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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里是美国旧金山繁华街景里的一小部分,地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墨点。天气时而阴雨时而温暖,历史并不太悠久,自从国家得到独立之后才存在两百三十余年。
镇中心是一条没有红绿灯的街道,街道两边是百年木制建筑,有商店和咖啡店,唯一的一家酒吧娱乐,主要购物区和生活区隔离开来,林荫大道交通宁静、环境轻松。
只不过这种世外桃源似的生活也付出了一定代价,小镇在技术和经济发展方面有所损失,与外界分开,拥有自己独立的法制和规则,犯罪率和人口失踪率却一直良好。
树木丛林,山脉的景色让人们忽略了其经济因素,又或者是家乡的安逸,让这里的人们,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不想离开,沉迷和忠实于小镇里的生活。
有时,也会有过路的旅人,赞叹这里纯朴的环境,如诗如画般的生活。
更有甚者,慕名而来,住了下去。
若你出生在这里,不需要担心教育资源,只要你不脱离这个小镇,你的朋友,便会从小到大和你一起开心快乐的生活。
同理之,从小到大,你一直讨厌的人,也会一直与你一起。
新的学年,正处于开学的日子,到处都洋溢着久违的见面氛气氛,低头望着饭盒里被揉碎了的食物,平白无故的,胃习惯性质的缩了一下,从刚被带来这个小镇起,从不合群又生分的十岁那年开始起。
走到学区超市里,货架上是渐渐熟悉的食品英文,又瞧见那群恶作剧的人不远处的嬉笑声,绕开,谈不上讨厌,只是无感。
甚至,连这些人的名字都有些混淆,这种时候,便会怀念一下远岸那个寥寥几字人名的国度。
对着扫过货物的阿姨示意了一下并没有得到回应,自然的反射了对亚裔的不屑。
出了门,深吸一口气。
说不出来的,但对这个小镇,却十分喜欢。
也许是因为也算在这度过了目前的半个人生,也许是因为对她和善的邻居和欣赏她的指导老师。
又或者是,那个在心里埋下种子发根的芽。
都让她,由衷的喜爱这个小镇,即使它渺小又有限。
甚至连校园外呼啸而过的警鸣和救护车的声音都可以依稀听到。
任然让人心生眷恋。
比起不常见的杂音,上课铃声自然要更为入耳。
研究生第二年,数学课并不是一门让不精通的学生也沉浸其中的课,坐在身后的人已借着前面的背影入了梦乡。
眺望窗外发现小镇又裹上了朦胧细雨。
转头依旧是数学老师高速的教学,想到电脑里堆积的论文,让人不免有了乏意。
看了时间,下课铃终于在昏昏欲睡中即将响起,趴在课桌上,支撑的精神得以放松,她不像身后人,睡的那么安稳无忧。
几分钟就足够她恍然。
脑袋被一个东西击中,不猜测也知道是粉笔头。
有些委屈。
「Sorry,Miss Lim.」
一头卷发的老师对她致了歉意,又朝向她身后,本该被砸到的人。
无非就是忍耐了很久怎么能睡过了一堂课的斥责罢了,林允儿眯眼看到老师边站着一个没见过的人,睡眼惺忪的瞟了一眼看不太清,重新低头,不去在意。
「I don't know.」
刚从梦里归来,理所当然不知道刚说了什么,这句话搭配上搞笑的动作,让全班都开始发笑。
数学老师刚准备说些什么教训这个学生,一旁的人却动了身。
在大学里,高跟鞋的存在并不陌生,只是从脚步声里就那么掷地有声并带着压迫性的倒是少有听到。
那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高跟鞋在她的位置前一寸停住,鼻间吸入高雅的女士香水的清甜味,又带着外面湿漉漉的青草气。
像是不经意的敲了敲她的课桌。
这一切,都迫使林允儿不得不抬头。
同样是亚裔的脸蛋,美式口音却自然而流利,让人惊讶。
精心打理过浅栗棕色长卷的头发看起来光泽柔顺,高挺的鼻梁,面色白皙无瑕,酒红色的双唇上下阖动。
光是一个侧面,就绝对拥有吸引目光的能力。
漂亮到心悸。
怪不得,周身爱玩闹的同学也没急着冲出教室。
随后她突然的转过头,被抓住偷看目光的林允儿心虚的想要移开,却又看见那迷人而浅棕色的眼瞳,盯住她,一分一秒,都令人情不自禁的屏息。
移不开注意力。
眼里唯有一人的热忱直视,又轻巧的扬起一个笑容,嘴边泛滥的笑意。
「You can call me Jessica.」
晕晕乎乎的砸在了林允儿所有的感官里。
即使她明白眼前人的话是对全班人说的,她依旧有一种盲目的射影。
那句话,仿佛只在对她在说。

一天的课程安排下来,总算在黄昏之时结束,去超市逛了逛,又步行十多分钟遇见了浇水的邻居奶奶,林允儿向她笑着问了声好,寒暄了几句。
那位奶奶也是跟着家人移民至此,老人家上了年纪,英语交流也不太畅通,林允儿常常帮她的忙,因此就熟识了起来。
「允儿阿,晚上一定要早些回家知道吗？」
「怎么了奶奶？」
「最近镇子不太太平,你知道报纸奶奶我是不会看的,就是最近警长经常出警,那个黄短发的…叫什么来着…？阿,你看看我,哎哟不得不服老咯。」
「是他们名字太难记住了,我知道了,奶奶。」
又说了几句,道个别,转个弯,林允儿到家了。
小别院精心修剪的草垛看起来整齐又规律,没有种下有机蔬菜,也没有种下花朵。
只是一片压住其他物种生存的绿,到了秋季,又有些泛黄。
尽管养眼,林允儿有时候会觉得这片地看起来,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刚敲了两下门,管家就在里面帮忙开了门,热络的提过林允儿顺路购买的食材。
除却厨房里忙碌的声音,这个屋子跟着林允儿的声带,一同默不吭声。
阁楼的阶梯很短,但进门需要弯腰,小空间被收拾的很干净,装了一个明黄色的灯光笼罩四周,企图带来一丝温暖。
一如往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自说自话的开始描述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每到比较重点的概括就记在日记本上。
时间在手边溜走,空气里却无人回应。
可林允儿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孤单。
她给床上的人捏了捏被角。
在日记里,林允儿想了想,还是在最后加了一句。
The girl with long golden hair is my new classmate.
She is … Jessica.
以交换生的身份,她的新同学。
让她觉得奇怪,又特别。
夜幕降临在小镇上,天空带着村镇独有的星空点点,一切都是久违的懵动。
深吸一口气,又觉得满足。
「很久没来过这了呢。」
没有选择学校提供的两人间研究生宿舍,对生活质量的习惯让她租赁了镇子上风景和设施都完美的公寓。
说起来是公寓,却宽敞的绰绰有余。
「It's so wonderful,may I come in？」
提着行李箱站在台阶上,望着门内的那些令她惊讶的装潢郑秀妍张大了眼睛。
房东太太是一个独居的老人,儿子去世的早留下两处房产,一个自己住着,另一个便是眼前的公寓。
身家清白,长相无可挑剔,眼前的小姑娘让房东太太很满意,看到房子的样子也颇为可爱,又有礼貌,她挺喜欢这个女孩。
「Of course,my sweetheart.」
弯起嘴角,对着房东太太绽放了一个讨喜的笑容,安放了行李,又嘱咐了一下安全问题。
送走了好心的房东太太,郑秀妍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双舒适的棉拖,换上,脚步声立刻在屋子里变得小了起来。
虽然装修的很精致,但是郑秀妍想,明天还是要找工人把这不够柔软的沙发给换掉,尽管它暗红色的材质依旧让人钟情。
大部分的行李也会在明天才运输到位,她还是来的太匆忙了。
沐浴过后,也许是转学的余兴,她插上蓝牙音响,屋子里瞬间洋溢起了喜爱的音乐,对比起一旁装饰性的针式留声机,开了窗户,似乎惊吓到停留的鸟,传来扑腾翅膀飞走的声音。
「多么方便的创意。」
她由衷的感叹。
转过身,茶几上已经倒好的酒杯里暗沉的红色荡漾开来。
香气浓郁。
郑秀妍记得,那可是她装在行李箱里,还未开封的一瓶好酒。

支持下

2.
电视被打开,转了几个台,新闻都没什么变化,小镇拥有自己的电视频道,只是多了一则夜间动物袭人的报道,让人觉得惊悚又远离生活。
曲调轻扬,盛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醇香而醉人,抬起脚,步子高雅的像一只不可侵犯的猫。坐下来的时候,郑秀妍还在想,这沙发,太讨人厌了。捏起杯子在手里摇晃,举杯一般对着斜着身体倚靠在沙发上的人致意,笑起来。
想起刚刚随着一声刺耳的嘎吱声,扑闪着翅膀翻滚进入了树丛里。不外乎,用她优秀的视力再去仔细的捕捉,是一只拥有黑色羽毛的乌鸦。她对鸟这一类别的动物没有什么亲近的感觉,除了装在笼子里羽毛光亮喜人的小身子。
抿了杯中昂贵的口感,味蕾似乎得到满足又不甚在意,用了力气,出其不意的砸了过去。
玻璃和酒分散开来,砸在郑秀妍觉得自己也许要清理好一会的壁橱上。
但是她依旧由衷的遗憾,没有砸中。
伸个懒腰的姿态躲过划伤了会苦恼的酒杯,懒洋洋的又重新靠在沙发臂上,暗红色的沙发在灯光的照耀下装饰性铆钉影射出光泽的亮银。
慵懒又华贵,只是在郑秀妍里,依旧不称心。
少女桔红色的唇瓣轻动,笑容丝毫不受粗鲁对待的影响,对着郑秀妍,一张一合。
一丝轻佻,一丝邪恶。
「Hello,sister.」
郑秀妍的眉毛因为这一句话,更加收紧。
从小腹延蹿出一串灼热烧到心头,灌上喉咙,深呼吸一口气。明知对方躲开十分轻易,现在才有些可惜那杯酒,自制力范围以内的恼怒语气。
抬眼开口。
「谁让你私自动了我的酒？」
「在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
「郑秀晶,滚出去。」
没有被话语里的怒意击退,缓缓的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铺满了整片天空,一点缝隙都不留下。
「真伤人呢,已经这么晚了,不留好久不见的妹妹睡觉吗,我刚看了看,有多余的房间呢。」
「好久不见？」
郑秀妍的鼻子发出一声嗤笑,摊开五指,自顾自的欣赏指甲上前几日新做的颜色,禁止自己脑海中冲动的想法。浅棕色的眼瞳勉强在对方身上闪烁一下,慢慢抚摸自己的长发撩到耳后。
「也就几年不见,那段日子见不到你,我过的清闲不少。」
那张脸蛋未曾变过,两肩披散的黑发幽亮柔顺,双颊的弧度可以弯起来纯真可爱,也可以笑的浸满恶意。
不是别人,坐在对面的,是她郑秀妍的亲妹妹,让她头疼的始作俑者。
郑秀晶。
她避而不及的一个恶魔。
给酒瓶盖上木塞,站起身来,双手交叉,嘴唇紧紧收住。
「我不想见到你,再说一次,滚出我的…」
郑秀妍逐渐觉得事情不对了,她有些紧张起来。
「你把房东太太怎么了？」
郑秀晶未经允许,怎么会进屋,堂而皇之的惬意歇息。
「噢？你才想到阿,我迟钝的姐姐。」
恶作剧的成功感包围了全身,郑秀晶也跟着站起来,歪着头,又耸肩,指着郑秀妍身后。
看来郑秀妍是太久没见到自己了,松懈的精神让她失去策略。
郑秀晶的嘴唇傲慢的弯了一条弧线。
「我拜托了她,归学几年没见的妹妹想要见姐姐的迫切心情,她邀请我进了屋子。」
「你要知道,我们没有邀请,可有些麻烦。」
「然后我告诉她,如果你在十五分钟里,没有发现,她就会引刀自杀。」
说着说着,她的手指弹了一下,指向一旁的摆钟,有些遗憾的笑了。
「晚餐没了,姐姐你早了两分钟。」
「郑秀晶！」
喉咙里发出低吼,郑秀妍的眼角开始蔓延细碎的青筋,双眼逐渐变得血红,死死的盯住郑秀晶的一举一动。
不负期望的,郑秀晶的速度是常人难捕捉的快速,拉起从一开始就被灌输安静不出声的房东,露出长而尖利的犬牙,装腔作势的要咬下去。
扑过去,狠狠拉住郑秀晶的衣领抵在墙上,撞击出骨头错位的声音。
「既然已经没有过了时间,你就该守信。」
郑秀晶先是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瘫坐的房东太太,才抬头冲她笑,抚上郑秀妍用力钳制住自己的手,宽慰她。
「真让人难过,你不信我。」
「你没有必要被我信任。」
没有一刻犹豫,更过分凄惨的状况都触发过,郑秀妍必须确认她不会再有多余的动作,这才双眼恢复如常,转身低下身子,双手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温度固定住房东太太的视线。
「Forget it,and go home.」
等到屋子里重新只剩下她们俩个人。
「我自制力强大的姐姐阿,居然选择在人堆里定居?那肤色的喉咙诱惑时,人细微的蓝色的血管可是清晰可见……」
郑秀晶的眼睛固定在她的脖子上,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离开,亲昵的在手指上吻了一下。
太过专注的方式只让郑秀妍蹙眉,某种被郑秀晶唤起的欲望开始加速流动。
她们不同。
她们是吸血鬼。
她们依赖血液生存。
掏出一条放在脖颈间隐藏在衣物下细长的金链,郑秀妍的拇指和食指来回在挂在上面的戒指上抚动,然后把它放在光亮之下。
沉重又暗涩。
发烫着灼人的光。
久违的胸腔里又是那熟悉的窒息感。
从始至终,只有黑暗。
不离不弃。

听说历史课的老师因为抱恙而缺课,代替的老师是另一位年级里不受喜爱又思想与外表不符合的古旧,人刚三十,又带有种族歧视,布置的课题作业多不说,给成绩也颇为尖酸刻薄。
人本对世界上的事情看法千千万万,旁人也无权干涉。
林允儿是那么想的。
老师推了推眼镜,在点名册上滑到最后一行,点起郑秀妍的名字。
而后者,在课桌上,昏昏欲睡,充耳不闻。
可能因为昨天的那个眼神,林允儿不得不承认,对郑秀妍,她有那么一点的分散的注意。
就算林允儿心里有些可怜她,因为这位老师显然不会让她好过,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下课,她想要早些回家。
目光放到窗边,锁梢边停留了一只漆黑而小巧的乌鸦。
她转回脑袋,不管是西方还是在自己的国度,她有些迷信的想,总之那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教室里沉寂了一会儿,这个转学生实在太过于引人瞩目。
偏偏的,郑秀妍恰巧坐在林允儿的旁边。
让林允儿可以把老师因为生气而抖动的面部肌肉看的清清楚楚。
大二的时候选过这个老师的课,林允儿深知,这个老师落下了面子,自然会在郑秀妍同伴里找回来,选这门课的韩国人只有她和自己,林允儿隐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在林允儿心里的小心思还没有翻转完毕,厄运就降临在自己身上。
「It's your turn,Miss Lim.」
她面色有些僵硬,飞快的在脑子里转着,究竟美国工人的罢工是什么哪一年的事情,这种日子,要说日期,人人知道,可到了年份,就支支吾吾。
人越着急,越是无用。
面色因为焦急而红润。
「1886.」
声音是刚睡醒的朦胧,撑着头,无趣的打了一声哈欠。
就像一个再显然不过的问题。
那声音是郑秀妍的。
接着历史老师便连珠炮一般,不缠不休。
林允儿怔怔的看着郑秀妍。
不可思议的,甚至在那一刻,林允儿觉得自己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成了憧憬的一束。
神秘,美丽,惑人。
如今又加上博学的标签。
郑秀妍的答语一字不落,时间地点都不会错,甚至像是亲临一般。
拥有让人着迷的本领。
直到下课铃一响,问题才被迫结束。
相比较下,林允儿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她厌恶自己这种自卑感。
所以她对郑秀妍,产生了一种厌恶感。
也许郑秀妍拥有的天赋,成了她迟到懒惰于学习的理由。
给了林允儿难堪。
「怎么,不谢谢我吗？」
郑秀妍靠坐在林允儿的课桌上,口气轻松的向对方邀功。
她的听力,不是没听到老师的点名提问,是真的无心理会,昨夜陪着郑秀晶闹腾了许久,下午能赶来上课已经是难得,要不是听着又念了林允儿的名字,她是万不会转醒帮忙的。
可林允儿呢,似乎根本没有感谢的意思,被忽视的感受让郑秀妍的自尊被折损了一下。
收拾齐书本,林允儿才抬头,为了赶时间,既然她对面前人没有好感,本就无需这些问候。
她微微的点头示意了一下,准备绕过郑秀妍。
学校的紧急广播打断了郑秀妍想说的话,就像邻居奶奶说的,最近安全问题被提了再提。
动物袭击人类的事情在短短两天,发生了三起,就算是都处于小镇人烟较少的地方,学校也勒令晚上十点以后不得再出门游荡。
耸肩,不像周身或是走廊近处传来的抱怨,林允儿向来与晚间派对无缘,她有着每晚必须要回家的执念。
所以对这个政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动物袭人？嗯…这两天来？」
郑秀妍站在身后,小声的跟着已经停止的广播重复,林允儿看向她,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睫毛接触透过窗户照射进余光里的金黄,一闪又一闪。
低垂又狭长的,像等待起飞的蝶翅。
那是林允儿再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
全身都有让人酥麻投入目光的优点。
「你懂得很多…」
斟酌了一下用词想要缓解对方对这个小镇的恐惧,林允儿还是淡淡的给予了一个夸赞。
「是吗,不过1854年以前的事情我就不怎么清楚了…」
听到意外的表扬,郑秀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揉了揉自己的卷毛。
奇怪的回答,太过准确摆明的时间点。
或许又是在炫耀那傲人的记忆力。
连同着蹩脚的反应也一起,林允儿依旧没有兴趣与散漫又自我为中心的人在一起,或是发展成朋友的关系。
除了选课意外的相同基本也很陌生人无异,就算在异国他乡听到熟悉的母语也没能让她从那高傲的语气里读出亲切,小声道了声再见,离开了。
林允儿想,她还是讨厌郑秀妍。
轻易的,郑秀妍从林允儿的眼里读到了不喜的情绪。
收起僵硬笑容的礼节性温暖目光,细致的看向那远去的背影。
目光变得深沉而遥远。
她拥有很多东西,世界里的变化再多,她的生活就像长久不变一般,停止了。
从那个年代至今,都活在血意的忏悔里。
每一年,都是被标记的日子。
无所畏惧,终生孤独。
也是一潭死水,永无波澜。

3.
灯光笼罩之下,喧闹的歌让客厅似乎汇成五彩斑斓的舞池。
充斥着躁动的分子,游荡在每个灵魂的周围。
郑秀妍进屋子的时候,郑秀晶恰好把音乐切换的柔和。
一切不安都被隐瞒在皮囊之下,只看得见缓缓淌下的血液,顺着女孩子们的脖颈流下不羁的痕迹。
「我说过了,郑秀晶,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玩具厂。」
手提包放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郑秀妍的音调不得不提高。
因为客厅里血液四溢的气味,而刺激了感官。
她的喉咙感到灼烧。
距离上一次见到并警告郑秀晶,仅仅过了半个多月。
「为什么克制自己？吸血是我们本性,就该如此不是吗。」
舔舐一口尚带温度的血液,郑秀晶的唇被染成一抹似乎不会败的罂粟。
她咂咂嘴巴,发出美妙的叹息。
喉头随着那举动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她不吸人血很久了,依赖动物的血也能够生存。
郑秀妍背过身子。
身穿白色衣服的郑秀妍在月光之下,看起来有如微光环绕,形同上帝的宠儿一般。
那么纯洁无暇又带着冷傲。
指证她的不对。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次转向她,平淡的对她说。
「我不会容忍你第二次。」
随后对每一个不知是何原因冠上被诱拐罪名的少女们,一个个遣返回家。
郑秀晶看着郑秀妍做着那一切,眼光玩味。
「你太无趣了,Jess.」
她这么评价着。
郑秀妍一开始还能抵抗郑秀晶的拳头,随着人血与动物血营养含量供给的不同,就像吃肉和吃素的人。
长期下来,总是后者落下风。
跨坐在郑秀妍的身上,郑秀晶掐住她的脖子,力量上的压制,引得对方脸色涨红,窒息而用力。
即使容貌没能那么相似,脾气却难移。
她们连发狂的犬牙位置和大小,都分毫不差。
从郑秀晶衣领里掉出那枚一模一样的链子底部挂住的戒指,是让她们在日光之下也能够与常人无异的护身符。
熠熠生辉,反射的光芒让郑秀妍发怵。
从郑秀晶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她是缩在笼子里的困兽。
让她想起,自己发疯起来的日子,视线里,遍野是血,和人们最后而无用的哀求声。
郑秀妍撇开头,看着窗外的夜色,盘旋在枝头的乌鸦,象征死亡,象征她们的物种。
这是自从来这个小镇,第三次看见了。
心里唏嘘一片。
什么时候…郑秀晶长这么大了。
还是她,有太久,没有好好的看过郑秀晶了。
那么近的凝视,几乎要吸走她眼里的远方。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算我…求你。」
郑秀晶一愣。
郑秀妍看向她的眼光里,没有哀伤,没有恳求,没有任何的波动情绪,只是强烈的。
几乎要把郑秀晶置身火海的认命孤独。
永远的,蚀骨的,孤独。
郑秀妍在怪她。
郑秀妍在恨她。
察觉到那些意识,郑秀晶冲她笑,像一个坏了的木偶。
可偏偏,她也恨极了。
分神之际,郑秀妍轻易的推开她,站起身,喝了一杯凉透的水,想起原本谈话的重点,那则重复的广播,才继续说话。
「不要再让这个小镇死去的人更多了。」
「什么意思？」
「新闻,你不看的吗？」
「野兽袭击人？」
「嗯？」
郑秀晶的一连串反问让郑秀妍心里隐隐约约的不放心。
她再次发问。
「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死了多没趣——」
摇头,不是她郑秀晶做的坏事她自然无心加罪到自己身上。
她忽的停住,浓郁的苦涩在味蕾上炸裂,一时让她难言。
「你…就没有想过,信我吗。」
郑秀妍低下头,抿唇,闭上双眼。
「郑秀晶,你有值得我相信的理由吗？」
「你说的对…」
瞧见那连正视都不愿意的郑秀妍。
噢,对了,她的亲姐姐。
「我不想见到你。」
「你没有必要被我信任。」
「我不会容忍你第二次。」
「你有值得我相信的理由吗？」
「你说的对。」
捏紧了拳头,直到反作用力酸痛的让郑秀晶回神,口里再次重复这句话,轻颤。
她的面色,要比之前更惨白一分。
她的眼眶,却有些泛红。
「傻瓜秀晶,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永远信你。」
只是她记得的过往里,郑秀妍也曾这么说过。
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候的郑秀妍,还和她一样,喜欢吃糖分充足的小点心。
可是她们失去了味觉,失去了一切食物在舌头上本应有的可口。
郑秀晶那么想着,连自己都不禁觉得嘲讽,厨房里那一个没了甜度的蛋糕。
就好像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快速而如初。
那把在深入郑秀妍心口尖锐的刀子,却像始终没能被拔出。
而她郑秀晶,从未被原谅。

图书馆的位置被占满了,在借阅书籍的书架边走了几圈,安静的环境里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呼吸放慢。
也许书本的魅力就在于此,那纸质的感觉,终究和电子阅览不一样。
林允儿抱着两本小说,靠着边缘坐了下来。
起初她还能够安静的读书,享受手指翻阅页面的沙沙声,可是当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脖子酸了扭动一下的时候,看见了东翻西找的一个身影。
林允儿想,她怕是和郑秀妍这个人,有着不解之谜。
即使最近她俩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她们的必修甚至选修的课程都一样,休息时间自然也一模一样。
她装作没看到对方,抬手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不只是时间,腕带莫名散发的幽香让她习惯性的安心下来。
郑秀妍却揉着头发,转过身来,迷迷糊糊的看向四周。
当林允儿和她对视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都缓慢了半拍。
「爱情小说？」
「……」
「我看过这本,个人并不推荐,描写的爱太虚幻了。」
林允儿抬头。
耳朵里飘然而至着这样的评价,她有些犹疑,在她的脑海里,郑秀妍的形象并不是会捧着一本描述爱情的小说,沉醉在里面几度反复,那样的人,她只得轻轻的举起手里的书让郑秀妍看清封皮的名字,再次确认。
「你看过？」
「我的时间太多了…也会看看。」
郑秀妍先是对着封面点头,随后目光淡淡的横扫,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这个问题。
「虚幻？」
「不现实。」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的样子,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是很受欢迎的人。」
林允儿认为自己无意冒犯,她看这一类的小说,不是源于兴趣爱好。
有人对她说过,爱情会还原生活原本的模样,美好的爱情甚至会改变她们的生活。
在她从明白责任这个词的那一刻,从她当年娇嫩肩膀上背负的,除去那些之外的生活。她只是好奇,憧憬,爱情的样子。
能够打破,这一成不变,枯燥又执拗的日常。
逐渐扭曲的,属于她的生活。
「你也不差,不过…」
郑秀妍微笑起来,眼里是潋滟柔波,融化了面容上的强硬。
她看着林允儿。
「Love is just a memory.」
那个笑容依旧,只是被痛苦与折磨攀爬挂断,她的呢喃声轻柔过分,让林允儿几乎以为再多一分力气就要让眼前人消失无踪。
「爱情不是小说里那个样子…」
「我爱过,难忘又挣扎,疼痛难忍,只有绝望。」
「那感觉…并不好。」
那双眼睛,仿佛经历过沧海桑田,曾经热忱又真挚,最终只剩下冰凉的躯壳一具。
那般不含一丝希望。
林允儿奇异的心甘情愿蔓延了不一样的情绪。
鼻子一时难以通气的难受。
她只能开口,岔开话题,郑秀妍刚才一直在地理区域翻看。
「地图？你对小镇有兴趣？」
「有一点。」
「手机也可以搜索到为什么…」
「…我更习惯从书上去看到。」
郑秀妍似乎很快的就适应了毫无过渡的话题,就好像刚刚那个全身都笼罩在悲伤里的人,子虚乌有。
她起身,走在前面,带着郑秀妍在边角的侧栏上找到小镇详细的地图。
「希望能帮助到你。」
「看着我的眼睛,林允儿,说实话。」
既然是角落,没了那么多顾及。双目对视,瞳孔放大又再缩小一次,微微的变化。
蛊惑人心是吸血鬼独有的技巧,聆听到人心里最真实的话。
「你…如何看待我？」
林允儿迟疑了一下,不再有动作了。
「你很奇怪。」
「嗯？」
「很难亲近,也很神秘。」
郑秀妍难免不会因为这些形容而蹙眉。
林允儿又慢吞吞的吐出最后一句话。
「但…并不坏。」
轻笑,这个答案让她说不上喜恶,她只是不得不对自己辩解,有些调皮的把食指放上下嘴唇。
「每个人…都有秘密。」
「忘了这段对话吧,不是要继续看小说吗？」
「噢…对了,我要继续看书。」
林允儿跟随着她的话,豁然大悟的点点头,向她道别。
「Bye Jessica.」
走了几步,坐了下去,再看郑秀妍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孤零零又满的书架排列在那里。
林允儿叹口气,低下头,环住自己的膝盖,鼻息间,又传来那股幽香。
久久不散。
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在心里,重复着。

4.
「你是说你接朋友然后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尖叫是吗？」
有些苦恼,郑秀妍显然忘记了,不管是上个世纪还是这个世纪,警察都一样会询问很多话。
她点头,对着眼前的警官出示自己的学生证。
金泰妍也凑过来,瞟了一眼,笑的意味深长。
「她为什么笑？」
旁边是黄色的警戒线,里面放着两具尸体,有几个警卫在四处查看,警车上闪烁的灯光让金泰妍的笑容显得突兀。
「她只是…」
「你看错了。」
金泰妍打断郑秀妍的辩解,直视那双眼,又微微低头看着对方胸前的名字牌。
「李顺圭警官,异乡遇见韩国人真的很难得,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警官。噢…我非常遗憾,那看起来是很恩爱的一对。」
脑袋里的思绪像生了锈,李顺圭有些不好意思,侧眼看了看案发现场。
「你说的对,不过不管怎么说…」
她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最近镇子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是第一个当时就在场…」
「纠正一下,我们是路过。」
李顺圭顿了一下,点头应着金泰妍。
「对,你们路过然后听到了尖叫声。」
郑秀妍听着那两人的对话,有些后悔拨通了报警的电话,她回头看那两个尸体被抬上车,看着泰然自若的金泰妍鬼话连篇。
什么遗憾,抱歉,可惜,他相遇知己。
「那么下次再见,希望不会是这种场景了。」
金泰妍朝她笑,看起来忠心耿耿。
「好…好的,下次…再见。」
李顺圭被那笑容可掬而闹的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转向郑秀妍。
「感谢你的报案,我们会尽快有个结果。」
郑秀妍点头,忍住心里的微微反胃感。
作案者不正好就在李顺圭和她的面前吗？
金泰妍的歉疚,说的如此轻巧。
对于天性自私的吸血鬼来说,怜悯好像成了没有必要的东西。
「当然了,希望被害者安息。」
金泰妍自然的接过话题,按住郑秀妍的肩膀,做出惋惜的样子,又低下头来,对着郑秀妍眨眼。
如此恶劣。
「很高兴认识您。」
向李顺圭伸出手握手,顺势不露痕迹得挣开金泰妍的手。
告别了警官,郑秀妍的脸色重新恢复得冷淡如初。
快步走向自己的车,还没拉开车门,顶棚缓缓的被打开,金泰妍露出一个脑袋,朝她露出小犬牙。
「也许你下一次该记得再危急也要锁门。」
郑秀妍坐进驾驶位,她早料到这种情况。
「你去哪,我送你。」
「你车太慢了,还不如我跑的。」
「那你跑。」
「我跑不动了。」
「你刚吃饱。」
「那不够。」
郑秀妍转头,眼里藏着涌动的怒火。
「那你要怎样。」
金泰妍撑着头,欣赏的看着郑秀妍暗怒的样子,懒洋洋的报出一个目的地。
郑秀妍也没了对话的欲望,任凭对方的注视肆意妄为,一言不发的启动车子。
镇子本就不大,加上夜晚的畅通无阻,金泰妍要去的地方自然没耗费多少时间。
「下车。」
见金泰妍的目光还不收回,连火也没熄的郑秀妍不得不催促了。
「你也下车。」
金泰妍和她说。
「你收了我的生日礼物,那我想要我的,一个月前你就该给我了。」
郑秀妍蹙眉,不禁觉得可笑。
金泰妍如今变着法子埋汰她的说法可越来越多了。
而且…
「我不喜欢那生日礼物。」
生日？
「只有活着的人,才过生日。」
「我知道,女人大概都是忌讳自己年纪的…」
金泰妍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这样的说法,笑容邪恶。
「礼物原本就是给的人更喜欢,我喜欢,就够了。」
她的目光如炬。
语气也变得不可抗拒。
「现在,下车。」

人总会在什么时候想起过往？
一定是某些特别的纪念日子。
对于郑秀晶来说,是生日,每一个,郑秀晶陪着郑秀妍,郑秀妍陪着郑秀晶的,她们的生日。
郑秀晶坐在台子上,抱着蛋糕盒放在腿上,拆开尽管嫌弃但依旧选择了粉色的蝴蝶结,打开方方正正的盖子。
露出一个小蛋糕的模样。
她记得郑秀妍二十四岁那年,自己捧着点了熄灭几次蜡烛的蛋糕进了房间,郑秀妍看着她笑。
那人笑了一会儿,便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她连忙把蛋糕放下,郑秀妍就自动的缩到她怀里去了。
抱着那软绵,她也跟着一同哭。
郑秀妍是感动又感概,而她是随着郑秀妍的情绪在波动。
若是郑秀妍觉得满足了,她心甘情愿那些折腾。
抬头看时间,拿过一旁点燃的蜡烛,只剩到烛光的底蜡,还有两分钟,郑秀妍的生日就没了。
她只好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空旷的房子里,为一个不存在的人庆祝。
「Happy birthday,sis.」
然后郑秀晶开始唱歌,是英文和韩语结合的生日快乐歌,她唱的很快。
生怕那时间走过了。
最后一刻的敲钟,她笑着替郑秀妍吹灭了蜡烛。
放下蛋糕,食髓无味。
掩着面,郑秀晶才终于低下自己的身子,靠着和她身体一般没有温度的橱柜。
呜咽的哭了起来。
只有颤抖的肩膀,在无人回应的空间里,浸湿了整片的黑暗。
陪着她。
无穷无尽,不离不弃。

「你最好放开我。」
郑秀妍本能的攀住那个比自己还要瘦弱的身体以稳住平衡,尽管面色微红,口气里还是自持着冷静。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带到卧室的。
是一瓶年代久远的红酒,还是暖黄灯光的氛围,还是…
她根本抗拒不了的金泰妍。
「不要想别的。」
金泰妍口中缓缓吐出气息,在郑秀妍的脖间继续诱哄,她的唇轻轻的啃咬她的锁骨,慢慢的向下移动。贪婪的咬,轻轻的舔。
「再说了,我比你年长,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挣不开金泰妍的力量,也没办法像摆平郑秀晶一样有机可乘。
郑秀妍的眼睛有些失焦。
身体随着金泰妍的动作微微的发颤,全身上下都变得敏感极了。
她撇开头不敢看金泰妍,但是视线却落到了旁边的落地镜里,自己的脸上似漂染了两朵那欲拒还迎的红晕,那通透的镜子里,一清二楚,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让自己不敢多看。
是自从遇见金泰妍那一年开始起？
还是她和自己的关系变得毫无意义开始起？
金泰妍停下来,摆正郑秀妍的脸蛋,视线对准自己,动作算不上温柔。
郑秀妍的表情还是那么克制和保守,又不屈。越发让金泰妍想要占有她,让她为自己绽放。
「只看着我,那么难吗？」
「你大可催眠我。」
捏紧被单,郑秀妍对着金泰妍挑衅的笑,双手主动的环住她的脖子,仿佛她们之间的关联如此才能连接。
「你知道你可以…如果你想得到我。」
金泰妍于她们,不一样,最古老最高贵的吸血鬼始祖成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又有什么,不是理直气壮的？
听出了那口气里是几分轻蔑,金泰妍也跟着笑起来,恍然大悟般,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你倒是提醒我了,也不是第一次得到你。」
郑秀妍的脸色上哪怕一丝动情也掩去,恢复到惨白。
她的双手被金泰妍一手钳制,另一只手拉过脖颈,脑袋离开软绵绵的枕头向前,点到金泰妍的嘴唇。
两瓣相碰,仿佛情窦初开不懂接吻的情侣。
金泰妍低沉的笑,又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鼻尖。
郑秀妍起先是怔愣,反应过来之后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她承认,金泰妍的调情手法高明,不管是何时,都有让人沦陷的理由。
金泰妍钻进郑秀妍不安生的梦里,就如同在开一场梦幻的化妆舞会,华丽又盛大。
两个人带着各自最喜爱又精致的面具。
亲密共舞。
而那面具下的表情。
无从得知。
金泰妍说的没错,她们之间又不是第一次。
但是金泰妍并没有再给郑秀妍多思考的时间,再次封住那双欲说的唇,热情又久违得几乎要把郑秀妍烫伤一般。
两具身体覆盖在了一起,紧紧的,交缠不休,柔软挤压着柔软,一丝活人的温度却都没有。
「我好想你…」
金泰妍仿佛在郑秀妍的身上一处又一处的征服,时轻时重,郑秀妍越是压抑的发出小猫的叫声,她越是兴奋。
吻到肚脐,亲昵而认真的说到。
郑秀妍慢慢的睁开眼睛,微微抬身摸了一下金泰妍的头发,太过轻声的呢喃,让她好像陷入幻境。
但她明白。
又闭上眼,替那句话补充道。
「这个身体。」
金泰妍看着她,颤动的睫毛,低下身子,抱住她,眼神复杂,垂下眼。
口里依旧说的是暧昧和露骨。
「没有人比你的身体更吸引我了。」
郑秀妍咬牙,不语。

5.
窗户从屋子里被打开,叽叽喳喳的鸟叫唤醒床上的人。
不论是吵醒还是身体中的生物钟让人逐渐清醒,都是一件让身心都抗拒的事情。
「吻我。」
郑秀妍的声音浅浅地,带着没睡醒的嘶哑性感,下巴微扬起,好似吩咐,又似一对情侣之间应有的情趣嬉闹。双眼依旧紧闭着不愿挣开。
金泰妍的手扣住那傲人弧度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缓慢的勾起笑容,却有种别样的暧昧色彩,低头覆盖在清淡的双唇之上,吸吮着,直到那两片薄薄的粉红不自禁的跟着节奏,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添上紊乱。
「早上好。」
听到这句问好,侧过头睁眼,一天之中的清晨,太阳高升,周围的温度都开始慢慢的回温。
对别人来说是一天新的开始,对郑秀妍来说,却是一天一天的轮回。
抬手推开腰间还想继续作乱的双手,拉开被子,径直想要下床去浴室,至于裸露的肌肤,拿起衬衣披上。
「真无情。」
摇摇头,翻了个身子坐起来,拉过被子包裹起自己的金泰妍露出有些乱糟糟而微卷的头发,耷拉着脸,数落着丝毫不留恋的人。
「我没你那么有精力,我今天还有事。」
闻声回头,完全清醒之后郑秀妍的脸色冷淡,仿佛那个刚刚还寻求吻的安慰的人是别人。
「有事？」
「我要上学。」
「真有趣。」
不咸不淡的和夸赞根本无关,郑秀妍在她的眼里只看到玩笑。
「我也觉得有趣,我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读书了。」
金泰妍没有过多阻拦,只是看着郑秀妍。
郑秀妍不卑不亢的眼神,让她收回心神。
「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你回来,其实是为了这句话的吗？」
金泰妍的话让头脑从混沌的梦境里抽身,她从不曾忘。
金泰妍的无情无义,金泰妍的是非分明。
「你觉得呢？」
她笑起来,干净的脸上没有半分胭脂气,只有无害又单纯。
郑秀妍甚至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出任金泰妍摆弄的戏子。
不仅要情真也要断肠。
更要口里说着幸福,而眼里。
只有枯萎而渡。
「我…不会忘。」
郑秀妍知道,那是金泰妍的假象。
「离你那个爱捣乱的妹妹,远一点。你们最近住在一起？」
金泰妍打了个哈欠,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撩开被子,双脚舒适的穿进拖鞋,拉过衣服随意的遮在自己的身上,先一步移动到浴室门口,得逞的笑。
「客随主便,不介意的话,这个家还有很多间。」
「她一贯会在我生日出现,不用你说,她也会离开的。」
没有回答第二个幼稚的问题,郑秀妍只是低了眉目,宛若自言自语。
「每一次都是这样。」
金泰妍…也是这样,不说什么时候来,没有告别的离开。
而回应她的,只有唰唰的水声,但是郑秀妍知道,金泰妍听到了,并且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更不意外的,等到郑秀妍洗漱完毕,房子里空荡荡的如同她的胃一样,对于金泰妍的来无影去无踪她早就习惯了。
没关系。
又有什么关系呢？
郑秀妍需要回一趟家,填充一下饥饿感,才能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不至于失态。
拉开冰箱,贴好番茄汁的标签上被划开,插上吸管,郑秀妍才觉得呼吸都缓和了些。那是她储存的一些动物血液以备日常之需。
靠在橱窗边,看着台面上的一小圆块的蜡油,是燃烧过久的痕迹。
手里的果汁袋子传来见底的滋滋声,郑秀妍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就算郑秀晶把厨房收拾的再怎么没有那个蛋糕存在过的痕迹,她也依然清楚的能够想象出来,端着蛋糕,像个傻瓜的郑秀晶。
拿了块干净的抹布,沾上热水,用力擦掉那一块不起眼的污点。
郑秀妍不知怎么的,站在洗手池边,听着水流声,出神了很久。
「你回来了,我的姐姐,夜不归宿呢。」
敲敲门框,手里拿着两杯外带咖啡,递过去一杯,看见郑秀妍质疑的眼神飘过来。
耸肩,无所谓的笑笑,侧身放在台子上。
「店员听错了,太苦了,我不喜欢。」
郑秀妍依旧不为所动,她转头为自己打了一杯温开水,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什么时候走。」
郑秀晶的心里一颤,她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忘了郑秀妍有多厌恶她。
一想到这里,郑秀晶心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一滴又一滴,滚烫灼热,把她的胸腔折磨的四分五裂又满是硝烟过后的灰烬。
那一刻,她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可她是谁？
她是郑秀晶,郑秀妍的亲妹妹。
郑秀妍有多决绝,她亦然,分毫不差。
重新抬起头的脸上布满邪气的笑容。
「你怎么忘了？我说过,我要跟随你,折磨你。」
眼神戏谑。
「Always and forever.」
愣了一下,郑秀妍皱眉,冷冷地斜觑了她一眼,绕过她,擦肩而过的时候。
吐字清楚。
「随你,你不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