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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殿。」________罗预演绎『一株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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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7-01-01 00:42回复
    ——————————————开
    窗外疏影阑珊,草木清芬沁窗而来。
    小轩藏于巷尾暗处,因其曲折却又能有嘉草良木陪伴,亦是幽静。
    推开素白宣纸蘸上浓墨,悬笔未下忽有脚步声匆匆而至。
    手腕一颤,羊毫粗笔上墨迹一点落入白宣,晕开一片浓淡,如月前层云。
    隔壁歌馆隐约传来三味线的清声,袅袅入云中去。
    看来,此客或许……
    小子乃是平安京的阴阳师,也算略有薄名。
    得蒙父荫,习了些平衡阴阳之术,以为生计。
    平安京,人心浮动之地,鬼魅因而横行。草木葳蕤处未必没有鬼影,却也未必不见人行。
    并非不曾行至朱雀高门,见十二重衣遮去人本来面目。渐趋时日,便竟不知,何为人鬼之分。
    于是避居陋巷,开一小店,伴竹养心,欲以寻解脱。
    昔日岂能没有似我一般愤懑苦恼的同伴,然而久无音讯,不知别日之后,斯人何处。
    但愿他已寻得他的答案,但愿我早日寻得我的答案。
    脚步声愈近,如雨催翠竹,珠落玉盘。
    端坐回竹椅静候客至,眼神悠远仿佛落入高天,又从天上回到正进房门的陌生人身上。
    唇角笑意浅淡如夜间新月几不可见,柔和了冷肃面目微一颔首:
    欢迎,愿为阁下排忧解难。


    2楼2017-01-01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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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京,难平安,人与妖鬼自古难以举止形状辨认。一路跌跌撞撞行来,两侧行人纷纷规避举袖掩住口鼻,却又好似妖魔魍魉暗暗跟缀。迈步狂奔甩开身后小侍,呼吸渐浊,眼前黑影憧憧,张牙舞爪结对扑来,耳中惊风呼啸,与木屐踩碎草木嫩芽声响一同化作不忍卒听呜咽,不停哀痛哭嚎,直至清淡“欢迎”入耳,一瞬静寂,万物平息。
      平缓呼吸才有闲暇仔细打量幽静小院,初春新绿糅合清雅线香,生机勃勃的撞进面前,三味线乐声柔软缥缈送进耳畔,这里是人间,鬼影不再,法师似乎有些本领。
      裣衽正坐,整饰衣冠,但愿声音如雅乐平和周正,不再惊惧失仪,
      “确有疑难事求助”,语气停顿,踌躇直视年轻阴阳师,贵人府上也可结识此间上等人物,可自己平素得了喜爱,每每遭遇嫉恨刁难,此事却是不容张扬,又怕如此年轻的法师,难有能力解决此事。“近来多逢怪事,见阴影,闻怪声。初始灯起影至,现在却是白里日也逃不开躲不掉,不敢成眠。”
      最后一句难免颤抖,细微如春日红梅上浮雪,一触及化,消失无踪。


      3楼2017-01-01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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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闯入小轩之人神色惶惶,背后有黑影如烛火暗影,随风而动,轩内却湮灭无踪。
        手执纸扇轻展,掩去淡漠唇线,只留一双不辨悲喜的眼睛定定向他看去:
        鬼怪亦有鬼怪之道,阴阳环寰内有定数。
        阁下近日可曾犯了什么禁忌,冒犯了何方鬼神?
        若有所想,不妨一谈。
        求得事物之“真”,方能使吾长刀以“斩”。
        纸扇上空白一片,如雪落大地四寂杳然。其实雪中自有奥秘,然而不足为外人道。
        轻挥纸扇,书案上跌落纸人一双,落地成真人大小。
        纸人烹了初雪新茶,热滚滚递予来人一盏,又送一盏至桌旁,躬身候着主人收拾了桌上铺陈。
        卷起素宣时不经意一瞥。墨迹如一小亭,仿佛旧日送别故友。
        若有所思,收好素宣将茶盏放于桌上,垂眸并不多言,只待人将情形说得更为明白。
        纸人送完热茶便于两旁悄然侍立。日日长居于此,纸人也染了翠竹清气,再熟悉不过,今日却味道复杂许多
        这是触碰了别的东西。
        日影下移,同居巷中的浪人三三两两去了酒居,喧哗声打破黄昏诡谲阴影,仿佛将人带回热热闹闹的人间。
        面前年轻人满脸颓然,长坐于此,久久不曾离去。
        我知道我必会接下他的委托,这是冥冥之中不可尽言的缘。
        自袖中取出一串铃铛。由红绳穿就,浑圆朴实,看去似是旧物,精细花纹几不可察。
        铃铛碰上书案,清脆的一阵响,令人如沁冰雪而不寒,只觉醒神之极。又点了些许符咒在隐秘处,将铃铛推至年轻人面前:
        今晚且请舒心安眠。
        如若不妥,早些来寻我。


        5楼2017-01-0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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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式神为仆役的玄妙本事,受邀至阴阳寮讲学《三经》《五史》时也曾见大阴阳师施展过,依足礼仪饮了茶,热茶转凉,也未琢磨透哪里唐突了神佛,得罪了妖鬼。一无亲眷二无密友,平素深居简出,除了偶然与天文博士相熟,书几封信笺,赠以和歌汉诗几首,却是连话也不多说的。
          “敢教法师得知,怪事始于月前,却是与往日一般无异,讲学回家后做了怪梦,醒来全无印象,从此怪影缠身。”
          话毕无语,静坐至天光黯淡也不肯离开,私心想着赖在这法师身边,也许能得安眠。却被勘破了心思,脸上一热,如此无赖行径,妄称君子道了。法师赠予灵物,逐客意味十足。接过小巧铃铛,清音响起,神宁气足,知其神妙,慌忙称谢告辞。
          行在路上,市坊熙攘,几近贪婪欣赏人间烟火:游人如织,贩酒卖饼吆喝声,酒屋热络交谈声,喧闹嘈杂,却如至美享受。信步走入酒屋盘腿坐下,对面却早有一人,灯火昏暗,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容,只有双眼熠熠生辉,神色凄苦似有无穷言语倾诉,偏偏四周吵闹,一字也听不真切。冷汗频出,张口欲咬舌根,却是浑身僵直不能动弹,黑影伸手,猛地肌肤相触,冷意直透心底。铃铛清音悦耳,声声震得心脾发颤,悚然惊醒推翻桌面书简,却是噩梦一场,过往全数忆起,影子夜夜如此来寻,神情一夜比一夜惶急。战战兢兢捡起跌落书卷,却恰好是《荀子·劝学》,顾不得小心合拢,匆忙披衣,踏晨光再至法师轩室前,他却似早知有客,衣冠整肃,纸扇半展,一如离去时淡漠悠然。


          6楼2017-01-01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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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如同黄昏,是昼夜交替的微妙时刻。夜如饱蘸了清水的墨,一点点化开。
            然而黄昏向着黑夜,是逢魔之时;凌晨,却是向着天色平明。
            客人离去时,便阖目安坐于小轩一角的蒲团。
            蒲团里垫的也是些竹叶,虽然时日已久却幸而不腐,借着符咒的奇异力量使这蒲团干燥而充满馨香。
            袖中另有一串与所赠铃铛一模一样之物,这才是那串真正的铃铛。
            而我所给出的……
            铃铛微动,我睁开双眼,将无风自响的铃铛举至窗棂。天光如淡釉,匀称地抹在铃铛上,显得越发古朴而奥妙。
            铃铛声愈发急促,雨打芭蕉似的响着。收回悬着的手腕,将铃铛放入袖中,压得铃铛复又噤声。
            是你罢。
            一双眼冰凌似的冷,又映些昔日的余晖。
            我万不能相信昔日同我一般不满平安京几乎人鬼不分的乱象,愤而出走的同伴如今竟与害人的勾当有关联。
            整理了衣服,起身端正坐回竹椅,又召来一纸人泡了热茶。
            客人该是快回来了。
            手里握着折扇,不自觉折起又展开地把玩着。客人脚步声响起时,正是将合未合,也不去管它。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那故人不当为此邪术,打定主意要从客人身上多探问些消息。
            溅了墨滴的素宣终究是没有动,探究眼神掩盖得干净,还是初见那个心在物外的术师:
            我晓得了。
            不必多言,今晚我为你守夜。
            踏出轩外的那一刻天光大亮,仿佛万千华彩尽皆照在眼前这素净布衣的术师身上。
            我从未想过,你我竟会是以这样的形式重逢。
            会重逢吧,我的老友,我的故交。
            山外小亭一别,再也不见音讯的你啊。


            8楼2017-01-01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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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除不尽,疑似云中行。
              这些年四处游历以来,岁月的流逝似乎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又是一年将尽,平安京四处渐有了喜庆的颜色。
              多年未曾回来,这里依旧如离去时一样,只是墙角矮檐多了几丛蒿草,几片青苔。
              轻薄靴底踏上青石铺就的小路,落步几乎不闻声响。
              月色疏离,灯火几盏。
              有风拂过树梢,几片枯叶挣扎着落下,一地萧索。
              扶了扶斗篷抬头望一眼天色,夜已过半,黑色薄纱掩映下的月光仿佛拢了一丝薄雾。
              几时开始变成个只能在暗夜中行走的怪物的呢?
              昔日温暖的阳光成了炙身猛火,触之即伤。
              久而久之,便忘了如何在日光下行走。或者一切都是命数,你相信什么,就会被什么所伤。
              自嘲一笑,拢了拢黑色的披风继续前行。
              熟悉的围墙入目,缓缓停步。黑色披风流动仿若融入最深沉的夜色,周围空间一阵扭动,眨眼之间出现在斗室之内。
              转头便被榻上安睡的人影夺去注意力,屈指连弹将他身上松散的封印加固,眼见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几分,才松了口气。
              骤然察觉到屋内还有别人的气息,戒备转身,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一时有些怔忪,回忆若潮水般涌来。
              吾有一友,相知多年。
              同桌而食同塌而眠,彼时年少,深觉天高地阔,既学艺有成当得闯一番天下游历四方才不负才学。
              而他,却宁愿守得现世一片安稳。对酒之时笑他胸无大志,他却告诉我,飞累了记得回来。
              城外小亭,三杯温酒送行,去时白雪皑皑,一别经年。
              却已是殊途难返,人事全非。终究只留得一声叹息。
              沉默良久,终究抬手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半张脸遍布疤痕腐肉外翻的脸,唇边一抹苦笑。
              “好久不见。”
              嘶哑的嗓音仿若风中破帛。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1-02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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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流从竹筒落入小潭,如蛙跃池中,惊起涟漪无数。
                院中樱树纷纷扬扬,在夜色里偶然地映着灯火。看来这是早樱,不愿逡巡而开迟。
                看着眼前的故友,迟迟不曾开口。
                袖中铃铛早先挂在了手中纸扇上,此时簌簌密密响成了一片,仿佛大片盛开的花瓣,却没有惊醒床榻安睡之人。
                轻声一叹,我首先向室外长廊走去。廊上些许花瓣凋零,映着水似的月光:
                我们出来谈罢,竟……果真是你。
                自负薄名,轩中当容不下邪祟之物,又向少精怪踪迹,而纸人沾染别的味道,这是为何?
                须知纸人不曾出得轩中,只接触了那客人片刻。
                占卜之术虽非所长,然阴阳师一道,早与万事万物联系隐秘。
                悬笔滴墨,墨迹成亭,皆是暗示。
                他所取铃铛,乃是我以纸符推演拟成。追溯铃铛根本,气息果出一源。
                至我到得斯人庭院,术法符咒的隐秘痕迹如何瞒得过我。但这些符术之作用……
                人有人道,鬼有鬼行。我虽渐觉这世间人鬼面目越发模糊,却也知人鬼各有天命。
                但总有人想要逆天改命。这些是术中禁忌,施行起来需得强大的法力和坚忍的决心,还需精密的阵法。
                便如同,这庭院所设之阵术。
                这样看来,恐怕向我寻求帮助的客人……
                凉风拂面,端端正正坐在廊下,看着小潭上晃动的竹筒。
                不辨他神情,不辨我神情,我轻声开口:
                这便是你的答案么。


                14楼2017-01-02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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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密细碎的铃声响成一片,略挑了挑眉讶异于他竟然还留着这个昔年旧物。
                  转念一想,便释然了。
                  若不是此物,想必我们也不会于此时此地相见。
                  只是彼时意见相左,终究耽于执念,迫切想验证自己的所思所想。
                  这么多年过去,终究也算是得了个果。
                  只是这果或善或恶,只在于自己心中罢了。
                  转头看一眼榻上之人,确定他睡得还安稳,遂随人转出门外。
                  月色溶溶。
                  早樱若雪,寥寥几瓣落地。
                  廊下站定,月光在他脸上镀上一层银辉,更衬得他眉目清冷,仿佛高山绝顶之处那一捧最冷的冰雪。
                  微叹了口气,并不回他的问话,只伸手一抹。
                  灵力一荡,波纹潋滟里一面水镜凭空出现。
                  镜中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谷,满月下谷中有窸窸窣窣的暗影各自应月华而生,又见朝阳而死。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继而,有一只影子不知为何,见日出而不灭,混混沌沌并无灵智。
                  久而久之,周遭有新死之人魂魄游离未灭,也被此灵吸纳,渐渐有了灵识,能识五味,晓人事。
                  又恰逢当年寻一味药材深入此谷,便将他带了出来。
                  再一挥袖,影像俱灭。
                  “他向往记忆中人世的生活,却未曾真正入世。遂请求我帮他。”
                  “万物有灵,是人是鬼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影像再开,却是我将他为灵的记忆尽皆抹去,并在灵体中嵌入一个聚灵阵,使得一团黑影逐渐幻变出眉目五官,最终化为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而他的本体,就是聚灵阵的阵眼。本体不灭,他的人形就会一直维持下去。
                  伸手揭下斗篷,月色下想必我的脸更显狰狞。
                  依然还是冲人露了个平和的笑容。
                  “而我这一身伤,带半人不鬼的样子,却全是拜人所赐。”
                  屈指戳戳自己左胸,语调波澜不惊。
                  “摸不到的人心在很多时候,比看得见的鬼神更可怕。”
                  “所以我的答案,依然如故。俯仰天地,幸而初心未负,我已无憾。”
                  “只是我时日无多,挂念之人唯他而已,现能得你襄助,更无挂碍。”
                  深深看他一眼,将他眉目镌刻,笑容加深。
                  “此前能再见你一面,老天已是待我不薄,余愿,多费心了。”
                  一片薄云飘过,掩了一院清晖。
                  浓稠的夜如潮水般蔓延。云散之际,院中只余微风渺渺。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1-0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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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去了,我将以何纪念他?
                    从廊上站起身。狩衣雪白的袖上沾了几瓣落樱,看了半晌,用手拈起花瓣,吹回枝上。
                    人与鬼俱是世间的投影。而今我竟越发看不出任何分别。
                    流云如梦,花之盛似是幻影,人居这世上,如何不是身处梦幻之中。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念着俳句的轻轻的叹息似的声音在风中逝去了。
                    房中人睡梦正酣,不知这廊中的一切。
                    给了他的铃铛摆在了他的床头,上压一素色纸笺。
                    信笺上字迹工整,书的是:章鱼壶中梦黄粱,天边夏月。
                    转头看了眼榻上安眠的客人,眼神深远,仿佛看的目光落到了别处。半晌,走出房门,却在廊中坐下。
                    既是故人托付,自会时时照拂。但今夜,且容我在这样的夜色和月光中静处片刻罢。
                    晓光起了,见樱枝散花,不知去向。又闻榻上响动,隔着户牖看去,依稀是个欠伸人形。
                    想来他一夜好眠,这便是我该走的时刻。
                    袖中铃铛再响,便是榻上人危难之时,再不会是因为我的故人了。
                    纸扇轻轻敲打着掌心,我离开了那家庭院。
                    酒居的老板娘已经起来操持生意了,偶有醉醺醺的浪人在街上乱走或是痛哭。
                    心中仿佛忽然生出什么明悟来,一笔一笔抹上纸扇,有清隽的墨色字迹慢慢显现:
                    露水的世,虽然是露水的世,虽然如此。
                    小子乃是平安京的阴阳师,也算略有薄名。
                    得蒙父荫,习了些平衡阴阳之术,以为生计。
                    日常居住乃一小轩,窗外疏影阑珊,草木清芬沁窗而来。
                    隔壁歌馆时有三味线的清声,袅袅入云中去。
                    满腹愁绪的人呵,仓皇不定的鬼呵,不知小子能为阁下做些什么?


                    16楼2017-01-02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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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梦随月夜远去,阳炎满室,桌上茶盏相对,昨夜似曾款待客人,如今客已去,徒留余香。若大病初愈,精神完足,之前种种遭遇,神祇样淡漠眉眼,无痕梦一样,随不请自入的春风消散无踪。起床穿衣,却把床头铃铛放入袖中,也不知何人所赠,只觉重要非常。
                      吾庭草木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春光入眼,一向无波心境也随之开阔,生而为人果真幸运。沉迷美景太过,有人赠歌,却是偶有交往的深草公子,随口作答,“章鱼壶中梦黄粱,天边夏月。”公子笑言,“章鱼壶中梦黄粱,天边夏月,初春却作不合时令句子,博士您这阵反常。”他声音清雅,音量不高,“梦黄粱”三字却震得双耳欲聋,好似真曾有黄粱一梦,梦中有人从容排忧,有人泰然解难,要仔细思量,却是除了那双看透世情的眼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盘涉调起,女子弹筝指法娴熟,惹无数低叹赞美,倾心欣赏音乐,无暇纠结太多。唐诗所云十分有理,劝君莫惜金缕衣,当及时行乐,莫负了大好时光。
                      -----------------end


                      17楼2017-01-03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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