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祭司会给我自由，他们承诺过。”呪夜漆黑的眼瞳仿佛无星的夜空，镶嵌在毫无表情的面孔上。
“可悲的信任。”隐者轻笑，“也难怪，那么多灵魂，他们就选了你一个。”他的目光越过呪夜，注视着后面布满经络的原核，“寒霜似没陪你来吗？这可有点不妙。你确信，可以独自对付我？”
“还有它。”挣脱死亡的灵魂割开手掌，让黑色的血液滴落地面，“以及他们。”
黑色迅速沾染‘祝福’红色的躯体，一切都在瞬间焦枯。
“这是最后一道封印，漆拉，用来封闭亡灵曾经的思想，好让他们安静地化作魂器。想要他们重获自由，除非你能承担下所有的痛苦与怨恨，让他们变得洁白无瑕。”
承担所有的怨恨。隐者咬紧牙齿。就算不死也会发疯。
“很害怕吗？”呪夜的脸上有了细微笑意，“如果轻易就能解决，他也不会命令我在此等候你到来了。”
他们果然一直在监视我。“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没有提前动手，在知道我的行踪后？”
呪夜侧过头，像个顽劣的孩童投来目光。“他要的是生命之阵和灵魂之石，还有……作为钥匙的你。”
“他不会如愿的。”漆拉突然释出‘祗灵’。铂金光辉闪电般地射向五度王爵面门，他下意识地向后急退，给隐者让开一条道路。
我会还你们自由，从此再不相欠！漆拉将手臂猛刺进已经变得漆黑的原核。所有的痛苦和怨恨由我承担。

仿佛洪水溃堤般，魂力自原核中汹涌而出，与此同时，无数陌生的景象在隐者脑海中如同暴雨般倾泻。他瞥见了过往的所有：陌生的情感，陌生的记忆，美好，悲伤，愉悦，愤怒……仇恨以及释然，比大洋更浩渺，比天空更宽广，相效之下，他自身的思想浑如世界中的一粒尘埃，卑微到无法察觉。
所有的感觉都行将消失，就像雪花落入水中那般自然。如果这就是终点，也未尝不是坏事。他向深渊坠去，湮没在咆哮的情绪狂潮中。
然而，就在黑暗即将落下帷幔，笼罩一切的时刻，一道白光将其撕扯成两半。漆拉大口大口地喘息，他濒临消失的自我仍然存在，即使渺小，却像一颗星星般在无边无底的黝黯浪潮中闪光。
他仰起头，看见那道白光的来源正悬在头顶上方——整个‘生命之阵’笼罩着玫瑰色的光彩，仿佛太阳般燃烧。他看见有颗星星进入麒零的身体，炽烈而辉耀。而一旁的天束幽花则完全黯淡下来，薄薄的光辉离开她的躯体，如同轻雾脱离树林。

天束幽花，死了。
隐者叹了口气。他看见那女孩变成一只大彩蝶，扑扇翅膀，飞向空中。她的身后，攀爬于崖壁的亡灵们一个接着一个褪去黑色茧壳，张开白色翅膀，密集有如雪片。这股呼啸而起的白色风暴猛烈地撞击着环抱魂塚的古老法阵，如同绽开满天星斗。
还差一点点。隐者呼唤自己的魂器。‘祗灵’笔直地冲向顶峰，它的光辉唤醒了碎裂成十九枚残片的‘智慧’瞳孔，星光在魂塚寸草不生的漆黑崖壁上闪耀。“我给予你们自由！”他放声大喊，喊声彷如惊雷，回荡不息。
“自由！自由！自由！……”千万个岩面紧随其后。

三十九
漆拉没料到自己还能保留意识，听着四周潮汐不止。
魂塚已经升上海面，像矗立在水中的獠牙。
一切封印都已除去，空间也在剧烈的魂力释放中发生改变。掉队的零星白蝶孤独地向北天飞去，那里是亡魂脱离世界的出口。
风声吸引了漆拉的注意，他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驻留在岩壁之下，似乎在等待自己。
“西流尔？”他喊了一声，影子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展开紧握的右手，刻有奇怪纹路的青铜圆片坠落地面，闪耀着细微的火光。
漆拉捡起它，青铜在阳光下浮出黄金的光泽。这是……瞳孔忽然紧缩。这是笼罩魂塚的‘时间之阵’的阵心。借由它，永生天赋的拥有者才会不断于‘祝福’体内完成熔炼，按照一定次序化为魂器——它是魂塚存在的根本。
“你留下来是为了把它给我？”
无言的默认。西流尔的灵魂倏地变小，变作一只小小的蝴蝶，翩然离去。
看来鬼山莲泉业已死亡，回生锁链中属于西流尔的部分才可能回归本体，令他重归自由。他把青铜圆片收进口袋，却发现那缩成瓷珠形状的‘女神的裙摆’不见了。鹿觉？漆拉沉默片刻，回想起自己在恍惚中看到的景象。他会去哪里？
“王爵。”青年湿漉漉地从海里爬上来，腰间环绕着水草。“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漆拉疲惫得不想思考。
“这是怎么回事，王爵？”鹿觉背过身去，把松脱的‘腰布’缠紧，“这里是……”
“魂塚。”隐者脱下斗篷，披在使徒身上，“我没想到，魂塚的封印被破坏的时候，所有在它范围内的熔炼都会逆转，不仅仅是那些亡魂，也包括其他一切。”
“我们现在去哪？”丢失了几年，鹿觉变得茫然无措。
“先回岸上，给你找件衣服。”

此刻的亚斯兰绝大多数村镇都已空无一人，敞开门窗的房屋接纳着风雪，破蔽不堪。在一幢贵族的大宅中，漆拉找到一套没有带走的冬装。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但穿上身还算合适。
“王爵，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看上去就像遭了瘟疫。”
漆拉没有理会使徒的提问。“我会送你去南方，和其他人汇合。而你要保护他们，尽到作为使徒的责任。好了吗？”
青年看看磨破边角的斗篷。“算是吧。
“那我们走。”
漆拉没有返回幽冥的宅院，而是直接去了和埃尔斯接壤的边境。一来是因为十天约定接近，二来是不希望遇上苏醒过来的特蕾娅闹出尴尬。
瓦曼德城是埃尔斯距离亚斯兰最近的边境重镇，就像地处北境的约瑟芬塔城。原本，这里是风光旖旎的热带雨林气候，但此时，漆拉第一次在如此偏南的地方看见了纷扬飞落的雪花。
“王爵，这里也下雪了。”鹿觉抬起手，接住一团白色绒毛，“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还是一点没变，浑身冒傻气。“听着，这个世界正走向灭亡，但我们却不可以就此放弃。”
长长的队伍绵延出很远，看来琼安.阿拉德说服了那些贵族迁徙领地上的民众。可是随着漆拉靠近，他发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城门并未对迁徙者打开，城墙上站满了高度戒备的士兵。
莫非迪索克没有说服元老院？隐者皱起眉头。“让开！让我过去！”
队伍的最前方，紧闭的城门如同一堵坚壁，隔开两个国度的人。
“为什么不打开城门？难道你们没有接到命令！”漆拉愤怒地吼道。
城墙上，一个脑袋冒出雉堞。“对不起，最近到处都是奸细，这个门不能开！”

城墙上，一个脑袋冒出雉堞。“对不起，最近到处都是奸细，这个门不能开！”
“叫你们的长官出来！”隐者咆哮。
“长官不在！”城楼上的人吼回来，“他去开会前吩咐我们一定要守好城门，不能放进去一个奸细。”
漆拉脸色阴沉，锋利的冰锥蓄势待发。
“等等。”城墙内突然钻出来一个戴兜帽的人，“我们王爵请你去。”
迪索克怎么了？隐者转身吩咐鹿觉。“在此守候，有礼有兵，静待回信。”
“是，王爵。”
瓦曼德灰暗的城墙很快从视野中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埃尔斯主城科罗班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厅堂。“他在里面等你。”使徒说道，“还有整个元老院。”
脚步声回荡于光滑的大理石长廊，这是其他国家的王爵第一次进入埃尔斯的政治中心。或近或远，或明或暗的目光皆聚焦于这个孑然的身影，捕捉着他衣摆漾起的每一个褶皱。
“请问如何称呼？”高大的议事厅门外，司仪官拦住了隐者。
“亚斯兰三度王爵，漆拉。”
“大人，请跟随我的脚步。”
司仪官用手杖叩开高耸入穹顶的青铜门楣，朗声喝道：“亚斯兰三度王爵漆拉觐见！”
仿佛钟鸣一般，声音汇聚到圆形大厅顶端，再均匀地分散下来。漆拉缓步迈入大厅，接受所有目光的汇聚——有惊奇，有怀疑，也有敌意。目光的尽头，迪索克沉默地坐在首把交椅上，俨然无冕的王者。
“‘女蛇’。”一个身穿紫边白袍的男子从座位上起身，“您并未告知我们，今天会有特别的来宾参与我们的会议。”
“那我现在告知，奇波卡（Qipoca），坐下！”
男子显出敬畏之色，缓慢地矮下身体。然而他身后的另一名男子却站起身，他朝着迪索克简单地行了个礼，正声道：“‘女蛇’，我们可能不该质问您，为何要让一个外来者参加如此高等的会议，但是我要提醒，规矩不可妄废。”
“你的提醒完全正确，艾维索特（Awesote）。”迪索克点头回敬，“然而今天没有他，我们的会议没有任何价值。”
私语乍起，人们交头接耳地讨论所有的可能。
“‘女蛇’。”脸上有着黑色纹身的女子离开座位，走到议事厅圆环的中央，“我建议让这位来自亚斯兰的漆拉先生说一说，他能带给我们什么建议，再决定他的去留。”
“科约兆尔（Coyoqor），不要忘记你是哪国王爵。”刚刚发难迪索克的奇波卡和他身边的女性一同站了起来。
“约克佳克（Yokeqack）。”大个子女人立刻反击，“我从来不会像你一样，把私利和公利分得那么清楚！”

混乱顿时充斥整个会场，与会者争先恐后地加入争执。在一片嚎叫与吵嚷声中，漆拉辨别出了一些词汇：瘟疫、地震、劫掠……他的头隐隐作痛起来，就像有把锋利的刀子沿着眼眶缓慢滑动，视野逐渐模糊。“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耳畔有个声音尖叫。
仿佛踏入虚空一般，连自身也不复存在。越来越响的叫喊声中，无数面孔挣扎着从黏稠的黑雾浮出，睁着空洞的双眼，环绕在四周。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一切皆无。
“漆拉，漆拉，你怎么了？”有声音从天顶传来，遥不可及，仿佛阻隔了整个大陆。
“漆拉……”另一个颤巍巍的嗓音近在咫尺。
一个幽影的脸忽然变成了寒霜似。他的身体如同尘埃般碎裂，飘散，只剩余头颅睁着流血的双眼。“漆拉……”颤抖的声音正是由他发出。
“你叫我？”
“去帮帮呪夜，拜托……”玫瑰样的红色从他双眼中逐渐熄灭，变成空洞，“不要让他……”
“不要让他什么？”
“不要让他……”声音迅速散去，就像被风暴吹走的云絮。
“漆拉？漆拉！”原先高远的嗓音来到面前，驱散所有幽影。隐者睁开眼睛，疼痛从脑中淡去。“你怎么了？”迪索克的绿眼睛出现在眼前。
“我晕倒了？”漆拉回忆着寒霜似那张不同寻常的面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说出那样的话语？还有疼痛，奇怪的，牵扯眼球的疼痛。
“还能继续参加会议吗？”迪索克扶他起身。隐者发现自己躺在议事厅后侧的一间耳室内，应该是在晕倒后被护送至此。
“应该没事。”他没有提及看见幽灵，“我想知道，为什么瓦曼德的城门对我们关闭了。”
地源一度王爵垂下目光，眉头紧锁。“漆拉，出了一些小情况，你可知道‘死亡’也被毁灭？”
“难道它们之间有关，‘死亡’瞳孔和瓦曼德的城门？”隐者质问。
“不不，不是这个。”迪索克压下躁动的情绪，“你对黄金瞳孔本身的特质知道多少？”
“怎么？”隐者从未思考过这点。事实上，几乎所有魂术师都不会刻意去思考这点，即使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依赖由瞳孔散发出的黄金魂雾。“这里面藏着什么？”
“对自然的曲解。”迪索克坦言，“瞳孔被摧毁后，一切由它们强行扭曲的自然都将恢复初原。元素我就不解释了。然而‘生命’和‘死亡’，一个掠夺生命，赋予魂力，一个阻断死亡，强留灵魂。可是，当它们的力量消散后，这一切都会被纠正。这就意味着，所有魂力使用者，将变得比普通人更脆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变得……”
“不愿意帮助普通人，因为优越感消失了？”
答案得到了肯定。

“可这应该有一个过程吧？”隐者忧虑。
“过程会有，可结局注定。你一定注意到了，我们的伤很难再通过魂路本身进行修复。对于那些普通魂术师而言，他们使用魂力的过程就等于自残。”
虽然心底已有预知，漆拉还是吃了一惊。“有办法改变吗？”
“除非隔离出一个空间，重建完整的体系，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的避难所。你要告诉他们，你有办法阻止这最后的诅咒。”
隐者会意地点点头。
重返会场，数百个目光如同箭矢一样射过来，每个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怀疑和敌意。两个男人忙着交头接耳，仿佛漆拉是什么稀奇的动物，值得他们研究讨论。
“‘女蛇’。”说话的还是艾维索特，“您确定他不会再晕倒吗？”
“我确定不会。”迪索克锐利的目光让他打消了下面的发言。
“是，‘女蛇’。”这个棕发男人环抱双臂，矮下身体。
气氛几乎凝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个巨大的圆形会场足有五十尺宽，一百尺高，并且层层下陷，可以让站在中心的人用很小的声音指挥全场。
“各位。”迪索克的嗓音在大理石壁的重重反射下无限扩大，仿佛圣殿塔顶的钟鸣，“大家已经清楚我们如今所面对的困境，必须团结一切力量才能度过难关。然而，我们眼下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没有它，避难之地无法与这个世界分离，还是会走向灭亡。漆拉王爵能为我们找到这件东西，作为交换，我们理应接纳他的人民。”
“那是件什么东西，能讲清楚点吗，尊贵的‘女蛇’？”奇波卡仍然是个不和之音，“我们还真害怕这个家伙蒙蔽了您的双眼，随便编造个理由糊弄大家。”
“是啊，讲清楚才好。”
“就是。”他的发言立刻获得数个支持。
眼看着混乱又将开头，隐者咳嗽两声压灭了他们的私语。
“那是一个可以封闭魂力循环的阵，利用时间锁闭空间，隔绝空间。同理，它也可以隔绝生命，避免生命力向外界流逝，从而构建一个小范围的独立‘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留存的黄金瞳孔不会受到外界熵值的打扰，重新获得平衡。”迪索克补充道。
生存——最最难以拒绝的条件让整个议事厅的贵族都找回了他们的礼貌。“请问，您这个阵，来自何方？”
如今只有事实才能打动他们。“它来自亚斯兰的白银祭司，来自他们制造魂器的魂塚。大家应该听说过流传于水源王族血脉中的‘魂力池’。这个时间之阵的‘阵心’，就是凝聚‘魂力池’的核心，它保护着亚斯兰的王族，同时也禁锢着他们。它的力量足以隔绝一个空间，不仅从时间上，还有思想上。已经毁灭的‘死亡’有一个用处就是驻留灵魂，它也能做到。”
“我同意合作，没什么好问的了。”艾维索特首先表态，一些等待局面的人很快站到他的一边，为数众多，剩下的那些零零落落的反对者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反击手段，纷纷沉默不语。
“那就这样，敞开国门，接纳所有寻找和平的人。”迪索克宣布，“瓦曼德的城主在吗？请和我走一趟边境。”

这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蜷曲的头发和胡须都仔细地编成了辫子，扑上金粉。隐者觉得他并不十分乐意执行这个命令，因为从刚才起，他一直和持反对意见的奇波卡等人坐在一起。
“霍兹契特（Huzqite），瓦曼德城主。”迪索克将其引荐于漆拉。
“都见过了，不是吗？”这个生于埃尔斯最大的贵族世家的男子傲慢地扬起下巴。
“既然认识，那就更好办事了。”迪索克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来了个顺水推舟。霍兹契特的脸颊奇异地跳动着，充满血色。
正午时分。瓦曼德城的四个城门准时打开，所有进城的人排成长长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些身体虚弱，急需获得休息的老者和幼童，然后是带着生活物品的女性，最后才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所有魂术师都留在队伍的最后，他们中的一些人抱怨着，却在看见漆拉后突然闭上嘴巴。
“王爵！”鹿觉从队伍的末尾跑了过来。“有些人不愿服从指挥，我把他们扣到那边去了。”他伸手指了指城外一处高岗上的磨坊。
“认识吗？”
“都是些老熟人，阿切特拉领主卡里昂，佩瑞昂领主格森德尔，以及把持亚斯兰矿业的诺特比家族的拉格斯，和那个糟糕的魂术公会的负责人同名。”
很好，大半御前议会成员都来了。隐者冷笑。
“让他们进城，不过要放弃所有随身物品。就告诉他们，钱和命，只能留一样。”
“漆拉，你真的打算让这些人进来？”迪索克奇怪地显出担忧。
“不碍事，我让鹿觉盯紧他们。”
迪索克沉默片刻。“好吧，我不会强行更改你的意见。既然你有了完善的考虑，那就这样办吧。”
隐者朝着鹿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消失于空气中。
数分钟后，这位使徒带来一群衣着华丽但形容憔悴的人——亚斯兰王族贵胄们团团挤作一簇，昔日威风全无。
“我们……我们……”阿切特拉领主卡里昂简直成了一只蜗牛，每丝风吹草动都能叫他缩回去。
“你们可以进城。”漆拉冰冷的声音让这些人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表情纷纷放松，“但是，必须留下所有随身物品。”
“什么？”拉格斯叫嚷出声，硕大的肚皮跟着颤抖起来。可一秒之后，他的嚣张便在身旁格森德尔斥责的眼神中萎缩下去。
“你是叫拉格斯吧？”漆拉瞥过一眼这头肥猪，蹙起眉头，“我记得上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尸体被吃了，连骨头都不剩。”
恼怒的抱怨含混在喉管里，如同睡梦中的呼噜。
“我们同意所有条件。”卡里昂越过同伴，全盘答应。
于是，在一口巨大的铜釜面前，亚斯兰的贵族老爷们摘下全身的首饰，一一投入其中，然后进城。很快，铜釜锈迹斑斑的锅底便为金属和宝石的光芒掩盖。
“这是我们所付的过路费，以及所需物资的货款。”漆拉对霍兹契特说道。
瓦曼德城主阴沉着一张脸，命令两个士兵把东西抬下去。“我会一直敞开城门，但是你的人必须尽快离开，城里的粮食供应不了这么多嘴巴，药材也是。如今疫病流行，这么多人拥挤一处，很容易引发这一情况，希望你能理解。”
“我明白。”漆拉点头。
“哦，对了。”霍兹契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亚斯兰宫廷中不是储备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吗？难道这些人这回没想到随身携带一点？”
隐者愣住了。他怎么知道亚察联盟在解散后，贵族们取走了宫内大部分药材的事？

“王爵，该关门了。”鹿觉从领头处跑来，“怎么了，王爵，您在想什么？”
“没，没事。”漆拉眯起眼睛，冷风淡去了这个身材魁伟的南方人的背影，却加重了防备的意味。看来有必要注意这个霍兹契特，还要做到不动声色，以免引起埃尔斯一方的不满。“鹿觉，去找一些机灵点的小孩子来，要贫民出身的，还要是亚斯兰血统。”
“是，王爵。”鹿觉挠挠耳朵，不解其中用意。
三天内，大约4万人涌进了瓦曼德城，每条街巷都像蚁群一般攒动。
“‘女蛇’。” 霍兹契特就像个影子，缠着迪索克，“必须要对这些流民进行分流，城里的食物最多再维持一周，就彻底用光，一粒不剩了。”
“分流已经在进行，霍兹契特。”迪索克显得很烦躁，“不是还有些储备的粮食吗？可以先用上。”
“用完了怎么办？城里原本的居民已经颇有怨言。”
“这应该是你这个城主的事。”地源一度王爵没好气地反呛，“他们驻留此地的时日已无太多，这时候应该安抚情绪，不是火上浇油。”
“是，‘女蛇’。” 霍兹契特拉下一张脸，影子般飘出议事厅。
“真是一群饭桶。”迪索克咒骂，把手中的笔掷向平铺在桌面的地图，“漆拉，你过来一下。”
他缓步走向窗口的时候，隐者把目光投向那张地图，铅碳底色上用朱砂勾画了一个三角，方位就在靠近地、水、火三国的边界上。那里不是很靠近吉尔伽美什诞生的秘境吗？隐者心中存疑，却没有开口提出。此刻的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因为寒冷，不少埃尔斯人在向从亚斯兰来的逃难者购买御寒的冬装。
“埃尔斯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严冬。”迪索克侧过脸，“会引起重大伤亡，更何况……”
使徒推开木门，形色匆忙地在迪索克耳旁低语了几句，后者脸色旋即阴沉下来，寒光毕露。“人都扣下了吗？”
“都扣下了，王爵，羁押在白庙，等候发落。”
“好。”迪索克转身望向隐者，“一些小麻烦，我去去就回。”
棋子蜿蜒的线条瞬间带走迪索克和他的使徒的身影，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漆拉一人。街道上的熙攘声透过窗缝传进来，变得冷漠而遥远。
“王爵，有人要见你。”鹿觉探头进来，“她们自称是亚斯兰的王爵和使徒。”
亚斯兰的王爵和使徒，莫非是幽冥和特蕾娅？“在哪里？”
“城门那儿。”
为了防备火源的偷袭，瓦曼德加大了数倍的城防。和距离它东北方150里格的图朗城不同，瓦曼德城此时的魂术师人数达到了惊人的1750人，足可以组成一支远征军。
“不可掉以轻心。”漆拉来到城门的时候，听见守城的军官在向下属训话。
“他们在哪里？”隐者问鹿觉。
“那边，提图斯（Titus）觉得是您的朋友，就优先放她们进来了。”
城墙边军士休憩的小房子里，三个成年魂术师带着一大帮孩子，以及七八个男女帮佣把里面塞得水泄不通。
“神音？”漆拉诧异。
听见喊声，这个本名露西亚的美丽女子和她身旁那个沉默的女士一同投来目光。“漆拉。”
“你们怎么来了？”隐者的目光迅速掠过每个人，“幽冥呢？”
“出事了。”神音眉头紧锁，“幽冥带着苏醒过来的特蕾娅去救琼安.阿拉德和那帮最后来到图朗的风源人了。”
需要幽冥和特蕾娅一起出动，究竟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说清楚。”
“我听幽冥对特蕾娅说，劫走琼安的是呪夜的那具形体，并不是他本人。还有，那个人的实力远超任何一位王爵，但是却受到了什么限制，有种违和感。”
呪夜的形体，并非他本人……漆拉突然有了个糟糕的想法，他想到了亚斯兰地宫中最后的那位白银祭司。

“鹿觉，我需要返回亚斯兰一趟。”他掏出口袋中的青铜片，“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回，就在合适的时机，把这个交给迪索克。”
“交给……地一爵？”鹿觉一脸茫然。
“正是。不过要小心，我觉得他们的意见并不统一。另外,注意霍兹契特，还有我们这儿的那帮贵族老爷。”
“是，王爵。”鹿觉接过‘阵心’，塞进口袋。
“等等……”隐者欲言又止。
“王爵你……怎么搞得像……”
“找个机会，把避难所的事情告诉神音姐妹，你需要获得她们的支持。”
“是。”
鹿觉局促得像是整个天空的重担都落在了肩膀上，可是漆拉没有时间再为他指引方向。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棋子的金光在手中绽放，很快便将他抛入风雪中。
数日不见，图朗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倒塌的城墙和房屋湮没在风雪中，只能瞥见一棱半角。
“救命。”微弱的呼喊从一幢房屋的背后传来，在狂风的吼啸声中几乎不可辨别。
风属性的魂力反应，看来求救的是一名风术师。漆拉纵身跃上附近的屋顶，居高临下地仔细查探。他发现在一处民宅的后院，平滑的雪地上有一处小小的凹陷，像是地窖的入口。“救命。”求救声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积雪和木片被轻易移开，隐者看见了六个蜷缩在十尺见方的狭室内的男子，全都带伤。他们的斗篷破烂不堪，散发着沾有血液腥气的浓重体味。
“救救我们。”其中一个右腿骨折的男子喊道。
“你们是……”
“来自因德，我叫阿克琉克，是风源七度王爵，呃，刚刚成为的。”男人因为骨折疼痛不停唏嘘，“他们是和我一道的魂术师。”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漆拉跳进地窖，才发现这些人所受的伤比在上面看起来要严重许多——某个人的右手齐肘被绞掉，破碎的肌肉和筋腱悬挂在断口上，已经变了颜色。
“有人袭击了我们。”阿克琉克挣扎着起身，“我们几个是被魂力爆炸的气浪吹进来的，外面的人不知道怎样了。”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三百三十五，其中魂术师四十五个，带队的是二度王爵芬迪卡（Findica）。”
看来掠走那些人是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连普通人也要掠去。“我送你们去埃尔斯的瓦曼德城，到了那里就去找一个叫鹿觉的，他是我的使徒。”
冰凌闪耀，雪花在隐者脚下凝结，拼合出华美绚丽的线条，空间之阵打开。
“谢谢。”
“一切好自为之，听从安排。”漆拉嘱咐。
退出狭小的地窖，隐者开始发现尸体，更准确的说是尸体的残片——因为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要么破碎成烂泥，要么枯萎成碳条，连火源进攻时被火球击中的都没这么糟糕。而且，这些尸体中有很多是孩童的，他们甚至比那些成年人还要悲惨，尸体全都散碎成灰，很难看出人形。

长长的一路，一路都是死亡，方向笔直地指向格兰尔特。漆拉，这或许是个陷阱。直觉告诉隐者，此行凶险异常。可是，如果谁都不去阻止，那么这个威胁迟早会自己跳到面前，那时候它将无比壮大，而且无路可逃。他削平路边的一块砾石，在石面上做了一条通往地宫的路。
金色散去，黑暗如潮涌来。这片禁忌之地已是人去楼空，似乎所有屏障都被撤去。失去了魂术的掩藏，那些曾经被仔细处理过的密道、暗室，全都曝露眼前。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活像一个坟场。干枯成灰烬的死尸没有任何味道，它们被耗尽一切，什么都没有留下，剩余的只有冰冻的寒意。
然而，尸体身上的外衣还是泄露了一些消息——白色，他们都是曾经服务于地宫的白银使者，他们最后的价值就是变成支撑‘力量之神’离开水晶的基石。
漆拉已经说不出话来。
找不到幽冥，也找不到特蕾娅，却发现了另外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在一个狭小的长满荆棘的石室内，隐者看见了只剩下一颗脑袋的寒霜似，枝条穿过他的头骨，从眼窝里伸展出来，眼球却不见踪迹。那个梦。三度水爵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漆拉，能帮我一个忙吗？仿佛幻觉般，耳朵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寒霜似，是你吗？”回答的只有映声。然而幽灵的幻影却出现在光滑的石壁上，被缠绕的棘刺切割成数个碎块。
“你为什么还存在？”
幽灵指指头骨缺损的眼窝，接着做了个镶嵌的姿势。
“他夺走了你的眼睛，所以你无法离开？”
他拿走了海洋的领域，杀死所有的白银使者，把天网变成魂路融进呪夜的身体。我的眼睛是他容纳海洋领域的媒介，这股力量困住了我，令我无法安息。
“可是这样并不能解决他的灵魂腐蚀肉体的本质，他……”他的目标是我。漆拉再也无法向下想去。他一定是知道了‘生命之阵’和‘灵魂之石’的下落，才会如此提前行动。
他需要不断吸取生命才能维持那副躯壳。寒霜似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植入隐者自身的思想。他还取走了深渊回廊的黄金瞳孔，所以这个地方就立刻变回了它原本的模样。
“他拿走了黄金瞳孔，植入体内？”
幽灵沉默地点点头。

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拖着长长的呜咽。魂力反应陡然乍现，就像枯泉突然涌出泉水。
特蕾娅！漆拉紧张起来。
那女人向来自不量力，非得去追男人。寒霜似悠悠地发出声音，就像水滴落入深泉。风源的那位二度王爵已经死了，幽冥和特蕾娅根本应付不了‘力量’。他不会浪费他们的，物尽所用是他的作风。
“物尽所用……我们不是他的奴隶，不再是了！”
强烈的魂力气息下，确定方位变得异常简单。隐者没有直接将出口引入中心，而是稍稍偏移了一部分。他的脚踏在血泊里，四周全是倒毙的尸体。夏旭玛杀死了所有被他掠来的人，不分男女老幼。
他收集的生命并不能维持多久。寒霜似的幽灵竟然也跟了过来。一旦出现不济的情况，他的眼眶便会渗出黑血。祝你好运。
幽灵忽然缩小，变成一个光点飘走。
黎明的微光从上方通风口透进来，洒落在钻进巷道的植物根系上，仿若繁星。隐者清楚这里是深渊回廊的正下方，靠近出口处的祭坛。再折过一堵石墙就是出口，强烈到几乎可以凝冻血液的魂力气息中掺杂着些许干扰。
他们还活着。隐者加快脚步。
出口近在眼前，却无法辨认。曾经古木参天的深渊回廊入口已经一片焦土，随处可见黑色的冰壳，灼焦任何触及之物。这不是幽冥的力量，那就只可能是夏旭玛的。
“让你来这里还真难。”略带嘶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原本只想试试，没想到，你还真在乎他们。”
漆拉没有转身，抬手迅速拉开一段距离。当他站定的时候，却发现之前的影子消失了。随后，已经三次改换身份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仅仅一尺有余。“如果我没有被阿伊诺那个满嘴谎话的家伙忽悠，早就获得自由了。”
根本来不及反应，重击迎面而来。骨骼的脆响搅扰得漆拉脑中思绪扭作一团乱麻，顿时失去平衡。当他手掌触及地面的瞬间，空间之阵随之开启。同时，一个加倍缓速的时间陷阱嵌套于空间之阵表面，比笼罩雪面的阳光更加轻薄。
他逃入了幽深的地宫。
“出来吧，我的小朋友，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夏旭玛居然紧随其后地冲进来，缓速之阵只帮隐者拖延了很少一点时间，“想和我捉迷藏？这可是个有意思的游戏……”
必须快点找到幽冥和特蕾娅。漆拉心跳如同打鼓。然后离开此地警告所有人。
“我看见你啦，还打算躲藏吗？”‘力量之神’庞大的魂力充满整个空间，藏匿其中的漆拉不过一只蝼蚁，难以寻觅。
只要朝着相反的方向行走。掩藏好自己的魂力……深渊回廊，深渊回廊的出口在哪里……隐者不敢使用棋子，而是凭借记忆一点点在黑暗中摸索。
巷鼠也不过如此。
点点天光穿透镂空的石缝带来星星绿意。这里距离地面不远了，却不知道是哪个出口。漆拉弯腰钻出去，发现深渊回廊中央的黄金湖泊已经干涸，露出被腐蚀得发黑的岩层。它的四周，随处可见白骨化的魂兽尸体。在湖底的平台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鲜血铺盖在他们身下，颜色暗沉。
幽冥和特蕾娅。隐者几乎感觉不到两人的魂力，无法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只要把他们转移出去，这次旅程就宣告结束。
他抬手划出空间之阵，只要瞬息，就可以离开此地。

金色朝向湖底沉睡的两人倾洒，就像一张细密的光网，然而通红的血色撕碎了它，盛放出无数生命之花。冰棱穿透隐者腹部、肩部，有意避开任何一个可以致命的部位，像獠牙一样伸展出来。“为什么不杀了我？”话语为鲜血阻噎。
“我需要你的心活着，去‘生命之阵’。”
夏旭玛翩然降落，他并非御风而行，而是在空气中凝结出一层层可供支撑的轻薄冰片。“该结束了，我爱捉迷藏的小朋友。”
太阳光黯淡下来，天空被影子遮蔽。
湖底的幽冥发出一声呻吟，引得漆拉扭过头去。
“都自身难保了，你还在乎他们？”夏旭玛脸上满是轻蔑。
“不，我在考虑如何让你的愿望落空。”
铂金光辉照亮漆黑的眼眸，夏旭玛极速避让，却发现目标根本不是自己。“你这笨蛋！”他狂吼，吼声为风所吹散。
如果我的灵魂破碎了，‘灵魂之石’也会随之毁灭吧？
闪耀璀璨光辉的‘祗灵’成了最后映照在隐者眼中的物体。
“他是我的，怎么可以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死呢？”声音穿透脑海，击破了夏旭玛密不透风的精神防线。
‘祗灵’绕了个大圈，悬停在隐者身边。
“看来我们终有一战，审判者。”傲慢的‘力量之神’放开漆拉，把注意力集中到刚刚赶到的吉尔伽美什身上。逆光的王者面容被黑暗吞没，发丝却有如阳光的延伸，明亮璀璨。
“感谢你如此敬称于我，夏旭玛。”
首度交锋只是简单的元素魂术比试，吉尔伽美什以风应对水。通常情况下，不论是冰壁还是冰盾，都无法抵挡风刃的攻击，四散的冰渣会成为另一个潜在的威胁。但是在‘力量之神’手中，水展现了它的韧性——超高密度的水膜仿佛一层穿不透的米浆，柔软而又灵活地吸附和化解风刃的威力，钝击声仿佛暴雨倾泻，弥漫起漫天水雾。
“该我了！”夏旭玛的声音比起蜜蜂振翅的嗡鸣大不了多少，温度却急转直下，水雾瞬间化作冰锋，锐利彷如剃刀。“风起水势，水助风威。吉尔伽美什，我可不是那些只会借助元素本身性状的魂术师！”
满天鳞光闪烁，灿烂胜似繁星，密集的冰雨风暴横扫整个湖区北部，所过之处岩石上留下重重纹路，仿佛被流水侵蚀万载。
层出不穷的打击持续近1分钟，未曾有丝毫减弱，如此剧烈的魂力消耗若是放在凡人身上，早就力脱而死。然而他是白银祭司，而且是取走自身瞳孔的白银祭司，这样的消耗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吉尔伽美什，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胜负未分，不要夸口。”金发王者语气轻松，身形却收敛紧绷。‘嗡’地一声，一把枪形长剑出现在他的身侧。
“湮灭！怎么会在你这里？”夏旭玛诧道，同样吃惊的还有漆拉。
“你忘了，这是贬斥你神给予我的特权。”吉尔伽美什刚才的防御并未抵挡所有攻击，衣服的破损处沁出血迹。他伸开手臂，巨剑随思绪而动。
一浪一浪的金色魂力仿佛一株古树，舒枝展叶。它们在无形的空气中织就一个庞大无比的魂力之阵，无边无际的力量涌向吉尔伽美什。“力量之剑，应该是这么用吧？”
夏旭玛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化作铅粉。
剧烈的魂力爆炸摇撼了整个深渊回廊，撕碎所有用来封闭此地的结界。漆拉拖拽着幽冥和特蕾娅躲到了平台下方，这里的凹槽能稍稍避开爆炸的锋芒。
“如果你拿的是别人的剑，我倒没辙了，咳……咳咳……咳。”‘力量之神’悬浮于被摧毁的森林上方，“可惜它是我的剑。那位尊贵的陛下没有告诉你，祭司本身对他的武器享有豁免？这是因为力量相贴合的缘故。”
他受伤了。漆拉在下方看得很清楚，黑色的血液沿着他的眼眶渗出，滴落。寒霜似说过，他的皮囊需要不断吸收生命才能保持活力。
“吉尔，他的身体在崩溃！”隐者吼道。
无形的手臂自空气中伸展，‘啪’地一下，漆拉挨了沉重的一击，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撞击在坚硬的岩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