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四年了。
我披上外套，站在镜子前。
扯开嘴角笑笑，现在大概就是基尔兽，也认不出我了吧。
一个人，以人类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已经是第四年了。
“芜城修一先生，这次的电影大获成功，’票房之王’真是当之无愧呀！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接拍下一部电影呢？”
这个世界，还是这么聒噪。人类似乎总能很容易就开心，轻易地喜欢一个新东西，轻易地肆无忌惮去追求，比如一部新电影，比如一个长相好看的新兴明星。
多好。可为什么树莉就不呢？
拍电影赚的钱，我以经纪人的名义，都投给了树莉爸爸的餐馆。树莉爸爸是个严谨认真的人，从不出什么差错。几年下来，餐厅的规模，已经是全日本数一数二。
树莉穿上了新衣服。坐上了新车。去了更好的学校。
加藤肇说，“树莉，京都有一个地方，有山有水的，很漂亮。爸爸带着你和妈妈还有弟弟，我们搬过去吧？”
树莉哭了。死活不肯。
四年下来，我远远地看着树莉。我看着她在每个有月亮的夜晚，打开窗户，爬出来，一个人坐在房顶上，仰着头，出神地望着月亮。我看着她侧过头，伸出右手，想要牵住什么，就仿佛那个高大强壮的人，还坐在那里。
是我的错。

三
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决不会出现在树莉眼前。
货车飞驰而来，正要迎面撞上树莉。
我大喊着冲了出去。
我很恐惧。非常恐惧。不能，不可以失去树莉！
我冲出去。
抱住她。
如此的速度和力量，就好像堕天地狱兽又回到我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我颤抖着。
她在我颤抖着的怀里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神。
“狮子……兽？”

“狮子……兽？”
我怔住。
四周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人群聚拢，指指点点，神色各异。
有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拉开。
经纪人笑着对树莉说，“小姑娘，没事吧？还好碰上我们修一呢，我们刚好在附近拍戏。”
自然是第二天的头条。
散落着一桌的报纸，黑色放大号加粗的字体格外刺眼。
我无所谓。我担心树莉。
树莉……
我一拳砸桌上。
该死！我怎么可以让树莉搅进这种麻烦事里。
“修一，刚刚那个……修一？你在听吗？”
“啊？”我抬头。
“刚刚有个小姑娘来找你……”
“粉丝么？现在没心情。”
“是加藤家的小姐。”
“什么？！”
我冲出去。大厅里空空荡荡。
再追到门外，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汹涌，找不到她的身影。
树莉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但知道，树莉找我。
戴着墨镜，我站在黔海高中门口。不时有几个小姑娘走过，瞪大眼睛，满脸通红，欲说还休。我赶紧压低了帽檐。
她来了！
在几个姑娘中间，笑着走出教学楼，她一侧头，看见我，愣住。
那个神情……
她，难道认出我了？
我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她跟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飞快地朝我跑来。
跑到我面前停下，她撑着膝盖。轻轻地喘着气，抬起头，眼神亮亮的。夕阳的映照下，她的脸颊有些晕红。
她笑了。
树莉笑起来真好看啊。
她说，“芜城先生。”
芜城先生……芜城……先生……
我扯开嘴角，尽力平静道，“嗯。是我。”
顿了一会儿，我说，“听说那天你来找我？”
“嗯……那天，谢谢您救了我。”
“噢没什么。就是……刚好路过。”
“不，”她摇头，“真的很谢谢您。”
我说不出话。
良久，她说，“芜城先生，赶时间吗？不介意的话，请让我请芜城先生吃一顿晚餐吧，作为答谢。”
树莉带我去了她家最好的餐厅。
落地窗边。
灯火杳杳，烛光摇曳。
对面，她透过明明灭灭的烛光，凝神地看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觉得，芜城先生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忽然很难过。
树莉，你误会了。我不是。
我才不是。我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芜城先生……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真的很像呢。”
我猛地抬头，脱口而出，“怎么会！”
“你们两个都很温柔啊。”她灿烂地笑着，笑着笑着，却突然流下了眼泪，“我以为，我还以为，再也……没有办法遇到像他一样的人了。”
心像被刺扎了一样的疼。
我走过去，抱住她，“怎么会？不会的。树莉，相信我，不会的。”
她在我怀里颤抖着，大哭着。
“你是对不对？你就是他对不对？对不对？那天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我没有办法说任何话。
只能紧紧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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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去校门口等她放学。
“你是准备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都搞砸吗？！”
经纪人把一沓报纸狠狠甩在我面前。
我喜欢看她笑着向我跑来，看她笑着走在我身边，看她笑着同我说今天发生的一切琐事。我喜欢看她笑着。
这是，幸福么？
神说，你有罪在身，不配享有福分。
树莉抱着我，紧紧地抱着我，脸颊贴着我的胸口。她说，“这一切是梦么？我好害怕。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树莉带我回家。
加藤肇亲自下厨烧了格外丰盛的一桌好菜。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谈笑着。树莉妈妈不时给我夹菜，神色温柔。树莉的弟弟很可爱。我陪他一起玩镭射枪，他认真的可爱模样就像我的小真一样。
饭后，树莉上楼。加藤肇突然叫住我，道，“树莉那孩子，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修一君，谢谢你。”
树莉打开窗，夜风呼呼吹进来。她回头看我，长发飘舞在月色下。
树莉，长大了呢。
我们半躺在屋顶。
她依偎在我肩头。月色如瀑，繁星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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