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烟袅袅从兽脸镂空香炉里飞起,飘散在空旷的宫殿里,王座上的男人眉目如画,一身素纹墨衣。
这是君王的气场。
一本奏章摔在桌子上,男人缓缓站起,淡淡地道,“小蜻蜓,几时了?”
门外一道细细的声音传来,“皇上,丑时了。要不要奴才唤龙辇?”
玉痕左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帝王的威仪,“不必了,朕今晚就宿在德阳宫了。”
小蜻蜓面色有些犹豫,“皇上您忘了,您今年选进宫的莘贵人还候着呢。”
玉痕眉心蹙了蹙,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六年前的百花节,红鸾在他们住的酒馆里留下一纸白笺,“玉痕,你该选妃了。”从这以后,玉痕每年都举国海选一位女子入宫。
莘贵人,这是她入宫第一次侍寝吧,难怪小蜻蜓要提醒他。玉痕看了看月色,今日实在是太晚了。
“叫她歇下吧,朕择日再去。”
小蜻蜓低声应了一句,打着灯传话去了。
玉痕嘴角划出一道弧度,红鸾,我选妃了又如何,宠幸了女子又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从我和你摆下棋局的那一刻起,此生我就再没想过落幕。
转眼,又是一年百花节了啊。
每年的百花节,那两个人一定会来。
玉痕笑了笑,一年,见上一面,也不错。
小蜻蜓打着灯来到莘贵人的修竹院,莘贵人的两个婢女连忙迎上,福了福身,“公公万福。”两双眼睛却越过小蜻蜓向他身后望去。
小蜻蜓咳了两声,“皇上操劳公务,今日来不了了,让贵人歇下吧。”
小蜻蜓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隔着院子,屋子里朦朦胧胧的红色光影晃了一下,骤然熄灭,一片漆黑。
小蜻蜓自是注意到了,却不动声色,当作没看到。
两个婢女对视了一眼,齐齐向屋子里看去,“谢公公传话,望公公代贵人多多照顾皇上,莫过于操劳,夜路不好走,海棠,快去给公公换一盏亮些的灯来。”其中一位婢女呼喝着院子里的另一位婢女。
小蜻蜓点了点头,这位贵人手下的婢女,倒是很机灵。于是也安慰了一句,“娘娘好生歇息,皇上不日定会来看望娘娘。”
漆黑的屋子里,一名女子躺在雕花大床上瞪着床顶。
本以为今晚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夫君,没想到……
不由得又想起那一日,秋风十分的清凉,她站在一众才女中垂头等着皇上撩牌子,谁知一只画眉突然飞来,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是一只雏鸟,刚刚学飞,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知道金椅上万人簇拥的那个男人问他的侍从,“那只鸟,是个画眉?”
自己怀里的鸟儿忽闪着蓝色羽毛,试图飞起。
“那女子穿的是水蓝的绮罗锦?”
蓝色的鸟儿窝在她怀里,色彩与她的衣裳十分搭配,不甚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如同波澜不定的水泽。
男人的目光投的有些远,她直觉他看的并不是她而是远方的什么,她只是低着头,却听见了他温润而低沉带有帝王威仪的声音。
“今年,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