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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五所一隅，有阁谓之如意馆，汇聚着名满天下的绘画大师，书法家，宫中众人皆可来此赏画观画。这几日，莫名对作画萌生了兴致，白日里缠着皇仪院的嬷嬷教我绘画不说，夜里更是挑灯夜战，非拉扯着额娘和宫人欣赏我的“大作”，惹得寝宫众人叫苦不迭，退避三舍）
（甫迈进如意馆，闲庭信步转了一圈儿，似模似样得欣赏了一遍陈列在墙上的画作，而后便坐下，遣人备下文房四宝。我虽有一颗炙热的心，可画技却并不精湛，手握着毛笔在宣纸上一番涂抹，方撂下画笔，盯着我的大作仔细端详）

【由卫东亭跟着撑伞回宫，早有额娘跟前儿的姑姑来冒雨接了。到额娘那儿待了没多大一会儿便出来，想起方才情景，有点后怕，又颇有点得意。紧张、兴然、焦灼、激动，各种情绪在心中搅动，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俱全。姑姑为我除了冠服，只穿一件石青夹纱褂，上面缀着五龙马尾钮带，顿时觉得身心舒展了不少】
【到如意馆也不过临时决定的事儿，下雨了，没带伞，就这么简单的个由头。待进来，一副《千里江山图》景随步移，青绿长卷，精工与神韵都堪得我咂舌称奇。便负手继续往里头走，期间一侧首，瞟了一眼自鸣钟。头转过去，继而立马又转回来，待我瞧清那边儿坐着的一个小胖子，咳咳清了两声儿】
画什么呢？猩猩？

（静心作画没一会儿功夫，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只闻“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适才至三殿问过安，临时起意至如意馆，油伞未带在身边。侧立在身边的惠嬷嬷，抬眸望一眼窗外，嘴里嘀咕着这雨估摸着下不长久，教我索性耐心等一阵）
（正合我意，头也不抬，点头应了声——好，视线仍落在我的画作上。反复斟酌推敲，试图琢磨出改进之处，未果。倏尔，熟悉的男声传入耳畔，偏首瞪了他眼）
猩猩？？？我画的明明是皇阿玛，你竟然说他是猩猩？

汗阿玛有这么大的嘴巴？
【俯身案前，冷诮的瞅上一眼，复将手上两卷才挑的黄宗羲宽本翻手递给卫东亭。长宽廊里接了她这一瞪，剑眉一敛，眉骨突起一层，哧一声笑了】
【再一除扳指，将一只嶙峋之手伸向其面】把笔拿来
【但看人无动于衷，一抬头，神色平平，唯眉宇间略有桀骜光泽】快点儿啊

（先生曾教导过，绘画追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以形写神、形神兼备，做到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此乃上乘。或许，我就是将先生的训诫铭记于心，大作皆以意念为先，想像与夸张为主轴，因而与“栩栩如生”四字背道而驰）
八九不离十吧？
（蹙眉沉思了稍许功夫，皇阿玛心宽体胖，嘴巴似乎也并不小巧。他伸出一只手，张口便讨要毛笔，微微一怔，却在他第二声催促之时，将笔递给他）
喏——给你，你究竟要作甚？

【十八锭上用烟墨，鹅黄匣子盛了，我一抬肩接了那玳瑁紫毫，也不见神色，侧着笔峰便是一忝砚台，那墨汁便霎得从砚板上洇开，显是块新墨，磨的不得法】
【终执笔在手，在她那副大嘴巴的汗阿玛边儿上，一压腕，笔尖慢慢的拖出一捺。腕上明黄翻袖上绣着金色夔纹，极挺括的熠着光烟，面上不见，它倒是现下显着十足十的奕奕神彩】你看着，这才是汗阿玛的嘴巴
【躬身寥寥勾勒几笔，一直身，方才侧眼瞧她，笔背儿敲了敲她画的内个，清脆的“啪”一声】是不是猩猩？

（浓墨、勾勒；淡墨、烘托；轻彩、渲染，此为绘画的精髓所在，他一出手便窥见其底蕴深厚，乃深谙其道的之人。缄默不语，只立在侧凝视着他的动作。一张画纸，寥寥数笔丹青于白宣之上，较之我画的内个四不像，胜过千百倍）
（了然于心，他画技卓越，非我能比拟，可嘴上却不愿认输、伏低作小，挺直了腰板，振振有词道）也不过是尔尔——
（两张白宣搁在一道儿，高下立现，旋即将其卷平整揣进兜里）不许你再说，否则我就去跟皇阿玛告状，你说他是猩猩！

（生在帝王家那是何等的荣耀、让人羡慕呵？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品不完的美味佳肴，游不完的美景秀色，宫女太监的阿谀奉承，一生都快意幸福，哪有忧愁可言？）
（诚然，爱新觉罗家的后嗣，亦有不为人知的艰辛，皇阿哥们五更即起读书，习骑马、射箭和刀剑等满洲武士的技艺，风雨无阻）你作画的本事，是谁教的？
（收了画轴，与他并肩一齐赏画，耳闻他戏谑的言语，慧黠的眼珠子轻转，索性装傻充愣）你说啥？我怎听不明白？

（同为天家子嗣，然非一母同胞，再者他又是沉默寡言之人，言语间尽显疏离与清冷，二人一道赏画，却是各怀心思，罕有交集）
和画师偷着学？你倒是悟性高，没正儿八经拜师学艺，造诣便这么高。
（聆其叮嘱，方觉得终归是血浓于水，手足情深，我这兄弟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公主不比阿哥，读不完的圣贤书，平日里醉心于琴棋书画，怡情养性，皇阿玛想必不会苛责）你拐着弯骂我没脑子，我可听出来了。
（摇了摇头，启唇道）罢了，我素来没定性......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术业有专攻，本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倘若心太大，事事涉猎，学得便浅显，浮于表面，每一桩事都不精通。
（他少年老成，言谈举止自有皇阿玛的威严与气度，教人拜服。那人环臂笑语，竟让我猜不透究竟是挖苦讽刺，亦或是一句调侃戏谑之语？）
哦——是吗？（眉梢舒展，眼底闪过一丝犹疑，权衡再三，缓缓道）朝令夕改，少不得受皇阿玛一番数数，我还是作乖些。

人长一颗心，心生九个窍，人生百态当中却只能涉猎一事者，那实在太过平庸了。
【眉梢一抖，轻笑。目光所向，不露半分锋芒】不智无谋之行与草莽无异
【实用，是许多皇家贵胄精工一门学问后的唯一感受。亘古千百文人骚客不善为宦，仍能教化出公卿之流，从而名垂千古。雨大颗大颗砸在檐头，神色是冷诮倨傲，现下的再多自许清雅，尚不知非知遇难笼其心】

我非儿郎，心无鸿鹄之志，但求平安喜乐，一生太平。弱质女流，饶是平庸入了俗套，想来也并不会为史官所诟病。
（宫闱深深，富丽堂皇，终不过是这座华丽的宫宇间豢养的金丝雀儿，日复一日，早已失去了远志，但求一生无忧，恬淡安逸）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风阵阵，席卷而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智慧谋略，那是你们男孩儿钻研的，眉山可不感兴致。

（浮华尘世，出类拔萃、博古通今者终究是凤毛麟角，大抵皆是随波逐流、碌碌无为的俗人）平庸又有何不好？再慧黠出色的人，也争不过夙命。
（大雨如注，淅淅沥沥，瞥一眼屋檐，雨水沿着檐角滑下，宛若一道水帘。反复推敲他的话，隐隐觉着他在指桑骂槐，讥讽于我，却又恐是自个儿敏感多疑，遂不复纠结于此话茬，婉婉道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他缄口不再提这茬，我自是乐见其成，省得再挖空心思去揣摩他的意）来而不往非礼也，既收了你两幅山水画，不若让我给你绘一幅丹青作回礼？