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设郡县考
■程妮娜
战国燕时期，辽东地区开始设置郡县，这在史书中有明确记载，学术界也早已达成共识。但是具体始于何时，郡县的范围有多大，以及战国时期辽东郡内设置的大致状况如何，则是争论不休、众说纷纭的问题。
凡研究燕国开拓东北设置郡县之事，所依据的史料主要为如下两条：“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史记·匈奴列传》。）“昔箕子之后朝鲜侯，见周衰，燕自尊为王，欲东略地，朝鲜侯亦自称为王，欲兴兵逆击燕，以尊周室。其大夫礼谏之，乃止。使礼西说燕，燕止之，不攻。后子孙稍骄虐，燕乃遣将秦开攻其西方，取地二千里，至满番汗为界，朝鲜遂弱。”（《三国志·东夷传》裴注引《魏略》。）燕国拓边是设置辽东郡的前提，这一重要历史事件发生于哪一年，史书没有明言，而这恰恰是确定设郡时期的关键所在。研究者关于秦开拓土，辽东郡设置的时间，大约有四种观点：
一、金毓黻著《东北通史》、吕祖谦《大事记解题》、黄式三《周季编略》皆将此事系于周赧王十五年，即燕昭王十二年（前300年），认为“适当燕国发愤自雄之日，殊为近理，兹从之”。其后，马长寿著《乌桓与鲜卑》采取了这一说。张博泉著《东北地方史稿》以及多种著作大都采用此说。
二、杨宽著《战国史》（1955年第1版），根据《史记·赵世家》记载：赵惠文王二十六年，“取东胡于欧代地”。认为燕秦开拓地亦是在这一年，即燕惠王六年（前273年）设置了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四郡，但上谷郡的建郡时间应在燕昭王时期。他在《战国史》1998年增订本中认为，辽东郡原为东胡地，五郡可能是燕昭王、燕惠王时陆续设置的。显然他仍认为辽东郡设于燕惠王时期。
三、佟冬主编《中国东北史》第一卷认为，燕昭王时国力增强，公元前284年打败齐国之后，以秦开为将北破东胡，又乘战胜东胡之威，“于公元前280年左右，长驱东进，直抵满番汗（今鸭绿江）”，即认为辽东郡建于公元前280年左右。
四、还有人根据《资治通鉴·秦始皇三年》记载：“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据胡。”由此认定辽东郡建郡时期在燕喜王十一年，即秦始皇三年，公元前244年。对于最后一种观点，金毓黻先生在《东北通史》中有缜密的考证，以为时间嫌晚，故不赘述。
第二种观点的依据亦显薄弱。首先，《史记·赵世家》所记载的史事为赵国伐东胡，《索隐》注：“东胡叛赵，驱略代地人众以叛，故取之地。”注中并未涉及到燕国之事。其次，燕惠王时期，燕国一度衰落，《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惠王为太子时，与乐毅有隙；及即位，疑毅，使骑劫代将。乐毅亡走赵。齐田单以即墨击败燕军，骑劫死，燕兵引归，齐悉复得其故城。”《索隐》按：燕惠王末年发生政变，惠王为相成安君公孙操所弑。可见燕惠王时期国内政局不稳，君臣不和，齐国乘机出兵打败燕，夺回了燕昭王时期占领的齐地，燕的国势明显衰落。在这种国情下，惠王很难出兵攻打北方劲敌东胡，也不可能有向东北扩土之举。因此，无论是从时间上看，还是从燕国国力上考察，秦开拓土只能在燕国发愤图强之日，即燕昭王时期。
第三种观点认为建郡时间是在燕昭王末年，亦有值得商榷之处。燕国地处北方，自春秋以来不断受北方山戎、东胡的侵扰，燕国衰弱时期，甚至无力反击。《左传》记载鲁庄公三十年（前664年），山戎侵燕，燕求救于齐桓公，“齐人伐山戎”，大败之。虽燕北危机一时得到缓解，但北部及东北部的胡、貊诸族与燕国之间仍有摩擦。燕昭王以前，燕国历经兴衰，其祖父姬哙为燕王时，“地方数千里，持戟数十万，”〖ZW（〗《韩非子·说难》。国势日渐强盛，却因信人之言，为图贤名让王位于相，国事皆决于重臣子之，结果酿成祸患。三年后，太子姬平与子之争夺王位，燕国大乱，齐国乘机伐燕，燕大败，姬哙、子之、姬平皆在战乱中被杀。燕昭王于燕破之后即位，发愤图强，欲雪先王之耻，与诸侯国角逐中原。燕昭王要全力战胜主要的敌人——强大的齐国，必须首先解除后顾之忧，解决多年以来一直困扰燕国的边患问题。因而，昭王遣秦开伐东胡应在破齐国之前，即公元前284年以前，而不是在其后。那么，燕昭王遣秦开伐东胡等是在破齐（前284年）以前的哪一年，金毓黻采用吕、黄之说认为在昭王十二年（前300年）左右。《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燕昭王于燕破之后即位，发愤图强，卑身厚币以招贤者，于是，“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燕王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富，……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燕昭王即位之初，国家残破，不得不把大将秦开作为人质送往东胡。只有在燕国力恢复乃至强盛以后，才能召回秦开，出兵打东胡，燕国若要从几近亡国的地步，重新发展强盛起来，没有20年左右的时间，恐怕很难达到。因此以昭王十三年出兵打东胡等略嫌早些，或许再晚些年，大约在昭王二十年以后，即公元前290年左右似更为接近些。总之，笔者认为辽东郡建郡时间以金毓黻先生的观点最为接近，或许再略晚一些
■程妮娜
战国燕时期，辽东地区开始设置郡县，这在史书中有明确记载，学术界也早已达成共识。但是具体始于何时，郡县的范围有多大，以及战国时期辽东郡内设置的大致状况如何，则是争论不休、众说纷纭的问题。
凡研究燕国开拓东北设置郡县之事，所依据的史料主要为如下两条：“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阳者，开之孙也。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史记·匈奴列传》。）“昔箕子之后朝鲜侯，见周衰，燕自尊为王，欲东略地，朝鲜侯亦自称为王，欲兴兵逆击燕，以尊周室。其大夫礼谏之，乃止。使礼西说燕，燕止之，不攻。后子孙稍骄虐，燕乃遣将秦开攻其西方，取地二千里，至满番汗为界，朝鲜遂弱。”（《三国志·东夷传》裴注引《魏略》。）燕国拓边是设置辽东郡的前提，这一重要历史事件发生于哪一年，史书没有明言，而这恰恰是确定设郡时期的关键所在。研究者关于秦开拓土，辽东郡设置的时间，大约有四种观点：
一、金毓黻著《东北通史》、吕祖谦《大事记解题》、黄式三《周季编略》皆将此事系于周赧王十五年，即燕昭王十二年（前300年），认为“适当燕国发愤自雄之日，殊为近理，兹从之”。其后，马长寿著《乌桓与鲜卑》采取了这一说。张博泉著《东北地方史稿》以及多种著作大都采用此说。
二、杨宽著《战国史》（1955年第1版），根据《史记·赵世家》记载：赵惠文王二十六年，“取东胡于欧代地”。认为燕秦开拓地亦是在这一年，即燕惠王六年（前273年）设置了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四郡，但上谷郡的建郡时间应在燕昭王时期。他在《战国史》1998年增订本中认为，辽东郡原为东胡地，五郡可能是燕昭王、燕惠王时陆续设置的。显然他仍认为辽东郡设于燕惠王时期。
三、佟冬主编《中国东北史》第一卷认为，燕昭王时国力增强，公元前284年打败齐国之后，以秦开为将北破东胡，又乘战胜东胡之威，“于公元前280年左右，长驱东进，直抵满番汗（今鸭绿江）”，即认为辽东郡建于公元前280年左右。
四、还有人根据《资治通鉴·秦始皇三年》记载：“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据胡。”由此认定辽东郡建郡时期在燕喜王十一年，即秦始皇三年，公元前244年。对于最后一种观点，金毓黻先生在《东北通史》中有缜密的考证，以为时间嫌晚，故不赘述。
第二种观点的依据亦显薄弱。首先，《史记·赵世家》所记载的史事为赵国伐东胡，《索隐》注：“东胡叛赵，驱略代地人众以叛，故取之地。”注中并未涉及到燕国之事。其次，燕惠王时期，燕国一度衰落，《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惠王为太子时，与乐毅有隙；及即位，疑毅，使骑劫代将。乐毅亡走赵。齐田单以即墨击败燕军，骑劫死，燕兵引归，齐悉复得其故城。”《索隐》按：燕惠王末年发生政变，惠王为相成安君公孙操所弑。可见燕惠王时期国内政局不稳，君臣不和，齐国乘机出兵打败燕，夺回了燕昭王时期占领的齐地，燕的国势明显衰落。在这种国情下，惠王很难出兵攻打北方劲敌东胡，也不可能有向东北扩土之举。因此，无论是从时间上看，还是从燕国国力上考察，秦开拓土只能在燕国发愤图强之日，即燕昭王时期。
第三种观点认为建郡时间是在燕昭王末年，亦有值得商榷之处。燕国地处北方，自春秋以来不断受北方山戎、东胡的侵扰，燕国衰弱时期，甚至无力反击。《左传》记载鲁庄公三十年（前664年），山戎侵燕，燕求救于齐桓公，“齐人伐山戎”，大败之。虽燕北危机一时得到缓解，但北部及东北部的胡、貊诸族与燕国之间仍有摩擦。燕昭王以前，燕国历经兴衰，其祖父姬哙为燕王时，“地方数千里，持戟数十万，”〖ZW（〗《韩非子·说难》。国势日渐强盛，却因信人之言，为图贤名让王位于相，国事皆决于重臣子之，结果酿成祸患。三年后，太子姬平与子之争夺王位，燕国大乱，齐国乘机伐燕，燕大败，姬哙、子之、姬平皆在战乱中被杀。燕昭王于燕破之后即位，发愤图强，欲雪先王之耻，与诸侯国角逐中原。燕昭王要全力战胜主要的敌人——强大的齐国，必须首先解除后顾之忧，解决多年以来一直困扰燕国的边患问题。因而，昭王遣秦开伐东胡应在破齐国之前，即公元前284年以前，而不是在其后。那么，燕昭王遣秦开伐东胡等是在破齐（前284年）以前的哪一年，金毓黻采用吕、黄之说认为在昭王十二年（前300年）左右。《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燕昭王于燕破之后即位，发愤图强，卑身厚币以招贤者，于是，“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燕王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富，……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燕昭王即位之初，国家残破，不得不把大将秦开作为人质送往东胡。只有在燕国力恢复乃至强盛以后，才能召回秦开，出兵打东胡，燕国若要从几近亡国的地步，重新发展强盛起来，没有20年左右的时间，恐怕很难达到。因此以昭王十三年出兵打东胡等略嫌早些，或许再晚些年，大约在昭王二十年以后，即公元前290年左右似更为接近些。总之，笔者认为辽东郡建郡时间以金毓黻先生的观点最为接近，或许再略晚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