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十八号，是我的生日。
烈日在云层的夹缝中融化了，云们白白胖胖，油腻得令人作呕，超高温的日光将它们的油脂榨出了又蒸发，凝结后再滴回空气中被热量扭曲的油柏路上，整个画面恶心到头晕目眩的地步，黄色的，一如某种排泄物般肮脏的颜色，温柔地包裹了满腔臭气颤颤巍巍地和热膨胀的空气互相挤压，活像下水道里捞出了颗臭鸡蛋，黑色和黄色一起缠上行道树的每一片叶子，树们弯曲成夸张的弧度，冲着行人张开瘦骨嶙峋的千万只手臂。我的肉体饱受折磨。
寒冷突袭我的身体，将露在外面的双手削得通红，那份干燥无孔不入，细致地划过手上每一道细细的纹路，然后隔开，再立即被冻上——41摄氏度的日光。母亲恶毒地往我手里塞进一只甜筒，香蕉味的。
母亲当然并不是个恶毒的人，她总是与我站在一边的。
“宝贝儿，生日快乐”她快乐地说。
我注意到她无意识地将【宝贝儿】三个字放在了【生日快乐】四个字之前，或许宝贝儿只是她的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口头禅，口头禅对谁都能说，但我应该是特别的，因为加上了【生日快乐】。生日快乐这四个字有着非凡的特别的意义。她张开口，对我说着，生日快乐。她这么对我说着。还塞给我一只甜筒。甜筒是黄色的香蕉味儿，一如某种排泄物般肮脏的颜色。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食它，正如同野狗舔食路边杂草丛中的排泄物。屎、我不愿意说出那个字。母亲是个优雅的人，她总是教我如何优雅。
在夜里我总能看见她优雅地扬起天鹅似的脖颈，白瓷一样脆弱纤细的颈子，对着月光高高地仰着，她优雅柔软的躯体被折叠压缩成不可思议的状态。月光是凉的，那是全世界唯一真正优雅的东西，至少我这么想。冰凉惨白的月光在母亲裸露的皮肤上结成了霜，可怖地泛着光，她好似在大声地挣扎哭泣，在夏夜死寂的夜里被折叠压缩成不可思议的状态。我从门缝往外看着她，晃动脖子时能听见哗啦啦金属碰撞的声音。是母亲给我的项链。长长的项链一直连接到旁边马桶的抽水管上。老实说我有点儿不喜欢这礼物，它有点吵，也让我无法动弹。
优雅的母亲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我听见高跟鞋在地上踩过发出的踏踏声响，一位客人终于被送走了。
家里总是热闹的。我喜欢热闹。
今天是八月十八号，是我的生日。
这一点让今天变得不同。
母亲再一次折叠、压缩、分崩离析。随后她开门进来，我嗅着，分辨空气中甜腻的味道。她如往常一样在我面前的盆子里加满水，早就渴得不行的我急急得低头喝起来，哗啦啦，金属碰撞叮叮咚咚地响。母亲朝着我蹲下来，她慈爱地摸着我的头，那只柔软的手像是带着魔法，我哼哼唧唧地将头往她手里拱。今天是八月十八号，是我的生日。宝贝儿，今天你八岁了，我要恭喜你成为大人。母亲轻柔的声音夹着蜜，让人昏昏欲睡。没有窗户也没有冷气的小房间闷热得像个蒸笼，我感到炎热和汗液黏糊糊的黏腻，她抚过的头皮好似要变熟。
她说，给你份礼物吧。
冰冷的惨白月光洒在了我脏污的脖颈上，我折叠、压缩、分崩离析。
后来我被叫做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