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端一碗碎冰末子，取来半拉沙瓤的瓜，刨冰淋上西瓜儿，染成赤红，盛进掐丝珐琅的彩碗里头。什么蜜饯、葡萄干、糖瓜儿，成盘成碟儿的捧上来。）
：“嘿！那——糖醋藕片，麻辣鱼，蚂蚁上树，红烧狮子头，再来个海米冬瓜羹。”
（不多时，点了四菜一汤的梅花宴，正自以花销铺张，转念又想，董鄂府的底子，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巨贾。这会子，王三娘子心里的算盘珠子，打的正响，也不肯端着的羞，她多情，又俏又艳，却也刚强的紧。）：“哥，你唤过来作甚！我就随口一说，班主东跑西跑，还得招呼着生意，别麻烦人家了。”

（这也太会吃了。——对于，燕子对食物的审美，我实在是不敢恭维，刨冰西瓜兑蜜饯，小碟子里，不分个青红皂白，胡一气儿地堆砌，这也是人吃的？我光看，就觉得，这得甜到嗓子痒，可她很欣悦，唉，我没辙，只好点点头，宠着。）
唤来作甚？我是大发慈悲，给他个赚钱的机会（我妹妹真傻。）你信么，就这个，唱宝钏儿的，叫到跟前，她可没戏里这么硬气（且说着话，跑腿的又回来，后头跟着一个，我认得，是这新来的戏班班主。）你不是喜欢？（老头到了跟前儿，一见礼，我一瞥，装没看见，要先和燕子，把这后半句说完，——自然，也是说给他听。）哥买给你。

：“这有个啥赚头？”
（甜吃食之于我，可比肉还好，舀一勺子刨冰，落入舌尖，不由得酥软，甜而不腻——蜜饯呐，是搁桂花蜜坛子里，泡了几日，才捞出来、沥干了，怎一个甜字了得。）
：“买她作甚！难不成还叫人家，洗手作羹汤，陪咱打马吊、投骰子？”
（唱宝钏儿的丫头子，跟个妖精似的，可别让她，把我哥勾了去。定了定神，添言道。）
：“别别别，府里没个正经八百、登的上台面的戏台子，这本事没出使唤，拘着人家了。”

没有戏台子，哥就给你搭一个，不会打马吊，就赶紧叫她学，——他妈的，这还不简单？我的傻燕子，买回家去，就是你的了，你想叫她做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拘着她了？那是她的福气（哼一声，对这戏子，怀有天然的轻蔑。）王老板？（俯身，屈就，我问这班主，一字一顿，笑嘻嘻。）您觉得，——五十两，够不够？
（到底不敢不够，我也是好心，因他听话，便很满意。）就再赏你五十两吧（这还不够赚头？傻燕子。）叫台上那个下来（一抬下巴，使唤。）

：“一百两？哎——哥！你晓不晓得，一百两能买两车大后肘子！”
（前儿府里设宴，额涅差几个小厮，到肉铺里买肘子，那五十两，足足装了一车。嘿——要是买它一百两，估摸着，整个京城的肉价，都能涨起来。）
：“诶！这戏还没唱完！”
（来不及了，那宝钏儿早就收了嗓，跟着小老板儿，施施然朝我这一桌来，旁的听客，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儿，叹口气，往外头撤。）：“哥——人让你买回来了，赐个名儿？”

（买肘子，这顶什么事儿？吃也吃不完，看着都腻味，不如买个活的，能唱能跳，逗起来也有趣，——至于钱，实在是最末尾的考量，一百两，够领半年六品补，可谁管他呢。这出好戏，怕是注定唱不完了。又或许，到了董鄂府上，自然有千千万万，光鲜亮丽腌臜龌龊的时辰，等着她，淡妆浓抹，亮相登台，生吞活剥，死得其所。）
赐个名儿？（眼看着人过来了，乖顺的。我一龇牙，冲燕子挑眉。）早先叫什么来着？三江红？这名字不好，太野，有匪气（一顿，有点儿惋惜，拎起这宝三姐的下巴，仔细看一看。）不如叫小岚云吧，往后跟着燕子，也有个说头

这么金贵，碰都碰不得？（我作势，给她一搡，叫了声冤枉。）四格格好大的排场（我便很欣赏她这样的排场，像门前胡同口，熬鹰张老头，心心念念，那只没熬熟的海东青，一样护食，倔得死，死得很俏。）好么，还算起账来了
（收了手，一打眼，——眼睛还不老实。我拿眼睛，把这一脉三江红，不，这会儿该改口，叫小岚云的姑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摸了一遍，——无声地，这逼视是在问她，小姑娘，我这份情，燕子还了，你呢，你怎么还？）
——放心（是对燕子说的。）你哥哥，还得，再逍遥几年吧？（怕也没有姑娘爱我。）没个嫂子拘着，才好领你，日日地作威作福，（要是有了嫂子，跟我娘似的，买姑娘，我敢吗？买只小龙虾回去，天天掐，掐出血，这还差不多，想得心烦，懒得往下想。）回去吧？还是你想，再看点什么别的？

：“小岚云，还不快谢？今儿是我哥赎了你的身。这也不早了，赏了她饭，回府去吧。”
（瞧她磕头磕的红肿，才虚扶她一把，别破了相、损了体面，还叫医馆来看，又得破费。）：“亲兄弟、明算账不是——这份礼，得还。”
（自古妻妾成群，男儿娶几房美人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像阿玛、小叔——这话头，见好就收，甭管这些个有的没的。挑眉，啐一口。）
：“碰啥哟！嘿——不正经！你瞅个没完没了呢！”
（常棣端个碟，拾捯桌上的残羹冷炙，替小岚云添了碗，待她一阵狼吞虎咽，顺顺气，打道回府。）

【好不容易央了乳母带自个儿出门，一抬小轿到了大栅栏，却教这人潮涌动拥挤不堪的气氛倒了十分胃口。乳母却是不闲着的，店铺里进进出出好不欢快，本还牵着她手随着，可人流拥挤，当下便难受起来，不知不觉间，便松了她手，只一个人站在路边愣神。】
【再醒觉时，遍寻眼底可见之处，早就没有她身影了。登时就傻了眼，只怕拍花子的听见响动凑上来，瘪了嘴要哭不哭的，只瞪大眼睛瞧着的路上行人。】

（女官不同伴读，出宫不那么方便，一年也只两趟，自不能辜负了去。答应给宫正司的小丫头带些东西，得了空，便一路来了大栅栏。）
（拐过路口，见一个几岁的小姑娘，独身一盆立在风口，许是与人走散，弯下身子蹲在她身旁，柔声问道）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赫舍里明襄

嗳——你看，我像不像坏人？
（不答反问了一句。她眼里的水雾依稀可辨，取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
来，哭花了脸，可不是小仙女啦~
（我不大会哄孩子，阿舒与年岁相仿，大宝又是双生，下边儿虽然还有两个弟弟，不过男孩儿嘛，终究不那么娇气的。）
@赫舍里明襄

不像，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呀～
【歪了头细细瞧她眉目一眼，是个好看的姐姐，说话的声儿也柔，一丁点儿都不像个坏人的样子。】
【可稍稍定下神来时，便又生了三分警觉。虽说眼前的姐姐瞧着特别好看，可………拍花子的不一定长得丑呀。】
【只觉着自己草率说错了话，抬手捂了嘴，水光依稀还在眼角打转。】

（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儿，扑哧笑了）
哟，嘴上还搽蜜糖啦？
（她又警惕起来，大概也是家里教的好，也对，这样大的年岁正是好忽悠的，万一遇上了歹人，恐怕……）
好啦，那你告诉我，是和谁一起出来的呀？我好帮你寻他去~
@赫舍里明襄

【鼻尖儿上痒痒的，瞧见她笑，便也跟着笑起来。】
【蓦地便生了几分信任。闻见她道要帮着寻人，这会儿没再防备，朝她面上飞快睃一眼，又低下头去瞧地上那砖纹。】
乳母，是乳母。
【话音刚落地，我抬首仔细瞧瞧她，轻扯扯她袖子。】
德胜门内，赫舍里府，姐姐带我回去。

赫舍里？
（原来是这一家的呀。一旁有卖糖葫芦的小贩，要了一支递给她）
那你可认得明竞，赫舍里明竞？
（拉着她，记得前边儿有叫车的地方，此刻人不少，多也是出来凑热闹，真要去找她那位乳母，一时半会儿，还真未必找得到。）
@赫舍里明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