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粘稠的阳光如蜂蜜一般缓缓爬上少年的桌子，透过半遮掩的窗帘，在少年的脸上撒下明暗的分界线。无风，空气微微躁动，少年的脸上有了些许汗水，却仍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王忠还在写着一张卷子，闷热的天气让他的思维有些停顿，他抬头看向挂在墙上表——一点十五分，离灵剑学院上课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他又看了看同宿舍的那位舍友——王陆，一位货真价实的学霸，自己还在题海中苦苦挣扎的时候，那家伙早已入眠。
为了追赶他，王忠早已舍弃了自己的午休时间。
王忠的思绪停了一秒，那家伙的红白校服还真是刺眼。
他叹了口气，但他还不得不照顾王陆——谁让他是王陆家收养的人。
但又有句话说不是么——能进了灵剑学院的人，都会大放异彩，怎么可能甘心寄人篱下。
王忠咬了咬牙，又开始专心对付那张让他头疼的卷子，粘稠的阳光微微偏斜，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宿舍里只有王陆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和笔杆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王忠也略有些困倦了。
但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书桌上的东西乱晃，桌椅有轻微移动的现象，吊灯甩个不停，王忠瞬间意识到，这是地震！
他的身体的本能反应第一时间让他逃到了门口，然而理智又让他在门槛处停顿，
——要叫醒王陆么？
——现在地震的强度还不大，叫醒他一起逃出去就能生还。
——要叫醒王陆么？
——如果不叫他的话，就有可能从此将王陆这个人的印记抹消掉，连同王陆留给自己的自卑烙印一起。
——要怎么选择？
王忠脑海中闪现过无数场面——王陆对自己的嘲讽、王陆莫名的想法、王陆明明不怎么努力却很好的成绩……
众星捧月的他，跟在他后面默默无闻的自己。
王忠握紧双拳，指甲深陷入肉中。
他勾起嘴角，诡异地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王陆，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宿舍。
地面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不顾一切地嚣张吞噬，房屋传来巨大的震动，王忠眼睁睁地看着那座他刚刚从那里逃出来的房屋就这样倒塌，像是折翼的鸟或是搁浅的鱼一般失去生机。
转眼间，残垣断壁。
王忠双膝一软，颤抖着跪在了地上。
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名为王陆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偏偏这时候脑子里全是王陆对他的好，王陆的刀子嘴豆腐心，王陆在入学考试前对自己耐心的教导，王陆从不抛弃自己的坚决，王陆的一颦一笑……
“不！！！”他嘶吼出来，伏倒在地上痛哭。
他哀嚎着，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王陆就这样死了？！
他的双手抠进地面，指甲里迅速被泥土填满。
——我原本能够救他！！
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如果……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选择救他！！！”
王忠大声吼出，声音在了无声息的天地间飘荡。
“真的么？”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那么，如你所愿。”
王忠猛然从睡梦中苏醒，正午粘稠的阳光如蜂蜜一般缓缓爬上他的桌子。此刻他手中还握着那支笔，面前是那张未完成的卷子。
王忠的心狂跳，他抬头看向挂在墙上表，指针指向那熟悉的时刻——一点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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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事情

二
“原来是梦……”王忠舒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那个熟悉的人，那人果然还在床上安稳地睡着。
下一秒王忠开始皱眉。
“只是梦么？啧，原本以为会有摆脱他的机会呢……”
王忠立刻开始为自己在梦里的窝囊样子而反悔，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一直欺压自己的人痛哭流涕，他心里本能地升起对王陆和对软弱的自己的抵触，他想，如果他能够遇见那个为了救王陆而哭泣的自己，他一定狠狠给他一巴掌，好不容易不用活在王陆的阴影下，还要再假戏真做哭一场么？
不过……王忠微笑，大概那只是自己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他想起和自己同级的朱秦，朱秦身世显赫，可为了进灵剑学院也是吃尽了苦头，他还记得朱秦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你就这么甘心一辈子寄人篱下么？”
“你甘心么？”
“你甘心么？”
仿佛梦魇一般的声音在王忠脑海里爆炸开来，王忠咬紧了下唇。
早些时候有一场作文竞赛，他故意把错误的截稿日期告诉了王陆，然后趁着王陆午休的时刻偷偷翻阅了王陆的稿件，稍作修改便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稿了，最近获奖证书发了下来，王陆还是用一贯戏谑的语气为他鼓了掌，而且毫不保留笑容和夸赞之词：“我家王忠终于有出息了啊。”
虽然那笑脸和夸赞之词在自己看来简直就是讽刺。
王陆没有发现这件事，但并不代表他身旁的人没有发现。
王忠曾撞见过海云帆提醒王陆要小心自己，那时他面不改色，心里却在暗骂。
以王陆的智商……终究有一天会发现这件事的吧？
王忠心里不安起来。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
他摇了摇头，算了，梦而已，又何必在意？
王忠拿起笔，又一次开始和卷子抗争。
等等……这些题……和他刚刚做过的题一样？！
王忠冷汗直流。
难道……那个梦是预言未来的梦？！
又一次，书桌上的东西乱晃，桌椅有轻微移动的现象，吊灯甩个不停，“呵……”王忠忍不住冷笑，王陆的生死，竟然就掌握自己手上。
他的手不停颤抖，因为害怕，也因为兴奋，他不再会由王陆掌控，这次，他将王陆的命运掌控在手里。
——这次，要唤醒他么？
——不必了。
王忠飞快跑出宿舍，一边喘气一边露出如鬼魅般的笑容。
——不管这次如何，自己上次不都心软了一回么？
——为你下跪，为你哭泣，那么在意你……
——这也算我，仁义至尽了吧。
王忠阴暗地笑着，看着宿舍楼轰然倒塌。
“王陆，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你的运气了。有了第一次，我可不会再心软了。”
他放声大笑，在破碎的天地间显得各位刺耳。
但下一刻，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又是那个声音。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四周无形的压迫感袭来，王忠痛苦地蹲下了身，一时间风沙弥漫，他不得不紧闭闭双眼，待到周围喧嚣停歇，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看到面前熟悉的环境，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正午粘稠的阳光如蜂蜜一般缓缓爬上少年的桌子，透过半遮掩的窗帘，在少年的脸上撒下明暗的分界线，挂在墙上的表指针指向那熟悉的时刻。
一点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