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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 任务】
  还能穿的干净衣服收拾起来,只能填满半个行李箱,空余的部分不知该装什么合适。
  日用品不需要,有钱到哪儿都能买齐,古玩又不妥当,他可不想出境时被海关拦下盘查,不然带两本书?黑瞎子瞥见柜子里胡乱堆叠的文件和大量书籍,走过去一本本拿起来翻看——机密文档统统塞进碎纸机,小说杂志就分门别类地归整在一起,半途翻出本若干年前的影集,不知不觉停下来一张张翻阅,黑白老照片已经慢慢泛黄,只有镜头中孩子的笑颜依然充满童真。
  正看到兴头上,手机突然震动,黑瞎子瞄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都说多少遍了,爷是度假不是移民,十年二十年后还回来的,用不着依依惜别那一套。”
  电话那头的人被此话噎住,愣怔半晌才梗着脖子说:“滚滚滚,赶紧滚,鬼才舍不得你!”
  “哎,这就对了嘛,不听你爆两句粗我都浑身不得劲儿。”黑瞎子咧着嘴笑,“那成,就这样,没啥事儿我先挂了,还得收拾东西呢,晚了赶不上飞机。”
  “等会儿别挂——”一把粗厚的男音在电话里尖叫,“有事儿找你,新来的case,没啥难度,而且报酬丰厚……”
  “不接,”黑瞎子斩钉截铁地拒绝,“给多少钱都不接。我可跟你说清楚的,上回就是最后一单,我跟国内这地界儿八字不合,年年犯太岁,出门下雨回家断电,喝凉水都噻牙缝,得回德国避一避,您趁早另寻高才。”
  “少废话,谁不知道你今天离境,但这活儿跟你先前找的人有关系,不然我才懒得搭理你。人家好不容易露面,错过这次机会不晓得又要等多久,你仔细考虑一下,十分钟内答复,不成我就找别人。”
  来电话的哥们真名未知,外号“灰熊”,是组织与黑瞎子间的联络人,负责任务详细内容的交接与分派。东北大汉人如其名,耿直豪爽,火爆脾气,还不等对方追问就果断收线,留黑瞎子瞪着变黑的屏幕猛看,一副要把手机吃掉的样子。
  捧着影集发愣半天,黑瞎子总算回神,艰难地越过客厅中散乱堆叠的行李走到门边。
  门廊两侧的墙壁被改造为画廊,挂着几幅泼墨山水和花鸟画,名家笔法,瞧着都有些年代了。古朴的中国风周遭凌乱地贴着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有卢浮宫里的胜利女神,有布达佩斯的渔人堡和圣伊什万特大教堂,还有布拉格广场等等,中西合璧,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其中有几张卦签尤其突兀,一年求一次,算来竟满满地贴了近十张,详细说法各有不同,唯独总评都是一样的:凶。有些年份甚至求到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凶”,其运气之烂,真真是万中无一。
  求签算卦都是为个心安,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放到黑瞎子身上就变成了百试百灵。近十年来,他确实像霉神附体,做什么都不顺,走哪儿都栽坑,找过多少大师道长都解决不了,仅存一脉有能耐的家族又无论如何都找不见踪影,这才动了逃回德国避避风头的心思。
  结果临出门又碰上召唤,思来想后仍觉无法推拒,有问题肯定要想办法解决,他总不能在国外躲一辈子,于是还不等十分钟期满,电话已经回拨过去,那头的灰熊接起来,像是早有预料般说:
  “资料早都发过去了,你赶紧看看。此次救人,青年男子一名,标志:粉红色衬衫,雷朋墨镜。后天下午行动,你还有不到48小时做准备,尽快制定计划,需要装备或者人手随时报告申请,总部会派人协助。”
  “OK。”黑瞎子边听,边走回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查收邮件,顺口道,“难得碰上解救类任务,目标居然是个男的,说好的香车美女呢?”
  “你美国大片儿看多了吧,当我们这儿是拍电影?”灰熊在电话那头嗤笑他的异想天开,“男的怎么了,想玩照样玩儿,娶回家当老婆都行。”
  “那也得爷乐意。”黑瞎子贼笑,“姑且先看看长得合不合我味口再说。”
  灰熊一听居然当真,收起笑脸义正言辞地交代:“委托方要求毫发不伤,你搞了人家也算违约,要赔钱的,所以我的建议是——”
  “学柳下惠?”
  “不是。用手。”灰熊顿了顿,又补充说,“或者用嘴。”
  ※※※
  行动当日。
  福星茶楼乃百年老店,三层全木结构小楼,占地千平,临街,风景此地独好。平日提供茶点餐饮,周末还请来名家评书、老牌戏班,经年不衰,在C市颇有些名望。
  但随着新兴科技的迅猛发展,旧风俗势必没落,热闹大不如前,生意也渐感清冷,能在周六堂会期间临时定到雅间雅座,哪怕仅在十年前,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统一制服的茶官小二们端着茶壶餐盘在楼上楼下间穿梭,雅客品茶赋诗,谈天说地,俗客杯来换盏,大快朵颐,好一番生机勃勃的繁华图景。却无人想到就在南面紧邻民居的楼顶,透过高倍远红外望远镜,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一双冷漠的眼眸渲染为黑白。
  “头儿,有一名疑似目标人物抵达后门,完毕。”
  对讲机里话音未落,镜头已从中堂正在弹筝唱曲儿的一众女伶身上移开,向左平滑约60度,精确地瞄准一辆停在后门口的黑色别克。两名穿着粗陋、胳膊上满是纹身的打手一左一右站在两侧,不耐烦地对刚刚下车的年轻男子指手画脚,对方却于此熟视无睹,仰头看一眼福星茶楼的金字招牌,表情玩味淡定,随后伸手从粉红色衬衣的胸袋里抽出墨镜戴上。
  “咻~”黑瞎子趴在屋顶,忍不住吹声口哨,眼见从别克车上又跳下来两个高大粗犷的男人,伸手狠狠一推青年后背,将人推得一个踉跄,不得不提步,被众人拉扯着进门。
  驾驶员把车开往停车场,与另一辆别克里的六名伙计一同从后门进楼,与先头部队会合后,由店小二带领,在临街的雅间落座。
  茶楼创立者偏爱风雅,不屑好大喜功,因而各处雅座均以花卉草木为名,此间即为“海棠居”,乃二楼雅间中面积最大,视线最宽阔,装修雕饰也最为精美的一间。北面朝内,垂首可见中堂演艺,南面朝外大街,低头能清晰地听到贩夫走卒的叫卖声。
  民居不巧正对包厢西墙,视线被阻,看不明白,黑瞎子翻身坐起,将望远镜塞给旁边的副手花豹:“你继续盯,看看都有谁出来,去干什么,发现任何异常及时汇报。”
  花豹答应一声,见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套服务员的制服麻利换上,忍不住好奇地问:“头儿,你干嘛去?”
  黑瞎子边打领带,边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告知花豹的同时也通报其他人马:“我混进去探探情况,你们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完毕。”
  “确定刚才那个就是目标?”花豹说。
  “八九不离十。”黑瞎子颔首,“蹲守近三个小时,就他完全符合,我过去看看,远瞅着挺漂亮,不知道近看怎么样。”
  “啊,什么?”花豹是个标准愣头青,一时半会儿没理解,反问,“谁漂亮?”
  黑瞎子凌空虚虚一直茶楼:“就刚才那个疑似目标。”说着匆匆收拾好装备就转身往门梯跑去,也不管副手同志在后头低声咆哮:“老大你个文盲,夸男人要说帅!”
  回应他的是“嘭”一声响亮的摔门声。
  花豹仰头翻个白眼,趴到黑瞎子刚才的位置,举起望远镜继续监视。这里视野最佳,镜头广度最大,能将整个茶馆区域尽收眼底,方便统筹全局。
  没过三分钟,就见一身制服的黑瞎子伪装成搬货小弟,形色匆匆地抱着一箱饮料冲进后门,结果不巧被巡视的领班逮个正着,指着脑袋骂偷懒,扣工资,最后又兜屁股一脚将人踹进库房整理货柜。
  黑瞎子全程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接受一切批评指正,乖巧得像只被狼咬住的兔子。直等领班离开才探头探脑地猫出来,随手捡几本菜单,匆忙整理好衣襟,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听到应声后,缓缓推开“海棠居”的门。
  屋内一共十二人,粉色衬衫的青年被包夹在中央,正斜坐在南面临街的长椅上晒太阳,面朝外,瞧着楼下巷口做糖人的老爷爷出神。听到有人进屋,转过头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视线遭遇黑瞎子卡在头顶的墨镜时多停留一秒,又不动声色地转回去。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毫无做作雕饰,短暂的停顿几不可觉,因而未引起在场任何人的注意。
  游荡在茶楼内的手下早已将其他小二坑蒙拐骗走,愣是一个都没放进屋,因而诸位大佬等半天才等来人招待,面色阴沉,都不禁带上几分不爽和不耐烦。看衣着做派,没有制式系统训练的痕迹,更像是家族势力豢养的混混、打手,平日就靠耍横拼命混口饭吃,实力不足为惧,只是会闹腾,因而更宜智取。
  迅速评估完形势,黑瞎子不动声色地一挑眉,赶忙换上笑脸,天花乱坠地为众位爷介绍哪种甜品是特色,哪种香茗是招牌,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提前踩点,他俨然已升级为高级客服,哄得众人面色稍霁,还多点了几盘糕饼。
  收拾完菜单,见那位粉色衬衫始终默不作声,黑瞎子故意恬着脸主动询问:“这位美……这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大约是他问得随意,旁人均未觉不妥,出门在外,也不好太夸张地出言制止,免得被旁人看出端倪,悄悄跑去报警。于是待粉色衬衫又转过头来,就见一屋子人都或正或斜地盯着自己,横眉冷竖,眼神里写满警告。
  他微微仰脸,墨镜后的视线又在黑瞎子的脑门上方多耽误半秒,像是在认真思考,随后说:“跟他们喝一样的就行,你们店里有双月云糕吗?”
  黑瞎子抱着菜单点头:“有的,您来几盘?”
  粉色衬衫这次回答得爽快:“就我一人吃,一盘吧。”语毕也不等旁人制止,径自又转过身去望着楼下出神。下午时分,金黄的阳光在他周身漾开一圈浅薄的光晕,墨黑碎发也被染成淡淡的棕色,衬得一张帅气精致的侧脸愈发清俊,再配上冷漠优雅的禁欲气质,与这么一群虎豹豺狼相比,实乃人中龙凤,鹤立鸡群。
  告辞出来,黑瞎子随手将菜单和记事本往刚巧路过的店小二怀里一丢,边解扣子边匆匆奔下楼,留人家满头雾水地站在原地,又抓一个同事来问:“刚才那人谁啊,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啊?”对方满脸莫名其妙,“你说谁?”
  “就刚才下楼的,个子很高,短发,长相贼帅的那个。”说着还怕人家对不上号,又补充一句,“就笑得一脸荡漾的那个。”
  “别瞎说!”同事板着脸,特别严肃地反驳,“咱这儿都是正经人!”
  对自己的笑脸毫无自觉的黑瞎子从后门离开茶馆,脱下制服衬衫,卷巴卷巴随手塞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掏出通讯器打开,低声吩咐:“目标确认,一人,无同伴。手腕上有塑料扎带固定,行动不便,方案C,各部门就位,十五分钟后行动,完毕。”
  对讲机里逐一传来暗号确认,黑瞎子绕过停车场走进交错纵深的巷道,边取下墨镜戴好,忍不住高深莫测一笑。双月云,合起来是半个“雷朋”,看来这次碰上个聪明人,没准可以事半功倍,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衰。
  然而世事多舛,人算不如天算,黑爷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行动越顺利,结果越糟糕,坐在二楼凭栏远眺的那位翩翩佳公子也绝不是什么善茬,而是他未来数月,甚至一生都缠绕不休的“美人劫”。


1楼2017-01-13 20:58回复
    【贰 · 错误】
      十五分钟后,海棠居的木门再度被轻轻敲响,这次款款而来的不是茶官小二,而是一群衣着光鲜暴露的长腿美女:身穿无袖旗袍,高跟鞋,一水儿的墨黑色长发,大眼朱唇,明媚靓丽,不言不语也是风情;裙摆奇短,仅至膝盖上方,光滑盈嫩的大白腿露在外面,迈着小碎步往里间走,直把满屋子的糙老爷们看得目不转睛,口水横流。
      领头的姑娘一瞅这表情,轻轻捂嘴一笑,软声问:“刚才电话里请我们来作陪的是哪位爷?”
      吴侬软语端得是柔媚异常,在座众人一听,骨头都酥成渣,顿时魂飞天外,也顾不上推脱解释,边胡乱喊着:“是我是我。”边站起来邀一众美女入席。姑娘们轻声娇笑,面上装得不乐意,行动上却是欲拒还迎,嘴里再娇嗔几句“讨厌,欺负人家”,这档口听来却完全不显做作虚伪,只觉应情应景,惹人疼爱。
      七八个姑娘鱼贯而入,各自挑地方落座,领头的姐们儿一眼瞅见正**的青年,穿一身粉红衬衣,戴墨镜,面无表情的冷硬做派瞧着十分像个纨绔子弟,偏偏五官清雅俊秀又不失英武,真真是一表人才。
      当下心里微动,便拉着另一个姐妹款款走来,一左一右把青年夹在中间,揽着人家胳膊,软绵绵地靠上去细声轻问:“先生看什么呢?”
      粉色衬衫像是才醒神,瞟一眼屋内突然多出来的姑娘,微微一笑,才低头回答:“不看了,以后只看你。”
      “咦,你们这些男人最坏了。”姑娘娇声嗔怒,莹白软嫩的小手轻轻打在他肩上,“花言巧语,就会骗人。”
      青年不躲也不着恼,由她不轻不重地打两下,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嘴上赶忙讨饶:“好好好,是我不对,你说怎么罚?”
      “那就……罚三杯,再亲我一口。”
      公共场合打情骂俏,还旁若无人地要玩亲亲,当真是破廉耻,其他伙计只觉得没眼看,心里却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可是若去强行冲上去抢人,又显得自己没风度没涵养,只好忍气吞声,恨恨地骂几句“小白脸,不要脸”。
      粉色衬衫全当没听见,依旧镇定自若地由两位长腿美女搂着,任她们柔若无骨地靠着自己。过一会儿茶点端上桌,绑着扎带的双手不方便,就央着姑娘给他端茶递水喂糕饼,一来一往硬是玩出情趣,看得其余众人眼里直冒火,也纷纷有样学样,搂着身边的姑娘让人家喂,不喂就罚叫亲哥哥。
      好好一处雅间,取的是国色天香的名头,里面却**声浪语不断。一会儿“好哥哥,饶了人家”,一会儿“好妹妹,再来一个”,听得过路人面红耳赤,暗骂白日**,有伤风化。
      几位姑娘不愧是专业级的欢场老手,顾盼生姿,巧笑倩兮,三言两语就哄得一众爷们找不着北,冷肃僵硬的气氛逐渐和缓,连从始至终都紧绷着脸的领头人也放松身体仰靠在椅背上,让姑娘给他揉肩敲背。
      也就是在这其乐融融的艳丽氛围中,楼下突兀地传来一声叫卖:“磨剪子咯~”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粉色衬衫两侧的姑娘突然猛地站起身,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人一边架住青年的胳膊,同时用力抬手一扔,一个近1米8的成年男子就这么像扔垃圾一样被轻而易举地从二楼雅间丢了出去。
      屋里众人瞬时傻眼,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处,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前一秒还软绵绵趴在青年身上撒娇的柔弱女子,下一秒就能变身女大力士,丢人就跟玩儿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可也就是这细胳膊细腿,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两位姑娘,身手柔韧敏捷地踹开猛扑过来逮人的几个伙计,反手抓住长椅栏杆往外纵身,倒是没有跳下楼,而是手脚麻利地攀着茶楼外凹凸不平的墙面和参差交错的木架结构往下移动,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平安落地,一左一右往两边的巷子里跑了。
      “操尼玛,给我追!”领头人暴跳如雷,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女子是否也是同伙,三两步赶到长椅边,伸头朝下望。就见一辆老式三轮车上堆着厚厚一叠床垫,恰巧被准准扔到上面的粉色衬衫毫发无伤,正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坐好。
      骑三轮车的男人穿一身麻布粗衣,头戴草帽,脚踩厚底黑布鞋,瞧着与城内千千万万运货工人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长处大约是脚力好,蹬车蹬得飞快,一溜烟儿就往前骑出去半百米。
      奈何周六出门溜达的人多,巷子过窄无法提速,碰上不长眼的行人还得紧急刹车,因而折腾半晌也没能冲出小巷驶上大道。与此同时,反应最快的几名打手已驾车追来,不近不远地缀在后头,能清楚地看到粉色衬衫坐在垫子上迷迷糊糊地搔搔头,而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车头走。
      前方迎面驶来一辆旅游观光车,车道狭窄,破三轮以一种极其潇洒飘逸的身法迅速绕过,继续往前狂奔。然而就在观光车完全挡住身后追兵视线的一刹,还爬在垫子上艰难动作的粉色衬衫就突然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揪住,不等他挣脱反应,身体就被一股巨大力量拎起,猛地往右侧小巷扔去——
      十分钟内被翻来覆去连仍两次,飞在半空的青年实在很想骂娘,然而理智提醒他:现在叫出声的都是傻X。所以他还是选择紧紧闭上嘴,闷不吭声地被老早就守候在巷口的男人稳稳接个满怀。
      “哦,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投怀送抱吧。”对方低声轻笑,略带遗憾地说,“可惜是个男的。”
      听声音似乎就是之前进屋点菜的跑堂小二,粉色衬衫刚想回话,却马上被抢白:“别出声。”随后又兜头罩来一件黑色皮衣,对方指尖夹着一把极锋利的小刀,三两下划开扎带揣兜里,墨镜也被取走**口袋。
      黑瞎子没有立刻带他跑路,而是倾身将人压在墙上,左臂揽腰,右胳膊撑着墙面,低头凑近,刚好能挡住从巷外投来的视线。
      粉色衬衫明白他的用意,小巷笔直,仓皇逃跑只会留给旁人一个“快来追我”的背影,假装路人甲才是明智之举。故而也十分配合地**起衬衫袖子避免穿帮,双臂绕过对方的身体抱住腰背,姿态万分和谐亲密。
      在陌生人看来,应是一对儿情难自禁的小情人躲在避风处打情骂俏,被压住的那个看不清脸,瞧着百般不愿,胳膊却搂得死紧。肯定是小两口闹别扭,男朋友好脾气好风度,都追到大马路上来了,瞧那耐心轻哄的款,实打实的新好男人。
      中国人自古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故而看见的人不少,放心里的不多,匆匆瞟过一眼,继续该干啥干啥。行人均未在意,驾车匆匆驶过的一众打手更是完全没瞧见——被那辆碍事儿的观光车一挡,他们再绕出来的时候就发现破三轮已经骑上主道,混进熙熙攘攘的车流中,若不是后头层层叠叠的床垫太显眼,想看不见都难,没准早跑没影儿了。
      十一个乌合之众,驾驶两辆黑色别克先后从小巷前疾驰而过,一路骂骂咧咧,高声咆哮着让闲杂人等圆润地滚旁边。
      似乎有那么几位仁兄刚巧瞟见巷口亲亲昵昵地杵着两个人,姿势暧昧异常,也仅仅是出于好色或好奇之心多看两眼,等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被摁在墙上亲的那个貌似也是男人——的时候,别克早已飞驰上主干道,追着破三轮风驰电掣而去。
      听声音已经远离,黑瞎子才放心抬头,侧耳认真分辨,确认无误后又转回来,凑着粉色衬衫的耳朵低声说:“抱够了吗?人都走了。”
      青年一愣,从黑色皮衣中仰起脸来,也伸头伸脑地朝外望一望,确定连车屁股都找不到了,这才转回来看向黑瞎子。理应轻描淡写得甚至有些高傲冷漠的一眼,于近在咫尺的黑爷看来,却莫名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初见时他从始至终都带着墨镜,眉眼瞧不清楚,这时候完完整整的一张脸近在眼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端得是天之骄子,俊朗无俦:肤色健康略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厚薄适中。总之五官精致中不失英武,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又丝毫不带女气,再配上一头细碎的黑色发丝,只显得清秀俊逸,绝非凡品。
      见救命恩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愣神,又想起先前他伪装店小二时脱口而出的一句“美人”,粉色衬衫眼中滑过一丝戏谑的笑意,面色和缓,不着痕迹地收回搂着他的双臂,沉声低语:“多谢,有劳。”
      如果方才的高贵冷艳只是让黑瞎子略感兴味,那么这一瞬间的温雅清朗,足以让他对这个青年的好感度迅速攀升。须知为人处世应谦和,应知情识趣,纵然救人只是听命办事,钱财交易,绝无半点私情,但回馈一个微笑,一句谢,仍能让人倍感舒心。
      黑瞎子偏头冲他无声一笑,直起身退开些许,伸胳膊揽住青年的肩膀带着人往小巷深处走,顺手拿出通讯器交代同伙:“包子进嘴,打完收工,各回各家休息,找个人写份报告交上去,其余善后我负责。完毕。”
      粉色衬衫也不多嘴问,穿好外套,由黑瞎子领着在巷子里七弯八绕,最后来到一处半废弃的停车场,坐上他开来的黑色路虎SUV绝尘而去,转眼就消失在密集汹涌的人潮中。


    2楼2017-01-13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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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临时居所位于城郊结合部,人流密集,繁华喧嚣。日租房,五十平的老房子一室一厅,内部装修还过得去,大约是因为缺少家具,看着简洁清爽,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破旧粗陋。
        客厅里铺着大块白色瓷砖,沿墙设有一组布艺沙发,浅色布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花纹,想必已使用多年。粉色衬衫进屋后默默盯着沙发愣怔半晌,在意识到没有其他可供落座的的椅子后,还是爽快地挑了个稍微干净的角落坐下。
        黑瞎子随后入内,先拐进厨房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扔过来,一瓶自己拧开瓶盖,边喝边拿上手机转进卧室,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冲青年摆摆手:“你自便。”语毕顺手合上门扉。
        粉色衬衫左右瞧瞧,空旷的客厅可谓家徒四壁,连最基本的电视都没有。老式玻璃茶几很久不曾使用,面上落满厚厚一层灰,放着几只空果盘和烟灰缸,还随意丢着两个手机,看上去比较新,他拿过来开机,幸运地发现还有电。
        卧室内,黑瞎子随手点根烟塞嘴里,边拨通灰熊的电话。对面估计有事儿,忙音好半天才接通,还不等他说话就哭天抢地地哀嚎起来:“爷啊,我叫您爷!”
        敏锐地察觉到这情绪不对,要说赞美崇拜远不至于喊得这么衰,黑瞎子一挑眉,咬着烟含含糊糊地问:“吵什么吵,号丧呢?人我已经顺利带回家了,怎么回事儿?”
        “爹啊,我叫您爹!”灰熊入戏太深,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继续扯着嗓子叫,“您救错人了啊!”
        “别胡扯啊。男性青年,粉色衬衫,雷朋墨镜,放眼全场就他一个,我上哪儿弄错去?”
        黑瞎子叼着烟,不满地听灰熊抱头痛哭老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解释说:“我没事儿骗你干嘛,真的救错了。你带走的那位是老九门的人,恰巧也选定今天在福星茶楼交接,原本是吴霍两家要救的。你们小队撤离没半小时,真目标才现身,刚联络上,说是被吴家顺便救走了。”
        灰熊说得有板有眼,时间地点人物明确,听着可信度很高,黑瞎子“啧”一声:“你等会儿,我问问他。”说毕也不挂电话,走过去拉开门嚣张地冲粉色衬衫勾勾下巴:“喂,小子,你姓什么?”
        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玩游戏的青年头也不抬地回答:“解。”
        黑瞎子语塞,只觉得脑门上青筋直跳,噎了一会儿又追问:“长沙老九门解家?”
        大约是一局结束,粉色衬衫放下手机,抬眼望过来,潇洒又优雅地微微一笑:“是,怎么了?”
        “……”
        沉默三十秒,黑瞎子也咧咧嘴,特别勉强地回馈一个笑脸,而后迅速耷拉下嘴角,转身“嘭”地甩上门。哪怕隔着厚厚的墙壁和门板,青年还是能清晰地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我操!”
        纵使有幸灾乐祸的嫌疑,粉色衬衫还是不厚道地笑起来,其中的明媚与快乐,那样纯粹真挚,足以照亮这间阴暗狭窄的客厅。


      3楼2017-01-13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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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 身份】
          大约过去半小时,惨遭泄愤的卧室门板才再度重启。
          两只手机均电量告急,玩几盘俄罗斯方块就正式终结,粉色衬衫正百无聊赖地仰头望着天花板角落爬来爬去的蜘蛛晃神,见黑瞎子脸色不善地出来,便主动搭话:“看来明后天要下雨。”
          “嗯?哦。”黑瞎子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人家在说什么,只闷头走过来在旁边的长沙发上一坐,仰靠着椅背,右腿嚣张地抬起来搭在茶几上。
          粉色衬衫没做声,眼光不由自主地跟随动作落往他的高帮陆战靴,又一路沿着修长笔直的腿线朝上攀爬,途径饱满紧实的腹肌、胸肌,最后落在脸上,恰好与对方探究的视线撞在一起。
          沉默对视半分钟,换作其他寻常人,没准早早受不了被人隔着墨镜观察,粉色衬衫却表现得格外淡定,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黑瞎子暗自啐一口,心说没准真是解家人,边懒洋洋地摸出一根烟塞嘴里,问:“你是谁?”
          青年略显意外地瞪大眼睛:“你千辛万苦带人来救,反而不知道我是谁?”
          “这有什么稀奇,我们出任务历来认钱不认人,一半情况下不知道也不关心对方是什么身份背景。”黑瞎子不甚在意地道,“但是理论上,根据情报,你应该姓华。”
          粉色衬衫很遗憾地耸耸肩:“抱歉,看来你救错人了。”
          大约是刺激太大神经有些过敏,黑瞎子一听“救错了”三字就心情不爽,当下眉毛一挑,脸色不觉僵硬几分。粉色衬衫见状,心里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说:“我叫解雨臣,长沙老九门解家人。”
          黑瞎子没接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牢牢盯着他的脸观察半晌,突然说:“你跟你们当家的解语花长得真像。”
          粉色衬衫心里漏跳一拍,听黑瞎子意味深长地续道:“别撒谎,老实交代,我以前在霍家大院见过少年时期的他,跟你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哦,原来是当家的旧识。”解雨臣恍然大悟一笑,面不改色地道,“正因为跟当家长得像,我平日做他的替身,代他出席危险场合。”
          黑瞎子将信将疑地瞪着他观瞧半天,突然坐起身靠近过来,不等解雨臣闪避,伸手捏住他的两边脸颊,先揉一揉,又摩擦两下,而后顺着鬓角摩挲至脖颈。触手皮肤细腻光滑,忍不住多摸几回合才放手,咬着烟说:“没戴人皮面具,看来是天生长得像。”
          他凑得太近,说话时**的烟气直冲解雨臣门面,引得后者不自觉皱眉,微微偏头躲避。黑瞎子眼尖,注意到他不适,也没说什么,只是狠狠吸一口之后就掐灭剩下的小半截,摁在灰蒙蒙的烟灰缸里。
          “好的,解雨臣是吧,那现在我来说明一下情况,你可以自由发表意见和感想,但我不一定听。”黑瞎子又倒回去仰躺在沙发上,语气和姿态都是一般的目中无人,拽得二五八万又理直气壮,让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只听他说:“道上的人都称呼我黑瞎子,你可以叫我黑爷,或者瞎子,看你喜欢。十几年前还跟你们老九门是同行,专干寻龙点**、挖坟掘墓的勾当,约莫五六年前转行,主要原因就是——我跟你们不对盘。”
          “哦,此话怎讲?”
          “别误会,倒不是生意上有什么冲突,也并非看你们不顺眼,纯粹是命理相克、八字不合,但凡碰上你们老九门的人,我就是倒了血霉,立刻从‘凶’升级到‘大凶’,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所以平时我都是躲着你们走,能不碰面尽量不碰面,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大伙儿都轻松。”
          “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解雨臣沉吟,垂目略一思索,道,“那这次劳烦黑爷相救,一切费用和报酬由解家承担,我既然不便久留,就先走一步。”
          语毕,粉色衬衫作势就要起身,却听黑瞎子懒洋洋地说:“你要走,我绝对不拦着,但是现在风声紧,眼线遍布,你要是又被逮回去,下一次我肯定不会再弄错人。”
          知道此话绝非危言耸听,说得直白无情,但本质还是为自己好,解雨臣又坐回原位,淡然地问:“那黑爷的意思是?”
          “要按我的本意,那必须是桥归桥路归路,咱们继续装不认识,但情势所逼,只好先勉强搭个伙,随走随拆。
          今天有两拨人约定在福星茶楼交接,一是你,另一个是我的原定目标,暂时称之为华家人。我有要事找他们帮忙,但这个家族历来隐秘,躲在深山老林里避世养生,与外界断绝来往,几年来音讯全无,这次总算有点消息,我绝对不能错过。”
          “那他人呢?”解雨臣问,“现在在哪里?”
          “我们前脚离开,他后脚也被吴家小三爷救走,目前应该在吴家堂口,安保严密,没有问题。方才我与那边取得联系,商量时间地点交换,却得知情况有变,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们几个相关者,外界风传的仍是我带走了华家人,现在正满城疯找,大兴兵戈,处处风声鹤唳,我们不便贸然行动。”
          “城内人多眼杂,出城会不会好些?”粉色衬衫道,“毕竟地广人稀,跑路、藏匿都方便。”
          黑瞎子闻言,不禁刮目相看:“之前只觉得你机灵,现在发现是真聪明,怪不得能给解语花做替身,这工作危险系数太高,不找个脑子灵反应快的,早不知死去活来几百次。”
          解雨臣谦虚一笑:“黑爷过奖。”
          “方才我与华家人通话,他只是分支一脉,能力不足,无法解决我的问题,但看在此次出面解救的份儿上,愿意带我回本村请长老帮忙。华氏一脉隐居在Y省,我与吴家小三爷商量,决定两拨人马同时由两条线路往该处转移,随时保持联络,中途寻找合适的时机交换‘人质’。”
          解雨臣觉得可行,点点头道:“对于你说的华家,我以前也略有耳闻……”不知突然想起什么,他微妙地顿了顿才续道,“听当家提过,该姓族人普遍有些特别的能耐,故而遭世人觊觎,尤其是倒斗一行,若有人出山现世,常理推测,至少有几十股势力会派人参与追索。”
          “差不多,有几家生生从北京一路追过来,再加上湖南、湖北、山西等地的人马,加起来能有几百人。不过乌合之众,本事良莠不齐,又都藏着点小心思,互不合作,姑且算队杂牌军,成不了大事。”
          “道上的惯例,无非就是仗着人多耍耍威风,不过总跟在后面转悠,也是个麻烦。”解雨臣道,“我既已成功脱险,解家的问题就算顺利解决,顶替他的名头引开追兵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听闻此言,黑瞎子忍不住意味深长一笑,叹道:“以前总觉得商户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小人,看来是我偏见,你挺对我脾气,就是跟错了姓氏。”语毕潇洒起身,边走过来拍拍解雨臣的肩,道,“你能想通,自愿接受安排是最好不过,还免得我多费口舌给你分析局势,知情识趣,解家有你,算是捡到宝了。那就这么着,时间也不早,姑且先在这儿凑合一晚,我们明早出发转移。”
          “可以,那我睡哪儿?”
          黑瞎子随手一指卧室:“你好歹算委托方,去里头睡床,我在外面睡沙发,有事儿随时招呼。”
          出门在外,俗事缠身,现在绝不是什么讲究生活质量的时候,解雨臣再次表现出他的大度随和,点头应下,自行起身去看一眼卧室。发现确实如想象中那般老旧,大红色的床单被**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俗艳异常。
          黑瞎子从橱柜深处翻出一箱临近过期的方便面,两人各自泡一碗做晚饭,粉色衬衫吃到一半突然说:“要是有卤蛋或者香肠就圆满了”,听得黑瞎子只觉得更馋更饿——这算是他第一次深刻领略到解雨臣“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未来数月中,更是被此项特殊技能折磨得多次欲生欲死。
          此乃后话。
          当晚各自洗漱,换上黑瞎子不知道从哪个地摊淘来的劣质短袖T恤做睡衣。传说中的均码能赶上正常尺寸标准的XXL,粉色衬衫高挑清瘦,脱衣有肉,算是同龄男性中身材非常好的范例。宽大漏风的T恤下摆堪堪遮到腿根,露出白花花的两条大长腿,修长莹润,毛发稀疏,穿过客厅去厨房倒水喝,晃得黑瞎子直眼晕,不得不心服口服地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些男人比女人更精致,更引人犯罪。
          老宅简陋,缺乏娱乐项目,两人早早便睡下。为防万一,卧室的门仅仅是虚掩,方便彼此照应,如此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整个疲懒的城市尚未苏醒,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短促密集的提示声。
          


        4楼2017-01-13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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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憋屈地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的黑瞎子立刻掀开毛毯坐起身,胡乱抹一把脸,搔搔头发,让自己迅速恢复清醒,边伸手操作鼠标取消屏保,盯着屏幕中的四个监控认真研究。
            没过半分钟,睡在里间的解雨臣也闻声而起,拉开门轻声问:“有情况?”
            “还不确定。”黑瞎子头也不抬地回答,“既然醒了就洗漱换衣服,收拾东西准备撤。”
            看他面色严肃,不似说笑,解雨臣马上回房换上昨天的一身行头,又匆匆刷牙洗脸,左右找不见梳子,只好沾点水随便扒一扒。打理完毕之后回来在黑瞎子身边一坐,探头来看显示屏:“怎么样?”
            黑瞎子被他飞翘的发丝搔刮脸颊,痒痒酥酥,也顾不上**,只伸手指着镜头中的几辆车道:“他们在附近转悠好半天了,十分可疑,你先盯着,我去洗把脸咱们立刻走。”
            “好。”粉色衬衫答应,与他换位,操作鼠标调整镜头参数,大约是曾经用过类似软件系统,上手非常快。
            不知是不是故意跟黑瞎子过不去,方才解雨臣洗漱时,对方还像无头苍蝇般在巷子里反复兜圈,黑爷一走,也突然福至心灵般找准方向,急吼吼地直奔公寓楼而来。数量黑色轿车转眼已经驶入大门,粉色衬衫发现势头不对,赶忙扭头低声提醒:“他们快到楼下了。”
            “操!”黑瞎子正在刷牙,这么情不自禁地一骂,顿时喷了一镜面泡沫。这档口无暇善后,只得赶紧加快动作,急急整理完出来,抓过旅行包将笔记本、电源、手机和其他通讯设备一股脑全**去,顺手将那件黑色皮衣又扔给解雨臣:“你穿着。走。”
            两人轻轻推开屋门,轻手轻脚地下楼。环境过于安静,在楼道里都能清晰地听到汽车发动机运转的声音,听此阵势,院子里少说已经聚集起数十辆。解雨臣越听越觉不妥,就这么冲出去,再好的身手也逃不开几百人的围追堵截,当下伸手拉住黑瞎子的胳膊,凑过来咬耳朵:“前门被堵,我们不能硬闯,跳窗从背面走吧。”
            “跳窗?”黑瞎子压低声音道,“咱们住五楼,跳下去不死也残废。”
            “谁说要从那儿跳?”粉色衬衫狡黠一笑,朝他眨眨眼睛,“跟我来。”
            黑瞎子满心莫名,但还是默默跟着蹑手蹑脚地往下走。这个小区里有十二栋七层楼房,每层三户,杂牌军要找过来还得费些功夫,但两人也不敢冒险直接下到一楼,最后选定二楼中间的一户,在门口停下。就见解雨臣摸摸索索,忙活半天,突然从皮带扣里取出根银铁丝来。
            “……”黑瞎子一瞅,深感无语,忍不住低声问,“你身上带着这玩意儿,之前被囚禁的时候,为什么不撬门自行跑路?”
            粉色衬衫淡定地看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麻烦。就算成功出逃,我又不能报警,自己费时费力地东躲西藏,还不如等吴霍两家组团来救,一劳永逸。”语毕也不顾黑瞎子一副要吐血的表情,径自又掏出把小型折叠水果刀,蹲**配合铁丝一起撬锁。
            “那这把刀又是从哪儿来的?”
            “哦,这个啊?”解雨臣正专心开锁,回复稍显漫不经心,“我从厨房里拿的,柜子里放着一套刀具,你可能没注意。”
            “……”一般出任务,租房仅用作暂时落脚,压根没人会去关心橱柜里有没有厨具可以做饭吧?黑瞎子感到一种淡淡的脱力,抬手扶额,明智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现代人的安全防范意识普遍薄弱,又或者家里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怕偷,总之这户人家晚上睡觉并未从屋里再上一道锁,约莫三分钟后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哒”,解雨臣伸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到底不是专业锁匠,这效率并不算出色,只听楼外的喧闹声逐渐靠近,两人也顾不上担忧迟疑,立刻推门而入。


          5楼2017-01-13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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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 奔命】
              房间结构与楼上的大同小异,客厅两面有窗,通透式格局。卧室门虚掩,路过时黑瞎子不经意朝里头一瞟,瞄见两双光裸的腿露在棉被外,料想是一对儿小夫妻。大约被院子里的吵闹声惊扰,男方咕哝一句有的没的,翻了个身。
              粉色衬衫无声无息地走到窗户边,幸运地发现外墙没有安装防盗笼,便伸手轻轻打开纱窗和玻璃窗,探头往外一望。二楼离地面约五米,对于身经百战的倒斗人士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两人互使眼色,最后仍决定由黑瞎子打头阵,率先纵身翻跃下楼,落地时屈膝前滚几周,稳稳停住。
              解雨臣见状,好心情地挑挑眉,朝他竖起大拇指。谁料对方却不领情,勾勾手指示意他赶紧,对方便耸耸肩,也紧随其后跳将下来,学着黑瞎子用前滚翻抵消冲击力,身手敏捷地站起身,还十分讲究地拍一拍衣裤上沾到的灰。
              实事求是地说,这个粉色衬衫是黑瞎子入行接任务以来,遇到的智商最高、身手也最好的一个。
              就是性格有那么点微妙的脱线和古怪……不过也无伤大雅,瑕不掩瑜。
              “跟我走。”黑瞎子扭头就往高楼间的小路跑去,解雨臣也不迟疑,赶紧提步跟上。
              杂牌军的人手已经分散开,渐渐渗透到整个小区,两人缩头藏尾地一路猫着腰跑路,偶尔遭遇小股队伍,不得不趴在花坛盆栽背后等人过去。幸亏天色还只是蒙蒙亮,能见度不高,但忽躲忽行,直线距离仅一百多米,两人还是跑了将近十分钟才到后门。
              远远就望见门口大刺刺地并排堵着三辆车,要想大摇大摆地出去已是不可能,黑瞎子又转头领着人沿墙根一路小跑,拐弯行到一偏僻处,停下来对解雨臣道:“这一段没监控,墙头也没装防护网,翻过去。”
              粉色衬衫抬头一瞅墙高,并无异议,踩着黑瞎子肩膀翻身而上,跨坐在墙头朝后者伸手,将人拉上去后一同跳下。


            6楼2017-01-13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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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外是条斑驳小巷,平时没什么人,大清早却有不少菜农和小商贩背着包袱抄近路。有个胆子小的,冷不丁看见两个黑影从天而降,吓得大叫一声,退后两步。说巧不巧,就是这破天霹雳响,刚好惊动了不远处后门口堵着的人马,只听一声高呼:“那个戴墨镜的在那儿!”
                “靠,晦气!”黑瞎子低咒。
                解雨臣扭头看过来,见他果然时时刻刻戴着墨镜,似乎连睡觉都没取下来过,不禁一挑眉,刚想说点什么金玉良言,对方却没给机会,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拉着就往巷道里狂奔。
                黑瞎子的坐骑停在隔壁小区,离公寓楼有些距离,昨天还显得多此一举的决定,今天就被证明格外明智——如果直接泊在楼下停车场,现在只怕早已被围个水泄不通。但也许就是两人下车,步行过来的这段路程被人看到,或者被监控拍下,才为杂牌军的追踪提供了线索。
                所以凡事都有两面性,并不存在什么万无一失的策略。
                城郊结合部拥挤逼仄,小巷胡同茫茫多,互相穿插纵横,彼此嵌套勾通,为逃逸提供了绝对便利,等他们转过十几个弯,远远追在后面的人马已经不见踪影。黑瞎子三两步攀上高处朝远方一望,能见到窜动的人头在隔壁巷道里晕头转向。
                “喂,你快下来,”粉色衬衫在下面低声说,“别人一看你那墨镜就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黑瞎子低头看他,轻轻松松跳下来,语气挺危险地问:“你有意见?”
                “非也。”解雨臣完全没被唬住,特别淡定地回答,“我只是陈述事实,你的辨识度太高,不适合抛头露面。”
                “那下次换你来?”黑瞎子两手叉腰,笑得一脸玩味。
                解雨臣语塞,突觉自己似乎挖了个坑,又不想英勇就义,默默沉吟两秒钟,最后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不过如果再不走,他们就该找来了。”
                转话题转得如此生硬又理直气壮的,简直前所未见,黑瞎子差点儿要大笑出声,费了好大功夫才强自忍住,拎起背包甩上肩,前头带路。
                所幸停车场附近没有人马埋伏,谨慎起见,两人在附近转悠几圈,确定未发现可疑迹象后才驱车离开。黑瞎子对C市不熟,越野车又是十几年的老古董,没装导航,便扔过来一张城区地图让解雨臣负责指路,后者的方向感非常好,没过半小时,已经顺利出城。
                昨夜与吴家小三爷商讨路线时,双方一致认为走高速要经过收费站,容易留下线索,最好的办法还是选择走以前的老路,虽然绕一些,路况也差些,但左右不赶时间,还是以安全稳妥为原则。
                途径小城市、小县城时可就地休整,等待对方消息,如果时机合适,立刻安排交接。
                二级公路限速80公里/小时,城区限速60,习惯飙车的黑瞎子开得直犯困,一路哈欠连天。中午时分到达一个小县城,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急忙找餐馆吃饭打尖。
                饭后解雨臣满大街找ATM机,当初被囚禁时,身上的现金都被搜走,只装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张身份证的钱包里光溜溜,连硬币都没有一个,十分穷困潦倒的样子,塞进厚厚一匝百元大钞后立时丰满起来。黑瞎子斜眼瞟见,随口感慨:“你很有钱啊。”
                “额……嗯。”粉色衬衫一愣,眨眨眼睛说,“还行吧,当家给的辛苦费。”
                老九门解家身价百亿,财大气粗,伙计身上随便揣个万把块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黑瞎子了解行情,也不多嘴多问,因而没看到解雨臣趁他不注意,悄悄吐口长气:好险,差点儿穿帮。
                再上车,两人略一商量就决定换解雨臣驾驶,黑瞎子陪着坐一会儿,判定他技术过关,便倒在后座昏昏欲睡。这一觉比昨晚睡得踏实,然而醒来一睁眼才发现周围丛山峻岭,草木幽深,甭说人烟稀少,连鬼影都不见半个。
                黑瞎子打个哈欠,随手扒拉一把头发,睡眼惺忪地扒着驾驶座椅背问:“这是哪儿?”
                “嗯……”司机同志迟疑半晌,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华什么村,忘记了。”
                华什么村?听都没听过。
                打开窗户,黑瞎子探头出去前后望一望,发现远处近处层峦叠嶂,树木葱翠繁茂,不知怎么开进山里来了。方圆百里不见炊烟不见人家,只有一条盘山土路弯弯曲曲地往前延伸,前不搭村后不着店,也不晓得是个什么鬼地方。
                “开进来多久了?”黑瞎子问。
                “大概有五十分钟。”粉色衬衫一点儿不焦躁,特别淡定地说,“在村口找人问过,说这条路是近道,到前面县城坐拖拉机也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开车应该更快些。”
                “快不了多少。”黑瞎子摸出根烟叼嘴里,刚准备点火又想起解雨臣闻不得烟味,便作罢。粉色衬衫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心里一动,主动表示:“想抽就抽吧,开着车窗没什么味儿。”
                “不着急,一会儿停车休息的时候再抽。”黑瞎子咬着烟,含糊不清地续道,“车速要根据路况,就这坑洼不平的地儿,再好的越野也跑不起来。看情形最少还有一小时,你慢慢开,累了就说,咱们换把手。”
                粉色衬衫点头应下,却也一直没提出要求。
               


              7楼2017-01-13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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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行驶半小时,盘山公路越过最高点后开始下行,黑瞎子突然冷不丁地叫停,解雨臣以为他要方便,赶紧靠边停车。只见黑瞎子开门纵身跳下,大约是急不可耐,头也不回地窜进路边林子里,瞬息没了踪影,足足过去一刻钟才回转,神色轻松,手里抓着几个紫红色的果子。
                  解雨臣熄火,拔掉车钥匙下来休息,倚靠车门而立,正遥望着远方高低错落的山脉出神,表情肃穆沉静,竟有几分不世出的俊逸潇洒。听到身后传出脚步声,赶紧收起思绪,转身来看,就见一个物体迎面朝自己飞来,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捞,稳稳抓在手里。
                  “功夫不错。”黑瞎子三两步走过来,边说,“刚刚看见一只灰兔,本想抓住烤来吃,小东西鬼精灵,被它跑了,只摘到这么几个野果,尝尝看。”
                  “哦,谢谢。”粉色衬衫很是随和,也不忌讳,拉起衬衣下摆随便擦擦,一口咬下去的瞬间,马上被酸倒满口牙,浑身一激灵,一张英俊帅气的脸皱成包子,赶紧跑到树丛边弯腰把嘴里的果肉全吐了,就这样还有余味儿,又连忙转身奔上车拿矿泉水漱口。
                  他在这头狼狈万分,那边的始作俑者却笑得极开心,乐呵呵地问:“不好吃啊?不好吃那我就全扔了。”
                  “咳咳。”解雨臣怒火中烧,吸溜吸溜地倒抽几口凉气,五官拧在一块儿,哑声质问,“我靠,你自己没吃吗?!”
                  “哦,我怕不好吃,所以先拿来给你尝尝。”黑瞎子老神在在地表示,说着,一股脑把剩下的几个果子都扔掉,走过来拍拍解雨臣的肩安慰,“看形状颜色我还以为是李子,下次一定注意,绝对不会再弄错了。”
                  一听居然还有下次,粉色衬衫真是谋财害命的心都有了,当下气不过他拿自己当试验品,正好手里的半个果子还没丢,便趁黑瞎子狂笑不止的功夫,敏捷地塞进他嘴里——后者条件反射地一咬,登时被酸得七窍生烟,慌忙偏头吐掉,弯腰猛咳嗽。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吃不?”这次换解雨臣好心情地帮他拍后背,边把矿泉水也一并递过来,黑瞎子压根顾不上这是他方才喝过的,对着瓶嘴猛灌漱口,等味道都被冲淡,什么都还不及说,先送上一个愤怒的中指。
                  粉色衬衫狡黠一笑,伸出双手回给他两个——Fuck you,too(two)!
                  没有就到底是谁fuck谁的问题多做探讨,山上杳无人烟,风景独好,两人便在山顶多待一阵。有轻柔的风吹过发丝和衣襟,带起飘逸优柔的弧度,恍若仙人渺渺,偷得浮生半日闲,随时能乘风而去,脱离尘嚣种种奔波苦恼。
                  下山路短,依旧由解雨臣开车,黑瞎子坐在副驾驶上陪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不得不说,野果虽然口味坑爹,色香味均不俱全,却奇迹般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至少在同甘共苦并且互相fuck过之后,彼此相处不再客气生分。
                  山脚下就是传说中的“华什么村”,地处深山老林的村庄古朴简约,城中只有一条四车道的主干道,笔直地将小镇分为两半。东边的一半老城区破破烂烂,到处是带天井的小四合院,西边的一半高层建筑林立,穿着时尚的年轻人穿行其间。
                  越野驶上主路,从最北行到最南不过十来公里,足以将小镇粗略游览一番。黑瞎子下车问询,在一群热心大婶的指导下,找到一家在村民中口碑最好的小店吃晚饭。
                  粉色衬衫坦言不能吃辣,尽点清淡小菜,听得黑瞎子眉头直跳,嘲他是不是纯爷们。解雨臣始终不为所动,只泰然自若地说:“我不需要靠吃辣椒来证明我是男人。”
                  但正所谓宁得罪小人,莫得罪穿粉色衬衫的男人——趁黑瞎子去门外抽烟的功夫,解雨臣淡定地往他饭碗里舀进两勺小米辣,还尽职尽责地用筷子搅拌均匀,于是等当事人回来囫囵吞下两口,就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解雨臣特别贴心特别温柔地把自己的酸梅汤送过去江湖救急,边温言嘱咐:“少吃辣,对胃不好。”
                  “……”
                  饭后在村里逛一逛,打听到往东南方向再走两百多公里就是一座中型城市,两人略一商量,一致认为应放弃小村落里的破旧招待所,往前面的大城市去,好歹找家三星级酒店,有热水可以洗澡换身干净衣服。
                  夜间行路由黑瞎子担任司机,一路听着乡村音乐,混迹在诸多大型货车间身法飘逸地不断往前超车。解雨臣有些犯困,窝在副驾驶上歪头睡着,黑瞎子不经意间瞟见,便伸手关掉音响,抽空靠边停车,从后座上抓过那件黑色外套为他披在身上。
                  解雨臣被惊动,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过来,听黑瞎子轻声说:“没事儿,继续睡。”也不知怎么,突然间对这个人提不起丝毫防备,于是顺从地合上眼睫,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醒来约莫是一小时后,粉色衬衫只觉得后颈酸痛难当,抬手揉揉,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转头往四周一看才发现天色已深,路虎熄火停在路边,车窗留着一条缝儿透气,驾驶员则不见踪影。
                  叠起外套放好,解雨臣开门下车寻找,就着过路车辆的照明灯,看到黑瞎子并未走远,正在车屁股后面翻箱倒柜。解雨臣疑惑不解,走近问道:“怎么了,在找什么?”
                  黑瞎子闻声抬头看他一眼:“醒了。晚上冷,去把衣服穿着。”
                  很多人有起床气,解雨臣却不然,他自然醒后十分钟内理智尚未复苏,反应慢半拍,整个人看上去都呆呆的,再配上后脑勺上翘起的三两撮头发,模样十分逗趣可爱。这会儿听黑瞎子吩咐,也不多想,顺从地点点头:“好,待会儿去穿。”
                  “嗯。这车好些年了,发动机老化,偶尔会出问题,我正在找工具箱看看能不能修。”
                  “找到了吗?”粉色衬衫也勾头探过来帮忙,“什么模样的?”
                  “就一个黑色皮盒子,没找见,没准出门太匆忙,放车库里没带过来。”
                  这辆路虎在黑爷手里少说也开了十几年,一把老骨头从半年前起就时不时出点小毛病,当时黑瞎子已经开始琢磨着逃回德国避难的事儿,因而一直没放在心上,也懒得换辆新的。结果越是紧急关头越是不给力,在城里的时候不罢工,村庄里也不闹脾气,偏偏在荒郊野岭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抛锚,真是倒霉催的。
                  正左右为难,天空突然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阵势不大,只是蒙蒙细雨,在发间衣物上落下一层晶莹。
                  “你先回车上待着去,我再找找。”黑瞎子摆摆手赶人,粉色衬衫并不固执,转身折返,没两分钟又凑过来,也不知去哪儿晃荡过一圈,衬衣肩膀部位已经全湿透了。
                  他靠近过来说:“绕过前面那个小土丘,后面是一大片水稻田,横穿过去最多四五公里,零星有几户人家。如果担心叫拖车会暴露行踪,我们可以过去找村民借点工具。”
                  黑瞎子一听,看表情似乎颇动心:“有人吗?”
                  “有的,能看到灯光。”解雨臣点头,“近处粗略数下来有五六家,再远些还有一片灯火,目测是个小镇子。”
                  “那行,走吧,我们一块儿过去。”


                8楼2017-01-13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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