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我再一次回到北京。依然是看不完的高楼大厦、车潮人海,依然是说不尽的声色光影、繁华喧嚣,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离开时正值暑热蒸腾、狂风骤雨,而现在却已经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坐了一夜的火车,虽然半夜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但下车后依然感觉精神困顿、四肢绵软。不过,我却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时间紧迫,从火车站到医院,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去,否则一旦晚了,挂不上号,那么晚上我就无法按照原计划顺利返回。
幸运的是,我总算及时到达了医院,并且取了号,心里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然而,当我在门诊大厅打印出六月份的病载检查结果后,刚刚舒展的眉头立刻又阴云密布:吃了九个月的药,虽然小4和比值都有明显上涨,但是病载居然没什么变动,这怎么可能?难道……
不详的预感顿时浮上了心头。
离开门诊大厅,向前几步然后右转,就是皮肤科诊区。不过区区九十多天,这里居然也发生了若干变化:以前一诊室的绿色通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取消了;就诊之前,不必再排队拿病历了;更主要的是,以前的示教室,居然改成了感染科的诊室……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叫到了我的号。年轻的女医生先大致询问了一些我的情况,当我忐忑地拿出病载检查单,说出我的疑问时,她的脸色马上变得非常凝重,赶紧把我的资料调了出来,又让我去档案室把病历拿过来。
我此时其实也知道情形不妙,其实拿第一次药的时候,我就做了耐药检查,一个多月后结果出来了,当时医生就告诉我说,我对依非韦伦有潜在耐药的可能,但还无法确定,所以他建议我继续服用替拉依,实在不行再换克力芝。对于医学,我一无所知,但我相信医生的话,所以自然无所不从。
其实当时还是存着一点侥幸之心的,想不到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这个结局。
看完资料后,医生对我说必须立刻换药,否则药物抑制不了病毒,时间一久,连替诺福韦及拉夫米定都有可能跟着一起耐药,那就糟糕了。换药就换药,这个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她接下来的话,立刻又给了我当头一棒。
她说,刚换成克力芝,就等于一切重头再来,我必须像刚开始吃药时一样,每月,甚至最好半个月检查一次身体,以便随时监督药物对我肝肾的损伤程度。我告诉她我现在不在北京居住,如果每个月都来北京,确实很麻烦,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通的办法。答案却是没有其它办法,必须这么做。
按照以前规划,离京之后,我会先返回家里帮助父母秋收,一旦结束,我将前往同乐城定居,此后无非每三个月回次北京拿药,没什么不方便的。然而,现在,只怕这个打算就要落空了。
要是接下来的半年内,每个月必须到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那么如果不留在北京,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来回往返,耽误时间不说,这笔开支就已经在预算之外了,而且我也将无法安稳地找份固定的工作。
但是如果留在北京,那么我就不可能定居同乐城,难道我们的生活还没开始,就要两地分居?
比起对新药物副作用的担心,这些问题其实才更让我头疼。
既然无法可想,那就干脆不去想,留待以后慢慢解决。整个诊断过程其实也没用多少时间,医生给我填了份单子,让我重新做了耐药检测,然后又给我换了新药,并告诉我本院耐药结果出来的很慢,最好前往佑安或别的医院自费检测,这样会快点。
我问她大概要花多少钱,她说一千左右,我想都没想,直接从心底把这个建议否决了。
其后就是交费,抽血,取药等,完成全部流程,看看时间,不过才十一点左右,距离晚上发车还有九个小时。想了片刻,我决定赶去通州,再去看看我曾经生活了整整一年的地方,也算是最后的告别吧。
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又回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地方。河还是那条河,桥还是那座桥,而心情却已经不再是那时的心情。其实不仅心情如此,仔细看过,不少地方都有了些微不同。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桥头上以前那些生锈的钢丝网,换成了现在崭新的护栏;我曾经朝夕散步的河畔小路,现在也荡然无存;马路两边竖起了高高的围墙,上面写满了让人热血沸腾的标语……
更令我吃惊的是,我以前理发的那家店里的小老板居然也换人了,致使我刚踏进门的时候,还恍然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新店主告诉我说,以前的老板走了,把店盘给了他,不过,过去所有客户办的会员卡依然都可以继续使用。查了一下,我正好还有一次会员,就这样,我又顺便剪了个头,恰好用完它。
古人说:涤足河中,抽足再入,已非前水;诚如是也。看起来我们的生活总是这副模样,但实际上,世间万物变化无常,又何曾又片刻的安宁?然而,日月星辰,江河湖海,喜怒哀乐,因果轮回,亘古如斯,又何曾改变过分毫?所以苏东坡才会感叹说: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或许我真的已经老了,再不似少年时候,一心只顾苦苦追逐自己想要的答案,变也好,不变也好,随它去吧,我只愿余下的生命里可以自由的展现出我所喜欢的姿态,哪怕只是刹那芳华,我亦无复怨悔。
再见了,曾经的以前的旧日的时光及所有一切,但愿后会无期!
2017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