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如何？”慕白将紫檀折扇收起来，口中尊称大人，身形却是一动不动。
虽非同属国，但也万万没有世子给个府尹行礼的说法。
“世子爷客气了，宁某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大人]。”宁初语倒是微微躬身，向慕白简单行了一礼，“慕世子急急忙忙要出城去，可是怪我楚州府待客不周？”
“哪里哪里。楚州风景独秀，地灵人杰，姑娘们都热情得很呐~”折扇抵着下巴，慕白笑嘻嘻道。
宁初语的目光缓缓从慕白的几名随侍身上及带着的行李上扫过。“既如此，慕世子该在楚州多留几日，细细领略楚州府的风情才是。”
这……是不让走的意思？
慕白笑道，“府尹大人才是客气，本世子倒是愿意多留上几日的，只是出门已久，家中那老……老父……想念得紧，再不回去，恐怕……不好交待啊。”
在天佑，慕家老王爷对世子的嫌弃众所周知，世子爷跟老王爷不合也不是什么秘密，宁初语听了慕白的胡说八道，也不点破，只是怪笑两声道，“世子爷真是一片孝心可鉴日月。若是平时，宁某定是拦不得的，只不过，如今庆军围城两国交战，世子爷这个时候要出城，实在危险得很，若是有个什么差池，让远在临丰的慕老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可怜？”
这话说的就颇有点挑衅威胁意味了。
当下身后几名护卫喝道“大胆！”就要跟对方护城军拔刀相向。
　　

慕白轻笑，挥了挥手，示意自家护卫收起兵器，“府尹大人明查秋毫，本世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本世子料想这出城定是困难重重，但有个东西却是一定要急着送人的。”
宁初语看着慕白伸手在自己腰间那只小香囊的系带上绕了两绕，狐狸眼都眯成了一对小月牙。
他哦了一声，又颇有兴味地问道，“莫非世子有什么重要物什要传递给城外的庆军？”
“庆军？庆军与我何干？”慕白哈哈大笑，“府尹大人既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我慕白的作派，本世子只要有美人在怀便好，江山社稷爱谁谁去。”说着，将那只香囊摘下，捧在手心，一脸痴相。
“不知府尹大人可有心中挚爱？本世子浪荡花丛多年，竟有幸得遇了真命天子，此刻那姑娘就在城外，你让本世子怎么耐得住性子呆在城内不去相见。无奈这大战在即，大军围城，楚州已经危在旦夕，想毕府尹大人也是不敢放我出去的。”故意将「不敢」二字咬的极重，慕白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宁初语，那眼神一丝轻视一丝调笑还有若隐若现的同情。
那意思——我懂，你就是不敢，但我理解你哦。
果然宁初语眼中有戾气一闪，但依然沉得住气不接话。
慕白便继续道，“逢此乱世，幸也不幸，此间一别，再见又不知该是何时了，是以，本世子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见的。”
“说了半天，不知世子的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会此刻就在城外？莫非——”宁初语的语气忽地一凉，“莫非是那庆军女将苏浣？”
慕白一个哆嗦连连摆手，“府尹大人切莫乱猜，你这是没见过苏浣本尊，那母夜叉一般的女子谁能吃得消！”
顿了顿，又叹道，“实不相瞒，本世子心属的女子乃是一名医者，师出回仙谷，名曰半夏，那可真真是嫡仙一般的妙人儿啊，说句得罪话，把你这楚州的姑娘全加起来也是比不上她一根小手指头的~”
　　

宁初语深知慕家世子的德行，不禁看向他手中的香囊。
慕白查觉到宁初语的视线，便直接将香囊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心上人不爱花草不喜珠宝，本世子只得投其所好——心口朱砂痣，雄黄酒饮殇，麝麝香无尽，灵犀一角长。”
宁初语快速扫了一眼，将香囊内的东西看了个一清二楚，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倒是被慕白那不伦不类的情诗给恶心到，他皱眉思量了半响，道，“慕世子这是难为宁某了。此刻楚州被困，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这公然往城外送东西……不妥，不妥啊。”
慕白脸色一变，将香囊收起，冷哼一声，“也是，如今楚州朝不保夕，你这孟相的高徒被大军围城心中忐忑，自然是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
这话里话外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取笑，讽刺宁初语身为孟奕辰的徒弟却沦落到被大军围城，还吓得连个小东西都不敢往外送。
宁初语嗤笑道，“慕世子不必激我，这东西是万万不能送出去的，只不过……”顿了顿，他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大军围城，原本宁某也不知如何是好，今儿一见慕世子倒是有了主意。有世子金贵之躯在，庆军怕是不敢轻易动手攻城呐。”
慕白一愣，暗叹苏浣那神算子真真是厉害，只要多提几次孟奕辰，这宁初语果真就会狗急跳墙，准备不要脸的拿他慕白来威胁城外庆军。
如此，甚好。
　　

他将紫檀折扇一展，脸上故作愁苦哀伤，“我知你想如何，只可惜，本世子空有一个名头，天佑谁人不知我慕白为穆王爷所深恶，别说威胁，就算你这会儿真把我砍了，那老头子也只会上请旨意踏平楚州然后屁颠儿屁颠儿让家里的宝贝老二接了世子爷的头衔——罢了，说多是泪。”
宁初语勾着唇笑得意味深长，“世子无需妄自菲薄，慕老王爷如何宁某不知，但这城外庆军先锋营右军副将，此次攻城的指挥将领陈素，那可是你的总角之交，他定是不会弃世子的安危于不顾的。”
慕白咧嘴一笑，又得意起来，扇子在手中摇得小风一阵一阵的，“那是自然，子谦与本世子感情那是极好的，有时候连陆鸣溪那家伙都羡慕得紧呢！这不，为了不让我家溪溪觉得我厚此薄彼，特意给他寻了两匹楚州雪缎，等我回了临丰便给他送去。”
这回轮到宁初语一愣。他曾听闻慕家世子跟陆家家主感情深厚为莫逆之交，只是不知消息真伪，如今看这不着调傻世子的谈吐语气，似乎跟陆家家主的确熟悉。
孟相也曾特意交代过，陆家家主陆鸣溪相关的，尽可能不要得罪。乱世中，陆家的产业着实重要。
想到这里，宁初语不禁叹了口气，“慕世子是商人，不知可愿同宁某做个交易？”
慕白用折扇轻敲下颚，表示洗耳恭听。
“出城，是出不去了，见面，也定是办不到的，不过这定情的香囊，宁某还是可以派人送去给那姑娘，但，还请世子爷手书一封，告知陈副将，只说慕世子在我楚州府做客，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望陈副将莫要打扰才好。”
慕白摇了摇扇子，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会儿，心道这楚州可真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
狐狸眼一眯。
“成交。”

漏了一段~

自己滚去看了下，我的简介预告什么的果然很奇怪啊……orz……哭唧唧！！

今儿来晚了

26.猜谜解密
　　陈素跟姚士年正在营帐中焦急商讨着如何才能攻破楚州府的策略。
毕竟时不待我，一路杀进来势如破竹就靠着先发制人抢了先机，可如果在这楚州府门口耽搁一久，待到南遥的大军被调动过来救援，那他们这四万人多半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那个家伙……
陈素扶在桌角上的手紧了又紧。
还没讨论出个结果，陈素心中压抑气闷非常，向姚士年告了声抱歉便出了营帐。
姚士年也是无奈。
他虽是先锋军主将之一，但这攻楚州府一事却是早已交待好是陈素和苏浣二人负责的，可如今，竟是一个生死不明，一个心浮气躁。
这楚州府最多再围三日，三日后若没有突破，必须撤退。
而一旦撤退，没有楚州做倚仗，那么这一路打下来的府城一个也守不住。
也就是说，这一仗，白打了。
正满心惆怅，忽然有传令兵在营帐外报告。
“报——！楚州府来使说有东西要交给半夏姑娘和陈副将！”
半夏？和陈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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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士年对着桌前的香囊和一纸书信唉声叹气。
这是又被雷打又被火烧啊~本就进不去的楚州府，这会儿又冒出个慕世子被扣在城中，这下子连强攻都不敢试了。
“半夏姑娘，来使说，这是慕世子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交到你手上的东西，你来看看吧。”姚士年叹口气，招呼半夏近到桌前，指着那只香囊道。
半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没有什么兴趣。
姚士年又是一口老气长叹，这花花大少，真是走到哪里撩到哪里啊！
他还想再努力一把，这时，打发人去找的陈素又冲了进来，拿过桌上的书信略扫了两眼，便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长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干什么！”
“先别管这个了，重点是，如今这楚州府咱们是啃也啃不动掀也掀不翻，总不能把这四万先锋军交代在这里，不行……便只好撤兵了。”姚士年站起身来，把桌上的小香囊递到半夏面前，“姑娘，收着吧，好歹也是世子爷的一片心意。兵临城下战乱在即他还能想着你，想毕也是当真重视姑娘的。”
半夏瞄了一眼，忽然皱了皱眉，正想接过，陈素忽然大喊一声“慢着！”把姚士年都吓得一哆嗦。
　　

见陈素伸手一把将香囊抢过去，反复查看，姚士年好奇道，“怎么了？这东西有什么古怪？”
“这是哪儿来的？”陈素急急问道。
“慕世子托人送过来说是务必交给半夏姑娘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这是苏浣的东西。”陈素沉吟半响，终于确定道。
这是苏浣贴身的东西，陈素曾在某次上战场前见过苏浣拿出来过一次，那里头的东西……
他捏了捏，手感不对，他记得那时候这小香囊形状扁圆质感略硬，并不是现在这样蓬蓬松松的一包。
“我闻着……里面应该是药材，打开看看。”从进门便没有出过声的半夏说道。
看着桌上的东西，几个人陷入了沉思。
香囊上有一处小破口，已经被人细心补好。苏浣的东西此时通过慕世子的手交到半夏手里，足可以证明苏浣没有死，同时也可以确定苏浣已经跟慕白见过面，很有可能此刻还在楚州城中。
而这些东西，极可能是她想传达的攻城之计。
　　

不过……姚士年看着眼前摆放的几味中药，对药材一无所知的他只好求助传说中回仙谷的弟子半夏。
“朱砂，雄黄，麝香，犀角……”半夏逐一拈起药材放在鼻端轻嗅。
“啊，这还有一首诗，[心口朱砂痣，雄黄酒饮殇，麝麝香无尽，灵犀一角长。]——这什么玩意？酸不拉几的！”姚士年抖着那张慕白写给陈素的信，这几句特别备注上了[赠与我的真爱半夏]。
陈素拿过那张书信，又细细看了几遍，姚士年捋着胡须道，“不用看了，这书信是楚州府尹宁初语手下的人送来的，过了宁初语的手，又让他同意送到我们手上，这文字上就不可能会有任何信息。”
“苏浣不可能让长缨冒险送个没有用的东西出来，这些东西一定代表了什么特别的意思。”陈素眉头紧锁，“半夏姑娘，她既然特别叮嘱要交到你的手上，你是否知道这些药材有什么特殊含义？”
半夏细细检查着这些药材，沉吟不语。
朱砂，性甘微寒入心经，重镇安神解毒 。
雄黄性辛，温，归肝、大肠经，解毒杀虫，燥湿祛痰，截疟。
麝香，性辛，温，归心、脾经，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止痛催产。
犀角，性酸咸，寒，入心、肝二经，清热凉血，定惊解毒。
实在……并无甚特别啊。
　　

半夏放下手中的药材，摇摇头，“恕我学识浅薄，我实在想不出来，兴许师兄会有什么主意。”
于是又派人去请了君迁子来。
君迁子听说苏浣没有死，已经是满心欢喜，再听说苏浣送来一堆药材，又是诧异非常。
他细心翻捡了一阵，只皱着眉不说话，半响冲半夏问道，“听说还有一首情诗？”
半夏扭头看一边，满脸嫌弃。
陈素赶紧把那书信递给君迁子，“看起来更像胡说八道，但我深知长缨学识，他若认真写情诗，断然不会是这等不堪入目的水平，只是实在看不懂他到底写了什么。”
君迁子又将那诗念了几遍，喃喃道，“诗也是用这四味药材衍生而来，看来，玄机仍在这药材里头。”
朱砂，雄黄，麝香，犀角……
都是一些常见的药材，都作……解毒之用。
“莫非……是暗指下毒？”好一会儿，君迁子才迟疑着开口。
下毒？给谁下毒？下什么毒？
几人又一次陷入沉思。
按理说，用这种方式传达的消息只可能有一个答案，清晰且明确。否则猜来猜去没完没了了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这四味药材都能解些什么毒？”陈素问道。
“可解………咦？等等！！”半夏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苏浣曾经点破我的金针刺穴，看起来是懂得医理的？”
陈素想了想，道，“不清楚她是否懂得医理，但她似乎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看过医书知晓医理也不奇怪。”
“既如此，只当她是我医道中人，若是把这药材往药方子里带……”半夏说着，看向君迁子，“师兄……”
“是瘟疫！！”师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道。

今天的~

27.瘟疫突发
　　一夜过后，天明破晓，楚州城里传出一阵阵惊恐尖叫和哀嚎。
　　打更的在巡完最后一条街，准备收工回家的时候，发现了墙角的两具“尸体”。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打更人根本不敢靠近了去看看那一动不动的人到底还有没有气。
　　那两个人露在衣裳外边的皮肤，布满了腥红的小点，伴随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臭。
也不知是哪个出早市的人路过多瞅了一眼，惊呼了一嗓子，“莫不是瘟疫吧！”直吓得那打更人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口中尖叫“发瘟啦发瘟啦！！”
　　接着宁初语府衙门口的大鼓没等天亮便被咚咚咚几乎给砸穿。
　　他也几乎是从床上直接就冲到了大堂上，再顾不上什么衣衫不整形容不洁的。
　　城东有报，发现二十八户。
　　城西有报，发现十七户。
　　城北有报，发现四十三户。
　　城南最为严重，几乎全部住户都已经出现红疹。
　　城中所有医馆在宁初语将府衙大堂的官案掀翻后全部开门坐诊。
　　整个楚州府一夜之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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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惶惶之下流言四起，都说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楚州府大开城门接纳的各地流民太多，各人身体情况不一，再加上本身楚州府地势特别，气候也特别，四季常温，风少闷热也是常有的，以至于疫症忽然爆发。
　　老百姓的想法总是简单的，出了事就想着要逃，逃出城去或可得一线生机，可如今正逢庆军围城，楚州被府尹大人守得跟个铁桶一般，别说是人，只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没等宁初语跟众位医者商量出个结果，哭爹喊娘的百姓们已经聚集在府衙大门口高喊“府尹老爷救命啊！”
　　一连串的变故把楚州府衙都快掀起来了，宁初语一时之间也是六神无主。
　　可他直觉认为此事很不对劲。
　　虽然这瘟疫爆发的原因看起来合情合理又有迹可寻。
　　有迹可寻？
　　等等！！
　　宁初语叫来手下，问道，“最先发现的尸体在哪里？”
　　手下人回道，“最先发现的两具尸体在防城军赶到前就被老百姓放火烧了，当地的老人都说是……说是瘟疫，尸体若不尽快烧掉会传染更多人。”
　　宁初语心中的不安更甚，“徐老，城中是否已经有因此瘟疫而死的人？”
　　徐老答道，“老朽从医馆赶来之前尚未听说，但，这疫症发作本就需要时间，黎明前发现的那两具尸体应该是最早发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