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之际，恰是乍暖还寒时，又逢连夜的雨，让清晨的弘文馆都蒙在一片湿气之中。雨水顺着廊檐挂下，成了一幕幕雨帘，叮咚声响。春闱三年一开，多少寒门儒士，欲要藉此龙门一跃，演绎一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场景。】
【自己是不至于。家中有监生可送，世职蒙荫，虽说辜负了读书人的名头，倒也是条为官之路。与父亲提及科考一事，一则与二哥搭伴前来，有个照应，二来也权当历练。】
【伞只有一把，我嫌路上湿滑，从袖中取出一张书单，手腕一振，将纸掸开。】云深，这几本书，你替我从藏书阁寻来，我在此等你。

【北京城的春雨，可有大门道】
【这又怎么说？您瞧，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可惜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好雨往都城里边儿一洒，管他囵吞往成都还是北京呢，都润极了似的，要沁人体肤，再脱胎换一副好身骨，以备这一年攒足了劲儿，搏一个破石出来。故而这打吏部甫一出来，就遇上雨，考功司的人今儿打早儿便见了两趟，所幸趁着不远，就往弘文馆这儿来瞧瞧本届考生生情了】
【卫东亭举着伞，站在我身后边儿，水浇的泥土泥泞清香，还一个淋着雨的落在后边儿，我没看见，卫东亭也够不着。一路前行，瞧见弘文馆一塔尖儿了，我一颔首，先伞下问道】
对了卫东亭，勋司郑大人是往这儿来还是去道台了？

【弘文馆藏书阁分三层六间，正中为主，左右各立，挂楹联提词句，多为嘉勉学子之意。院中凿一长方池塘，塘中喂养游鱼，植种芰荷，只此刻时节不对，加之经宿夜雨，只见水面荇草浮起，翻浊搅绿。】
【寻思着云深此去，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回来，便欲找一处书阁，避避春寒，读个一字半句。方跨出一步，便听后头有人声传来，侧头去看，来人衣着讲究，非富即贵。春闱在即，能出现在弘文馆的，多半也是应考学生。兴许今后便是，同榜及第，同朝为官，早晚都会打上交道。】
往这儿来的，方才还见过他。

【卫东亭尚未搭话，到有人先承了我这句，只管一收伞，迈入门崮，见眼前人衣着体面，斯文之相，满当的书卷气，复振眉一笑】
多谢您好心告知
【再进阁子，弘文馆中典籍之多难以遐想，可要与宫中藏卷相比，就又落了下成。要么怎么说，汗阿玛治世有汗阿玛的道理呢，年初开科取仕，接着大概是博学鸿儒，这有大学问之人，还要为己所用，才能做更大的学问】
【故此，我只颇有深意的点点头，随手拾起本《天工开物》卷三，微微抬眉】
你也是这儿的考生？

【待眼前人转过身来，才瞧清长相，温和的眉目，却透着不似寻常读书人的英气。今天子爱才，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能跻身弘文贡院之人，多半可以相交。】
【何况乎，观他主仆二人言行，尊卑有别，恭敬慎微，便不是寻常寒门。将袖口叠齐，上前两步，左手盖于右手手背，曲腰一礼。】不才公孙题，敢问兄台高姓。
【目光自他手中《天工开物》一扫，笑道。】科考在即，兄台不读经书、批注，反倒挑了本农书，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这人礼数周全，拱手做礼，还曲了腰，一派学究模样。再闻说公孙二字，倏尔了然，世代从文家风显扬，怪不得】
【我也跟着一回，复才应道】公子府上大名，额亦都如雷贯耳。
【又捧掌上书籍，随意扫两眼，再一抖落，黄旧的书囊便被理的顺了。上回去三弟府上，正逢小子病卧床榻之上，手中看的，正是这本。后来他将书搁在床头，无意间瞥见一套中正少了这一卷，今日瞧见，多半机缘巧合】
【遂摇了摇头，淡道】不敢当。舍弟喜欢，我带给他瞧瞧

（ 他一回礼，也是客气十分。两人相对而立，他有下仆撑伞立于雨中，我则孤身避雨长廊。 ）额亦都兄言重，题不敢借族辈名声招摇，今日在弘文馆，不过都是为考功名的学生。
（ 有家中庇佑，虽处事来得方便，也多少得人关照一些，却总觉得将自己的真才实学埋没，颇有些隐隐不得志。 ）那令弟也很有意思。看额亦都兄也是个爱读书的，这几日，我算是被各大家的批注弄得头昏脑涨，兄台不若替我择一本书，好教我休息休息。

嗐——您甭这么说，我可没伐您招摇的意思
【随手翻两页，大多一些奇门异术，做得巧，书透着隐隐灵气。我向来少看这些，拿在手上更无多大兴趣，话极随意的回了，再未抬眉，却细听人言】
头昏脑胀？
【反问一句，复才抬起头来，呵笑一声，随手将手中闲本递过去】
这就不错。舍弟喜欢看，我看他没什么头昏脑胀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