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池塘中种下的那一池莲花打苞儿了。
奇怪的是,当初明明种下的都是金色莲花,怎么却突兀地长出了一只白莲?
出家人慈悲为怀,自然不会讲这株白莲拔去,只是未免在照看之时就少了那么几分耐心。
是日,梵天路过这池塘,不免被这独立的白色花苞勾去了目光。
佛门之地,向来以金莲为主,青莲为辅,圣气缭绕之下居然长出一株白莲,倒也是稀奇。
似是感受到了佛者的目光,那花苞儿轻颤了几下,像是害羞了一般。
负责照料这池莲花的僧人便瞧见这位辈分比主持和几位长老都要高的佛者望着白莲的花苞,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来。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圣僧笑呢••••••
清风拂过,初夏,寺院中的人多了起来。
每天自清晨古刹第一声钟声响起,络绎不绝的人群吵吵嚷嚷直到傍晚余晖落尽才会停歇。
大多是为了见一见那位功力高深的梵天圣僧。
焚香缭绕着殿宇,木鱼之声“笃笃”不绝于耳。前来问佛之人,怀着一颗红尘之心,走时亦带着一些似懂非懂的释然和更深的疑惑。
独留一池莲花摇曳,与清风明月相伴。
仲夏,盛开了一池的金莲。
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唯独那株白莲,打着苞,始终不肯露出丝毫。
直到一日,夏阳正酣,一个骄横的声音传来:
“怎么的这金莲池中会有一个不开花的白莲?!快将他给拔了!”
“施主,这••••••”
“怎么?本小姐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叫你拔你就拔!不然我让护卫拆了你们的寺庙!”
正在讲述佛法的梵天停顿了一下,随即从蒲团上起身,在一干听佛者疑惑的眼神中,迈步向着殿外走去。
“何事喧哗?”
那僧人听是圣僧的声音,不由闭口,将欲说出的嗔痴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果不其然,身披金色袈衣的佛者自恢弘大殿踱步行来,最终站定于池塘边。
那女子微微弯腰,双手合十:“大师。”随即解释道:
“我不过是看着这金莲池里有了这株不会开花的白莲,与佛门清净之地不符,便想叫那僧人将这白莲花苞拔除。”
梵天轻拈佛珠,一双深邃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施主是看这花不顺眼,还是觉得这心里的人不顺眼?”
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脸色苍白。
“大师你••••••”
“施主,若是有红尘要务缠身,恕梵天无礼了——送客。”
德高望重的圣僧说完,便是一个旋身,任凭清风带起衣袂,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形,几步之间,身影交错,缩地成寸,又回到了大殿之中。
照看池塘的僧人不明白,如此小事,怎么会劳得圣僧亲自处理••••••
莫非••••••僧人看了一眼池中摇曳生姿的白莲,心中满是不解。
是夜,明月高悬,清风微拂,蝉声不绝。
黑暗中,梵天独立于池塘边,看着那株白莲好久,好久。
良久,风中传来轻若未闻的一声叹息
“罢了••••••”
沛然功力运起,将这格格不入的白莲自满池金莲中连根拔起。
替梵天扫洒屋子的小和尚发现,大师的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缸白莲。
一株白莲,独自在屋中,轻轻摇晃,像是在诉说着一种温柔缱绻至极的情感。
于是每天梵天在屋中打坐参禅之时,便会觉得隐隐有股窥视的目光。
但他也只是抬眼望了下那株仍未开花的白莲,便重又闭上了眼。
花已有灵,成形在即。
梵天在等他的白莲开花,这一等,便是十年。
白莲在佛者的佛光的普照下,显得更加通透莹白。
每当佛者用手轻抚着如羊脂玉般的花苞时,那花苞倒是会禁不住透出些淡粉来。
“呵,”佛者的唇勾起,发出一声叹息般的笑声,眉目间是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柔情。
“不愿意化形,又为何要生长在这佛门圣地?”
若是借助佛力化形,早该成就人身,但是却一拖再拖,十年了仍然不肯化形,其间因果,这白莲若是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会逼迫。
佛度有缘人,这白莲与他之间的因果,不知从那一世开始就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早就理也理不清了。
但是这白莲与他之间的因,迟早会有果。
白莲不语,只是无风自动,摇曳了整室的清香,摇曳了漫天的星光,摇曳了佛者满心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