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候鸿雁来，二候元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白露时节，灏气迭迭。暮霭时分，我曳着绣了一朵西府海棠的花盆底，在金风玉露中亟亟向他。我又心生畏惧与怨怼，他病得这么重，我却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及他堂前时，顾不得喘息一分，赫然推门而入，几乎跪在他塌前。他已是面色苍白，气息游离了。我恓惶地望向一众太医妙手，却只得摇首与太息。心下像是沉入了阿鼻地狱，只匆忙握住他手，红泪倏地迸出。】
表哥……表哥……你又没告诉我你病了，我好生气，我好生气……你快些起来，你来哄我啊……

狗

【从混沌抽出一点神智，指压白袖，寝衣又宽几寸，便将掌按在衾底，在缎下一走，只摸到一把嶙峋瘦骨，却让人几能猜度这副躯体此时该是怎样一幅不堪入目的模样。】
【悠悠叹一口气，稍一侧首，抬腕按住俯在榻前的女子，目犹半阖着，勉强睁开方寸。】
：你可怎么办……
【寥寥五个字，却已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又干咳两声，抬手一抿，唯恐红血丝余在唇边。】
：以后你孤零零的在世上，可该怎么办。

【他一天天都在生长，有着颀长的剪影、硬朗的轮廓、温柔的眉眼。在这个孟春，他甚至比我高了许多。正当我欢欣，病魔应不再纠缠于他、纠缠于我的表哥、我的情郎时，噩耗又骤然降临，我猝不及防，只能试图以温暖而无奈的泪，唤醒他将沉沉睡去的心。】
表哥……
【可我不曾想到，他是比我更无奈的。我看着他泛白的唇，忽而想到几月前，仍能快走踏清秋时，他怒火下的爆发——实则那时我也想说，我也想说，表哥，我很喜欢你。】
【只是那时我说不出口，如今生离死别之际，何为门当户对，我统统不记得了。】表哥，【哀戚忽而化作心意沉沉，定定看向他。】表哥，我本就是孤零零而来——可我遇见了你，表哥，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我很喜欢你。

：不要说了。
【两段手臂攀附，藕色春衫里的是她，月白寝衣底的是我，这是生机勃勃与死气沉沉的对比，我垂下眼睑，终于无比清楚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许这真的就要结束了。】
【罢了，罢了，微阖双目，头枕在温热的玉枕上，满堂都是苦涩的药辛，外头有人低低饮泣，隐隐约约的，不知究竟是真是假，罢了，这样哀劝着，心中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要再说了。
【便挥手拂开她，更不肯再睁开眼睛。】
：待我走了，你便去找舅父吧，苏家或许比不上府里，但总能容下你。
【一顿，又艰涩的道。】
：甚么喜欢不喜欢的，都不要再提及了。

【他乍然拒我于千里，可仿佛即将天人永隔，哪儿还有这么多的礼节在意。我恳求似地捉住他冰凉的手，哀求道。】不，你别赶我走，你别赶我走。
【他若离去，就是携走我灵魂的一般，从此三魂六魄，都是堪堪活过，也不知为谁而活了。念及这儿，握他手的力气更甚，止着泪迟迟不落。】
表哥，可我若不说，你会不会就再也不知道了——我——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生死有命，自懂事起就听惯了这句话，它如一个咒语，像镇妖的塔，叫我如何也翻不得身。我的命是寄在天那里的，半点由不得我。神智昏昏欲沉，脑中却旋着外头呼啸的风，失力般的合上眼，然而不过须臾，又忽的撑起了身来，两只手掌不知哪来的气力，狠狠抓住她的腕子，两眼圆瞪，尽露出猩红的血丝。】
：不，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
【像失了理智，只顾着狠狠的抓住她。】
：我不愿一个人走，我害怕，我不想孤孤单单的，若我死了，你、你、
【像天光乍泄，忽然找到了症结之所在，竟如恍然大悟一般的笑了，喃喃追问道。】
：你陪我死，你陪我死，你殉葬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