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路奇把自己的衬衫丢在那个脏兮兮的少年头上,语气很不好:“去洗澡,洗完澡我处理一下你的骨头——不洗澡别上床!”他把倒在床上欢笑的少年拉起来推进浴室里,坐在椅子上罕见地有些发呆。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来着?他来这里追杀名为草帽的佣兵,夕阳下的少年如妖精一样到来。他靠近然后离开,留下金红色的剪影。酒会上少年再次出现,莫名其妙的奔跑和对话,然后是拳拳到肉的战斗。那个少年是凶兽和蝴蝶,以拳和吻缄默生死间的决战。
他眨着天真的眼,问他:“你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溃不成军。
路飞赤着脚湿淋淋地走了出来,披着路奇的衬衫,柔软的黑色发丝贴着被热气蒸红的脸。他站在窗前,月光下那蜜色肌肤苍白一如情人的骨。路飞扑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不是说要给我治伤吗?”他掀起衬衫的衣摆,少年结实的小腹上浮着青紫浮肿。路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过来给他包扎。当胳膊环住他的腰肢,路奇的动作僵硬得几乎进行不下去。路飞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发笑。
“怎么了?”
路奇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浮光掠影闪过他柔软的掌心凶兽一样的眼神爆发时贲起的肌肉盘旋打转儿的歌谣,最终定格在那个黄昏里闯进黑色世界的红。他从远方奔赴而来,只为了对他说:“你怎么会不会跳舞呢?”
“你总会找到故乡的,路奇。”
“路飞。”路奇念了一声,然后又是一句:“路飞。”
啊,他还睁着眼,那是懵懂的,属于永无乡里的彼得潘,那是多情的,属于水边的纳克索斯。路奇低下头,在他的额上烙印,然后是眼睛,鼻子,下巴。路飞因为这轻轻的麻痒笑了起来,杀手先生说:“草帽小子,我觉得我杀不了你。”
“那是一定的。”路飞歪过头:“我很强,还会更强的。”
路奇摇了摇头,带有某种战栗的情绪剥下少年的外衣,目光一路划过他纤细流畅的每一丝肌肉线条,他用少年青涩的身体弹奏,创作和绘画,让风和阳光随着自己的心念颤抖。路飞在成熟男人的手指下手足无措,但是也没有拒绝。
你沐浴和感受,但是不能抓住。他是流动着的红,从指缝滑过奔赴远方。粘腻的喘息和纠缠是离别前的演奏,你只有这一个晚上,因为少年生而自由。路奇清楚地明白,少年在黎明时离开,而自己将定格在这个月光如注的夜晚。
他什么都不会懂,也并不需要懂。为什么要缪斯理解诗人的笔划?他的意义是存在——对他而言,少年的一生也只有这夜晚和黄昏,重重的剪影在第一缕阳光前消散,剩下似是而非的梦境。最后的冲刺和嘶吼,最后的拥抱与亲吻。路奇闭上眼睛睡去,归于黑甜乡之前感受唇上一沾即离的热度。路飞说了谢谢,或者没有,总之在天光大亮醒来之后,凌乱的床铺上只他一人。
路奇抬起头,轻轻地“啧”了一声。
勇士挥剑斩断,懦夫以吻作别。
六
“所以——”布鲁诺拖长了声音:“你也没有找到草帽咯?”
路奇专注于给自己的酒里加冰,一块,然后又是一块。当啷地一声轻响,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老情报贩子摇晃着脑袋,把草帽的通缉令重新放进柜子里收拾妥帖,嘴里嘟嘟囔囔:“这下,只能等他再次出现了——明明是挺有名的佣兵团,怎么团长跟斯芬克斯的谜语一样?”
“别废话了,布鲁诺,把最新的通缉令拿出来我看看。”路奇喝了半杯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布鲁诺递过来厚厚的一沓:“还要接着干?”
“不然呢?”路奇感觉这个问题很滑稽:“为什么不呢?”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罗布路奇依旧是名动欧洲的杀手,而路飞还是传说里的佣兵。直到后世也不会有人知道,直到最后这个世界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杀手之王和佣兵之王曾经如此短暂地相遇于斯堪的纳维亚的小岛上。他们的一生是一本厚厚的传奇小说,如果翻阅,对方在小说里只出现寥寥几行,藏在不为人知的犄角。
那么,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少年永远是金红色世界里翩然而至的妖精,而男人也永远是路上那个英俊尖锐的行人。他们奔跑,但是在彼此的生命里成为永恒的定格。
那时的月光和清晨,直到今天依旧熠熠生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