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云轩千里迢迢赶回东楻,为的是替早逝的英魂引渡。
出殡那日,云轩手里握了根本不该在晚春开得如此艳丽的桃花枝桠,趁棺木还远,侧眼瞧了瞧那小侍卫。他一双碧色的眼珠子里殊无神采,面色白而颓败,抱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蟒袍不撒手,半天都没反应,乍看上去像个死人。
云轩就捏着烟斗把烟给点起来,弹了弹烟灰,眯着眼睛感慨。人的一生啊,当真短得很。
他活得太久,见惯了生生死死。一旁的尽远依旧不开口,云轩啧了一声,明明是阴天却把手搭上眉骨装模作样的远望——浩浩荡荡的一条长龙,白得瘆人。反观自己,好嘛,也是白的。
灾祸平息之后天公照旧不作美,灰白的天空撒下大把雪白的冥纸,棺材后声声唢呐凄凉,跟了一溜儿的人。刚历过劫难,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金子水晶的碎屑都见不着。王陵也被搞得七零八落。在地上刨了个小土坑,把棺材搁进去,坟头立块净写了些矫情语句的矮碑,再让云轩意思意思念上三两句又臭又长的祷文,完了。
说是厚葬,除了人多,连厚葬的影子都见不着。那些人也全灰头土脸搞得和难民似的,只有云轩尽远俩个白白净净地杵在前头。
多年以后让云轩说起这次葬礼,凭他那张嘴,能挑百十来个错处。
现在,云轩只是吸了口烟,侃道东楻罹此大难就穷成这样了,这发展程度,一秒回到解放前啊,起码倒退了个三百年。尽远一双眸终于轻飘飘眄了过来,声音小得似蚊子嗡嗡,只是六个字,说冕下真是心宽。
云轩的烟斗还搁在嘴唇边上,闻言沉思了片刻,抬头望了望破败的灰白天空,又看了看乱石堆下跪了一地的臣民,在袅袅烟雾里虚无缥缈地笑了笑,声音重重叠叠,似隔了数重沙。
“见惯了生死,这种时候再遇着死人的事儿,想哭都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