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明月王朝(下)
展昭等人在约定地点心情忐忑地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白玉堂与小狼王回来。
两人略略交待了方才事故,白玉堂引毒上身的事自然是只字未提,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深究,滚元典便催促众人跟他速速离开。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展昭与白玉堂的身上。原来在白玉堂二人去处理青皮鬼一事的同时,展昭已将滚元典的事向众人做了交待。而展昭确强压忧虑,示意众人跟滚元典离开。他虽然眼下还不知道白玉堂与滚元典的交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白玉堂这一次回来,又有些隐隐地不一样了。
既然带头人都点了头,众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这个异族小狼王踏上了新的征程。
一行人从白雾弥漫的清晨一直跋涉到暮色四合,方才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地界。正如白玉堂所料,一路上展昭并没有追问他在处理青皮鬼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却没有看到展昭眼底深藏的情绪。
眼前横亘了一面巨大的断崖,轰鸣的水声自山涧奔涌直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滚元典嘬起口唇,发出一声声悠长的口哨,片刻后,只听断崖上方传来号角的回应,几架软绳梯也被抛了下来。
滚元典攀住绳梯,回身笑道:“怎么样,敢不敢跟上来?”
说罢好像猴子一般迅速向上窜去。
展昭吩咐众人务必待他先上去探个究竟再行动作,转身看到白玉堂向着自己做了个口型,说的是:小心。他微一点头,飘身跟上了滚元典。
蒋平凑到白玉堂身边,本还想说甚么,终是没有问出口。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果见展昭打出了讯号,众人才放下了提着的一口气,各自施展能为上了断崖。
待上来后,眼前的景色叫人大吃一惊,近前迎接的几名异族服饰的男子,正是前日放走的那几名近侍,再放眼望去,满目苍深,群山延绵如烟云。在那烟云深处,此刻传来了连绵不绝的号角声。
滚元典等人弯腰捶胸道:“大藤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请!”
众人被引领着向云深处走去,众人越走越觉得颇有些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觉,忽地,只见不远处几株巨大的古树上隐隐约约地彩带飘舞,再凝神听去,还传来了阵阵清脆悦耳的歌声。
滚元典笑说:“这是我们寨子里放前哨的阿罗娜。”
众人心皆好奇,再行得近了,只见有七八名女子正把树藤做秋千,将自己高高荡起,见到了客人现身,皆如天女一般纷纷飘落了下来。
一时间,衣袂翻飞,飘然若仙,石林沈之川等人仰头看去,竟目瞪神痴。
这些漂亮的异族女子大胆随性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牵起众人的衣袖,咯咯笑着引着众人一路前行,竟搞得这些个大男人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几名女子将展白二人围在正中,掩口吃吃笑着,面飞红霞,双眼含情。
滚元典过来低声说:“她们喜欢你们。我们蚩尤的后人都是这般的敢爱敢恨!”
展昭瞥了眼白玉堂,问道:“你说你是蚩尤的后人,那这个滚字想必不是姓氏吧?”
滚元典回道:“这只是族氏,我们这一脉是皇脉,‘元’才是我们的姓,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元亨利贞’么,我们也一样尊‘元’为贵。”
白玉堂侧目瞧去,只见展昭神色不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大藤寨掩在崇山峻岭之间,众人迤逦而行,赫然间,景色顿开,远远眺去,是一片连绵的村寨,互相交织在一起,成为一个惊人的整体。
听说寨子里来了贵客,热情的人们纷纷涌了过来,将众人团团围住,露出惊喜神色,向着展昭纷纷施礼:“圣姑有救了,圣姑有救了,谢谢圣主派来的使者!”。
蒋平不禁头皮发麻,看展昭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禁担忧道:“难道你还真要拿自己的命去换那个什么小圣姑的命?”
展昭轻声回道:“四哥放心,正是因为如此,咱们现下反倒是最安全的。”
蒋平暗暗加了戒备,丝毫不敢放松。
众人在寨中族民的引领下在寨中穿行,不禁暗自想道,这样一个野性纯质的族群,为什么会在几十年前险些被襄阳王屠杀殆尽呢?
滚元典高声说道:“你们要去的的鬼王窟,离此不过一天路程,那里虽天险重重,我倒也有法子带你们过去,今日你们就在这里稍作休息,好好调整。”
众人连续跋涉了几天,颇有些疲累,这回跟这个小狼王也算不打不相识,得他襄助,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滚元典吩咐族众去准备款待的晚宴,展昭方才得了机会对他说道:“你不是想叫我帮忙救人么,人在何处?”
滚元典瞥了眼不远处的蒋平等人,展昭会意,令众人各自休息。滚元典又瞧了白玉堂一眼,方才说道:“其实月余前你和小圣姑交过手,我带你们去见她。”
展昭心头一惊,看了眼白玉堂,却见他眸色深沉,不知作何感想。
滚元典带着二人绕过村落来到了寨子后面的一座黑山,山中气息寒凉,与外界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是我们的神山,族人凡有老病,都是送到这里来祈求神灵庇护的。”
山中行无路,越走越觉清寒缭绕。
白玉堂眉宇紧皱,此处山势地脉,与自己当初将息的百里山玄冰洞简直如出一辙,难道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么?
待来到一处洞府,气息变得极寒,周遭石壁竟然凝结了冰霜。
滚元典闪身进去,“这里的云气寻常人根本受不住,你们能来,也是机缘。”
待展昭进得洞来,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这洞内石蕴珠泪,云雾氤氲,仿佛世外仙境。只是,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寒气似是要渗进五脏六腑一般。
只见滚元典在一块巨大的冰幕前立住身形不再走了,沿着他的目光,只见一名少女躺在巨大玄冰之上,仿佛正在沉睡。借着悠悠的冰晶,整个人似乎都已变得透明了。
展昭虽已知晓这边是此前用枣核钉伤她的少女,然而此时再见,仍然大惊失色。
滚元典神情肃穆,“圣女蒙难,必有祸事。”
展昭问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你又为何认定我是能救她之人?”
滚元典毫不遮掩:“她可还记得她用‘摄魂钉’误伤了你?那摄魂钉连带着扣心血,竟牵动了她的命盘蛊,如此一来,自然命不久矣。”
白玉堂自一旁冷冷地回了句:“荒谬。”
滚元典却似赞成一般点了点头:“没错,其实我也不信,但大司骑如此说,我便只好冒险一试,所以便派出人手伺机捉你回来。”
展昭心头一动,想起当日自己被蒋平救走,昏昏沉沉之际又被人掳走的怪事。然而滚元典却摇了摇头:“绝非我的人所为。”
滚元典回过身来,目光灼灼:“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我根本信不过大司骑,无奈寨中族人将其奉为神灵,而苓玉又只听命于他,我只能佯做配合暗中调查。”
展昭步步紧逼:“你发现了什么?”
滚元典向着展昭低声说道:“我甚至怀疑苓玉的异状,是大司骑暗下的手脚,也是他放出的消息说只有你的血可以救她的命。我相信你的身上,一定有他想知道的秘密。”
展昭抬头,看了看白玉堂,又转向滚元典:“什么秘密?”
滚元典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谜底很快就会揭晓的,因为有些事情,只有苓玉才知道,而我已经挑明了立场,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一切的谜团到此为止,已然呼之欲出,然而却又更加地波谲云诡。
展昭站在巨大的玄冰前,看着这名已然沉眠的少女,心思起伏不定,却听白玉堂沉声说道:“也许,能救她的人,不是展昭。”
滚元典和展昭都吃了一惊。
“你们若信得过我,便在外面等我,让我来试试罢。”
滚元典早已知晓白玉堂能为,不禁行了个重礼:“若能救活小圣姑,元典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白玉堂看展昭直直瞧着自己,目光中满是忧虑惊疑,笃然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你,你多加小心。”
展昭心知白玉堂决定的事,自是断难更改,更何况若救回小圣姑,就能获得大藤寨的援助支持,但公与私,焦灼着他的心,也不知道白玉堂会用怎样的办法来救治小圣姑,会不会受伤?会不会……?
滚元典虽然也满心担忧,但他见展昭来来回回不知踱了多少圈,忽地问道:“你很在乎他么?”
展昭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住了。滚元典仰头看了看那轮渐圆的月亮,好像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几天后月圆之时,他会履行约定,跟白玉堂一起去重启新月王朝的秘境,也许会重铸辉煌,也许是有死无生。
“其实你不必回答,我只是觉得你们很相配,你们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如果可以,我希望跟你们做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白玉堂的声音。
展昭急忙进入,只见白玉堂径自坐在不远处的冰柱上调息,他顾不得去看小圣姑的情况,忙奔至爱人身边,低声唤道:“你没事罢?”
白玉堂缓缓张开双眼,握住了他的手腕,还不忘调侃:“我哪敢叫你担心,当然没事了。”
隔着面具,展昭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觉他瞧着自己的眼神,藏了些更深沉的情愫。
滚元典凑近了看那小圣姑,人虽未醒,但面色已然不再苍白透明,竟多了些血色,不禁大喜过望,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白玉堂身前行起大礼:“多谢恩人救命之恩,元典愿倾尽一生报答你的恩情!”
展昭的心,丝毫没有被滚元典的喜悦所感染,他不知道白玉堂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救回了小圣姑的命,但他的担忧,更重了。
当晚,这一好消息便传遍全寨。滚元典下令,寨子里洒酒放歌,款待展昭一行人。
明月绕川,满目苍深,暮春的夜已渐进温暖,大藤寨的歌舞使得这夜晚变得更加炙烈。
之前滚元典一系列暗藏杀机的试探与动作,此刻尽数隐于歌舞狂欢之中
越过熊熊篝火,滚元典捧起一只灌满酒水的大牛角,向展昭和白玉堂示意。
寨中众人齐声高喊:“喝,喝,喝!”
苗寨的酒,可不是谁都能饮得的,莫说三盏,酒量不济的,一盏就能叫人趴下!
展昭替白玉堂挡下这三盏烈酒,举杯回道:“既然首领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身边的蒋平低声说道:“这酒烈得很,你受得了么?”又回头看了看白玉堂,不知为何,这般热闹欢愉的场景,却映衬得这个老五愈发地清寂缥缈起来。
展昭微笑以示无碍,仰首,饮下第三盏。
这迎客的酒,是寨子里最烈性的酒。这个人,竟然连饮三盏面色不改,哪有初初看上去那般温文平和?!
滚元典大笑击掌,手一扬,芦笙清扬,苗女们像是得了指令似的,纷纷来到篝火旁,翩跹起舞。
不多时,气氛愈加热烈,苗女们纷纷上前,将展昭几人围住,有劝酒的,有拉扯的,甚至直接投怀送的,苗女大胆开放,在场的几个小辈,包括石林沈之川在内,竟真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晓天星,早拉着一个女子的衣袖,翩翩笨舞起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大战在即,片刻的欢愉,可以让人暂时忘却忧虑卸下疲惫。
借着这股热闹做掩护,白玉堂挪至展昭身侧坐下,看他手中捏着酒盏,也在定定瞧着自己。
晓天星借着跟苗女跳舞的当口,偷偷瞄了他俩一眼,不禁吃吃地笑出声来,石林被另一名女子也扯着过来,愣愣地问道:“老前辈,你笑什么?”
“笨小子不知情为何物,自己玩儿去!”
白玉堂见展昭的眼神似醉非醉,竟挑起他心底最隐秘的欲望:“你醉了?”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仍然直直瞧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有一语道不尽的情愫。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很多事情想问我。”
展昭再度摇了摇头,“不,我相信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
白玉堂心头的一团火焰在他的目光中蒸腾而起,他再压抑不住,得了个当口,将展昭带离了那热闹的人群。
浓郁寂静的山林被粗重的喘息声染上了一抹动人的情色。白玉堂将人按在石壁之上狠狠地碾压,恨不得能与他融为一体。
身下这个人,握着他的命,牵着他的魂,令他穷其一生,再也无法勘破情障。
在他情乱的当口,展昭扳住他的脖子,猛地翻身,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齿间的酒香令人迷醉令人发狂。
白玉堂将手探进他的衣襟,感受到他滚烫身体剧烈的情动,“你今天很特别,是因为酒的缘故么?”
展昭闭眼,享受着无法言喻的爱抚,白玉堂带给他身体上的欢愉,此时却在心底引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感,然而他此时却不知道这种情感叫做离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