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
周末下午回家，陪80多岁的父亲吃晚饭。饭后为了让父亲尽量少吸烟，我就想让他多说说话，想办法找一些他有兴趣的话题。我说：“爸爸，又快过年了，那年三十了，你逮了一条大鲤鱼，我们都以为可以解馋了，可是老姑父来了，我妈就把那条鱼送给了姑父，我们还是吃一些杂鱼。”
“那时候啊！”父亲的话匣子打开了，“那天是我和你大水哥一块去拾仗，(冬天在冰面上的一种捕鱼方式，主要渔具是揇子）找好了地方，决定沿板(冰上捕鱼，用冰枪把冰打开打出一块三四十平米的冰块，两人站在冰上对面夹揇子，收获的鱼平均分。）我们说好了自己夹到算自己的，省下再分麻烦，反正那时候鱼也多。大水也是那个想法，我们就开始动手干了，我第一揇子下去就夹上来一条六七斤重的黑鱼，他也不示弱，紧跟着一条三四斤重的鲤鱼，我们很开心。后来我也夹上来一条大鲤鱼，看到每个人收获不少所以早早的就回来了。”父亲的脸上现出了微笑，眼中有一种神往。
“爸爸，晃浑是怎样的呀？”虽然我一直是爸爸的小助手，可我当时毕竟年纪小，有些捕鱼方式是不能让小孩子当助手的，所以有些捕鱼方法我也只是听父亲说过自己并没有见过。虽然我家渔具全，究竟哪一种是晃浑用，哪一种墩筋用我一直不清楚，现在正好来问问。
父亲慈祥地笑笑：“晃浑，就是站在船头保持平衡使劲摇晃船身，边摇边观察船周围的水面，看到鱼受惊后活动的痕迹，瞅准时机再拿花罩扣。”父亲停下来，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那年，棒子刚锄过二遍，小队里下午没活，我就摇着船到了白家洼，那年水大，头路塬子都没在了水下，我停在一块苇地边凭记忆，那应该是块二路塬子。(塬子按高低分，最高的是头路塬子，只有发大水才会被淹没）我点上旱烟，就开始摇晃起来，一支烟没抽完，我就觉着周围东西不少，我拿起花罩，向着一个地方扣下去，好家伙噼里啪啦的，花罩里热闹了，凭感觉鱼可真不少，我把鱼篓挂在罩边，一条，两条……已经九条了，还有鱼碰我的胳膊，呵呵整整十条大鱼，每条都是可把攥的。那天可是收获了一个活舱的鱼呀！我交小队时，那帮小青年羡慕的呀，问我是怎么逮的，这么多。我告诉他们了，他们却不得方法没有逮住多少。”这时我发现父亲满脸的自豪。从小就听到过“浑水摸鱼”，一直以为是一句玩笑，原来它真得是一种捕鱼方式，不仅要求技术更需要丰富的经验和准确的判断！
“哎，完了，完了，我什么家伙都没有了，”虽然是失望的语气，可他好像忘记了自己，已是八十多高龄的耄耋老人了，好像给了他应手的家什，又会水里浪里大显身手了。为了不让父亲意识到自己的年龄，我赶紧接过话茬：“完了。爸爸即使再置办家什，也不会有过去的时候了，河里的鱼少了，年年污水呛死好多，各种污染又要了好多鱼的命，好多鱼都绝迹了。现在也没有过去的休渔期，人们都治绝户鱼，河里有条活鱼就不错了，我们小时候，在水里游，那些鱼多的碰腿，好多小鱼会啄我们。”我们共同回忆着，父亲微笑着，红润的脸庞告诉我他的健康，愉快地谈吐中感到他的快乐。
“爸爸，墩筋儿又是怎样的逮鱼方法呢？”我看着父亲又要点烟，我赶紧提出一个问题。父亲摸索着没有点着烟，手里攥着打火机，还在左右寻找，我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老听你说，墩筋墩筋的，你给我说说吧！”父亲握着烟用手比划：“墩筋用的工具是带木楦的竹篙，竹篙得三米以上，下边的木楦是圆形直径不超过三寸，像个窝头。”
“我见过，我总纳闷，如果用那样的篙撑船，下水遇到的阻力大多不方便，现在才知道那也是捕鱼工具。”我后知后觉的笑笑，期待父亲讲下去，“一根竹篙，怎么把鱼逮上来呀？”
“那只是惊动鱼儿的工具，真正逮鱼要用花罩或者揇子。深水区用揇子，浅水区用花罩。”
“怎样墩筋呢？”
“站在船上手握竹篙，将带木楦的一端用力在水里墩，要不停的墩，也是一边墩一边观察。”父亲还是点上了烟，他叼着烟用两只手比划着，我透过淡淡的烟似乎看到，背负着六个子女的父亲，在茫茫水淀之上，手握竹篙尽力的在水里戳动戳动，一会儿抱起揇子，双臂慢慢展开右腿迈出一步，身子随着落水的揇子倾斜，阳光下，满淀漾金，父亲也如塑了金身的雕像。
揇子张开到水底，然后双臂收起在怀中抱拢，揇包出水的刹那，你会看到映着阳光的金色的鱼儿。转身将揇子伸进船舱里，手提揇子线，鱼儿就在船舱里跳跃起来，微笑也写在了父亲饱经风霜的脸上。
一阵咳嗽，我从回味中醒来。父亲的一支烟又吸了一半了，“爸，你还是少抽点吧，多呛人啊，现在外面雾霾那么重，躲在屋子里又被你这么呛的烟熏，真的无处可逃了。”我半撒娇半指责的说。父亲看看外面已经黑暗的天，又看看屋里弥漫的烟：“你该走了，想到了，别落下东西。”我起身收拾好碗筷，又嘱咐爸爸少抽烟多喝水，父亲说：“我喝水不少，每天抽多少有标准，你们谁也不用操心。你快放假了吧，期末考试就是这几天吧？”
“腊八考试，等着我给你送腊八饭啊。”父亲答应着，嘱咐我把大门关好。父亲老了，儿女们也都为了生活奔忙，就像当年父亲为了养活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