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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幻夜 玉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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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卷发胡儿眼睛绿,

    高楼夜静吹横竹。

    ——李贺《龙夜吟》

    如果没有走进那个绿眼睛家伙的小店,日子会过得有所不同吗?

    这是李琅琊常常在想的一个问题。

    “至少会……寂寞吧?”这也是最常跳出脑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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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元十九年的夏天,薛王府的精致水阁中,李琅琊并不觉得自己会和“寂寞”这个形容有什么关联——对面的家伙已经聒噪多久了?当他无情地将自己拖出午后的温柔睡乡时,好像还有满树蝉鸣钻进帘栊吧?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他热情洋溢的声音和热浪一波波涌进来?

    ——大概要完全理解他长篇铺陈的表白,连蝉都会累得睡着吧?李琅琊有点被自己的笑话冷到了,不禁幽幽地叹了口长气。因为家居纳凉而没有束起的黑发随随便便散落着,眼尾细长,肤色白皙的容貌本来高贵非凡,此时也因为眼神没有焦距而显得带两分呆气。

    这个表示“你很烦啊——”的叹息含义太过明显,对方终于停住了口,有点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不会是睁着眼睛神游八极去了吧?!抛下落魄中的朋友会遭天谴的!”发出谴责的青年大喇喇倚坐着,修长精悍的四肢带着武者的风格,但大眼睛里略带轻佻的光芒,还有那火焰般的发色,让人对他的印象在“贵公子”和“长相漂亮的傻瓜”之间来回摇摆。

    “呃……你方才说……西市的什么春来着?”

    “‘玉京春’!那位当垆的胡姬!汉名叫‘燕燕’,多好听的名字……我原本以为她是对我有心,才看着我那样笑的——后来才发现只要不赊酒钱,她对每个去喝酒的都是一样笑!跟你说啊琅琊,千万别去招惹这些波斯小娘子!你掏心掏肝的,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你的话,只是闪着一双蓝眼睛笑啊笑的,叫人追又追不到,撇又撇不下的……”

    下面的话又淹没在一片含混而快速的咕哝中,依稀能分辨出一些赞美‘燕燕’的华丽形容词,还夹杂着大口灌下冰梅汤的“咚咚”声。

    拍了拍对面这位断肠孤客的肩,李琅琊努力让声音里的同情显得更真挚一点:“端华……你好歹上个月刚授了左金吾卫的中郎将,这样写着‘声色犬马’的一张脸去守卫皇宫真的没问题吗?不知为什么看着你就情不自禁地有点忧国忧民呢……”

    “……其实我不只一次想向薛王殿下举发你了——老头子知不知道他传说中温柔又饱读诗书的九世子是这样一个阴沉不良嘴巴又坏的家伙?”

    “……其实我不只一次想向薛王殿下举发你了——老头子知不知道他传说中温柔又饱读诗书的九世子是这样一个阴沉不良嘴巴又坏的家伙?”

    “彼此彼此~”

    “客气客气~”

    午后的阳光洒在凉榻的水纹竹席上,碎金般摇摇晃晃,很有一点清幽的仙气。而破坏诗意的,就是两个人对望中传达的迅息,写下来就是白纸黑字异口同声的一句话——

    “大唐的未来要是靠你这种人就完蛋啦!”



1楼2008-10-18 21:09回复

    “昨晚附送的那一枚玉佩……似乎是出了一点差错,让我再重新鉴识一下好吗?” 

    “……那个……昨天不小心,把它掉进池塘了啊……”李琅琊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歉意——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宝器,但是,每个卖家也都希望从自己手中离开的货物被认真对待吧…… 

     一个不知是遗憾还是惋惜的蹙眉表情在安碧城脸上滑了过去,他向庭院一侧,被花木与奇石包围的小池慢慢踱了过去。池边并没有青石铺垫,绯红和浅紫的花枝间杂着细笔画出般的草叶,开放得极有风致,衬着安碧城静立的白色衣袂,倒有一种绣在他长袍下摆上的错觉。李琅琊被他捉摸不定的反应弄得有些茫然,只好跟着走到了池边张望着。 

    “这池水,是不是太静了?”安碧城忽然侧过了脸,一直带着淡淡慵懒姿容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认真探询的神情。 

    被他的疑问将目光牵引到了水面上,李琅琊第一次注意到了池水的异状——平日里织绵一般漂浮的绿萍、轻俏可爱地装点着水镜的落花、看到人影就会浮上水面接鲽的锦鲤,为什么都不见了?便是池水本身,也没有了平时清可见底的澄澈,倒像是一大块滑腻而厚重的古玉,深浓的翠色泛着不祥的幽暗气息,打在水面上的雨滴,好像一枚枚尖细的绣针,悄无声息地滑进锦缎般厚重的池水中,一点涟漪都不曾泛起。 

    当确认到水面上连两个俯视的人影都不曾映出,李琅琊微微闭了闭眼——神秘隐藏在西市的胡人珠宝店,不知来处的奇怪玉龙子,诡异地眷顾庭院的冷雨,忽然变得深暗可畏的池塘……自己终于成为了怪谈故事的主角,要被写进笔记小说了吗? 

    “是因为那枚玉龙对吗?是它变成了精怪,还是我触犯了什么禁忌?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方士异人出场收拾了?” 

    “……你其实并不是真的紧张吧?薛王府的九殿下……”安碧城眯起了眼尾,眼睛里闪动出少年才有的狡黠光彩。“为什么你不像传说中遇到怪异事件的人一样恐惧、愤怒,或者干脆吓得昏倒呢?” 

    “……那样会没有趣啊——况且你来指点迷津,也不是为了欣赏我昏倒的样子吧?” 

    两个人同时微笑了起来,明朗的快乐似乎把池水上空的雨雾都驱散了一些。远处廊下的侍从小心翼翼地探头窥测着——就算是以“个性不认真”而著称的九世子,在这样阴沉不明,吉凶难测的雨中,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啊……

    (三) 

    “与其召唤方士异人,不如让我来善后吧。我是个珠宝商人,所擅长的,也只有珠宝相关的事情……”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李琅琊听,话尾的余音消逝在湿润得仿佛凝成实体的空气中,那含着佻达的语调却与他庄重的动作不合——放下了纸伞,并不顾忌落在肩头的雨滴,安碧城从随身拎来的秘银色锦袱中取出一个黑沉沉的木匣,打开的瞬间,旁边的李琅琊闻到一阵古老而暗沉的香气,匣子的材料竟是传说中来自南海婆罗洲的珍贵榈木吗?而在那干燥的木质味道之中,还掺杂着一丝鲜润的水气。不同于庭院之雨的幽闭味道,那是种带着狂莽气质的,好像远古森林的苍绿色的激流的气味…… 

    当看清了安碧城拿出的东西,李琅琊明白了何以有那一瞬间的联想——果然是实体化的一团苍绿——那是一条蟠龙的姿容,还是保持着头尾相接的半环形,依稀有些像昨晚那只龙形玉佩,但足有它的四五倍大,神韵也绝不相同。巨大的头颅约有身子的两倍粗细,从头至尾都细细地刻出背鳍的形状,暴突的眼睛,向上翻卷的钝角,最穷形尽相的是两颗露出唇外的獠牙,泛着幽绿的锐光,从玉质的肌髓中透出一股冷冷的兵气。 

    ——怪不得那一晚在水精阁里,安碧城会说那小玉龙是“仿制”,跟这个杀气隐隐的庞然大物比起来,它简直就是孩子的玩具了……而那晚的另一句说明,忽然跳进了李琅琊的记忆:“——它该不会就是那个,商代的……”,安碧城轻轻一摆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石青绣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混合着药香和青草香的东西——是艾草,总是伴随着端午的龙舟与粽子一起出现的吉祥驱邪之草,可为什么会结成了一个人形,为什么安碧城把这个艾草的小人放进了玉蟠龙的口中? 
    


    3楼2008-10-18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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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的水流突地卷起了一个漩涡,好像云团突然被撕开一个缺口,一道碧色的疾风卷了出来,刹那之间,李琅琊觉得一股炽热的水流笼罩了身体,而一些画面残片的影子,好似水流中小块玉石击出的清响,在眼前倏忽即逝——盛夏的阳光、浅浅的河湾、一闪而没的绿色鳞甲…… 

      轻柔地包裹着李琅琊身体的,是依稀和残影重叠的绿色尾鳍。以守护的姿态挺立起半身,将他与面前的攻击隔开的,是又一条碧色潜龙的身影。 

      比起高高昂起长颈的巨龙,它的形体要小得多了。龙角与须髯也不及前者的怒张飞扬。在水底月光斑斓错落的点缀下,龙身鳞片的颜色都似乎带着些黯沉……但是,那双眼睛,那双有着天青石的颜色,茶晶的光泽,乌玉的温柔神情的眼睛,是第一夜的水之幻梦的旧识…… 

      被至高无上的圣兽攻击和保护的诧异,目睹水族眷属对峙的惊骇,而比这两种情绪更强烈的,是那似悲伤又似喜悦的一重重波动。水流的鼓荡,心中的飘渺恍惚,到底是谁在呼应着谁? 

      来不及捉住思绪的尾巴,一道道锐利的暗流从巨龙的方向汹涌而来,狂乱的走向中仿佛裹挟着热带的雷暴,那撕裂一切的决心把月影都映成了诡异的青灰色。面对着神谴般的愤怒,暗碧色的弱小龙族却没有退缩的反应。它尽力向着前方昂起头颅,从齿缝间迸出威慑的低鸣,而只有从李琅琊的角度,才能看到它瞬间畏缩了一下又重新伸直了长颈的姿态,它的背鳍因为紧张而耸立着,生着三趾的爪子在无所凭依的水中,微颤地使着力气…… 

      “不用这样……你不用这样!自己快逃啊!”李琅琊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在声音震起的水波抖动中,他看见了巨龙俯冲而下的死之阴影——来不及了吗…… 

      冷月的波心,忽然起了一阵奇特的颤栗,有一种被瞬间拉长的错觉。好像彗星拖着光焰的尾巴划过天穹,火光裹着一个依稀的人影穿破了水幕,在进入水中的瞬间转成了碧落的冷焰,像一朵以古怪的姿态开放的青睡莲,携着冥火的长带掠过巨龙的身影。 

      一声深沉狞厉的长啸在水中轰鸣起来,冷冷的青焰随之猛然炸裂开来!仿佛有无形的疾风从深渊呼啸而至,水流完全失去了方向地奔涌着,水底净琉璃般的世界,像被揉皱了的绘卷,现出了崩溃的前兆。激流的力量将李琅琊向高处的水面拉扯着,身前的小龙努力在乱流中翻转着身体,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是那种固执的温柔……他不知不觉向着小龙的方向伸出手去——青色的焰火被冲散成星星点点,闪着萤光从指尖上流过,像苍玉的碎屑,指缝中又冷又滑的感觉…… 

      像沙漏流泄出时间的秘密,从记忆的锦囊最深处找到的画面,在弹指间与此刻重合起来——是在什么时候?自己也曾这样张开双手,指间正流淌下玉质的碎屑和粉末,仿佛潮水退走后露出沙滩的边界,玉屑落尽之后,手心里现出一个半环的龙形。是自己的声音吗?带着少年人不加掩饰的快乐:“快看!像你吗……” 

      幻像摇曳着水光消逝成碎片,记忆追逐着自行冲口而出,和少年没说完的话叠加成一体——“瑟瑟!” 

      闪着星屑光泽的龙族的身体,起了一种奇异的扭曲,好像投在水面的倒影被风吹成弯曲的波纹,风定时残影已经消失——夭矫的龙影消散在乱流中,李琅琊视野中最后留下的景像,是水中蟠龙卸下了矫饰的真正面目——大约有人臂长短,披着粗糙鳞甲的青色小兽,正在裂开那长长的吻部,仿佛是一个无比笨拙也无比幸福的笑容……

      (五) 

      水色与天光,变幻着颜色从耳边奔驰而过,奔向那存在于某方的边界。是过了一甲子还是一瞬间?头顶上传来的骊珠交迸的声音,是疏雨和伞面交击出的琴音吗……伞柄从松脱的指间滑落下去,竹质的骨子坠地的一声轻响,驱散了最后一丝幻境的残像——修饰着葱茏草木的盛夏庭院,雨滴已经疏朗得近乎细语。玲珑的水珠顺着绮罗伞面滚落下去,在青石间形成珍珠光泽的蜿蜒水迹。 

      自己还是站在池塘边上,仿佛一步也没有移动。时间的流逝,似乎只存在于从滂沱到零落的雨滴之中。急切地想开口求证些什么,李琅琊已无暇顾及语音的零乱:“……你也看到了吗?水底的龙……可我记得它,它的名字和样子,那是……”询问的语调戛然而止,他慢慢张开了不知何时起紧握的左手——还残留着深潭水气的手心中,是那苍青色的小小半环。粗糙的刀工刻成的卷曲姿态,向前噘起的长长嘴巴…… 
      


      5楼2008-10-18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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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该不会只是为了这个崭新的体验而兴奋吧……”李琅琊近乎放弃地想着,却没留意在前方的转角处,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凉布棚子,他一时收不住脚,直撞了上去,薄薄的凉布卷着竹竿,乱七八糟地倒了下去,李琅琊踉跄了两步,发现前方有个滚烫的不明物正在冒着危险的热气,他顾不得叹一声衰运连连,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一拧腰从那不明物上横翻了过去——落地时动作些微的不协调,还是打翻了什么东西。雪花般的粉末飘飘洒洒飞了一天一地,细腻而不轻盈的质地带着淡淡的麦香……麦香?
        此刻天色刚入酉时,太阳挂在不远处波斯袄寺的尖顶上,正在发散着慵懒艳丽的黄昏颜色。飘舞着慢慢下坠的粉尘也染上了橘红的微光,以致这一瞬的时光流动,缓慢得有些不真实之感。李琅琊站稳了身子,看见一个人正隔着夕照的轻绡与自己对望着,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那是一双太过于夺目的绿眼睛,像反射着浓重夜色的翡翠,几乎让人乍逢之下有些晕眩。直到那双眼睛略带不满地微眯了起来,慑人的幽艳略减了几分,李琅琊才像从咒缚中省过神来,有些心虚地环顾了一下,想弄清自己到底撞进了什么诡异的所在。
        身后有东西发出“滋滋”的轻响,热烘烘的油香气随之不断爆开在空气中,一张圆圆的饼已经烙得有些焦糊了——自己刚才竟是从一张热油的饼铛上跳了过来?那么打翻的东西毫无悬念地就是一个——面簸箩?同沐浴在面粉之雨中那个绿眼睛男子,手里还拿着小半个胡饼,正充满玩味地打量着自己,李琅琊正在为“打翻了饼铺”这个事实而尴尬,被那绿色的眼神看得更是不自在,只好拍了拍身上的面粉,尽量随意地笑道:“……不是成心的啊…弄坏弄脏的东西,我都照赔就是了。”
        对面的人慢慢把最后一口饼咽了下去,用优雅的手势抹掉了唇边的一粒芝麻,声音好似敲打着玉璧的清响,却是极流利的一口汉话:“——那倒不必了,我只是来赶这酉时的第一炉饼的,只是没想到……有人比我更急。”
        “……我不是来吃饼的……”
        “是吗?——那就不可原谅了——延寿曹家可是几十年的老店,店主回来看见心爱的家当遭此毒手,可能会跟你这凶手打官司哦。”
        “……你想代替店主来讹诈我吗?”李琅琊很想反驳回去,但又本能地觉得今天的麻烦已经够多,再惹起一场“胡饼之斗殴”实在没有必要……呃?说起来端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乱轰轰的叫喊声好像已经隔了两条巷子?
        绿眼男子笑了笑:“你的朋友可能已经跑进醴泉坊去了——他们看样子是追不上他了。那你呢?打算站在这儿等着他们回来和你理论,还是想和老店主去见官?”
        “……你一定有更好的建议吧?”
        “你可以去我的店里避一避,就在前边不远。”
        ——其实事后李琅琊才想到,就算不傻等在这里,也不去什么店里躲避,自己也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可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多想,乖乖地跟着那双绿眼睛走了呢?——可能是这样黄昏与暮色交织的时分,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显得不确定,所以……也越是引人探究吧?


        (三)

        虽然从小在皇室的排场中长大,李琅琊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小后院精致到让人赞叹的程度。夹道摇曳着高大秀颀的凤尾竹和菩提树,空青色的铺地石板仿佛吸收了月色,散发着浅淡的水色和萤光,和小小池塘中闪烁的光斑遥相呼应。然而这样价值不菲的石料铺成的小路,并看不出精心修整的不自然感,不知名的紫蓝色、月白色小花从石缝里随意生长着,将枝叶娇慵地直伸到路面上来,牵扯着人的袍襟。
        前头带路的人把脚步放慢了一点,跟着李琅琊的目光环视着庭院。
        “小地方,比不上中原人会侍弄园林。”他侧过脸轻轻笑着,笑容里却没有多少真正称得上“自谦”的情绪。
        “不……这里很美……”李琅琊微微有点走神。对面的人深邃的绿眸子,还有包裹在丝帛里略带卷曲的砂金色头发,都明白地显示着西域胡人的血统,但纤细的眉形,鼻子和嘴唇优雅柔和的轮廓,怎么看都是“中原人”的特征呢——是位混血的美人啊——似乎想掩饰一刹那失礼的凝视,李琅琊连忙转过头寻找着树从中惊鸿一瞥露出翠尾的孔雀:“我家里的庭院虽然大,不过总是一尘不染中规中矩,这里……要风雅得多了。”
        


        8楼2008-10-18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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