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头戴红帽的女孩子在森林里愉悦地小步跑着，一边跑一边哼小曲。手臂上挎了一个小篮子，里面满是鲜嫩欲滴的水果。
女孩子白发红眸，脸颊白净五官端正，衬上干净整齐的红色及膝裙更显娇媚。此时她露出兴奋的笑容，暗红的双目毫无神采，欣喜道：“这次的奶奶和其他的都不一样哟！好期待呐——”
她径直来到一座木屋前，小心翼翼抬起手“叩叩”敲门。
“奶奶，我进来咯？”
没人应声。她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笑容不减地自顾自打开门。
门“嘎吱”一声向里打开，房里仅有的木床上平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老妇”的四肢不自然地完全张开，整个人呈“大”字形摊在床上。
即使见到这副场景，女孩也完全没有惊讶，她笑嘻嘻地进门。
一蹦一跳来到床边，她伸出手一把扯下那冒牌货头上白色的假发，故作轻松道：“谜底揭晓！狼先生你输了！”
床上的俨然是一头灰狼，它硬是被床面早就固定好的四根铁环死死扣住四条腿。细密的狼毛已经被凝固的鲜血缠在一起，邋遢不堪。
狼没有吼叫也没有哀嚎，只是睁着一双深邃的棕色眼睛凝视面前的女孩，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它缓缓阖上了双眼。

Chapter 1
【骑士视角】
我觉得这大部分都是我的错。
她是一位公主，一位几乎被整个皇室宠爱的公主。她自年少起就长得漂亮水灵，晶洁的白发下是白皙柔和的面容，那双红艳的眸子更添了一分灵气。而我是她的贴身护卫。
之前确实是贴身护卫，后来在她十一岁时我升职为骑士，就没再与她接触了，不过还是有尽量打听她的事情。
我小时候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在那段时间里，她还和一个小王子有交情。她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她都会趁机跑去另一座高耸的城堡找那位王子，我就跟在她的后面。
王子对她非常有好感，她每次去城堡他都会笑脸相迎，接着两个人一起去城堡外那些从未去过的地方探险。
我知道她很有可能遭遇危险，所以每逢此时我都会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王子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他也不明说，不知道是因为担心公主的安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公主明白我喜欢陪着她，所以她也经常会邀请我去和他们一起玩。能得到她的关照，我打心底里感到幸福。
然而快乐的日子在她十二岁那年到头了。
十岁，她失去了父母。而这给她造成的巨大影响就是，她那一直在等待机会篡夺皇位的奶奶开始行动了。
我当时还留在公主身边，当然知道她奶奶是个什么人。那老太太表面上和蔼可亲，实际上阴狠贪婪——她多次在政治上挑起内战想夺得皇位，而当年在位的国王和皇后都颇感无奈，多次劝阻无果，她反而还得寸进尺。
她当年在位曾辉煌一时，做出所谓的伟大创举，在人们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就凭着这个，她要破坏永久以来维持的王位世袭制度，企图从子孙手中抢来皇位。皇室的一度放纵使她气焰更加嚣张，终于在最后的绊脚石——公主的父王和母后去世之后正式展开行动。
随着她的意图逐渐明显，皇室也分化成了两派。一派坚持扶持公主，另一派则想要把老太太立为新女王。
不知道老太太暗地里使了什么招数，总之公主这一派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人气迅速降低，大多人都加入了另一派当中。
说实话，我对那老太非常没好感……不，与其说是对她没好感，不如说是讨厌甚至憎恶她。本来公主就应该名正言顺地当上下一代女王，她却偏偏挑这个时候出来捣乱！按理来说我仅仅作为一个骑士是不能管这些的，但是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为什么非要让公主——让自己的血肉至亲经受这样的精神折磨？她可知道公主在这场政治纠纷中天天遭人非议，还不得不对那些嚼她舌根子的人笑脸相迎？她可知道公主在那之后一改平日的纯真快乐，总是郁郁不乐再未展现笑颜？
——她根本就不可能想这些，她根本不屑于关注这些。
但是我知道，我关心啊！
所以我没有任由她放纵下去。
在对公主的舆论传播达到高潮的某一天，我在深夜将她杀死。
那却成为了我一生中犯过的最大的错误。
我不知道，同样是当天的深夜，公主因无法忍受压力而从城堡里逃出。一时间，人们都怀疑起公主来，公主成为了杀死她奶奶的凶手。人民暴动频繁，纷纷叫嚣着要讨伐公主，游行挤满了大街小巷。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的嫌疑早被洗清，公主的罪状也早被确立。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她，为她被我抹黑的清白赎罪。我要告诉她真相，她怎么罚我都行。
我开始踏上寻找她的旅程。

Chapter 2
【女巫视角】
这几天因为皇室的内乱，生意不好。暂时是无法平息这场风波的了，只能再忍一忍。
而且人们乱了，就会有乞丐趁机混进来偷钱。我已经见过类似的事情，自己当然会小心。虽然已经年过八旬，但这点小事还是应该懂的。
就在前两天，不巧地遇到一个不幸少年。他说他和那场内乱中心的公主有关系，是公主的骑士。最初我怀疑他是来讹钱的，以防万一我还偷偷占了他的卜。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撒谎。他还说他找我是为了找到公主。
可怜的家伙，他不知道他摊上了多大的祸。
这小城不远处有一座森林，里边住着一个女孩。不，那已经不是人类了……那是个怪物，食人怪。近几年，人口失踪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我一占卜就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是她，这全是那个食人怪干的。
那些失踪的人都举着“讨伐公主”的旗号来此，纷纷进了那片树林。然后几乎再没人活着出来。在他们进去之前那林子还挺安分的，没听过里面有人。本来在他们进去前村人也没多大注意那片森林，他们进去后人们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因此也没觉得不对劲。
后来树林里有个衣衫不整、浑身沾着泥草的男人跑出来，疯了一般到处跟人谈论自己在那里面差点被杀的经历，还掀开衣服给他们看衣服里的伤口。人们这才开始起疑，食人女的流言就此渐渐传开。
再后来，那个幸存者疯了，喃喃着“公主早死了，那魔鬼肯定是披着她的皮”最后猝死。
我最初也只是把这当玩笑，之后越闹越厉害，也不免有了兴趣。占卜后我吃了一惊：林子里的的确确有一个白发红瞳的女孩，约摸十五岁，嘴角残留着斑斑血迹。
这女孩子，有问题。而且她身上呈现出不幸的预兆，怕是因为杀人而有血光之灾要降在她头上了。
传闻是真的。那么既然如此，面前这个骑士这一去恐怕九死一生。食人怪的话，会不会对其他动物没兴趣？即使有一点点可能性也值得一试，至少能救回一条人命吧。
我按照他灰发棕眸的样貌，把他变成了一只灰狼。
原本就不想卷入政治的漩涡，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接下来你的命运靠你自己把握，祝你好运。

Chapter 3
【骑士视角】
用四条腿爬行很别扭。据那个女巫说，我这下半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唯一和普通狼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能开口说人话。
我在告诉女巫我要和公主见面、并告诉公主真相后，女巫让我有了说人话的能力。接着我整个人……不，我整头狼都感觉怪怪的。
我仍然决定去见那个女孩。女巫告诉了我那个关于女孩的流言，虽然不太相信，我还是来了。不论如何，我都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尽管我本人不太敢相信那个“食人女”和公主有关。
但是现实还是没放过折磨我的机会。
我亲眼看到那个少女白皙得病态的肌肤、血般鲜红的薄唇，还有已经失去焦点的无神双眸。她的发被埋在红色的兜帽里，兜帽犹如凝固的血块一样深红。以此形成对比地，她一尘不染的奶白色裙裾下露出一对纤瘦的脚踝，然后是苍白的小脚。
我是悄悄跟着她的，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那张脸，毫无疑问是公主。我不可能认错……唯独她的脸，我不可能认错。
只是往日那张温和可人的面容已经冰冷而面无表情，偶尔扯起嘴角咧出一个狰狞的笑。
我接受这个事实用了一段时间，接下来这些天我一直在跟着她。幸亏变成了一头狼，不然用人脚走路八成会被她发现。
提到这个，我毛骨悚然了。她一直在找人。
——而且是找人来吃。
我已经看过她杀人吃人的画面了，杀人手段及其暴虐残忍。就连在战场上见过那般杀戮惨状的我，看到那番场景都觉得简直不堪入目。
说真的，我成为狼以后，吃生肉的习性也适应了好一阵子的，因此我完全无法想象她作为一个人类是如何习惯吃生肉的。
我也完全无法想象……这就是公主，这就是当年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
算了，回到正题。她每天深夜都要到一座木屋里去，从里面拖出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直拽到相邻的另一座木屋里去，然后好久才出来。被拖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过。
紧接着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揣了篮子到那些人被拉进的木屋里去，很久才出来。篮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水果，不过我怀疑那只是摆设。
若是传闻属实，她大概是在里边杀人，甚至吃人。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第一间木屋是她的处所，第二间木屋就是她的餐厅。
而且她也有可能……没那么凶残？她应该是不会吃他们的吧？
但是那些进去森林的人毕竟都是想杀掉她的人，杀掉他们岂不是救了自己。按这个道理来看，公主这样做不就是迫不得已了吗？
公主还是以前的公主殿下吧？只是变得极端了一点而已吧？
啊，是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我相信她，我相信那个公主殿下。她一定会、会像以前那样，我犯了错她都会笑着原谅，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自己的温柔大度，包容身边的一切。
我要告诉她，告诉她一切。好运的话还能让她原谅我，就这么一人一狼地留在这里继续生活。
怀抱着这个想法，我以一条狼的姿态，徐徐走出藏身之处，仰起头看着她。
正是深夜，今晚的月亮特别亮。此时的她已经摘下兜帽，背对月光，垂在脊背上的白发在月的照映下流动着灵丽的光泽。
我自动忽略掉她身旁因被拖住而动弹不得的人，仅仅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果然，果然……我想的没错！
然而，随着她闻声转过头来、她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光芒下的时候，我之前在心中残存的一丝希冀随即消散了。
那张脸上现出癫狂的笑容，嘴角和脸庞边殷红的血液暴露无遗。红艳的眼底少有地增了一层因兴奋而染出的灵气，却已柔和不再。惨白的肤色和红亮的血迹形成对照，斑驳诡异。
我浑身一抖，竟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她杀气腾腾地提着锈迹斑斑的菜刀，保持着恐怖的笑容，木偶似的一步步挪过来。
我瞥了一眼那菜刀上溅满血液的刀面，再望望从她另一只手中脱离而倒下的人躯。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一具尸体。
她看起来很高兴，继续保持着那畸形扭曲的笑脸：“我倒是……还没有尝过狼肉呢！”
我下意识想逃，腿居然还是无法动弹。脑子里早就一片空白，只有她幽幽发出的声音犹如死神的呓语一般在脑海回荡。
就绝望地那么看着她，注视着她拽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力冲来……

Chapter 4
【王子视角】
公主的事，我大致都忘了。以至于在那座村庄里传出食人女的流言时，我第一时间也没把她的长相和公主的联系起来。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就以旁观者的角度阐述出来吧。
在公主逃出城堡后，人民暴动推翻统治，皇室一片混乱，几乎整个皇族都受到制裁而流亡在外。人们到处打听公主的下落。过了差不多两年时间，才从远处那座不起眼的小村里传出了公主的线索。
当然，没多少人愿意相信“食人女孩”正是公主，大部分也当玩笑话地淡忘了。另一部分人执着地没肯放弃，一个接一个地进了森林，可惜最后他们都没出来。
这下传闻闹得愈加厉害了。在人们议论纷纷、疑心真有这回事的那段日子，我偷偷带着几个侍卫，离开城堡去一探究竟。我自然不能告诉父王，否则他不把我关起来才怪。
到了森林边缘，我不顾周围人惊恐的劝阻，带领侍卫们奔了进去。
林子很暗，冷色调衬得气氛阴森诡异，越走下去越叫人瘆得慌。十六岁的我就是追求刺激，看到这番景象反而被激起了好奇心，硬是拖累他们要和我一起走。
现在想想，当初他们要是没跟着我，兴许就不会发生那等惨剧。
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进。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黑影一掠，接着我身后的侍卫们一个个传出短促而痛苦的呻吟。待我回头察看情况，他们已经全部倒下，血逐渐蔓延开来，给本来就给暗的地面蒙上一层深色。
——全都被一击毙命。
一种沉重的恐慌感刹那间充斥全身。我木木地盯着地上几具还在汩汩冒血的尸体，挪不开视线。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亲生体验死亡的恐惧。
我不想死。
我后悔了。
我愣愣地凝视它们，直到我察觉到还有一个人在。
机械式地抬头，于是看到了她。
思想一瞬之间就被全数掐断。
她并非亭亭玉立于尸体之间，而是以一种轻蔑的姿态半蹲坐在尸体旁。沾满鲜血的嘴微微挑起，含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血红的裙子在她的大腿处被生生扯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顶同样血红的兜帽，盖在她头上完全遮住了光洁的白发。一双杀气未褪的红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
“……为什么？”我情不自禁道。
“这是他们应得的，我只是不想死而已。”她接话了，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她偏了偏头，现出疑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么浅显易懂的问题。
“什么意思？”我脑子没转过弯来。
“他们要杀我，我反过来杀了他们。你看，他们不是叫嚣着杀公主么——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总会做出点反抗吧。”她自然而然地回答，随后又挑起嘴角，“就和你现在不想死一样啊。”
顿时一个激灵，我全身寒毛直竖，一股由惧怕刺激出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果然已经变了，不是原来的她了。
现在这个人，这个在我眼前的人，是谁？
——“不过，我并没有杀你的打算。”她脸上的笑意眨眼间又消失殆尽，眼底狠厉的杀气也随之一同散去。
“嗯？”
“大概是看在你是我故人的情分上……吧？总之你可以逃，但要听我说完一切。”
明明应该是逃脱的好机会，我却觉得现在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我不理解我在犹豫什么，等待什么。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好像是当我默认了，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始讲她这些年在森林里的经历。
她曾受过无数的伤，遇过无数的险。多次被危及性命，都拼死活了下来。她告诉我，最开始她是差点在森林里被人们围攻的，后来自己不知道怎么会有那样的勇气，本来打算用武器威慑一下他们的，后来居然杀了他们所有人。
更糟糕的是，那几天旱灾，外头里头都没什么东西能找来吃。她知道尸体还存着，索性就吃掉了。
其中她好几次被血腥和肉腥味恶心到，都忍着，放大自己的饥饿感勉强吞咽下肚——虽然后来在适应这种饮食方式的时候吐了不少次。
至此她就开始吃肉，到现在还一直在吃。她跟我说她正好已经饱了，要走就快点，免得她变卦。
我听完，心中各种复杂的情感搅混在一起，半晌都沉默无语。
这就可以了吗？可以原谅她吗？她的理由能够抵消她的罪状吗？
我陷入了沉思。我觉得我应该逃过了一劫，不然她早就杀了我了。这代表我还有相信她的机会？没问题吗？真的可以吗？
“还有，我恨我奶奶。”她浅浅颔首眉头一皱，阴影遮住她的两眸，“她在我小时候就会虐待我，打骂不休，在政治上也抢我的地位，我讨厌她。”
“所以你才、把抓来的人都戴上白色假发，以此把他们都模拟成你奶奶？”看她从裙子上的口袋里掏出一顶顶假发、耐心地给我死去的侍卫戴上，我大惊失色地说。
“对啊。算是——为了解恨。并且，我还把他们绑在床上折磨他们，让他们死。”
“他们都是这么死的……？”我倒吸一口凉气。
“对。”她头微微倾侧过来，笑了，无比纯真温柔的笑容。
这和从前玩耍时一模一样的笑容，此刻竟让我感到极度反感甚至恐怖。你不是她，你不要用她的脸笑，好恶心。
“别笑，你别笑……你犯下这么重的罪孽，要遭天谴的……”
“什么？怎么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死而已，这是错？”她不理解，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的心理本身不是错——但是你、你杀人了！再怎么说杀人也不能被允许的！这是你的错误！”我的情绪失控，几乎是朝她吼叫起来。
为何这么执着？只因为我想否定她，我想竭尽全力否定现在的她，承认以前的她。
你要知道，你错了，你走错方向了，公主。
所以回来吧。认清自己的错误，走回来。因为……你现在好可怕。
“不要。”她冷冷地回话，“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救自己！而我也确实地，做到了！已经没有什么回头路了，你不要说得那么好听！”她的怒意也无法遏制，明确地表露在脸上。
我已经不清楚该说什么了。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不阻止你的话，是不行的。
我用颤抖的手，伸向剑鞘。“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Chapter 5
【公主视角】
他终究还是来了。即使我真正等的不是他，他还是来了。还和往昔一样的金发碧眼，只是面容多出一分成熟，脸庞的棱角更明显了。
我不想杀他，所以叫他赶紧走。现在的我本应对他没有感觉了，但却还是自我暗示着以往那种恋爱的情愫，似乎懦弱那一面的自己还是放不下他。
不过我真没想到他竟然真敢杀了我。
很奇怪的，我没有逃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居然对此留有一份期待。虽然我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那一刻，当他含着泪把剑刺进我的心脏之时——我想起了以前和他玩耍时的一次对话。
记忆中的他尚且幼小，嘴角含笑，半开玩笑性质地扭头对我问道：“要是你有一天被怪物抓了，你会向我求救吗？”
那时的自己不假思索道：“那当然。”
接着我一愣，又回头直视他问：“然后我向你求救了，你会来吗？”
他也毫不犹豫地回答：“那肯定。”
在剑刺穿心脏的那一瞬间，我释然了。我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憧憬寻找的东西。而他，也兑现了承诺，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给了我答案，把我从混沌的深渊中救出来。
这些年我经受过许多，从而成长了许多，变了许多。尤其是那几年旱灾，于我心中留下的挥之不去的阴影竟将我今后的人生全数改变。
心理已经濒临崩溃的我第一次吃人肉，感到空虚无助。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已经完全受不了这种可怕的行径而猛烈地哭喊。两种心理混杂搅拌在一起，让我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
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放弃生存。心里的纠结，和由于残存的纯真善良而引发的深沉的罪恶感牢牢锁起我。我并未理睬，麻木地拯救自己的生命，麻木地扼杀他人的生命。渐渐地，这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进餐环节，我也彻底绝望了。
我从心底里厌恶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但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那么我在期待的，在绝望中还在奇迹般的默默期待的，是什么？
是在这种处境下停止我恶劣的勾当，挽救别人的生命。
因为我早已养成吃人肉存活的习惯，所以我并不指望自己会硬被纠正过来。
因此只有一个方法能奏效。
——那就是杀了我。
我一直祈祷谁能杀了我，结束这一切！我抗拒不了自己对吃人肉的抵触，更无法背负成百上千条冤死的灵魂给予的罪恶！我早就不能忍受了，所以我才绝望，居然一直没人能有那个能力杀了我——那个恐怖的我！我的内心在这些年痴痴的盼望当中见证他们每一个人失败的瞬间。每一次失败，就是对我的一次重大打击。
接连不断的失败完全是对我的折磨。我原本的坚信在这场屡战屡败的斗争中变得越为荒谬可笑。我更加绝望，连这点最微小的企盼都消失殆尽。
就是在这个关头，他来了。他带一把宝剑，像从前那样闯入我的生活。我已经不再有希望，就算看到他也不会希望重燃。
然而令我欣慰的是，他成功了。
在我死前的那一刹那我被解放，几年来积累在心底的绝望一下子烟消云散。
你终究实现了诺言。
太好了，不用再杀人了，不用再承受那样沉重的痛楚，不用再凭着存活的借口肆意毁坏他人的生命……
这几年的希望，没有弃我而去……好开心啊。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满足地绽开笑颜。

Chapter 6
血在她胸前喷溅成一朵盛放的花。
她幸福地笑着死在了王子的剑下。

完。

一张跟文中黑化小红帽的感觉很像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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