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梦】之三号篇

（本章节素材源自电视剧《一代枭雄》，苏可饰典狱长沙里宾）
在高高的哨楼上，有一个军绿色的身影，俯视着整个监狱的每个角落，他就是这个三号的主宰典狱长——沙里宾。

清晨，犯人们出操的哨声响起，他一如既往的来到这个哨楼上进行巡视。他想今天也许会是与往日不同的一天。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穿过长长的石质拱廊停住，几个人押着一个头罩黑布的人从车上下来。这是三号经常上演的一幕——又来了一个渣滓。当这个渣滓进了监狱第二道铁门，一步步走来时，沙里宾不禁瞪大了双眼。这个人的衣服看上去这么眼熟，我在梦里见过。一刹那，他有种错觉，不知是真是幻。

沙里宾走下哨楼，经过了一段走廊，今天这走廊似乎变长了，这几步他觉得自己走了好久。直到他看到那个新来的犯人，摘下黑布头罩，一个小眼睛的男人出现在了面前。他在不停地提问，一脸的迷茫。典狱长看过档案，对这个叫何辅堂的宣布了三条戒律：一 不能提问 ，二 服从， 三 参考前两条。“你的编号是·····0921.”不知为什么沙里宾脱口说出了这个编号。

正是：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那天，天气晴好。沙里宾照常站在哨楼上看着犯人们出操，“忠孝仁爱信，温良恭俭让！”犯人们囚服上的编号一个个掠过眼帘，没有0921。沙里宾能感觉到这个叫何辅堂的渣滓与众不同，从来三号次日他缠着纱布的手和倔强的眼神中，就已了然。
沙里宾向着他的监房走去，只见0921一动不动，直直地坐在床沿上。警卫小麻喝令他站起来，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小麻还要再喊，沙里宾止住了他。
“为什么不出操？”
0921缓缓抬起头，看着沙里宾。
“回答我的话，为什么不出操？”
“我要寄信······我也有写信寄信的权利······我要知道，谁抓的我？”
沙里宾治狱如治军，只要你进了三号，不论冤枉与否，都得遵守这里的规矩，铁一样的规矩。沙里宾顺手摘下小麻头上的钢盔，“咣当”一声，0921被砸到在地。当然，这是典狱长手下留了分寸，不然他是站不起来的。“戒律第一条，不许提问。出操去。”

何辅堂咬着牙，一缕鲜血从发间淌到了额角，他眼神中满是桀骜不驯。
沙里宾将手中钢盔一丢，落地的钢盔在角落里发出很大的声响。“想死吗？我成全你。”沙里宾抽出那把柯尔特顶在了0921头上。
他竟还能笑，他用手抓住了枪对着自己的额头，一字一顿的说：“打死我，有种就开枪。”

这些年了，没有人敢挑战典狱长的权威，包括老虎皮在内。“恭喜你，中奖了。”这个0921初来乍到，是没尝过这里的厉害。沙里宾收回枪，嘴角轻轻勾起，摸了摸何辅堂的头发，“小号，五天。”

“我明白了，你也不知道是谁抓的我······你得到的命令是不能杀我，对吧。”
“小号，七天。”
沙里宾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好久没遇见这么硬的渣滓了。
十二天过去了，沙里宾接完电话，说出“放人”二字后，长吁了一口气，吹了吹自己额前的头发，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他真有点担心，一直这么拖下去，没个了局。这个0921没有一句求人的软话，以自己的方式一直在对抗着、坚持着。

0921从小号出来后直接进了医务室。一个月后，他在同室狱友的搀扶下出现在了放风的操场上。他破了小号的记录，成了三号的名人。众人前呼后拥，他竟有了老大的派头。

“0921！”
“大声喊！”
西安站那个姓魏的又来了，党国现在怎么尽是这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只为自己打小算盘的利益之徒。沙里宾不太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何辅堂终于让挡在自己身前的狱友们散开。魏正先脸上笑着，目光中却闪出了利刃般的寒光，他并没有干什么，只是隔着铁丝网盯了何辅堂一会儿，将一叠钱递给了刚才喊0921的那个犯人，之后转身走了。那个犯人一张张地数着刚到手的钱，又是钱，典狱长毫不犹豫要过身旁一个士兵的步枪，以左臂为支架，瞄准，击发。一声枪响，花花绿绿的钞票散落了一地，那个犯人应声倒地。
扬声器的大喇叭里传出了沙里宾冷若寒冰的声音：“我的监狱里不可以卖人，否则你们所有的人下场都跟他一样，我会一一处决你们，这就是范例。所有人都听好了 ，你们不要互相出卖，大家要讲义气。在我的监狱里要守我监狱的规矩，不然，我会让你们死的很惨。”

沙里宾仿佛看到0921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他是在感谢我吗？其实，这并不全是在帮他，为了钱而去出卖，这触及了沙里宾的底线，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沙里宾有种直觉，自从这个何辅堂来到了三号，总会有事情发生。
那天，当典狱长赶到的时候，犯人们都聚在周围看热闹，何辅堂已经倒在了地上，地上有血迹。沙里宾吃了一惊，一向镇定从容的他下意识的直接朝天鸣枪示警。

犯人们“呼啦”一下散开，编号0221的犯人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将手中的棍子顺手丢在一旁。再看何辅堂脸色惨白、气息奄奄，“送医务室。”
这个0221的名字叫答案，是老虎皮的人，沙里宾微微皱了皱眉，“你很能打是吧，打我······你不打我掏枪了。”
沙里宾略一闪身，避过答案的正面一击，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将其撂倒在地。一个反扭，将答案的手臂从颈前拉过，勒住咽喉，力道加强，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答案的头缓缓垂下，不动了。

典狱长起身，整理了一下松开的枪带，扫视着周围的犯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低下头。

沙里宾知道何辅堂是一个商人，很有钱。但在这民族危亡之际，他有五千民团、三千商铺，有人、有枪，不去抗日，而是只看到眼前的一个弹丸小镇。跟那些浴血沙场的兄弟们比，他不是渣滓是什么。
可沙里宾也知道何辅堂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的风雷镇上没有ji院、赌场、烟馆这些黄赌毒，他设卡扼住了大yan贩运的通道。老虎皮这次是气急败坏了，才会出此下策，让答案出手的。老虎皮是自己的战友、哥们儿，自己责无旁贷，该为此事负责。在医务室，沙里宾对何辅堂说：“答案的事我已经处理了，你安心养伤，这件事是我欠你的。”


“你告诉抓我的人是谁，我给你20w大洋。”
又是钱，本来还以为你何辅堂与他们是不同的，没想到仍是一个渣滓。
“你好点了吗，关小号。”沙里宾搭在何辅堂肩上的手指不自觉的在逐渐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在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下，沙里宾的怒火在心中沸腾。他刚刚带来的盛着汤的保温壶也遭了殃，在护士的惊呼声中，瞬间摔得粉碎。

我已经连续签到200天左右了，可昨天忘记签了只好从头再来。

在典狱长办公室，老乌的到来不亚于火上浇油。当看到他掏向衣袋的手时，沙里宾的脸挂上了一丝冷笑：“我不想脏了我的枪，滚。
当风雷镇的访客离开后，沙里宾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一道道铁门的开启伴随着他匆匆的脚步声，一路来到何辅堂的监室。他一把将何辅堂从床上拖下来摔在了地上，警棍如疾风骤雨般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渣滓，你也敢来贿赂我，告诉你那些兄弟，要是再敢来，我就地枪毙。记住，别拿钱来恶心我，听见没有，渣滓！”

“我不是渣滓，我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建筑师。我在上海和风雷镇有两家银行，我积德行善，造福一方，你凭什么说我是渣滓？”何辅堂反驳道。
沙里宾停住手中的棍棒，突然有一种倾诉的愿望，想告诉对方关于自己的一切。“一九二九年，进入黄埔军校，步科。三年后，以第一名的成绩保送德国慕尼黑陆军军官学院。四年后，回国，编入国军的唯一一个机械师，任团长。一九三七年 ，参加淞沪会战。你见过上百万人的战场吗？ 你见过几百架飞机轰炸吗？······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这是他压抑在心底多年，从不曾对人提及的过往。

次日，放风的时间，哨楼上的沙里宾对于何辅堂一句“典狱长，他说你是穷鬼！”的玩笑，不禁微微一笑。是啊，多久没有笑过了，没有过这般轻松的表情了。这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久违的笑容，是这两个人之间相互理解的开始。

民国34年（1945年）8月15日
当日本投降的广播响起时，高高的哨楼上，典狱长沙里宾面向着远处苍茫的群山，微微颤抖着手敬上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八年的不懈抗战，八年的浴血坚持，终于换来了中华大地的光复。那些捐躯殉国的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的血没有白流，最终日寇被逐，还我山河，我们胜利了！此时，沙里宾的眼眶里满含热泪。


正是：平生纵有英雄血，横戈跃马今何时。
委员长大赦天下，随着一个个名字的念出，沙里宾能清楚地看到0921的眼神里时而充满希望与期待，时而因失望变得黯淡。他知道希望燃起的感觉，也明白梦想幻灭的滋味。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还是没有何辅堂，0921的眼里写满了绝望。沙里宾走到何辅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是你的命······也许，也许你有机会出去。”

沙里宾很想安慰一下何辅堂，但说出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原来认为镇守三号是一个军人的耻辱。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当时如果就在战场上，我无非就是两种结局：要么杀身成仁，要么调转枪口打自己人。第一种可以，第二种不愿意。前两天我接到上面的调令，让我归建制，我婉拒了。中国人不能打中国人。 我这个时候在三号，很好，我很幸运。”

本来心情不错的沙里宾被何辅堂惹怒了，这个0921又忘了三号的规矩，结果被关进了希望之屋。
六天，他整整坚持了六天。
“你是我见过的，最硬的一个渣滓。”沙里宾的话里有了些许赞赏的意味，“获胜的感觉很好吧，说吧，想见谁？”
何辅堂说出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全部。”
听到这里，沙里宾的心紧缩了一下，“好。”沙里宾一下子想到的是春桃。
会面那天，何辅堂跪在地上向那个女人求婚了。那个女人，面容姣好，气质不俗。沙里宾在角落里看着何辅堂沐浴着幸福的喜悦，而他自己脸上却写满了忧伤与落寞。春桃，我的春桃，此刻，你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