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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三十年祭
在老家,管大伯的老婆叫大妈,老家的口音和“大骂”是同音,其实就是大妈的意思。
大妈是一个安静的人,安静得你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大妈与伯伯的婚姻,在我看来是不幸福的,伯伯在部队二十年,直到1978年转业,他们一直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家庭的重担,孩子的抚养教育都理所当然滴成了大妈一个人的事,在外人的眼里,嫁给当军官的伯伯,那是多么幸福和值得骄傲的事。可是,大妈一个人默默承受的劳累和孤寂确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大妈是一个勤俭的人,对自己非常小气,是那种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的人,这可能都是那些年的贫穷留给时代的印记吧?在农村里,在那个年代,女人抽烟都会被人背地里说闲话,我没有见过大妈抽烟,但是我见过大妈偷偷滴捡地上的烟头,她叫我谁也不要说,三十多年了,我真的谁也没有说,只是如今,觉得一切都可以释然了,面对真实的生活才是最可贵的。其实,大妈买烟抽从经济能力上讲完全没有问题,因为伯伯的工资高,会经常给大妈寄钱。可是,我几乎可以肯定:大妈从来没有买过烟,一方面是担心别人说闲话,一方面可能也是真的舍不得。可能这种“小气”也成了伯伯笑话大妈的话柄吧?其实,男人有时候是需要女人花自己赚的钱来满足自己的存在感的吧?
伯伯转业后,在镇上的棉花采购站当了站长,这在当时算我们村里最大的官了,大妈也进了镇上的造纸厂,他们在镇上盖了房子,一家人都转成了城镇户口,这在当时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啊!可以说算是彻底脱离了农村。
可是,大妈对于劳动的爱和对土地的感情好像是凝固在血液里了,包产到户后,每到农忙季节大妈都会回来帮我们插秧割谷,毕竟村里有一帮共同劳动了十几年的姐妹,她们在一起劳动总会说说笑笑,有时候还有愉快的歌声荡漾在田间,使得繁重的劳动看上去也显得不再那么沉重了?
那时候我还小,也才刚刚学会骑自行车。有一天傍晚,帮我们家劳动一天的大妈要我用自行车把她送到镇上的家里去,大概有五六里地,平时她都是走来走去,可能那一次真的是太累了吧?在路上大妈对我说肚子痛,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来,大妈是那种疼的难于忍受才会说出口的人,我并不知道那时候她已经得了很重的病了,记得她坐在后面的车架上,头无力滴靠在我的背上,右手搂着我的腰,这是我和大妈唯一的也是最近的一次接触了,我无端滴就觉得温暖,觉得自己长大了,成了可以被依靠的人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那一天,大妈对我说:你妈妈不会照顾你们,你们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人要勤快一点,我记得这是大妈唯一一次给我说那样的话,所以至今还记得,那也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当一个成年人来和我平等对话的记忆,所以就那样存在我的记忆里了。她还说她的病恐怕是一个很难好的拐病,我那时只是隐隐滴感到有些恐惧,也许是还不太懂事的缘故吧,这种恐惧并没有在心中停留多久。
那个时候,我会经常感觉到饥饿,吃饱饭对我来说有点奢侈,对于美食的记忆更是几乎为零。那时,镇上唯一的的面馆里卖一种包面,其实就是我后来见到的小馄饨,汤是那种大锅熬的骨头汤,那种香气,老远就能馋得你流口水,那时候一角钱能吃到一大碗,五分钱能吃到一小碗,可是,五分钱那时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传说,所以,从来不敢奢求。
其实,是大妈实现了我这个愿望。那一天星期天,我在镇上的大妈家玩,堂弟在摇窝里哭闹,我就过去摇他,后来他睡着了,大妈说你脸上怎么黄黄的,这么多冷汗疤?我说不知道,其实就是经常饿肚子饿的。记得那一天大妈给了我五分钱,让我去买包面吃,我吃到了人生的第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包面。我猜:大妈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吃过包面吧?我不敢肯定,但是我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大妈病重的时候,我去看过几回,她那时只能躺在床上了,我能感觉她在受着病痛的折磨,我更能感受到她对于生命的不舍,她是一个恨不得把一切重担都一个人挑在肩上的勇于担当的人,那时,最小的堂弟才八九岁。
记得那天下好大的雨,在隔壁镇上的一所初级中学里住读的我得到大妈去世的消息,那一天,我一个人跑在河边的公路上疯跑,冷雨把我浑身浇了个透,我冲着旷野和那条并不宽阔的大河大声吼叫,其实,也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底里对于亲人过早的离去的一种不满的发泄吧?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老天爷对她却那么不公平?
转眼三十年了,其实,她还活在生者的记忆里,不曾离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12-29 11:21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