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去咖啡馆,却总是喝茶。伯爵红茶有清甜的佛手柑气息,在空气里不为人知地蔓延,她想起安徒生写,在茶壶里开出了接骨木的花朵。她像一切还小的女孩子,为了一些摸不到的感情而患得患失,她像一切还小的女孩子,为了天气,为了从头顶飞逝而过的叶子变绿而高兴一天,她像一切还小的女孩子,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却自以为已经经过了。
他向来只喝espresso,因为最强烈,可以驱除困倦,这样就可以整夜整夜面对闪光的屏幕,奋斗一个程序一篇论文。他去咖啡馆,是因为"学校图书馆满员"。他关心足球,最新游戏,学校里的女孩子,他不明白很久以前高中里那个女孩,为什么会为一句诗流泪。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这些事情像他们之间传过的那些纸条,慢慢也就破碎在遥远的记忆中了。
它早上的时候很冷清,晚上却热闹,它看到人来人往,看到美好的事情,它并不能笑,看到悲伤的事情,流不下一滴眼泪,它只是一家咖啡馆,在大学旁边的胡同里,冷清的时候它看屋檐的雨散开的珠串一样落下,热闹的时候它躲在帘子后面,听人笑语。
她在春天骑车穿越层层树阴,温软的风穿过她的头发,她还年轻,生命好像植物,有向无限可能发展的迹象。她无聊的时候就在咖啡馆的留言本上涂画,画一只愁眉苦脸的小熊,在大雪里独自寻找,留下一行脚印。他在另一天,在同一张桌子上看她写的那些话,慢慢微笑起来,他第一次不再凝视他的电脑屏幕,在小熊的脖子上画上一条温暖的围巾。她在本子上画一只孤单的猫,他就在旁边加上另一只猫,诚恳地推过去一只毛线球,哄她高兴。她画的那张空空的桌子,被他添上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它看着他们有一天终于同时伸手去拿那个本子,那是一个雨天,它一高兴,木质结构的支架就吱哑吱哑响起来,隐没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
那后来,它想象他在崎岖的小路上忽然双手撒开自行车把,她在后座尖叫,穿过充满夏日香气的夜晚,他们颠簸前行。它看见他们在桌子下握住彼此的手,整个喧闹的咖啡馆就剩下两个人,那些无助缠绵、像是永远也过不去的时时刻刻。他们像所有在学校的恋人一样,形影不离,一起熬夜考试,一起醉后狂欢,争吵,然后和好,然后再争吵,又再和好。它看着他们,就这样看着,看着,看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分开,好像永远也不会受到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