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卫祉信了。她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杀手，执行任务时滴水不漏。她以为，总有一天，允昭会接她回去。
一日，她在妙音阁，却偶然听到了一段对话，细细一看，她才发现她认识那些人。他们都是她父亲的同窗，甚至同朝为官。她从未想过，竟就是因为这些人，她父亲含冤入狱，导致卫家惨遭灭门。
那时，卫祉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心难测。
后来，她利用自己所学，渐渐地，矛头指向了允昭。那日，她潜入容安王府，误入书房，却正好碰见了允昭。
四目相对时，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卫祉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她曾无数次幻想着终有一日会再见允昭，可如今心中汹涌万分却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不明所以的狠。
那种想要立刻杀了对方的冲动，因该就是狠了吧。卫祉这样想着，强行忍下心中的澎湃，木然开口。
“为何？当年为何要杀我全家……”她就那样倔强的看着允昭，紧握成拳的双手不停的颤抖。
可允昭却平静无比，似乎早便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卫祉便那样看着允昭的唇一张一合，耳边缓缓飘来了他的声音。
他说，阿祉，因为你卫家，必须死。他说，阿祉，在你被救之后见到我，我就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他还说，阿祉啊，为何，卫珩死时，你没有陪着他一起死呢，你为何当初没有死？
——

听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安澜，发现她神色依旧，顿时便放下了心中的疑问。她是安澜，不是卫祉，可为何我会有种她便是卫祉的错觉？
“这些事安小姐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我斟了一杯茶，似笑非笑的开口。
“因为这是我亲眼目睹，还因为我有欠于她……”说着，她又取下了那只玉簪，“曾经有个传说，若求得寒玉做成簪子，送与意中人，便能同那日长相思守，恩爱白头，因为他们得到了天神的祝福。”
安澜却突然笑了，隐约有些凄凉，“可他们却偏偏被天神遗忘了，他们并没有得到祝福……”
——

“当初，明明是……你救了我……”卫祉愣了愣，似是不解，“救我的是你，要我死的人也是你，允昭，你究竟想如何？”
“可是阿祉，我从来没有救过你。”允昭说这句话时异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顿时，卫祉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吵得她头痛，可她却依然清析的听到允昭接下来的话。
“你还活着，是因为父皇想你活着。”
只是，因为那高高在上的人想自己活着。因为，只要卫祉还活着，别的家族就不敢轻举妄动，她不过是皇帝为了保全自己地位的一枚棋子。
——为何？
——因为一个带着仇恨重生的人，就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所以，卫祉必须活着，为了复仇而活着。
“允昭，今日我不死，他日再见，你我便是死敌。”
所以，那夜，卫祉不顾一切，不知杀了多少人，受了多重的伤，竟用意念支撑着自己，才回到了妙音阁。
那样的她，就好像没有了灵魂，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那样的绝望，让死士都心惊，没人能想到，她是当初那个宛若仙人的少女。
从那日起，她便只是薇徵，世上再没有卫祉了。

五
一个月后，容安王成亲的消息便传便了整个长安城。那场婚礼，胜过当初卫祉同允昭成亲的时候，足以让人们忘了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
允昭成亲那日，妙音阁的薇徵姑娘把自己醉倒在这场红尘里。妙音阁没有一个客人，甚至可以说，除了薇徵，没有别人。
她就那样，一袭血衣，青丝披撒，手中拿着一个碧玉酒壶，似是要一醉方休。
那刻的她，手中拿着那只寒玉簪子，眼神迷离，身旁，是他派人送来的一纸休书。
薇徵看了那休书许久，猛然握紧手中的玉簪，簪尾刺入肌肤，鲜红的血便顺着玉簪落在血衣上，隐去了痕迹。
顿时，薇徵便不停的狂笑，笑人心，笑命运，笑人生，笑尽世间一切。今日，允昭送她一纸休书，标志着她与他之间的联系走向终结；今日过后，卫祉亡，薇徵生，活着的，只是薇徵，也只能是薇徵。

若说以前，除了报仇，她还可以待在允昭身边，而如今，她只剩下了报仇。那一刻，薇徵的恨，如同修罗，似要颠覆这天下。
我想，薇徵的恨，我能懂的。我依稀记起了很多年前的那日，那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我还没认识智明，更久在这长安城落成之前。那日，黑云遮日，四处腥风血雨，脚下血流成河，就连空气中都透着血腥味。
若你曾见过沙场，便能想象那些画面。只是那些画面，比沙场还要血腥数辈。那是妖界千年一遇的天责，是人间百年一遇的天谴。
——

这幻音琴是非诺进日得的，送给姐姐赔罪@139asdheart

思绪被拉回，我看向了安澜，她却淡淡一笑。
“我知道掌柜在想什么，掌柜，我是安澜，绝不是卫祉。”顿时，她目光淡了下来“她死了，死在我怀里，还将这玉簪交给了我。”
“安澜不懂，明明阿祉恨惨了允昭，为何那日还会不顾信命去救他……”
“情之一字，从来当局者迷，谁又说得清楚。”
那日，黑云闭日空中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允昭被人暗算，手下的人中又出了叛徒，当薇徵得到消息找到允昭时，夜幕正深。那样的黑夜，不知隐藏了多少危机，亦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
那时的允昭浑身浴血，身上不知有多少道伤口。他就那样靠在颓丕的墙上，气息奄奄，随时都会倒下，只要薇徵一动手，他便必死无疑。

“阿祉……”允昭接着微弱的灯光，看这眼前面无表情的薇徵，轻轻开口，“我不想死在他们手上，我等着你来杀我。”
薇徵轻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便猜到了允昭伤的有多重。她眸子闪动，握紧双拳，随后轻轻开口，“你们听到了吗？他的命，只能由我亲手断送。”
那一夜，薇徵一直奋战到天明。来的人同是被培养出来的杀手，出手皆是招招致命，薇徵一直撑到黎明，撑到允昭的暗卫找到了允昭。查觉到暗卫的到来，薇徵便停了手。天微微亮，她看清了允昭的伤。伤口虽多，却都避开了要害，想来是被他出手挡了过去，血在他脚下流成了一滩，伤口已经凝血。他的一身玄衣隐去了血色，和她一样充满了血腥味。
“你曾救过我，从此，你我两清。”她说这话的时候，允昭看到了她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唇一张一合。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说的没一个字，可连在一起后又似乎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在剩下不多的人被暗卫全部灭杀之后，薇徵才转身离去。
那时，薇徵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叫痛。她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那些伤口。身体开始发冷，脑袋也晕忽忽的，不知不觉间，她翻入了安家大宅，翻进了安澜所住的小院。
她敲响了房门，惊动了正在弹琴的安澜。
“安澜……”她低声轻唤，跌倒在地，安澜连忙将她扶起。
薇徵就那样被安澜抱在怀中，艰难的取出那只玉簪，交到了安澜手中。
“谢谢你一直暗中帮我……只是……只是……我活不了多久了……”薇徵感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落到唇上是淡淡的咸——那是泪水。
“我不怨……不悔……只是，我明明那般恨他，最后却依旧敌不过自己……”薇徵伸手拭去了安澜脸上的泪，“别哭……阿澜……我真的不怨你……”
“你……帮我……告诉他……我……不悔……无怨……”说完，薇徵的心便停止了跳动。
那日，望君山开了遍野的曼珠沙华，合着那漫山的红叶，染红了天空，似要焚尽这天下。
薇徵便那样，一袭红衣，青丝散乱，宛若妖艳的红莲，绝艳而又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