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齐转过头去看。但未见人影却已听见一把慌乱的狼狈的声音,其中时不时的轻喘更是将她的词句破碎成块。
“逗逗你放手……不用你扶我!我没事……没事啊。莎……莎丽,你找到他了,找到他了是不是?是不是?”
听到她的呼唤,他身旁的紫衣的女子急忙赶过去,不多时慢慢地搀回一名蓝衣的女子。他慢慢地抬头望去。那被左右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女子同样一身熟悉的蓝裙,但与他妻的娇俏不同,他从未见过可以将蓝色穿得如此淡雅而疏远的女子。她的蓝衣素净得不沾世间烟尘。她的青丝却不似那样规整得不紊。鬓发几缕垂在她苍白的腮边。她的神色有些癫狂——她不应如此。这般无尘的女子本应沉静得如同凌虚的仙子,任由沧海桑田掠过她无波平静的眼。
她身边的灰袍男子仍然搀着她,用巧劲化去她的挣扎,灰袍男子无奈地在低声哄她说你乖,慢慢地走别跑,不然他便不肯见你了。乖啊蓝兔。不然你又要开始咳嗽了。他本在她的眼中看到太多的情感。那样深的悲切。那样深的惊慌。那样深的绝望。它们汹涌在她的如隔薄雾的眸中。他竟不知道人的目光竟能包含那样多的感情。她快要涣散一般的目光只让他觉得心痛万分。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灰袍的男子以为自己的恐吓起到了作用,朝着她目光定定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了白衣的他。
她的眸子瞬间明亮了起来。那些灰暗的情绪似乎从来未曾出现过,就如同阳光驱散了所有阴霾一样。灰袍男子低低地叹一口气,松开了搀着她胳膊的手,她说得对。他是她唯一的药。她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他望着她摇晃的身子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她张了张唇,瞳眸一眨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虹!”
他有一瞬以为她在叫他,而她正也想要这么做。她看到他的眉角柔和了起来,微微地朝她伸出手。她想扑过去,扑进他怀里。只要他在,她什么都不在乎了。无论是他失踪两年的伤痛还是她残破不堪的身躯。那样深的悲哀她可以全部忘掉。
她这么想。可是那一声确实不是她叫的。她尚未出声却已听到有人呼喊出了她想要说的字。她紧张得抿住唇,硬生生止住步伐却踉跄几步。莎丽急忙蹿到前方将她欲跌的身影险险扶住。身后掠过一阵轻风只见一抹蓝影飞奔而过投入了那白衣男子的怀抱,不经意撞了一下被搀扶着的蓝衣,这一撞却撞出了她隐忍已久的一段长长的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
他在那女子撞入他怀中的一瞬收回了看向蓝衣女子很长时间的目光,并下意识地温柔地卸去她一身的冲劲。他的声音温柔却又严肃,专注地盯着怀里的人轻斥:“有了身子也不能自己顾着些?跑得那样急,你把人家姑娘撞到了。” 罢他微微抬眼,却看见蓝衣女子的脸色震惊而悲恸地在刹那间惨白以及身旁的紫衣女子瞬间冷了眸子。兰却还不知,抬着头眼圈微红地娇嗔:“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一边转头寻着他的目光看去。
两边只一对视,蓝衣的女子瞬间软了身子咬了唇忍住抽噎和咳嗽,泪水就这么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滑落不止。紫衣的女子皱了眉头,却仍然轻柔地扶着蓝衣的女子将她交到上前的灰袍男子手里。她就那么无力地靠在灰袍男子的怀里,抬脸对着紫衣女子哽咽开口:“莎丽……”
“我知道,蓝兔。我知道。”她安抚地拍了拍蓝衣女子的手,刷地一声抽出身后紫云长剑转过身来,剑尖对着缩在他怀里的悔恨而愧疚得盈了泪的兰怒喝:“紫幽!我便知道是你!”
他皱眉,收紧了搂住他的妻的手臂,刚要开口却见到灰袍男子怀中的她正凝视着他怀里的妻。那样死寂的灰暗的眼瞳。她注意到他正在看着她,于是移了移目光对着他的眸虚弱而吃力地笑了笑。她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霾。他看到她眼里荒凉的几近灭失的笑意,那样清晰地明白她的心情——恍然地站在崩溃的边缘随时将要被推入暗无天日的毁灭。他心疼,却又被他死死压抑住。她终是咬不住唇,将脸埋在灰袍内长长地咳着,灰袍的男子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将她护在怀里。只怨她刚醒来便听到了他独闯盟主府的消息,只怨她花尽力气哀求玉蟾旧部与他的人暂搁生死一起救他,只怨她为了保护他初醒两日便瞒着所有人用了冰魄大法的禁术换来大涨的功力,只怨她不敢自私一点让人断后而将他交给了她最信任的人自己拼死护了他俩一命。
她那样善良而懦弱的好意,却成了他人好事。
“两年前她念你年纪尚轻又是她最为信任的女官,才舍得将虹猫交到你的手里自己拼死去保护你们,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来?若不是我们赶到她怎么还会活着?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这样对你们宫主?”莎丽冷冷地盯着他怀里的泪流满面的妻,紫气萦绕在她的剑尖。
“不,不是的,莎丽女侠,您听我说……虹他,虹猫少侠他是中了盟主夫人的毒招,记忆尽失而我又不能好好地照顾他,这才……”兰哭着,推开了他扑在地上,跪着灰袍男子怀里的女子,声音嘶哑:”宫主,宫主我错了宫主求求您原谅紫幽吧……”
“原谅?你不知蓝兔她多痛苦吗?她看错了人,将虹猫交到你手里。你带走了他任她几年拖着这样的身体寻遍山林。你自己活得逍遥你可曾想到她日日受苦?“莎丽嫌厌地盯着她,”雪上加霜的是咬她的狗还是自己最信任——”
“闭嘴!”
“莎丽……别说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衣的男子皱着眉头伸手将跪着的兰拉起护入怀里,恼道:“你们什么人?为何欺辱我的妻子?”
莎丽冷冷地笑,应了句:“好一个情深义重的丈夫。只不过你未曾知道你的妻做过的事而已……你可知道,你的妻不应是她?”
“莎丽,够了……”蓝衣的女子无力地重复。莎丽回头看她。她吃力地站起来,灰袍的男子扶着她的腰。她的声音清冷而沙哑:“够了……”
“我尚未在玉蟾被灭之时陪着他们共生死,是我背叛他们在先啊…”她吃力地望了一眼兰的小腹,痴痴地笑了起来复又猛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而涨得红润。
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问她说你是谁。
紫幽是他的妻。
他说,她是他的妻。
她陪他出生入死,他也曾许她寻她天涯,承诺却终是敌不过他人的笑靥如花。
是太傻了吗……她这么想着,咳嗽着,捂着唇滴着泪和血。
可是是值得的吧……她记得醒来逗逗劝她好好歇息,让他们来找他,她自己却摇着头吃力地下床走动。她倔强地看着他无奈的神情说不。
“我要去找他。“
他是她根治内疾的药。她爱他,她告诉过他的。所以若是他不见了,她也会去找。
一如他找她那样。
他远远地看着她。她给人的感觉遥远恍惚,若即若离。她的眼神分明失去了所有明亮的希冀。
他突然觉得那样多的东西都是那么熟悉。他们的找,她们的蓝衣。还有……几近崩溃却仍装作淡然的她。
可是再怎么相信,他都不再能听任自己的心……他已有了他的责任,早已做出了选择,所以再也不可以有理由因为她的眼泪心软。
因此他拉起他的妻,低声说“我们走”。
他听到他身后的灰袍男子和紫衣的女子惊慌的对话,却死死地拉着他的妻不敢回头,却在拐角时仍然瞥到了她满身是血地倒地,仍在不停地咳着笑着。
“内伤不是都要好了吗?逗逗这——”
“是因为他吧?”他听见灰袍的男子低低地问,又听到虚弱而沙哑的回答:“不,不是……不怪他。只是我的心好疼啊……逗逗。”
“虹——”他的妻哭着拉住了他不让他继续逃离。他们还站在拐角还能那么清楚地听到巷子里他们的对话。他的妻撞入他的怀里,“对不起虹……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不是你真正的妻子我不配你啊虹……可是……可是我真的爱你……”
他泪湿了脸,将她死死地锁在怀中吻着她的发顶,来不及问清楚事情就只顾着说“没关系没关系”——
若是错了,他也再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兰,我爱你。我也爱你你知道吗。”他
听到她吐出好几口血的声音,可以想见她的唇染着鲜红的血是那样妖冶而脆弱。他听到她低低地和那灰袍的男子说:“我们多年的……情谊……终是敌不过……一个缘字。”
她定是听到了他对兰说的话,于是她低低地笑,说:“他心里还有牵挂……那也好啊。他俩很恩爱吧……逗逗我刚刚……忘了告诉他,你替我转告他……好不好?”
千转百回……不得同归。那么……
“你告诉他,勿忘初心。”
“不过……若是他想起来了……你便告诉他,不要再找了……是我任性了。”他突然那样清晰地认识到,这辈子,他再也成不了“我”,而只是一个永远地失去了某样东西的,残缺的“找”。
【灯火不相彼岸,何奈人影阑珊】
---------《找》
【小伙伴们知道我当时看这段时哭湿了多少张纸巾吗
当时小新简直恨不得杀了那个紫幽,臭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