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也无什么难事儿叫她做,只是这家里别处都好,唯有方之航夫妇,还有她的屋子,还留着贵重旧物,方之航上任时,还记着他日致仕回家,道是带了这些旧藏品、家传物件,也怕路上惹来“小鬼儿”,就都搁在家中。有这些紧要东西,萧恕萧映不随意进来,落了不少灰尘。小燕子昨晚懒散了,今日就想将几个屋子打扫打扫,这一想,又记起娘亲以前写信到浮梁,说可惜了几匹好锦缎都忘了带走,还有一箱子书也落下了,留在家里只怕日久潮湿生虫。
萧映便洗了手,擦了脸,挽起袖子打下手。那些藏宝贝的箱子可沉,打扫起犄角旮旯,小燕子就得萧映搭手。方之航屋子扫干净,她又跑进杜雪吟的屋子,只见屋角果真搁着几个箱子,叫旧屏风挡着,显然是当初落下的。
拂去箱子上的微尘,小燕子上中下挪着目光,定了当中一个,搬出来,打开,“哈”地一笑。这果然叫她猜中了母亲放锦缎的那个——就说嘛,她小燕子,那可是最最聪明的!
这箱子里码着五匹缎子,小燕子翻了翻,皆是杜雪吟日常喜爱的料子,除其中一匹定是做妇人衣衫的,另四匹显然是给方之航留着的。小燕子把料子都理好,叫萧映去找几张封条,想着回家时带去浮梁,下回筠亭再往京中送东西,好一并捎给父母。正要关了箱子,却在边角上见着一个小包袱,抽了系绳一瞧,里头一簇簇分好的丝线。小燕子一边翻看,一边认着:“灰色、白色、青色……这也是灰色,这个还是青色!”
萧映写了几张封条,叫爷爷盖了方家的私印,小心捧着拿回这房中,见小燕子蹲在屏风后头,找了个矮椅子来让她坐。听小燕子嘀咕了这一串,探头凑过去一看,禁不住笑道:“天啊!这是苍色的,这捆是霜色,这卷是水色的!”
小燕子吐了吐舌头,她在京中和紫薇交好,还有柳红这样的朋友,可是三人女红上都只会简单的缝补,当年出阁时,在娘亲的帮助和“监工”下,按着规矩织了一段锦,就跟天大的宝贝似的,密密地藏在浮梁家中。在那之后,她还没拿过一回针线,于这些衣料文绉绉的名目更是不通。这会儿摸着这包袱,才是琢磨开来——她和筠亭成婚,至今两年多,除了每年按例的官服,筠亭几乎一件新衣也未制过,穿的还是成亲那年的旧衣。每回有了俸银,倒是赶着裁来最新最好的衣料,叮嘱她去做两套新衣。
按说筠亭俸禄也不算低,只是上无父母,下无弟兄,为官之后,又把从前做的小生意转给了旁人,不愿授人以柄。当年置办婚事,一来是欣喜万分,又看重小燕子,只愿倾了所有,好生办这喜事。二来所交际的人中,竟有许多皇亲国戚、京中官员,自然不能让人看轻。三来,也是想着方家二老极宝贝这闺女,这婚事办得体面些,二老也能放心女儿女婿。
因而,那婚事上是毫不吝惜,婚后也不肯让小燕子委屈,修缮府邸、买下自家船舶码头,哪样都是望着小燕子过得高兴。此外,筠亭幼年跟着玉壶师父学医,又有小燕子诚心赞成和鼓动,他在浮梁又开了个药铺,那药铺也不用来生钱,只筠亭自掏腰包,请了大夫为那贫困的鳏寡孤独坐诊。筠亭公务之余,也在那里帮忙,穷困之人也没银两,来看诊时倒要济些米面度日。
这一笔一笔花费出去,虽日常衣食也是不缺,要依筠亭之心,再存下千八百两银子,备日后所用,却不那么容易。澹台家固然有钱,筠亭从来分文不要,小燕子自个儿也不愿收。方之航俸禄也多,筠亭更不会开口,这一来,万事上总尽着小燕子用,自个儿却是俭省了不少。
小燕子在一些事儿上常犯糊涂,这日常的柴米油盐却精细,毕竟打小是看着娘亲持家,行走江湖时,衣食冷暖也都自己打理。筠亭嘴上从不表露,她眼睛可看得清楚,从前筠亭买个面具,花几百两银子也不眨眼。这两年来,家里账册上每添的一笔,都是他省来的。心里又心疼筠亭辛苦,又是欣慰,今次看着这些丝线,心头不免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