恐惧。与此同时，警笛声越来越近，苏三省要冲出去，但被沈半江拦住了，半江也一脸狼狈，他说，如果你出去了，我们会全军覆灭，他们也会把你带走。他们便一直躲在门后，老疤没有食言，他放了张清野，带走红叶。
张清野心疼地看着红叶跟他们上了车，他宁愿被带走的人是自己，她穿那么少，后背还受了伤，他想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她肩上，但有人给了他一拳。红叶看见了，两眼瞪得狠毒，要不是老娘被困这身体里，早把你们全都撕碎了。

33读心
一夜宿醉令唐山海头疼欲裂，刚刚早上七点，手机闷声震动着，他伸出左臂去摸寻手机，最后在地板上找到了它。他翻了个身，窗帘未拉，刺眼的白光射来，他不由得抬起手挡在额前。
一到毕忠良那个城堡似的别墅，徐碧城便迎过来，她挽过他的胳膊低声问，你不是说和你没关系吗？
唐山海不懂似的看着她。
碧城又说，你没必要瞒着我，她怎么和苏三省在一起了？
唐山海更加困惑了。
毕忠良今天对他格外热情，这让唐山海觉得不舒服，也极为不安。老毕让人泡好茶，然后给唐山海放了一段视频。那是一段监控录像，胖子打晕阿财与皮蛋救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接下去，又是一段视频，胖子被走得满身血，但他不承认那事是他做的，至少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最后一段视频是昨天的，圣诞节Party，那个被救走的女人和苏三省同时出现。
老毕按下暂停键，画面静止了，停在他们同时出现的那一瞬。毕忠良侧过身，他笑着意味深长地看向唐山海，山海啊，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这是什么情况？
唐山海的身体完全向后靠去，靠在沙发背上，他一腿交叠在另一腿上，两手放在膝上，他做了个迎战的姿态。他笑了一下，盯着毕忠良说，认错人了吧？
毕忠良收回目光，他转过脸，笑着摇摇头。老毕的两个手指间还夹着半根烟，青蓝色的烟云随着他手飘来飘去，烟尖处好大一截烟灰。
山海，你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我来给你讲讲。说着，老毕从书柜上拿出三个小泥人，一个黑的，一个红的，一个白的。他拿起白的说，这是胖子，第一个视频里显示他呢，打晕自己人，救走了她。他又拿起红的，并将它与白的一起放到桌子的另一端，可是呢？他们俩完全没有关系，胖子不承认自己救了她。那是谁救了她呢？然后，我就发现了更有趣的事。老毕拿起黑的，放到了红的旁边，他说，苏三省是你的人吧？你帮我解释解释，他俩怎么会认识？如果不是胖子救了她，那是谁呢？见鬼了吗？！
唐山海仍旧是那副表情，死活不买你帐的表情。
他冷笑了一下，说，那就是见鬼了吧？
见鬼？老毕的眼睛瞪得老大，他走近唐山海，可怕地盯着他，声音却很轻，你逗我呢？见鬼？
唐山海站起来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他刚走到门边，就听到走廊上一阵嘈杂的人声，老毕快走几步，从唐山海身边挤了过去。那个疯女人居然把一把小刀抵在了表妹徐碧城的颈上，血管最丰盛的地方。徐碧城毫无惧色，她昨天夜里就替她处理了伤口，她或许根本不是表哥口中的李真真，她对任何问题都闭口不谈，紧抿双唇戒备地看着你，如同某种野兽。直至徐碧城喂她喝了八宝粥，还有那杯温热的加糖的牛奶，红叶看她的眼神才温和些。徐碧城是有偷偷放她走的念头，她听阿远说，这姑娘之前被折磨得很惨，但很多事非常隐秘，只有表哥和老疤知情。不知是谁，给了她解开手铐脚铐的钥匙，表哥说她很有攻击性，徐碧城一点不信。但此刻，她那股悄然无声的狠劲儿令徐碧城有些后怕。
徐碧城以为她仅仅是利用她来逃跑，没想到她是想杀一个人，那个人是表哥。红叶掏出藏在胸口里的手枪，丢到唐山海脚边，描着红色眼影的妖娆女子淡淡地说，杀了他。
她让唐山海用地上的手枪杀了毕忠良。
唐山海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他打量着女子，脸上渐渐有层冷酷的笑意。徐碧城的脸色惨白，她不安地看着唐山海俯下身拾起手枪。她突然猛烈地摇头，山海，不要！
红叶一双眼阴沉沉地盯住唐山海，她似乎在心里猜测这个男人到底会不会开枪。她微偏着头，突然说了句，你喜欢她？可他不喜欢你，杀了他，他会拆散你们的。
山海！你不能这么做！
老毕觉得有趣极了，他原来以为这个疯女人只是认识苏三省，原来，还和唐山海有一腿啊。
他含笑望向自己的侄子，心想，看他怎么办？
唐山海举起手枪对准老毕瞄了瞄，他没有扣动手枪的扳机，他只是比划了那么一下。然后，他突然转过脸，盯着红叶，手枪被他套在食指上，他抬抬手，说，亲自动手才过瘾。
他一点点靠近红叶，把手枪递给红叶，他试探性地从那把小刀下带走徐碧城，红叶开枪的那一瞬间，他打掉她的手枪，子弹擦着老毕的耳边飞了过去。唐山海抱住红叶，贴着她耳边说，你打死他，你的朋友怎么办？听我的，我会带你出去。
这场闹剧以老毕的妥协收尾，徐碧城紧紧抱住他，拦着他，求他放走红叶。徐碧城说，她可能失忆了，或许，她根本就不是你找的人！
唐山海载着红叶，一路狂奔而去。他额上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刚才那一幕幕，简直是可怕的噩梦。他侧过脸，瞄了一眼，这小姑奶奶居然一脸的淡然，还在闭目养神，她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唐山海心想，还真是见鬼了！
两眼微闭的红叶突然说，你还真是奇怪，你心里怎么有两个喜欢的人？另一个是谁？她忽然睁开眼睛问道。
唐山海看她一眼，愣住了，摇着头笑了笑。
他开出几公里后才想起给苏三省打电话，手机响了好久才有人接听。
喂？唐山海唐总吗？好久不见啊！
唐山海疑心自己是不是打错了，拿起手机瞅了一眼，是苏三省啊，声音也是苏三省的，但那语气，却是阴阳怪气，十分可疑的。

34失恋
红叶披了一条浅灰色的毛毯，唐山海见她穿得少，就把后车座上的毛毯拿给她。他们一起走进医院，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数。就在电梯快要合上门的那一刻，张清野急急追来，他眼看着电梯向上升去，他狠狠地拍着墙上电梯按钮，懊悔至极。他自语般对身边的空气说，怎么办？都怪我手机这个时候没电了！三省，你先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唐山海和红叶先后走出电梯，病房比唐山海想象中要多，他记不住是13还是31了。唐山海掏出手机，给苏三省打了个电话，充满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响起一串铃声，唐山海一步一步走近那个声音，他拐了个弯，眉心微蹙，看着一身笔挺西装的苏三省晃了晃手机，歪着头冲他笑了一下。苏三省扶着李小男，此刻他们一起看向唐山海。李小男的额上贴着白纱布，她挣脱开苏三省的搀扶，她奔向红叶，笑着说，红叶姐姐，你没事啦？吓死我们了！
红叶对她飞快地笑了一下，目光却被眼前的苏三省吸引去，她觉察到一丝异样，这里的气氛不对劲儿。她向四周扫了一眼，沈半江从病房里慌张地跑出来，不见张清野。宿醉的后遗症还在，经过这一早晨的折腾，唐山海觉得疲惫极了，他有很多疑问想问苏三省。这个被他救走的女人到底是谁？而昨晚又发生了什么？唐山海抬起脚走向苏三省，就在这时，后乘电梯上来的张清野在后面大喊道：红叶！唐山海也因此停下脚步，和大家一起扭头去看。张清野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先是对女朋友进行了一番关切询问，见她身上的伤口已被处理过了，整个人完好无损，他才放心地拉起她的手，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红叶温柔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相公。
唐山海就那样侧目地瞧着这一对，他的困惑或许可以得到解答了。
张清野冲他笑着解释，这是我女朋友，今天多亏你救了她！
唐山海的全部记忆还停留在毕忠良给他放的那几段视频，这整件事看起来有些乱。
张清野看见苏三省走向李小男，无比温柔地说，小男，外面冷，我们回病房吧！
小男也一脸幸福的微笑，她说，好啊，三省。
他们便在大家的目光里挽着手走进病房。
张清野猛然记起什么似的，他举起目光，飞快地搜寻着。
他急得满头大汗，心也剧烈地跳动着。
他得确定这个苏三省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终于看见在病房外那片阴影里的苏三省，那个看上去像是从民国穿越来的苏三省。他阴郁地立在黑暗中，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在阳光里活着的苏三省，他攥紧了拳头，黑洞般的心底，有什么在沉沉浮浮。他看起来像一头沉默却又可怕的野兽，没人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张清野冲过去，他对呆立在门边的沈半江说，快快快！手机给我！你去拦住唐总！千万别让他和苏三省说话！里面那个是假的！
已经受过惊吓的沈半江迟钝地点点头。
张清野的手指忙乱地在手机上点着，他按苏三省的吩咐，找到柳美娜的微信，谢天谢地，她是用手机号注册的微信。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听，张清野看见苏三省痴痴地看着李小男，看着她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而那另一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听，sorry……
张清野咬着牙，又重新打过去，沈半江显然惊魂未甫，鬼知道他昨晚经历了什么。他已不懂如何拦住唐山海，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
柳美娜的手机终于打通了，张清野挂了电话，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红叶在他身旁问，相公，发生什么事了？
张清野看着唐山海的背影说，里面个苏三省是假的！他的魂儿回来了！
张清野的声音小极了。
红叶一听此言，便拔过张清野肩上背着的那柄剑，昨夜她被抓走，他便拾起地上的长剑，小心擦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张清野从后面抱住她，你干嘛？你疯了吗？这里是医院，监控器更多，我带你去看医生！
就在唐山海马上踏入病房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
美娜说要见他一面，很急，马上就得见。
唐山海望着病房里的两个人，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特别是苏三省在电话里对他的那句开场白，唐山海唐总吗？好久不见啊！
他显然没有必要对苏三省说一番告辞的话，那一对小情侣幸福甜蜜着呢。一个半卧在床上，一个喂水喂饭。唐山海心想，难道三省昨天告白了？这么好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也许，三省知道他刚分手，不想他难过吧！
唐山海悄悄退了出去，他看见叫做红叶的奇怪女子手里拎着一柄长剑，她的目光如同幽灵般鬼魅。唐山海不由得想起她在车上说的话，你还真是奇怪，你心里怎么有两个喜欢的人？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是谁？
他走进电梯，为什么他这样难过。
他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手机下方的圆钮，漆黑的屏幕亮起来，墙纸一直是柳美娜的照片，她用他的手机自拍，并设成了墙纸。他知道，她的手机墙纸是他的照片，也是她拍的。
柳美娜在电话里让他到她家来找她，他没想到，她那么急切地给他打电话是为了让这场分手完成得更彻底些。她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好，打包放在一个大纸盒里，她比他想象里更绝情些，做不成恋人，更做不成朋友。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被她收起来了，他将从她的生活里被抹去。他四下看着，前些日子，他们还在这里吃饭，转眼间，他们变成了陌生人。他悲伤地想，不久之后，会不会有另一个男人搬到这里来？或许，已经搬来了？他不敢再去用眼神去触碰那些他们曾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他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他拿走他的东西，她过她的生活。
但她要求去他家带走属于她的东西。他看着她，心想，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为什么她要拿走他的回忆呢？
他没忍住，他偷看了她的手机，解锁密码没变，但她删掉了他的照片，墙纸不是他，变成了她过去喜欢的一个男明星。他还是被刺痛了，她是真的准备离开他了吧？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唐山海听见广播里说昨晚某大厦的顶楼发生火灾，疑似黑帮所为。
唐山海早上走得急，客厅的地板上还放在昨夜的酒瓶，它们惨淡地立在阳光里。唐山海平时很少这样喝酒，一看酒瓶的数量就知道他是打算把自己往醉里喝，喝多了，会胃疼。柳美娜全看在眼里，但她不敢回头去看他。她怕自己会从他眼里截获宿醉后的落寞，她怕自己会心疼，她已经在心疼了，他有没有吃药？会不会吃错药？她走之前把药放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哪个药治什么，她都标记好了。
她走进卧室，拉开衣柜，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她将它们一件件放到床上。唐山海看见那条黑色的裙子，去年圣诞节，她便穿着它同他去参加酒会。深V抹肩短袖长裙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那天，他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美丽，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脸红心跳加速，那天的她似一朵黑色玫瑰，神秘而妖冶，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她那起伏的胸口，她那白皙的长颈，她那如红酒般的唇，……
那晚他俩都有点醉，他带她回到家，关上门，没开灯。黑暗之中，月亮的余晖落在她脸上，她身上有种玛格丽特酒的清清冷冷的香气，十分诱人，他爱那股凛冽的香。
唐山海后来想，那天晚上，不怪她，自始自终有股火苗在他体内，越燃越旺。他将她抵在墙上，她伸出手指，凉凉的指尖描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是嘴。他握住她的手指，他吻了她，那个吻越来越猛烈。她不拒绝他的步步深入，甚至有点勾引的意味。她吻了他的耳垂，那么轻的一个吻，却让他感觉一阵电流飞快地流遍全身，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听见她在他身边邪恶地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像一个迷失的男孩，他急坏了，手指找不到出路。他许久才贴在她耳边小声说，这裙子的拉链在哪儿？
她几乎笑出声来，轻轻地拿起他的手放到身后的拉链上。他温柔地拉开了裙子的拉链，他的手指从她的颈部、锁骨，一路滑下来。他记起电影里也是这么演的，甚至比这要直白，男人为什么喜欢女人的胸部？这是一种本能吧？原来女人的胸部是这么柔软，他的手颤抖着，几乎不敢移动。他突然坐起来，他忘了一样东西，裸着上身去捡地上的白衬衫。她扯过被子盖住身体，问他怎么了？他说，我家里没有，我去买，马上回来。
她示意他把自己的包拿过来，她打开包，拿出一个小盒子，没有开封的杜蕾斯。唐山海如释重负地笑笑，原来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啊！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老手，比如说她的吻技好，她知道该把吻落在哪儿，知道如何勾引你。他的确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个新手，虽然从电影里学了不少，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他难为情地问她，是这儿吗？好像是这儿？疼吗？你疼的话我停下来，疼吗？黑暗之中，她摇摇头，却是紧抿双唇。
结束得比他预想中要快一点，她安慰他，第一次都这样，不要放在心上。要不，再来一次？
他从她身后搂住她，这感觉很奇妙，可以说太美妙了，怎么可以如此好。他呆呆地望着黑夜，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第二天早上，他看见床单上有一块干涸了血迹。他一直记得她来大姨妈的日期，还差半个月呢。难道？……
她从浴室走出来，穿着浴衣，湿漉漉的头发被毛巾包裹着。她坐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四目相对，她莞尔一笑，说，我想把它留给我最爱的人，不行吗？
他愣住了，那时候的他把她拥入怀中，暗暗想，要好好疼爱这个女人。
柳美娜收拾好衣服，她拿起书架上的相框，那是他们的合影，她出神地望着相片上的两个人。唐山海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想把这合影一撕为二吗？
他抬高手，把相框拿走了，她拧过脸，看了看他，他眼里的惆怅都被她撞见了。她不忍继续待下去，她指着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说，药都在里面了，我做好标记了。
唐山海很想再一次挽留她，从她身后拥住她，告诉她别走，他是爱她的，就在刚刚那极短的一瞬里，他恍惚地明白了，另一个是谁？另一个就是她啊。他爱着的人。如果美娜不曾出现，他至今还会一个人。可她出现了，真真实实地出现了，这点无法更改，这是注定的。
他笑着说要送送她。她拒绝了，她称昨天那位为男朋友。男朋友会来接她。唐山海又笑了笑，那种仿佛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的笑容。
他笑自己的可悲、可怜，笑自己傻。
她走后，孤独如同病毒一样袭来，侵占了他的身心。
他第一次有了失恋的感觉。
开始失眠，要靠安眠药才能缓解。
新年前还要飞一次日本，但愿忙碌的工作可以让自己好起来。

35奇怪的事
张清野拉走红叶去看医生的时候，不忘叫走病房外的苏三省，他又变成一个游魂。昨天夜里，陈深也来了，他是接到报警才来的。陈深远远就看见苏三省抱着李小男，她把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脸颊贴着他的染了血的西装外套上。一个多小时前，陈深看见了李小男发的朋友圈。又是苏三省。他曾明确地告诉过她，要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录完笔录，大家便去了医院，小男有些发烧，在病房里打退烧药。陈深和苏三省一起来到医院外面的空地上抽烟，陈深吐出一口烟说，你和李小男怎么回事？
苏三省一直闷声抽烟，不答话。
陈深便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笑着问，我知道你喜欢她。
苏三省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皎洁的月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银色的影子。那支烟被他夹在两指间，浅淡的蓝烟向夜空飘去。
陈深又说，小男是个好姑娘，不过，你和我都不适合她。我们俩所处的环境都太危险了，你希望你爱的人时刻处在那种未知的危险中吗？
苏三省狠狠吸一大口烟，吐出烟，在浅淡的烟雾里，他盯着陈深，问，为什么和她分手？
陈深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感觉不太对，不像女朋友，像我的妹妹，总是想要照顾她，但少了一点恋人的感觉。
苏三省望着远处的点点灯海，他说，陈深，你相信轮回吗？
轮回？前世今生啊？你还挺迷信的。怎么着，你和小男上辈子就认识啦？是她欠你啊，还是你欠她？
陈深笑起来，很轻地吸着烟。
苏三省说，就是上辈子认识人，这世大家又相遇了，只不过彼此不知道。
你怎么了？还信这个？不过，我有时候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陈深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说，就是那种一闪而过的感觉，好熟悉，却又记不起来。你说，那会不会是我前世的记忆呢？陈深扬起脸望着星空笑道，你说我上辈子是干什么的呢？
陈深掐灭烟，他将烟蒂丢到蓝色的垃圾桶里。
他走向自己的车，走到半路，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冲苏三省说，别瞎想了，你要是真喜欢小男就跟他表白，她那种小姑娘比较好骗。不过，为了她，你就得和老毕还有唐山海划清界限，否则，你懂的。
苏三省很想问他，你分手是不是因为你无法和老毕划清界限啊。
苏三省和张清野商量好了，一起去救红叶。但被吓坏了李小男不想他离开，她总是睡一会儿便睁开眼，看看大家都在不在。苏三省不忍丢下她，便留下那具身体陪伴她，他握着她的手，她睡得安稳踏实。他们不得不把这个计划也告诉沈半江，看上去是苏三省在病床边陪着李小男，其实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沈半江对苏三省的来历多少是知道些的，但张清野不想告诉他真相，怕他害怕。但此刻，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张清野开着车同苏三省一并离去了，沈半江负责看着李小男，夜里不知是几点，沈半江忽然坐起来，他竟然躺在走廊里临时加的病床上睡着了，那个病人只白天来，夜里都回家，走之前还告诉沈半江可以睡他的床。沈半江记得三省他们刚走的时候，他只是躺下来玩手机，可玩着玩着就睡着了。睡之前他还告诉自己，就小憩片刻。但他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他坐起来，向病房里望了望，昏暗之中，苏三省和李小男都睡得安稳。他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多了，他觉得又冷又头疼，起身打算去卫生间。病房一过九点便熄灯了，这会儿恐怕连值班的护士都睡了吧？走廊里寂静极了，能听得到此起彼伏的鼾声。走廊一片昏黑，只有尽头处护士站的那盏白炽灯还亮着，沈半江背对着那盏灯，他感觉灯好像灭了一下。
他觉得大概是自己睡迷糊了吧！又灭了一下，他用余光瞥见了。他停住，转过身，那灯是怎么了，明明灭灭数次，他甚至还看见那盏灯与天花板连接的地方喷出火星。这场景沈半江在电影里看过，什么招魂啊，潜伏啊，这种时候，肯定有大事情发生。他几乎屏住呼吸，立在黑暗里，不敢移动。
灯终于恢复正常了，沈半江松口气，也许仅仅是出了故障。但他明明看见李小男那间病房的门动了一下，很轻微的摆动，像一阵风，如果没有外力作用，它是不会动的。沈半江想起自己的朋友张清野，这世间还有一种生灵，存在于生与死之间，而这里又是医院，张清野平时很少去医院的，因为这里的孤魂更多。
不会吧？！
沈半江紧抿着嘴唇，他的手掩在嘴上，他悄悄走近病房，躲在门外，他鼓起勇气向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足令他目瞪口呆！
病床旁的椅子上的苏三省原本趴在床边睡去了，这会儿，他缓缓抬起头，坐直了，他像电影里的丧尸那样，身体突然痛苦、极不协调地扭动、抽搐着。沈半江微张着嘴，他瞪圆了眼，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对劲儿。
他飞快地掏出手机，手指忙乱地拨通张清野的手机，他问他们怎么样了？
张清野说他们才到，三省已经进去了，他在外面接应他。
沈半江声音极轻地说，清野啊，出事了，病房里的苏三省醒了！
什么？！张清野在电话里大喊道，刺耳的声音让沈半江不由得将手机飞快移开，他一偏头就看见身旁站着的鬼似的苏三省，他的脸被一旁的指示灯染上了绿光。个子高高的沈半江被吓得险些叫出声来，他惊恐地看着苏三省，苏三省歪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半江，辛苦你了，这里有我就行，你回家睡觉就行！
沈半江心想，这到底是谁啊？怎么还知道我的名字！
沈半江当然不会回家，他躲进厕所给张清野又打了一个电话，讲到一半，对方就关机了。

36女朋友
潜入毕家别墅的苏三省暗暗想，这次绝不能再暴露身份，他要好好研究这里的地形，要避开摄像头，也不能再次进入别人的身体。虽然他可以穿墙入壁，来去自如，但他算不出红叶被关在哪里。他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徐碧城，一个游刃有余的高级特工，如今成了黑帮老大的妹妹。苏三省便一直跟着她，看她下楼，左拐，右拐，来到一间密室，输入一堆密码。红叶真被关在里面，但她早已不是曾经女鬼红叶了，她现在是他们口中那个逃跑的小贱人，她叫李真真，李真真看不见鬼魂苏三省。徐碧城为她处理好伤口，又喂她喝粥。最棘手的事情是，红叶已被这具身体牢牢困住，她无法像苏三省那样来去自如，她甚至不知道苏三省就在她身边。困住红叶的还有手铐脚铐上的锁，她正闭目养神，一副革命女烈士的样子。
他一直跟着徐碧城，老毕发现她去见了李真真后，非常恼怒，两人大吵一架。徐碧城重重摔上卧室的门，她扑到床上，她哭了好久后，爬起来，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首饰盒，一条玫瑰金项链，心形的吊坠，后面有两个字“碧深”，她将吊坠攥在手心，放在心口的位置。她闭上眼，那静默的样子持续了好久。苏三省倚在梳妆台旁侧目看着她，大概是情绪稳定了不少，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眼睛有些微红肿。徐碧城起身，打开门，走出去，门外有个年轻男人，短平头，很高的个子，样子清俊，像极了《艋舺》的阮经天。年轻男人被她唤做阿远，阿远跟在她身后，阿远说，碧城，你这样和老板作对不会有好处的。
碧城抬起眼，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们怕他，可我不怕他。你知道钥匙在哪儿吗？
阿远说，在老疤那里，你救不了她。
我自有办法。
阿远拦住碧城，他不能让她冒险。阿远去老疤的房间偷了钥匙，刚出来就被发现了，老疤将他揍了一顿，阿远是可以反抗的，他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打架永远冲在最前面，但老疤是他老大。徐碧城将他扶回房间，她满心的绝望，她想永远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满心只有复仇的大哥。清晨她去密室为李真真送早饭，发现她已等待多时，是谁为她送去了钥匙？她将一把小刀抵在她的细白的颈部，徐碧城觉得好极了，表哥一定会投降的。红衣女子掏出手枪让山海哥哥杀死表哥的时候，她竟希望他杀死他，他做了太多错事与坏事。但还有嫂子，他若死了，最难过的人是嫂子。
苏三省偷了钥匙，他试了好多次才将那串钥匙带走，它们总会从他的手指间滑落。监控录像必须要将画面无限放大才看得见那串溜走的钥匙，它自己会飞，不止如此，它还会自己开锁。红叶睡了一夜，醒来时，她发现锁是开着的，那把小刀是她防身用的，藏在腰间。苏三省出后来，天已大亮，阳光正好，他坐进车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张清野。张清野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一路火速赶回来，面对那具身体的真正主人，那个真正的苏三省，他起初是愤怒，是嫉妒。他想了一夜，陈深说的对，他们这样的人，都不会给小男真正的幸福，他们给她带去的全是危险。就算他要表白，至少也要等自己稳定下来。不会和唐山海划清界限的，他前世欠了他太多，他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在张清野没把坏消息告诉他之前，他已打定主意，好好守护在小男身边。他想了很多，这一世，他有敌人也有朋友，连陈深也变得可爱，他要守护的不止是小男，还有朋友们。
张清野将他拉走去门诊看医生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放弃。做了这么久鬼，他像一个老人，很多事都看淡了。张清野一眼就将他看透，说，你不是吧？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帮你找的身体，你要拱手相让啊！
苏三省有些失落地说，那本来就不是我的。
那也不行！张清野补充道，你是我的SSR，下次我遇到鬼，谁帮我啊！
苏三省一脸不懂地望着他。
阴阳师啊！最近很火的手游，好多小姑娘都喜欢玩，SSR是里面很厉害的式神，你是我的大茨木，你还记得在我家那回吗？有个胖鬼差点把我掐死，你当时就那样把他吓走了！
苏三省虽然仍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明白张清野不舍得他离开。
医生给红叶开了口服的消炎药，以防伤口发炎。
他们又回到住院部的病房，沈半江仍旧瘫坐在门外的病床上。一见张清野回来，他便站了起来，扭过头。大家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极为平常的一天，护士推着医药车给病房里的病人换输液瓶，一个病人躺在床上玩手机，一个病人在和家人聊天，病房里的几张床都住满了人。阳光从窗户落进来，满室的明亮与温暖，苏三省穿着那件有些皱巴巴的衬衫，他捧着一束玫瑰，单膝下跪，他对满眼惊异与感动的小男说，小男，你昨天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吗？我想好了，你就是我想要守护的礼物，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鬼魂苏三省站在病房外的那片阴影里，他望着阳光里心爱的女孩，所有人都停下来，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不知谁的手机里传来一首叫做《Loving strangers》的英文歌，伤感又温馨，像他此刻忧伤的心事。他看见李小男哭了，她可能等这一天许久了，等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向他告白，她会毫无犹豫地答应。
她哽咽了，她说不出话来。
她笑了，她不停地点头。
他站起来，笑着拥抱了她。
张清野站在鬼魂苏三省身边，他安慰道，你该庆幸不是求婚，不过，他不经你同意就表白，的确很过分，你是SSR啊，大茨木，赶紧把他给我弄出来！我都看不下去了！用不了多久，俩人就会亲上！
苏三省迷茫地看着张清野，他的心早就乱了，他不知是去是留。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苏三省突然倒了下去，离开了小男的怀抱。正在输液的护士跑过去，大家都乱起来。黄毛苏三省从自己的身体里坐起来，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骂了句“我靠”。他又变成游魂了。他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民国鬼苏三省，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走近苏三省，看着他，如同看见另一个自己，真的一模一样。但那个苏三省什么都不怕，眼里有着无尽的黑暗。而他，是个小流氓，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也曾希望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可以和唐山海那样的绅士做朋友。他当初只是想骗骗唐山海，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成全了这个民国来的鬼。
怎么？生气了？不要脸的人是你吧？霸占别人的身体！
张清野在一旁替朋友辩白道：三省虽然借用你的身体，可他做了不少好事，还替你照顾你母亲！
哼！提起这个更来气，老太太居然让我走，你给她灌了什么药？
苏三省抬起眼，直视黄毛道，她是你母亲，是给你生命的人，你不能伤害她，我可以把什么都还给你！但你要做个好人！
好个屁！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你忘了你自己曾是什么人了吧？你有资格和我讲这些吗？你配吗？你好意思留在唐总身边吗？你配爱李小男吗？
一提到小男的名字，苏三省便有些激动，他的两眼死死盯着那个仿若孪生兄弟的黄毛苏三省。
黄毛笑了，他歪起嘴角笑着说，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你想知道吗？我觉得你想知道，又怕知道！我吻了你的李小姐，她嘴里甜甜的，……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苏三省掐住脖子，高高举起。
是我欠你的，我还你，别招惹小男，否则我让你灰飞烟灭。
张清野在旁边补充道，对，让你灰飞烟灭，SSR，一招就让你消失！
张清野说完还满意地冲沈半江笑笑，半江都傻了，真是见鬼了！
病房里，苏三省被大家手忙脚乱地抬到病床上，小男吓坏了，她哭着呼唤他的名字，医生匆匆跑来，在他心脏上听了听，还有心跳。鬼魂苏三省走过去，他回过头，犹豫地看着张清野，张清野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赶快进入那具身体，他记起张清野刚刚同他说过的话，千万别忘了，你已经表白过了，李小男现在是你女朋友！
这像极了一场梦，也像蹦极，他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无比期待。
黄毛三省呆坐在墙角，张清野冲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他道，你还不快走！你没发现吗？你本来就不该醒过来，是三省帮了你，你一回去就会晕倒！
黄毛三省忧伤地看着病房里的热闹，那些已经不属于他了，他现在不是人也不是鬼，他游荡在这世间，难道真有报应的说法？是他坏事做得太多了？他突然很难过，原本属于他的人生他却没有好好珍惜，他失去了一切。他和那个民国来的鬼太像了，一样的没朋友、没人爱。但他比他更坚定、更有恒心，他的爱情便是他的信仰，而他有什么呢？他连理想都没有。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乞丐。
他走了，那是昏暗之中的另一个孤寂的影子。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走廊里仍旧飘荡着那首歌。
“Loving strangers, loving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oh…
It'sjust the start of the winter
And I'm all alone”

37在电梯里遇见了
苏三省又开始读那本《夜色人生》，读了大半本，男主角乔作为黑帮头目，虽然心狠手辣，但对爱情还是非常单纯的，他用真心爱过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苏三省很喜欢乔这个角色。已是夜里十点钟了，那本书扣在他的脸上，他抱着胳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突然响了，他抬起头，书掉落在地板上，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小男发来一条微信，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话把苏三省问住了，他久久看那条微信。
难道她想起她前世的记忆了？？？
见他许久不答复。
她便又说，《你的名字》，我今天和晓丹去看了！
三省，你说，人和人的相遇是不是命中注定的？是不是一种久别重逢呢？也许，我们以前就遇见过呢！
他说不出话来。
苏三省！你是不是睡着了？！你真过分，你还没和本宫说晚安，你就……
他就怕她生气，这一刻，困意全无，他慌乱地打去电话，她却不接。
他在微信里道歉，她也不答话。
他说，对不起小男，突然睡着了，但我一听到手机响，我就醒了！真的，我下次一定先和你说晚安再睡觉，我真的错了，……
她看到他一条条微信发过来，她甚至都能想象他那着急犯傻的样子。她不由得笑了。
她不想他一整晚都失眠，便发去一段小视频。
小视频里的她穿着睡衣，对他说，这次先原谅你，下次就不好说了。快点睡吧，晚安！
她给了他一个飞吻。
他看着视频，抿起嘴笑了，羞涩得如同一个小男孩，仿若头次恋爱。
他说，晚安，我的小仙女。
我爱你。小男。
“我爱你”这三个字让她开心得在床上乱滚，这是苏三省和陈深最不同的地方，陈深不会对她说这些肉麻的话。但小男觉得一点不肉麻，那是一种生活情调，是内心情感的真实表达。除非对方根本不爱她。苏三省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特别耿直，小男爱他的耿直。
新年很快就来了，跨年那天，苏三省和李小男在一起，沈半江、张清野和红叶在一起，柳美娜和她的新男朋友在一起，而唐山海一个人在日本。唐山海在东京街边的一家店的橱窗里看见一条蓝色丝巾，那条丝巾使他想起美娜，它该很配美娜。他买了下来，想寄给她，又觉得都分手了，这样打扰她不好吧。他是怕她会拒绝他，她会吗？唐山海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该好好祝福她才是。
2号他便搭最早的飞机回国了，这些天严重的失眠使他第一次睡了个好觉，他倦极了，下午三点才醒来。苏三省在微信上邀请他来家里吃饭，他想，也好，好久没聚了。下午四点，他带了两瓶红酒，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快走几步，趁电梯真正关门之前斜着身挤了进去。他们在电梯里对视一眼，然后便并肩站着，谁也不说话。唐山海看见她要去的楼层竟和他一样。
他飞快地在脑海中寻找可以聊两句的话题。
你弟快放假了吧？
六号放假。
他点点头，哦了一声。
电梯突然停下来，有个人刚想往里面冲却发现电梯是上行。
电梯门重新合上。
他极想问她，三省也叫了你？
但一直没问出口。
他见她拎着一个很大的口袋，便伸出手，说帮她拎。她想推辞，他却早已把口袋拎了过来。
她扬起脸对他笑了一下，说，听说你最近出差了。
今天早上刚回来。
他很想告诉她，我买了一条蓝色丝巾，与你特别相配。
但他知道，她会拒绝的。

聚餐是李小男组织的，她本来邀请了室友晓丹，可晓丹趁这个小假期回家了。小男觉得他们缺一位大厨，便叫了柳美娜。天知道，这位柳大厨有多么难请，她找各种理由推托，怕是碰见唐山海吧。再说，都分手了，她也不想和他的朋友们搅在一起。但小男简直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没办法，她只好去了。地点在苏三省沈半江张清野的公寓，一大早，苏三省便开车带着大家去采购。红叶尤其喜欢甜食，她怀里捧着一大堆的糖果、话梅和冰淇凌。张清野看见了，忙推着购物车跑过去，红叶愉快地将怀里的东西倾倒在购物车里，张清野觉得她有时候就像个小女孩，他说，娘娘啊，你这么吃，肚子里会生虫的。红叶才不在乎呢，她说，什么？虫子，在哪儿了？！张清野摇摇头，苦笑着叹气。
从超市回来后，李小男和沈半江在厨房切菜，本来苏三省和张清野说要洗菜，但小男说厨房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人。苏三省便和张清野坐在客厅看电视，红叶喜欢看电视剧，还必须是国产的，越雷人越喜欢。每次，这三个男人都要陪她看，不准换台，她有宝剑，她是女侠，大家都怕她。红叶破天荒地穿了一件宽松的粉色连帽卫衣，黑色打底裤。她用小勺挖着草莓味的冰淇凌，吃之前，她先跑去给小男尝尝，小男正拿菜刀切茄子，红叶很少这样主动和人说话，她快乐地说，小男，草莓味的。
小男从菜板上抬起头，她张开嘴，笑着接受了红叶的好意，品尝了草莓味的冰淇凌。见小男露出那种赞许的表情，红叶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等她一转身，小男便皱起眉，这姐姐，真是冷血啊！大冬天吃什么冰淇凌啊！
茶几上放着红叶从超市淘来的各式甜食，张清野饿坏了，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去拿巧克力威化，被红叶看见了，拍了一下他的手，红叶认真地说，一会儿不是还有个妹妹来吗？苏三省说，不来了，小男说她回家了。红叶略有失望，跑去厨房找小男，张清野趁机拿了两条巧克力威化，给了苏三省一个，两个人撕开包装纸，正往嘴里送。红叶又跑回来，她总忘记穿拖鞋，跑起来一点声音没有。他们一起看着她，看着她发现巧克力威化被偷吃了，简直是人赃俱在。红叶懵了似的看着他们，苏三省吃得两腮鼓鼓的，他是用多块的速度吃进去的，而张清野一边吃一边说话，说话是为了转移话题，这招对全天下的女朋友都管用。红叶只是走过去，手指抹去相公嘴角的巧克力，然后将手指放进嘴里吸了一下，味道还不错。
红叶说，小男说还有个姐姐来，柳大厨。
红叶看起来就像个女权主义者，对身边的姑娘都特别好。
可这一句“柳大厨”却让苏三省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会吧？！
张清野拍着他的背，问他怎么了。
他用仅有的一点声音，“声嘶力竭”地说，巧，克，力，太，甜，了。
小男拿着炸好的虾片来到客厅，她看见因剧烈咳嗽而满脸涨红的苏三省后，便飞快地冲过去，她心疼地问，怎么了？三省，快喝点水。
三省却摇头，他转过脸，难受地看着她，用喉咙里挤出来的最后一点细弱的声音说，你，你，把，柳，美，娜，叫，来，了？
对啊！美娜姐一会儿就过来，你都不知道请她有多难，就是不来呀！小男一边拍着三省的背一边说。
苏三省此刻讲不出话来，只把手机给她看。
唐山海从日本回来之前曾给他发过一条微信，说即将从日本飞回来，可以聚聚。
苏三省便请他来家里聚餐，也只是客气一下，唐山海说如果没事就去。苏三省还把地址发给他。
小男拿着手机，说，你之前不是说他今天不回来吗？早知道他来，我肯定不叫美娜姐啊，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她安慰自己，也许他有事来不了呢！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李小男第一个跑过去，她先在门眼里看了一眼。看完李小男便挡在门前，她捂着嘴说，完了完了，他们怎么还一起来了！
李姑娘眼珠一转，她竖起拇指和食指，指腹贴在一起，她笑着说，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和好了！苏三省去开门，李小男便贴在他耳边说，你说是不是，肯定是和好了。
苏三省看她一眼，见她那自以为是的样子，他真不想泼冷水。
唐山海和柳美娜站在门外，山海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可以说是没有笑容。见到大家那疑惑又暧昧的目光，他便解释说，在电梯里遇见了。

38事情的真相
柳美娜、李小男和沈半江三人在厨房忙着做菜，唐山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张清野和苏三省坐在他身边，一个左边一个右边，红叶挨着张清野。电视上正放着一档热播的都市爱情剧，唐山海瞥了一眼，那个女侠一样的姑娘对这档狗血剧看得入神。苏三省给唐山海倒了杯茶，刚刚沏好的普洱。
唐山海说，对了，三省，快和我讲讲你的故事，我觉得有点，……他摇头道，有点怪。
这个时候，张清野开口了，他眯起眼睛，笑嘻嘻地说，唐总，其实呢，三省并不是有意隐瞒，他有难言之隐啊。
苏三省向厨房望了一眼，他是打算对唐山海说出实话的，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他是鬼，并不是人。但张清野抢先一步，说，三省呢，他其实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张清野声音低低的，他神秘地说，三省能看见鬼。
一听他这样说，苏三省握成拳的手便抵在额头上，他垂下眼，心想，又来了，上次他们骗李小男，屡试不爽啊，这次又来骗我老板。他这么能演，怎么不去当演员，做什么大学老师啊！
唐山海的眉毛明显挑了一下，三省这位朋友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鬼？谁信啊。他喝了一口茶，微笑着，是那种准备听下去的表情。但张清野一眼就看出，他根本不相信。张清野叹口气，他说，唐总，不信的话，你自己问问三省。三省，我说的没错吧？
苏三省抬起头，他脸上的表情特别严肃，他点点头。
张清野见唐山海脸上的表情越发困惑了，他便继续说了下去。他告诉唐山海，苏三省正是因为可以看见鬼，所以经常有些奇怪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比如说，他能够离开自己的身体。
唐山海皱眉陷入深思，他想起什么似的说，老毕那天给我放了段监控录像。他说，是你救走了她。山海的目光最后落在对狗血剧无比痴迷的红叶身上。
是三省的魂儿救了她。张清野补充道。
唐山海的目光在这三个人之间飘来飘去，他似信非信地说，她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这次苏三省抢先说，你之前不是说老毕除了那个赌场还有别的吗？
苏三省的双眼定定看着唐山海，唐山海似乎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什么了，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
我感觉，那个地方比赌场更可怕，好多年轻姑娘被关在里面，她们被逼迫……苏三省没有继续说下去，唐山海收回自己的目光，他明白了苏三省为什么救人。
好长的沉默之后，苏三省又说，我看见她的时候，他们以为她死了，要把她拉出去埋了吧？或者，装进塑料袋里，沉入海底。
唐山海恍然大悟，他说，怪不得老毕那么生气，他是怕有人泄密啊！……
三省，你这么做是对的，我知道，老疤那些人手段残忍，多亏了你，用这种方法……碧城说有人给她送了钥匙，也是你吧？那个别人看见的你。
苏三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就在苏三省和张清野觉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唐山海又开始提问了，他像个侦探似的推理道，那天早上，你们应该去救她了，可是在医院和我打电话的人是谁？他的口气好奇怪，好像认识我，但我觉得那并不是真正的三省。
张清野顺着他的推测说下去，那的确不是真正的三省，唐总，不知怎么说才好，这事的确是太不可思议了！
唐山海却认真地看着他，一脸的好奇。
张清野故弄玄虚起来真像个演员，浮夸的演技简直为他加分，他凑近了，压低声说，那其实是一个难缠的鬼魂，他一直跟着三省，他对三省的事了如指掌，他想成为人！可他是鬼啊，怎么可能，搞笑啊！
苏三省又一次去扶额，让他一本正经地编这么个离谱的谎话他可做不到，他甚至不敢去看唐山海的眼睛。但最为神奇的便是，唐山海居然被张清野唬住了，不住地点头，表示信服。其实，唐山海还有很多疑问，那个会读心的女侠到底是谁？被苏三省救出的失足女怎么是张清野的女朋友了？而她身手那么好，怎么会被困在那么个地方，差一点死就更奇怪了，老毕说她叫李真真，可他们都叫她红叶，……但他选择相信苏三省。
张清野被叫去收拾餐桌，唐山海也随大伙儿站起来，苏三省在他身后问，唐总，您真的相信我说的话吗？
唐山海对他笑了一下，那种笑就是个回答了。
我相信你，我会不相信好兄弟说的话吗？以后别叫我唐总，就叫山海，你的朋友也一样，我和那些大老板可不一样哦。
苏三省笑了，连连点头，说，是，对，唐总，哦不，山海。
苏三省觉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就等着唐山海原谅他，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原谅了，他们会成为朋友，是电影里那种出生入死的朋友。
还有。唐山海突然转身，神秘一笑，说，交女朋友了？
苏三省也笑了，他低下头，抓了抓头。
沈半江老家是东北的，锅包肉是他的拿手菜，小男说，没想到沈师兄不仅会写代码，还会做菜。张清野就说，那道锅包肉会迷倒万千少女的，外焦里嫩，酸酸甜甜，咬一口，简直妙不可言。小男对此期待不已，于是，等这盘冒着热气的锅包肉端上桌后，大家都围过来品尝，沈半江自己也夹了一块，生怕手艺退步似的。厨房变成了柳美娜一个人的天地，她喜欢做菜，尤其是做菜给自己喜欢的人，看着他满足的笑容。她把蒜瓣与姜末撒入油锅里，又放入切好的口蘑，她用炒勺翻炒着，抽油烟机与爆炒混合的声响几乎盖住她的声音，她大声说，小男，半江做的这个菜真不错呢，回头我得问问他，那个肉一般人炸不好，我看他炸了两遍。
她最后把胡萝卜和西兰花倒入锅中翻炒，她边炒边说，小男啊，帮我系一下围裙，我感觉它好像开了，……
她觉察到身后这人并不是小男，他更高些，那钢琴家的手指她是认得的，他用那细长的手指为她温柔地打了个蝴蝶结。她愣住了，转身的那瞬，几乎撞在他身上。她觉得怪极了，简直是糟糕透顶，她怎么会有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他穿着清爽的蓝色衬衫，没系领带，那笑容如同初遇般迷人。美娜很快便意识到不该去看他，她垂下眼，手里握着炒勺。菜糊了她也没有发现，那一刻的她是失去意识的，她想不明白，为何他无处不在。唐山海伸出胳膊，从她身后握住她拿着炒勺的手，在锅里飞快地翻炒几下，她就那样被他从身后环住，她突然往旁边一躲，炒勺掉落在地上，他们同时俯身去捡，她礼貌地说，厨房里全是油烟，你出去等着吧。
他不听她的，拾起炒勺，把火关了，又拧开水龙头把炒勺淋了淋。他在关了火的锅里用炒勺划拉几下，说，应该差不多了吧？再放点盐，就可以出锅了，还行，没全炒糊，能吃。
唐山海把炒好的口蘑与西兰花盛在瓷盘里，柳美娜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炒锅去水池边刷。
他感受到她的冷漠，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和他独处一室简直令她难受吧？可他偏偏想留下，碍她眼也好，他就是想惹她生气，就想看看她会忍到何时。
他好像能够读懂她的内心，知道她要哪个菜、哪个调料，他更会适时递去盘子，如果他去帮厨，会令大厨师非常满意。
柳美娜做菜有时候拿不定主意，自己尝过后也不放心，必须找个人尝尝。过去，总是唐山海帮她尝，基本上，她做的菜，他都说好，极个别的会咸了一点。发现菜咸了后，她总会很惊慌，不住地埋怨自己，但他总是从她身后抱住她多情地说，咸了也一样好吃，我正好可以多吃一碗饭。
西红柿牛腩她并没有放太多的盐，但她担心大家觉得味道淡。她无法叫小男来帮她尝菜，那样就成了故意的，故意冷落他，她不忍心那样做。她便拿勺子盛了一点汤，吹了吹，让他尝尝。他的神情十分认真专注，唐山海舔舔嘴唇，说，再放一点点盐就好了。她点头，又放了一些盐，见他点头安慰，她才将盐洒进汤里。
这十几分钟里，苏三省被李小男喂着吃了一块锅包肉，她还笑着为他擦去嘴角的番茄汁。李小男笑着问他好吃吗？他眯起眼睛点头道，好吃。他吃得两腮鼓鼓的，小男笑着让他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她托腮望着他，觉得他吃东西的时候也那么可爱，他吃得那么香。
红叶发现新大陆一般，这酸酸甜甜的，简直比冰淇淋好吃一百倍，刚咬一口，她便睁大了眼，忙又咬了第二口。
沈半江站在桌边说，你们别都给吃了啊，厨房还有人呢！
张清野则边吃边说，半江啊！你这个拿出去卖都行了！就我们学校外面，你推一小车，十块钱一小盒，肯定排大长队！
对啊对啊，师兄，你找到第二职业了！
我说你们别都给吃了，听没听见啊！……

39喜剧之王
算上李小男做的炝拌金针菇和美娜从家里带来的桂花山楂糕，一共十个菜。大部分菜是柳美娜做的，李小男和沈半江一人贡献一道菜。所有的菜都被摆在桌上，碗筷也都准备好了，大家都落座了，就等唐山海和柳美娜。方形的餐桌，苏三省和李小男对面坐着张清野和红叶，沈半江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他笑着对柳美娜说，姐，你和姐夫坐那儿吧！他指的是他的对面，一听他这么说，李小男差点笑出声来，她一手挡在嘴上，对沈半江摆口型：分手了。
她根本没有发出声音，看她的口型，沈半江不禁皱眉推了推眼镜，什么啊？
张清野以最快的速度在他耳边说了句“分手了”。
沈半江这才闭上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他提出把位子让给唐山海时，柳美娜说，没事，我们就坐这吧。唐山海起先还站着，见美娜这么说，他便只好在她身边坐下。
苏三省举起酒杯，对大家说，先敬唐先生和柳小姐，为我们带来红酒与美食。大家便都举起杯子，小啜一口，只有红叶喝了一大口，她想都没想就喝了下去，那口酒被她含在口中，，她偷偷扯了下张清野的衣袖，张清野见她眼泪汪汪又不肯说话，便问她怎么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她微蹙着眉，强忍着，将口中的红酒全都咽下去了。张清野将她杯中的红酒倒给自己，给她换了白开水。
张清野举起酒杯说，我们应该敬自己一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柳美娜对他们圣诞夜的惊魂事件还不大了解，李小男便略带些夸张地给她讲了一遍，讲到关键处，柳美娜脸上表情也随之起伏。她睁大了眼，问，这怎么和电影里演的似的，你们报警了吧？坏人抓到了吗？
大家有说有笑地聊着，红叶只顾吃，原来她不光喜欢甜食，她还喜欢虾。可惜，做鬼久了，她在做人方面毫无经验，那只虾被她剥得面目全非，最开始，她连着虾皮直接吃下去，看见李小男给苏三省剥虾，她才明白，这玩意是这样吃的啊。其实她不是真笨，就是突然进入这具身体，各种副作用袭来，使她看起来像个“中二”的女青年。张清野觉得她笨得可爱，心疼她那认真的傻气，他也看见李小男给苏三省剥虾，剥完还非要喂他吃，然后，苏三省又给李小男剥虾，两人眼里都是满满的甜蜜，好像这时空里只剩下他们。张清野给红叶剥了一只虾，放到了她的碗里，红叶见到那只虾，也顾不得擦嘴了，直接亲了张清野一口。唐山海和柳美娜本来就觉得尴尬，当他们同时去夹同一只虾时，美娜收回筷子，唐山海夹起那只虾放到美娜碗里，美娜笑了一下，只是扯动嘴角的那种笑，她又不能把虾还回去。
沈半江咬着筷子，心想，刚才还举杯敬这个敬那个的，这会儿就变成秀恩爱了。他半是打趣半是揶揄地说，你们这是虐狗呢吗？怎么就没人给我这个单身狗剥个虾呢？
李小男这才从“你侬我侬”里醒来，她眯起眼睛，笑着对沈半江说，师兄，我给你剥，我给你剥！
算了吧！——沈半江故意将尾音拉得老长。
红叶问，什么是单身狗？
张清野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下巴朝沈半江努了努，说，他那样的就是单身狗。
红叶更加困惑了，她转向沈半江，天真又狐疑地问，你是狗吗？她甚至还凑近他，嗅了嗅，没有妖气啊。
气得沈半江直翻白眼，他说，红叶，你的宝剑呢，干脆一刀捅死我算了。
吃完晚饭，已经七点半了。柳美娜说要走，但李小男拉着她不许她走，说要一起看电影。电影要临时下载，传到U盘里，再将U盘插到电视上，就可以看了。如果关掉灯，倒也有电影院的感觉。电视上的音乐频道正放着李荣浩的《喜剧之王》，沈半江酒一喝多人就变得话多，他把茶几上的杂志卷成一个麦克，走到电视前，他对大家鞠了个躬，说，我给大家唱首歌，谢谢。最开始是非常投入的独唱，后来张清野和李小男也加入，三个人，拿着假麦克，像歌手在舞台表演般，肢体语言非常夸张，只有口型，没有声音，时而闭眼，时而握拳，晃动着身体，一股摇滚范。苏三省坐在地板上看他们浮夸搞笑的表演，这个李小男和许多许多年前的李小男那么像，又不一样。她是真的天真、自由，她不必思考明天会怎样，她甚至不需要伟大的信仰。柳美娜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她将下巴搁在膝上，她入神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微笑。唐山海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他们之间隔着红叶，红叶早已像只猫一样，仰面睡着了。在那电视屏幕散发出的幽暗的光里，唐山海望着柳美娜，她的侧脸在光影里若隐若现，竟是无比美丽的，他看得出神。
歌词这样唱着，“为什么全世界的恋，我都失一遍。为所有的悲剧，当特约演员，我伤得断肠，我哭得夸张，像一套港产片。”
她的手机突然亮了，美娜两手捧着手机，她在和谁聊天吧？唐山海想。她在和谁聊天？谁才是她心底的秘密。他又想起红叶对他说的话，他是喜欢她的，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她这样好，这样善良，这样体谅他，这样爱他。
表演完的李小男累极了，再加上还喝些红酒，她心跳加速，脸颊也红极了，她走下“舞台”，身体轻飘飘的，脚下一软，直接跌进苏三省的怀里。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歪头靠在他肩上。电影的名字叫《宿醉》，最开始，大家还一边看一边狂笑，渐渐的，笑声转为鼾声，连苏三省都打起盹来。沈半江最开始抱着抱枕坐在地板上，后来，他躺在地板上看，再后来，他干脆背对着电视呼呼大睡。红叶在电影开始前就睡着了，而张清野像上学熬夜读书那样，努力不让自己的两眼闭上，每隔一会儿他就会揉揉眼睛，他最终还是睡着了，靠在苏三省的另一侧肩上。看完整部电影的只有唐山海和柳美娜，美娜怀里抱着靠枕，她还不时笑出声来，唐山海不知在什么时候坐过来，还给她递来一杯水。美娜问他这部电影他以前有没有看过，他说没有。美娜说，我以前总觉得这种电影挺扯的，没想到还挺有意思。唐山海笑了一下，点点头。
电影结束后，大家依旧睡得香甜安稳，柳美娜给所有人都盖了毯子，好在有地热，在地板上睡久了也不觉得冷。唐山海轻拍了下苏三省的肩膀，告诉他，他和美娜先走了，并示意他不必送他们。
晚上九点的小区漆黑而安静，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夜里散步。美娜刚出电梯就接了个电话，她故意绕开他，声音也很小。他说他送她回家，她说不必了，男朋友来接她。
男朋友这三个字让他觉得酸溜溜的，果然，刚出小区，他就看见了“男朋友”，圣诞节那天晚上，他来接过她，远远地，也算见过一次。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美娜在他面前变得小鸟依人，她过去在他身边也是这样的。她本是想转身跟他告别，但他走过去，主动和“男朋友”握手，还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美娜的前男友，甚至还递去名片。唐山海从小生在一个富裕之家，他从不过分炫耀，平日里，与商界的前辈同辈打交道也是恭敬谦逊的。他今天主动递名片，他承认，他是在暗示，暗示他这个前男友不同寻常，是个劲敌。
美娜看见男朋友的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不是故意不告诉他，朋友之中还有个前男友，她是觉得，真没什么，没什么好掩饰的。但唐山海一定是故意的，她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她并没有冷落他呀！她甚至还让他尝西红柿牛腩咸不咸。她有些愤怒，他们的目光撞上，她分明看见他眼里的得意，这种得意她只见过一次，他拿下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为了那个项目，他曾加班一整个月。
为了她，他也会废寝忘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