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横白，细雨如苏。
她斟酒独酌，姿湄宛然的模样与窗外的清寒格格不入。她只顾着饮酒，熏熏如醉，面色凝成一抹胭脂。
隐藏在客栈角落的墨罗，情生怜悯，故意信步前去，假装巧遇。
他斟满一杯，大口灌下，如同饮尽千山万水，好不干脆。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她如此切近。蛾眉如桃枝姗姗的新月，双眸如灼灼潋滟的玉潭。朱唇落樱，青丝及腰。
她面不改色，呢喃细雨道：“公子，你又是何苦呢？”
他追她至此，已等过整个暖秋。
跨越载阡度陌，走过长提春柳，孤云拂过衣袖，银杏落满千山。也许只是她柔肠白转的微微一笑，他便永远忘不了。
如今，他拾起勇敢，明朗开来。他笑意如雪，却有几分语无伦次，“不知琴萱姑娘孤身去哪？可否一同前去，也有所照应。”
“远方。”她抬首凝眸，目光是那么幽远深邃，冷冷地回答，“墨公子不必再随我了。”
纤细的雨依旧在下着，如断了牵线的泪珠。
他不知道，远方在哪。
朦胧地就像一座孤城，秋水长街，满天星月，遍地烟火，所有的一切，他都无法留目。他立刻辩驳道：“我，我……”
“我知道墨公子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她打断了墨公子的话，“喝完这杯酒，公子自行离去吧。”
她还是说出了心里话，眉宇间的清婉多了一丝坚毅。冷风澄静缄默，烈酒拱手欲倾。
他沉默不语，接过酒杯，双手竟颤抖起来。他哽咽的话语，在烈酒入喉的那一刻就凋零了。他缓缓起身，离开。
她望着他的背影，真实而又那么遥远，渐渐消失在冷雨中，从此，再也不会遇到。
墨罗知道，她不明白。墨罗也知道，所以惘然。
奈何眉间雪化，奈何孤独是她。
2
墨罗离开后，便再也寻不到她。
就连如缕缕微风般轻抚她的发梢，如夜静星寂包裹她的衣角都无法想象。烈酒潺潺，融不进她的心里。
他念念不忘，翘首以盼已成幻想。唯有那远方，他想要去往。
远风凛冽，独背行囊。暮霞作伴，秋水蜿蜒。直到山间白雪，落叶变黄，他依旧没到达远方。可能是他的远方，还不够远吧。
寒风刺骨，冰冷如刀。却有一位老者，静心垂钓。白雪覆上他的宽肩，倒比他苍白的长须逊色了几分。
墨罗上前，叨扰道：“老先生，打扰了，请问这是何地？”
老者静若磐石，面容枯皱，眼神却熠熠生辉，冰封的湖面仿佛荡起了涟漪。他轻声道：“嘘！”
想是墨罗的突兀，吓走了鱼儿。老者重新摆好钓钩，依旧平静似水。他的声音浑厚而又响亮：“这里，是我的故乡。”
许是墨罗没有道清来意，老者错会。墨罗接着问，“这里，距青州远吗？”青州，是他的来路。
老者的目光变得深沉，长声答到：“近在咫尺，远在他方。”
墨罗一震，心中仿佛落下了一颗巨石，那么沉重。
“公子远道而来，自然是远，但于我，不过闲庭几步，须臾便到。”老者接着说道，“公子翻山越岭，依月而栖。可曾见百枝浓如孤云，白雪纷纷落成一片？”
墨罗摇曳青唇，“见过。”
“那公子为何不回头？”老者长叹，静观远方。
墨罗双眼模糊，似明白，似糊涂。
她的远方，是他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
无奈寒风无度，无奈远方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